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等于20 平方

幸福等于20 平方 她的家不大，两间，约有20平方米吧，因此她拖得很慢，也很仔细，但是拖过的地方看起来还是灰灰的，因为它是水泥地，不是明亮的地板砖，也不是暖和的木地板，但牛牛说自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这两间房也并没有真正属于过她，还有他，牛牛的男朋友。 3年前，中专毕业的我和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怀着美好的梦想，牵着手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打工。那时候我们还很年轻--19岁，一个幼稚的年龄，一个容易犯错误的年龄。也就是在那个年龄，那个陌生的城市，在那个我们租来的5平方米的小屋里，我们彼此把自己交给了对方，身上盖的甚至是租来的被子。 但我并不觉得怎么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起了妈妈，想起妈妈知道我和他一起走时愤怒的情和她流泪的双眼。我不是想报复她，真的，那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有个人爱我，其实我只是个以爱为食的饥饿的孩子，因为缺乏父爱母爱而营养不良的我，无奈地进食着爱情。 我不是个孤儿，我有父有母，有兄有弟，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但是很奇怪，爸妈却不疼我，于是奶奶年迈佝偻的身子竟成了我儿时的摇篮。如果能够这样风平浪静地长大，我也满足了，毕竟还有奶奶爱我。但是命运却喜欢和我开玩笑，大我两岁的哥哥活似家中的霸王，对我看不顺眼时，轻则嬉笑怒骂，重则拳打脚踢。奶奶自然是护着我的，每次她都像老母鸡护小鸡般地指责哥哥。可有一次，我的霸王哥哥竟然随手拿起半块砖，朝着奶奶砸了过去，奶奶的腿登时血如泉涌… 那个时候，爸爸在外面工作，每隔两个星期在家住两天。每每看到爸爸回来，我都高兴得要命，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爸爸回到家，眼里永远只有小我4岁的弟弟。他抱着弟弟亲个没完，好像没有看见我。奶奶在吃饭时很小心地说两句哥哥欺负我的事，总被妈妈盛气凌人地顶回去，爸爸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上哥哥两句。说起吃饭，在我们家，饭桌也是有界线的。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吃一个盘里的菜，在东面，我和奶奶吃一个盘里的菜，在西面。这位置一直没有改变过。妈妈嫌奶奶脏，连碗都给奶奶做了记号，可我觉得奶奶一点也不脏。奶奶干活手脚利索，虽然70多岁了，洗碗、刷锅、做饭、洗衣样样都做。在我学会自己洗衣服之前，我的衣服都是奶奶洗的。 可是这样爱牛牛的奶奶，保护牛牛渐渐长大而自己越来越老的奶奶，在牛牛毕业前夕终于撒手而去。声势浩大的葬礼上，没有人知道，躲在角落默默哭泣的牛牛是最伤心的。 牛牛长大了，奶奶却走了。牛牛说，如果她的长大竟要以奶奶为代价，那么她宁愿不要长大。 躺在硌得背生疼的木板床上，躺在他的身边，想起奶奶，我心如刀割。没有奶奶，那个家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拥有了自由的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如同水土不服的花儿一样，很快就蔫儿了。因为在这里我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只好告别居住了两个月的小屋--我们爱情见证的第一站，来到了离家较近的另一个城市。 刚到这里，自然也是无处落脚。还好，他姨妈就住在这个城市。他决定带我去投亲，虽然我不愿寄人篱下。但他安慰我说，姨妈人很好，家里也方便，三室一厅只她和女儿住，比租房要好等话，我就不说什么了。 然而他姨妈的家终究不是他的家，况且我们又是这样暧昧的关系。我被姨妈安排和她的女儿小妹睡一个房间，姨妈自己一个房间，他就在客厅里睡沙发。起初大家都很客气。但后来慢慢熟悉了我才发现，姨妈的性格是如此古怪、偏执、难以相处。老实说，姨妈的命很苦，早年丧夫，独自一人养育两个儿子和一个养女。现在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但都不来看她，都是妻管严。养女小妹也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整天像个小刺猬似的和姨妈剑拔弩张。我理解并同情姨妈，只是，我不能忍受她时常半夜起来查房，试图把我俩捉奸在床，不能忍受她时常唠叨我们给小妹做了不好的榜样，不能忍受每天吃了晚饭刚过8点便关掉电视全都看着小妹写作业… 在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了两个多月后，忽然听他说姨妈在市里还有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现在无人居住，我们可以搬过去。我听了很高兴，老太太似乎也早想眼不见我们心不烦了，便同意了，于是我们又搬家了。 在那套位于6楼的房间里，我们像两只老鼠一样。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我俩从这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觉得房子很大。我决定上班了，因为我们还要生活，还要吃饭。 在这个不大也并不繁华的北方小城里，工作机会并不多。我索性在一个酒店做了一名服务员，而他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况下就放弃了，只是用几十块钱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做了接我上下班的专职司机。 牛牛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虽然困难，却是他们最难忘、最感动的一段时光了。 每天早上，他骑着破自行车带着我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到了酒店门口，我跳下自行车恋恋不舍地走进去。而他看着我的身影消失后，便要思考这一天他一个人该如何度过。钱是没有的，他身上通常不会超过20元钱。朋友也没有一个，家里更是四壁空空，连个小电视也没有，只有一个我们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小的收音机会发出声响。我想像着他孤单落寞的身影在一条又一条的小巷里游荡，饿了就在街头小摊上吃碗一块五毛钱的面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便开始计算我下班的时间。而我们这一行，下班是没有准确时间的，什么时候房间的客人酒足饭饱地离去了，再手脚麻利地把一切收拾好了才可以下班。很多次，当我疲惫地走出酒店时，已经星斗满天，而他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两三个小时了。虽然是初冬的天气，晚上却也寒气袭人，看着他单薄瑟缩的样子，我总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过了3个月，在家人的帮助下，他总算进了一家公司上班。虽然刚开始每月只有300元的工资，但我们也满足了。毕竟他有事情做了，你不知道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有多痛苦。 他上班后不能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了，为了方便，我们在我上班的酒店附近租了一间不足5平方米的小屋。于是，我们又一次搬家了。 那间小屋真的很小，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外，就只剩下两个人的立足之地了。那些东西都不是我们的，我们的家当除了一卷铺盖和一些衣服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像两只早出晚归的鸟儿一样辛苦地工作着、生活着。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时，他便已骑上破旧的自行车迎着朝阳去上班了;晚上，我披着星星回到小屋里时，他已经坐在床上睡着了，腿上的收音机还在寂寞地喋喋不休。 牛牛告诉我，更让她难忘的是那张白纸。因为他们的床是靠墙放的，墙上的白灰容易蹭到衣服上，牛牛便去买了一大张白纸贴在墙上，却没想到它还有别的用途。忘了是谁先下笔的，牛牛和男朋友开始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对对方的关心写在墙纸上，每天早上牛牛醒来便能看到男朋友留给她的惊喜，每天下午下班回来时，男朋友也能看到牛牛留给他的爱。牛牛说她把这张墙纸叫做"爱的留言板"，只可惜后来搬家时没有把它保存下来。 我们在那里住了10个月。后来我一个老乡的朋友开的服装店需要一个看门的，我们就去了，住到了服装店下面的两间地下室里。没有住过地下室的人是体会不到那种滋味的，即使是在白天，如果不开灯，地下室也和晚上一样漆黑一团。恰巧搬过去没几天，我的腿被摩托车碰伤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走路。我便辞了职，躺在地下室里养伤。 在地下室的日子更是让我刻骨铭心。我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昏睡，睡醒了便眯着眼睛思考:这是白天还是傍晚?是上午还是下午?是下午2点还是6点?实在想不出，就抬头看一下紧贴着床这面墙上的一个小天窗。其实除了能看见一点微微的亮光之外，也看不出个究竟。我只好自己随便猜一个数，再看看表核对一下。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他早上7点半上班，晚上7点回来，这中间，我觉得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一回来就跑到地下室里看我，陪我说话。等到天完全黑了，服装店该打烊了，卖衣服的那个女孩把门锁上就下班了。那个门是拉闸门，锁的时候抓住两边使劲向中间拉，便会发出刺耳的"哗哗"声。但这声音在我们听来却是极好听的，因为这一锁，就表示这里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两个，是属于我们的小天地。通常，他听到响声后便会背我到楼上打开刚锁上的门，拿凳子让我坐在门口透透气，看门前走过的行人和闪烁的霓虹灯。然后他就去买些吃的来，我们回到屋里边吃东西边看那个巴掌大的电视，两颗脑袋挤在小小的屏幕前，看得不亦乐乎。 牛牛和男朋友在这间地下室住了整整一年。后来因为服装店生意不好，老板转让了。无奈之下，男朋友才想起姑姑这套一直出租的房子。还好，姑姑得知他们没有住处后便停租了，让牛牛他们无偿居住。 现在的房子相对于前几次来说，感觉像是到了天堂。真的，确实是这样的。这是一个信用社的旧家属楼，共两层，我们就住在2楼。每天早上醒来，阳光便会透过玻璃窗洒在床上，也洒在了我的心里。你不会知道在地下室里住了365天后，在床上被太阳抚摸是多么幸福的感觉。我只想对着这温暖的光亮大声喊:"我爱你，久违的阳光!" 里面这一间算是卧室吧，它三面都有窗，特别明亮。他对我说，在我们买房之前怕是要一直住在这里了，不会再搬了。听了这话后，我便给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安上了浅黄色大花和粉色小碎花相间的落地窗帘。这样一来，就更像个温馨美好的家了。 牛牛开心地说，虽然这套房子只有20平方米，但在她眼里，这20平方米就等于幸福。幸福就是20平方米这么简单。 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有许多像牛牛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白天奔波在陌生的街头，晚上睡在哪里还没个准儿。或许20平方米的出租屋在200平方米别墅主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小的空间，究竟可以承载些什么?--快乐、爱情、成长、幸福…都有，而且质量还可能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