《安禄山
龛》中安禄山身份释疑
第3l卷第1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社会科学版)Vo1.31No.1
2012年2月JournalofZhengzhouInstituteofAeronauticalIndustryManagement(SocialS
cienceEdition)2012.2
《安禄山题龛》中安禄山身份秤疑
段亚利
(济源职业技术学院,河南济源459000)
摘要:在众多的石刻题记中,最能引起史学家和游人兴趣的当属唐代石刻《安禄山题龛》.
由于此题龛中有安禄山之名,有观点即认为此安禄山为唐叛将安禄山.文章在现有观
点的基础上,从范阳安禄山年龄,生平活动范围,政治背景,宗教信仰等方面论证题龛
主人安禄山与唐叛将安禄山只是同姓名.且必早于后者.
关键词:《安禄山题龛》;安禄山;杨贵妃;身份
中图分类号:K87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1750(2012)01—0058—03
一
,题龛中安禄山身份的相关观点
《安禄山题龛》位于四川省营山县境内,是众
多石刻题记中比较有价值的石刻,被视为现存唯一
的有关唐朝叛将安禄山的碑刻,备受学界关注.由
于此题龛主人与唐代叛将安禄山名字完全相同,自
宋至今,人们对于题龛中安禄山的身份问题各持己
见,主要观点有:
1.叛将安禄山
宋代诗人雍沿在太蓬山透明岩留下的《蓬山
十三咏》中的《安禄山弥勒像龛》一诗:”全狼犬态
固难防,犯上谁能不败亡.何事像龛题志处,谩将
真恳佞空王.”同时代诗人清远居士在《安禄山题
龛》左侧刻写的七言古诗一首:”妖胡作逆罪滔天,
翠辇仓皇幸蜀川.千载业缘磨不尽,却来邀福向金
仙.”_1都直接认定题龛所指人物为叛将安禄山.
四川省文史馆冯汉镛教授经过实地考察,着有
《杨贵妃马嵬还魂之谜》,《营山县大蓬山安禄山石
刻考释》等作品,也一致认为此题龛是安史之乱后
于马嵬假死的杨贵妃为叛将安禄山祈福所作,并提
出了杨贵妃马嵬假死后逃到太蓬山避难,脱俗归隐
的论断.之后,不少专家学者多次到此山实地考
证,进一步印证了冯教授等专家的论断.
对该观点,今人徐虎的《杨贵妃马嵬还魂之谜
再说》一文已经详细辨析了安,杨之间的丑闻在许
多方面是不现实的,是以后虚构的.就笔者所参
阅文献,并没有史料明确指出安,杨两人关系淫乱,
仅《资治通鉴》中记载天宝十年(751年),杨贵妃
召安禄山人禁中”行洗JLSL”(其间玄宗还”自往观
之”,并厚赐安禄山,尽欢而罢)后,即誓为母子,
“自是禄山出入官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
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l3j.其丑闻主要是他们有
失君臣之礼.《剑桥中国隋唐史》的记载也印证了
前说:”关于他们(指杨贵妃与安禄山)和她的姐妹
以及关于安禄山显然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宫廷淫
逸放荡的丑闻不胫而走.但这些传说在许多方面
是不成立的,是后世虚构的,它们多是以玄宗和杨
贵妃为主角的大量半传奇传说的一部分.”l4
仔细推敲,杨贵妃若为安禄山造像祈福且不为
人所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冯汉镛在论证杨贵妃马
嵬还魂和其与安禄山奸情时,所使用的文献大多是
小说家言和附会的传说,在没有其他更可信的文献
作旁证的情况下,这些资料说服力极小,据此来阐
释杨贵妃自缢马嵬的千年疑案站不住脚,更谈不上
遁隐太蓬山为”情人”造像祈福了.退一步说,即
便杨贵妃真的隐匿在太蓬山,并为安禄山造像祈
福,那么题记的表述语气当是杨贵妃的语气,而非
安禄山的语气,然整个题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却是
安禄山的语气.
2.非叛将安禄山
宋代朱时敏和王象之皆认为造像祈福并为之
作题记的安禄山并不是叛将安禄山,只是同名同
姓.同时代诗人安广之在透明岩穿洞内题的七言
古诗一首:”李唐德裔授丕图,治乱兴衰可得无.
三百坐休传庆祚,万年遗臭着妖胡.题名细考书时
误,或者翻疑好事诬.安得并刀铲遗迹,从教一洗
收稿日期:2011—12—30
作者简介:段亚利,女,河南济源人,硕士,主要从事中国文化史及历史
文献学研究.
?
58?
段亚利:《安禄山题龛》中安禄山身份释疑
此山污.”?对前说表示反对.今人阚家骆在其
《与峨嵋并称的大蓬山胜迹考》中也认为是同姓名
者,且刻石纪念的安禄山必年长于叛将安禄山.四
川省广安市研究院刘敏在其《唐安禄山题龛的时
代及成因问题窥豹》中则认为系后来唐武宗灭佛,
因而引起僧众之反感,假用反唐的安名,心祈唐室
的覆灭.
二,从时间地点上看,题龛所指非叛将安禄山
对于造像题刻安禄山的身份问题,其实早在南
宋即有人做出相关探讨.在题龛的左下壁,镌刻有
南宋绍定二年(1229年)蓬池主簿朱时敏所撰的
《安禄山题龛辨》崖碑.朱时敏,南宋高宗绍兴二
十四年(1154年)进士,曾任秘书郎,少监,知潼
州5』.辨龛的标示序号为文27,碑高75厘米,宽
64厘米,字径2厘米,楷书,碑文也为立排左行,共
15竖行,由于长年的风化,脱落,前6行已无法识
读,后9行也只能识读到上半部分.再加上”文化
大革命”中人为破坏,其右下角被打掉,整幅石刻
文字有多处难以辨识.但据实地拍摄照片,与万历
和同治时期《营山县志》堪对,依可明白其主要是
以《唐书》为依据,结合唐睿宗,玄宗的改元情况及
安禄山的生平活动,地理方位,确证题龛中的安禄
山并非范阳反臣安禄山,而仅仅只是当地一个同姓
名的编民,朱时敏也成为实地资料记载中最早作出
否定之说的人.
王象之在其所着《舆地纪胜》中以《唐史》和
《资治通鉴》为依据,从年龄和时间上推算也作出
否定之说,认为两安禄山可能”姓名偶同”.
如下:
安禄山题在透明岩.大唐先天二年,安禄山造弥勒佛
一
龛祈求.云:”象之按《唐史?禄山传》,禄山死于至德二
载,年五十余,而先天二年即开元元年岁次癸丑,下及至德
二载岁在丁酉,已四十五年.以年月考之,禄山是时未及十
岁,不应入蜀祈福,此可疑者一也;又《禄山传》载,张守硅
为幽州节度日,禄山以盗羊获罪当死,守蛙壮而释之.《通
鉴》开元二十年,张守蛙始为幽州节度,而开元二十四年,
张守硅始执禄山赴京师,不应开元元年已曾入蜀,此可疑者
二也.以相传之久,兼恐别有姓名偶同,姑两存之.??]
安禄山,营州柳城(今辽宁省朝阳市以南)胡
人,少名轧荦山,父亡,随母改嫁突厥人安延偃,后
更名为安禄山7_.其生年经南开大学杨志玖教授
考证为703年J,卒于唐肃宗至德二年(757
年)J.由前面辨析可知,题龛刻写时间为713
年,此时的安禄山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在离家
遥远的太蓬山造像祈福显然是不可能的..
同时,在唐人姚汝能编纂的《安禄山事迹》中
看到相关记载:安禄山”少孤,随母在突厥中,母后
嫁胡将军安波注兄延偃.开元初,延偃族破落,胡
将军安道买男孝节并波注男思顺,文贞,俱逃出突
厥中,道买次男贞节为岚州别驾收之.禄山年十余
岁,贞节与其兄孝节相携而至,遂与禄山及思顺并
为兄弟.乃冒姓安氏,名禄山焉.”明确指出开
元元年(713年)时,安禄山才与安道买,安波注的
子辈们一起入唐的,随后改名为安禄山.纵观安禄
山的一生,他是活跃于唐玄宗时期的风云人物,但
并未到过四川,即使是在随后的叛乱中,其势力范
围仍没有越过秦岭,因此题龛中所记的安禄山不可
能是叛将安禄山.
三,从政治背景来看,题龛所指非叛将安禄山
冯汉镛认为”营山大蓬的弥勒石龛,与安禄山
的叛逆身份符合,这就充分说明此龛是为安的造反
而凿.”_9此观点与当时的政治背景不符.固然历
史上有不少人以弥勒佛来惑众举兵,以凝聚民心,
白莲教起义就是典型,但这些舆论的蛊惑,人为的
“反兆”都是在起义者势力所及的范围内出现的.
营山和渔阳相距甚远,安禄山在渔阳起兵,其势力
范围未曾越过秦岭,在营山为安禄山起兵张目,是
难以想象的.即便是在营山为安禄山张目,制造
“反兆”,其目的在于蛊惑人心,也不应在深山老林
的悬崖峭壁之上刻造.就题龛本身来看,其内容只
是泛泛的祈福而没有什么特指;就敬造弥勒佛像之
事来看,与其他信徒的行为并无二致.王勃《梓州
通泉县惠普寺碑》记载信徒”乃造弥勒下生像一
座”.朱宝集《弥勒尊佛碑》曾记僧惠静”垂拱元
年,发心敬造弥勒像一铺,奉为皇家帝主及州县官
僚师僧父母一切庶类.”《梓州慧义寺碑铭》载唐秀
卿立弥勒像事.凡此种种,皆与”反兆”无涉.
安禄山遗臭万年,后世也不至于假冒安禄山之
名,何况冒用反逆之名亦系死罪.刘敏在《唐安禄
山题龛的时代及成因问题窥豹》一文中指出:”安
禄山题龛的出现绝非偶然,它与唐代的政治经济历
史状况有密切的联系,是僭主政治人物的遂愿之
作.”“无论是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僭主政治的叛
逆,对唐王朝来说,均持有反叛心理.特别是那些
僭主政治的人物,或以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之名,来
达到其僭主政治的遂愿,祈求神灵以达王朝早日灭
亡之宿愿.”然而刘敏在具体分析时只是罗列了一
些反映唐武宗灭佛和中晚唐政治腐朽的事例,这虽
然可以论证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反叛心理,但是并不
?
59?
第l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社会科学版)第31卷
能证明反叛之人便是以安禄山之名来号召的.而
安禄山作为”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直接断送了
大唐”远行不劳吉日出”的太平盛世局面,一直被
视为祸国殃民,乱臣贼子的象征,迄今无人为其
“平反”.纵观中国政治中的改朝换代,反对派莫
不是以”正义”相标榜.以正义相标榜的反对派,
又怎肯借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之名,相反倒是当政者
乐意诬蔑反对派为安禄山一样的乱臣贼子,这些均
可看出,题龛所载不可能是叛将安禄山.
四,从宗教信仰来看,题龛所指非叛将安禄山
据《旧唐书》和《新唐书》中《安禄山传》记载
其为胡人,其母为阿史德氏,突厥巫,少名”轧荤
山”.安自己也承认是胡人,”谓翰(哥舒翰)日:
„我父是胡,母是突厥女……”其母改嫁后,他
从小就生活在安延偃的部族当中.突厥人信奉
“轧荦山神”,据伊朗语专家恒宁(w.B.Henning)
教授考释,”轧荦山”完全是粟特语FOXall一(rWXI?I
一
,rwyn一)的音译,意为”光明,明亮”.也就是
说他的信仰应该是粟特传人漠北的”光明之神”,
即祆教所崇拜的光明之神.
据有关学者对敦煌吐鲁番文书和有关史籍的
分析研究,大凡有粟特人居住的唐代州县,在部落
中都有袄祠和祆舍.荣新江在《安禄山的种族与
宗教信仰》一文中通过仔细分析各种记载,确认安
禄山及其亲密从属有祆教信仰,安禄山以祆教的
“光明之神”自居,亲自主持辖区境内的祆教祭祀
活动,使自己成为胡人的宗教领袖,并用宗教力量
来团聚管辖范围内的胡人,利用”光明之神”的身
份来号召民众,使其力量逐渐壮大并反叛.【10]
史料也反映出安禄山有祆教信仰.如《安禄
山事迹》卷上中有这样的记载:”潜于诸道商胡兴
贩,每岁输异方珍货计百万数.每商至,则禄山胡
服坐重林,烧香列珍宝,令百胡侍左右,群胡罗拜于
下,邀福于天.禄山盛陈牲牢,诸巫击鼓,歌舞,至
暮而散.”L在《新唐书?安禄山传》则记:”至大
会,禄山踞重林,燎香,陈怪珍,胡人数百侍左右,引
见诸贾,陈牺牲,女巫鼓舞于前以自神.”l1这个祭
祀均由胡人参加,安禄山也特着胡服,表明是个专
门的胡人祭祀活动,也就是祭祀”祆神”[12].而弥
勒佛则是佛教神祗,是中国民间普遍信奉,广为流
?
60?
行的一尊佛,他是释迦牟尼佛的接班人,但要过五
十六亿七千万年以后才能继承佛位,所以称为未来
佛.按大乘佛教的说法,他先于佛祖圆寂,上升到
兜率天宫做候补佛位的弥勒菩萨.在释迦牟尼逝
世四千岁后,从兜率天下降到娑婆世界(人间)广
传佛法,接替释迦牟尼成为三世佛中的未来佛.题
龛中出现的”和南”乃当时佛号,与”南无”一样,
“四地”疑即佛教用语”四摄”,另外??业缘五浊”等
也是佛教术语,整个题记都表明这是虔诚的佛教信
徒留下的石刻.反臣安禄山以袄教”光明之神”自
居,要他皈依到佛门,并为佛教的未来佛刻像,题
记,显然前后矛盾.
综上考述,”大蓬所书禄山姓名,非范阳反臣,
信矣.”太蓬山《安禄山题龛》确系普通的祈福题
龛,造龛的安禄山恰好与后来的叛将安禄山同名同
姓.既然此安禄山非唐室叛将,更与杨贵妃的传说
牵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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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王彩红.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