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龙说赵太后刘向辑（战国策）

25觸龍說趙太后劉向輯（戰國策）趙太后1新用事2，秦急攻之。趙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3，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4觸龍願見，太后盛氣而揖5之。入而徐趨6，至而自謝7，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8，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9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10而行。」曰：「日食飲得無11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於身12也。」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13。左師公曰：「老臣賤息14舒祺，最少，不肖15，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補黑衣16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17。」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18而託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19之愛燕后20，賢於21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為之泣22，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1趙太后：趙惠文王后，即趙威后，趙孝成王母。2新用事：剛執政。惠文王死，其子孝成王繼位，年少，由其母趙威后執政。3長安君：趙惠文王少子，封於長安(趙國地名)。質：音ㄓˋ，抵押品。此處指人質。4左師：官名，又稱左師公，是趙國高位的閒職，多以寵待老臣。5揖：《史記‧趙世家》作「胥」。王念孫《讀書雜志》以為應作「胥」。胥，同「須」，等待。6徐：緩慢。趨：小步急行。古人見尊長，小步急行，以示敬，禮也。徐趨：慢跑。因觸龍腳有毛病，同時也為了緩和氣氛，刻意示自己年老體衰卻不忘恭敬，所以緩慢地小跑。7自謝：自己謝罪、道歉。8竊：私底下，自謙之辭。竊自恕：私下寬恕自己。竊：私底下，自謙之辭。9郄：同「郤」，空隙，有隙則不合，此處有不舒適之意。10恃：依靠，憑藉；攆：國君乘坐之小車。11得無：該不會。12和於身：使身體感到舒適。13色：臉色。解：通懈，緩和、鬆弛。14賤息：息，子，故曰：子息。賤息：謙稱自己的兒子。15不肖：不賢能、不成材。16黑衣：戎服，時王宮衛士所著，此代指衛士。17沒死以聞：沒死：《史記》作「昧死」，就是冒死。聞：稟報。沒死以聞：猶言冒犯死罪稟報。18填溝壑：原指死而不得掩埋，此處為對自己死亡之謙卑說法。19媼：音ㄠˇ，對老婦之尊稱。20燕后：太后女，嫁於燕王為后。21賢於：勝過。22持其踵而為之泣：跟隨在後面對她哭泣。此處持字不須固解作「捉著」。26之，祝曰：『必勿使反23！』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24，至於趙之為趙25，趙主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26？」曰：「無有。」曰：「微獨趙27，諸侯有在者乎28？」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29厚而無勞，而挾重器30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31，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后。」太后曰：「諾。恣32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33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子義34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23反：同「返」。古時諸侯嫁女，唯被廢或亡國時，始得返回父母之國，故曰必勿使反。24三世：三代，父子相繼為一世。趙孝成王之前為趙惠文王，惠文王之前為武靈王，武靈王之前為趙肅侯。三世以前，指趙肅侯(前三四九─前三二六)以上之時代。25至於趙之為趙：上推至趙氏建立趙國之時。趙國國君原為晉文公大臣趙衰之後人，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西元前四○三)，三家分晉，趙由晉國之大夫而立為諸侯，是為「趙之為趙」。26趙主之子孫侯者：趙國國君之子孫而封侯者。繼：指繼承人。在：指仍在位為侯。此四句言，自趙建國，下至三世之前，趙王子孫至今猶有封侯在位者乎？27微獨：非僅，不止。28諸侯有在者乎：此句為「諸侯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的省略。意謂不僅趙國如此，各諸侯之國，自開國下至三世之前，其子孫亦無相繼為侯者。29奉：通俸，指俸祿。30重器：本指象徵國家權力的貴重器物，如鐘鼎等，此處通指寶物，即後文所言之「金玉」。31山陵崩：諱言威后之死。32恣：，任憑，聽任。33約：湊集。34子義：趙人。27作者簡介〈觸龍說趙太后〉一文選自《戰國策‧趙策四》，原本無標題。後世選本多題為：「觸龍說趙太后」。《戰國策》一書，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脩書。相傳為戰國之時各國史官或策士輯錄當時謀臣說客策士之流所提之輔國謀略或政治主張。原本篇章雜亂，傳本不一，西漢成帝時，劉向奉命校書，經其整理，定名為《戰國策》。其書所載，繼春秋之後，訖楚、漢之興，二百四十餘年間事。依戰國時期秦、齊、楚、趙等十二國之次第，編訂為三十三篇。後漢高誘嘗為之作注，流傳至北宋，文本與高注皆有散佚，古文家曾鞏曾為之校補。析評舊本多把下文的「觸龍言」誤合為「觸讋(音ㄓㄜˊ)」，然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及《史記‧趙世家》均作「觸龍」，今據正。趙太后即趙惠文王妻趙威后，孝成王的母親。這篇文章寫觸龍為了趙國的安全而向趙太后進諫之辭。辭令是委婉的，方式是巧妙的，效果是圓滿的。文中對於觸龍和趙太后兩個人物也刻劃得相當生動。是一篇敘述、描寫、辭令都很成功的文章。延伸閱讀簡光明〈蔽於情者必動以情--淺析「觸讋說趙太后」的說服術〉，《國語文教育通訊》，13期1996年12月，頁18-28。方慶雲〈「觸讋說趙太后」對話技巧分析〉，《國文天地》，17:9=201民91.02頁80-82問題與討論一、試詳細分析觸龍說服趙太后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