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很想说再见 很想说声“对不起”
整个学生时代,我最钦佩的人是初三时教我语文的张天申老师。
那时张老师刚从一个村办中学调到乡中。据说张老师是个全才,村办中学缺老师,他一人教初三的语文、物理和化学三科,而且所教学科成绩在全乡均名列前茅。但最让我敬佩的还不是张老师的博学,而是他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的态度。我们学校附近有两个军工厂,来自军工厂的学生往往很受老师们的优待。我十岁丧父,家境贫寒,自以为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我的心里,对农民家的孩子能和颜悦色的张老师,就是公平、公正的化身。
那时张老师大概有四十多岁吧,个子很高。但由于瘦,再加上身子微佝,头发也有些花白,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的人。高且瘦的男教师本来是令学生望而生畏的,可张老师脾气好得出奇。没有一个学生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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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作文写得好,我成了张老师最得意的弟子。可我,却深深地伤害了张老师。
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最后一个冬天。那时候,学校的条件远不如现在,没有五花八门、铺天盖地的教学辅导
,也没有电脑、打印机、速印机之类的设备。老师们想让学生做点书本以外的练习
,除了在黑板上抄,就只能在油印机上印:先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铁笔把精选的习题工工整整地刻在蜡纸上,然后把蜡纸平放在油印机的筛网上,用均匀地着上油墨的滚筒滚一下印一张。需要多少份,就得推多少下滚筒。春秋天,刻题印题倒不太费事;冬天里,这确实不是一件好差事。
那年冬天特别冷。天寒地冻。办公室里连火炉也没有,冷得像冰窖。张老师就端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铁笔,在冰冷的钢板上一丝不苟地刻写。油印的时候,天太冷,油墨不容易涂均匀,张老师就烧起一堆火,把冻了的油墨烤化再涂到滚筒上。试卷印下来,往往两只手上都沾满了油墨。
从刻到印都是张老师自己独立完成的,他从不要别人帮忙。我曾主动提出要帮他推滚筒,他谢绝了,总说怕耽误我的学习时间。只是每次印完卷子,张老师会让当时是语文课代
的我给同学们分发卷子。
那个年代,人们信奉的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重理轻文的思想普遍存在,学生也深受影响。所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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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张老师对语文教学非常用心,可同学们感兴趣的依然是数理化等理科,对文科都存轻视心理。
有一次。当我给同学们分发卷子时,听到几个男同学阴阳怪气地叫:“又发演草纸喽~”“又有演草的喽~”我有点奇怪,一了解,原来,张老师辛苦咳0印的语文卷子竟然成了好多人做数理化习题时的演草纸~
想到张老师微佝着身子趴在书桌上精选习题,想到张老师因刻题印题而生满了冻疮的双手,想到张老师辛苦的劳动成果遭受这样的践踏。我为张老师感到不值~冲动的我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我马上找到张老师,告诉他:“同学们都把您印的语文卷子翻过来当演草纸了~您以后就别印了,大家都不需要~”
我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一个深爱着教育事业的人打击有多大,我只是在为张老师抱不平,希望老师听了我的话后,以后别那么辛苦了。可好脾气的张老师并没有相信我的话,他去了教室,他说他得问问同学们是不是真的。
我飞快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张老师慢慢地登上讲台,声音有些沙哑:“同学们,你们需不需要语文习题,”教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不需要的请举手~”教室里依然鸦雀无声,同学们一个个低着头,身子连动都不动一下。我气恼地看了看刚才还在怪叫的几个同学,他们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你们刚才不是叫得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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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敢做怎么不敢当,好,你们不举手,我举~”偏激的我又赌气地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坚定地举起了右手~
张老师愣了一下,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失望,有悲凉。我心里难受极了,可我的右手依然直直地倔强地举着。我多想让老师做出不再印试卷的决定,从此可以不再那么劳累。
过了一会儿,张老师从我身上移开目光,面向全班同学,缓慢而坚定地说:“好,只有一个同学举手,也就是说,绝大多数同学还需要语文习题,那我今后继续印~”张老师说完就出了教室,微佝的身子似乎更弯了,那身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糟糕的地步。本想为老师打抱不平,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伤害老师的罪魁祸首。我很想找到张老师,向他解释清楚,可生性偏激孤傲的我,一直没能张开嘴~
过了几天,张老师又刻印了一张习题卷子。这次,他亲自到教室里分发。当发到我时,我低着头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一动不动。张老师把一张卷子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课桌上,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半年后,参加中招考试。我以语文91分的优异成绩,考上了渑池高中。
后来,我也做了老师。初做老师时,我也用油印机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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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生们印卷子。每用一次油印机,我就会想起张老师一次,想起当年张老师那失望的眼神,心中对张老师的愧疚就会加深一分~二十多年过去了,张老师今年该有六十多岁了吧。张老师,您可知,这二十多年来您的学生一直在为她当年无心犯下的过错后悔不已~
张老师,我真的很想很想当面跟您说声“对不起”~
作者档案
经历:1975年7月出生于河南渑池县的一个小山村,现为渑池县三中语文教师。
爱好:读书、爬山
中学时最喜欢的作家:欧?亨利
初中时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本书:《简?爱》
中学时的职业梦想:军人
中学时最喜欢的学科:语文
中学时最喜欢的格言: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初三印象:有苦有乐,有笑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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