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比况结构的两种否定形式

!""#年第 $期（总第83期） 先看比况结构的用例： （1）湖畔归来，远远几簇楼窗的灯火，繁星般的灿 烂。（冰心《寄小读者·通讯八》） （2）不用问，这孩子像我所碰到的千百个孩子一样， 工地里出生，工地里成长。（杜鹏程《夜走灵官峡》） 比况结构是由比况助词“似的”、“一样/般”、“样 /般”等附着在其他词语后面构成。与其有密切联系的是 摹状喻词“仿佛、好像”等，这些喻词往往与比况助词配 套使用。设摹状喻词为“S”，比况助词为“Y”，比况助词 所附着的词语为“X”，则比况结构的逻辑形式有两种：一 种是由比况助词附着在其他词语后面构成的X+Y式，如 例（1）；一种是比况助词与摹状喻词配套构成的S+X+Y 式，如例（2）。 一般的，比况结构总是以肯定的形式达的，像上述 例句中的那样，但有时候也可以是否定的形式。如： （3）我自己固然有缺点，但不像她说的那样严重。 （萧也牧《我们夫妇之间》） （4）你干吗还瞪着眼睛，这么看着我，就像这件事和 你没关似的？（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比况结构的否定形式，有对“S”的否定（我们称其 为否定式1）和对“X”的否定（我们称其为否定式2）两 种。否定式1的否定词必须是直接对摹状喻词的否定，否 定式2的否定词必须是对中心谓词部分进行否定或否定 词本身就是中心谓词。下面两例不属于比况结构的否定 式。 （5）我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晕倒在她那爱人的臂膀 里！（丁玲《莎菲女士的》） （6）他们都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像怕死不了似的，又 都吊在厨房的门梁上。（王朔《许爷》） 例（5）的否定副词“不”是对能愿动词“能”的否 定，而不是对摹状喻词“像”的否定；例（6）的“不”是对 “死”的补充否定，而不是对中心谓词“怕”的否定。 作为一种表达形式，否定式在词语选择（包括摹状喻 词、比况助词、否定词）、内部构造和句法功能等方面都有其 自身的特点。文本采用对比的方式，即将否定式1与否定 式2对比，试图从上述三个方面对两种否定形式进行探讨。 一、否定式的词语选择 否定式的词语选择包括对摹状喻词、比况助词和否 定词的选择。 在现代汉语里，摹状喻词（这是一个笼统的叫法，其 中有些不表比喻）主要有“像、好像、仿佛、如同、有如、恰 如、宛如、好似、恰似、好比、如、同、跟、和”等十几个；比况 助词（有的有时也不表比况）主要有“似的、一样、一般、 样、般”等几个。否定词主要有否定副词“不、未、别、非、 莫、休、勿、甭、无、没、没有”（后三个兼动词）等十来个。 在否定式中，词语选择有很强的限制性。否定式1中 的否定词基本上只用“不”，摹状喻词基本上只用“像”， 比况助词主要用“那样”、“这样”，构成“不像X那/这 样”格式。例： （7）天葬台不像他们原先想的那样在山顶，它只是 半山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台。（马原《冈底斯的诱惑》） （8）事情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他们之间的关 系也不像他们所的那样宁静致远。 （王安忆《叔叔的故事》） （9）一颗脑袋落地，历史证明是接不起来的，也不像 韭菜那样，割了一次还可以长起来，割错了，想改正错误 也没有。（毛泽东《论十大关系》） （10）碧鸡社是半山区。他们村子并不像金马这样， 众星捧月似的围在社委会四周。（刘澍德《拔旗》） （11）早年间的神仙不像如今晚儿的这样寒碜。 （老舍《我这一辈子》） 现代汉语的否定词，虽然有十来个之多，但只有 “不、别、没、没有”等几个可以用来否定“像、如、同、跟、 和”等摹状喻词，其中以“不”的否定能力最强，其他几个 谈比况结构的两种否定形式 吴仲华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 !""#年第 $期（总第83期） 则较弱。在摹状喻词中，“像”和“仿佛”的使用率最高， 但“仿佛”没有否定的形式，不能说“不/没/别仿佛”。 这样，否定式1的否定词和摹状喻词基本选择“不”和 “像”。比况助词主要选用具有指称作用的“那样”、“这 样”，与否定式1的语义表达功能有关；否定式1主要是将 此物与彼物或彼物与此物进行对比，一事物是新信息，一 事物是旧信息，如要将新与旧信息进行对比，将作比的事 物用“那样”、“这样”去称代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了，因 为“那样”、“这样”既有比况作用，又有指代作用。 否定式1的词语选择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如： （12）厨房对她来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亲切过，她从 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厨房充满深情。（徐坤《厨房》） （13）你可千万别像阿 Q那样，玩什么“精神胜利 法”！（王朔《我是你爸爸》） （14）就说马戏团里那些狗啊猩猩啊，哪个不跟小孩 似的？（同上） 例（12）是陈述句，表达的是进行时，否定词用“没 （有）”；例（13）是祈使句，表达的是将来时，否定词用 “别”；显然二者是不能互换的，并且也不能与“不”互 换，因为“不”一般用在表达过去时的陈述句中。另外， “这样”、“那样”有远近指的区别：从时间上讲，例（12） 中的“现在”、“今天”是近指，用“这样”；例（13）中的 “阿Q”是远指，用“那样”。这些例句里的“这样”、“那 样”也是不能互换的。例（14）是反问修辞格，语面的否定 形式，表达了语里的肯定意义。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严格意 义上的否定式，如果不考虑语意的因素，把它换成陈述句 的否定式“个个不跟小孩似的”，显然说不通。 在否定式 2中，比况助词和否定词的选择比否定 式1要宽泛一些，但还是带有一定的限制。一般的，用“不、 没、没有”和“似的”构成“（好像）不/没（有）X似的” 格式具有压倒性优势。如： （15）在从外面透进来的一线阳光里，她认真地端详着 我的面孔，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似的。（孙芸夫《女相士》） （16）好了，我不再说这个了；紧自贫嘴恶舌，倒好像我 不赞成自由似的，那我哪敢呢？（老舍《我这一辈子》） （17）我真高兴，高兴使我胆大了，我狠狠地望他几 眼，他没有觉得，他问我的病，我说全好了，他不信似的在 笑。（丁玲《莎菲女士的记》） （18）他不服气似地又把这些句子念一遍，可是一点 不含糊，还是这些字。（张天翼《包氏父子》） 同否定式1一样，否定词“别”有时也出现在否定式2 中： （19）她挺着身子躲我，嘴里告饶：“何雷何雷，我已 经是你老婆了，搁着撂着也跑不了，别逮不着似的。” （王朔《永失我爱》） 否定式1的结构形式只能是S+X+Y式，否定式2既有 X+Y式，如例（17）和（18），也有 S+X+Y式，如例（15） （16）。在S+X+Y式中，摹状喻词以“好像”出现的几率高。 二、否定式的内部构造 所谓内部构造是指“X”的构造，“X”的构造包括构 造单位、功能类型和结构关系。 从构造单位看，词、短语、小句（指主谓短语，它是可 以被看作一个小句的）都可以构成“X”。在否定式内部， 细分起来，否定式1只能由词和短语构成。例： （20）这个整天同钢铁打交道的技术员和干部，他的 心倒不像钢铁那样。（巴金《怀念萧珊》） （21）我很后悔我没有像别人那样，把头发盘起来。 （老舍《我这一辈子》） （22）唐朝的安史之乱⋯⋯之后，门第迅速的垮了 台，社会的等级不像先前那样固定了。 （朱自清《论雅俗共赏》） （23）这些作风不正，并不像冬天刮的北风那样，满 天都是。（毛泽东《整顿党的作风》） （24）和他交往快一年了，我似乎看出点来：这位博 士并不像我所想的那么简单。（老舍《牺牲》） （25）去年年底我们敝村的荣大爷从北京回来，他见 过大场面的，不像我们乡下人一样。（鲁迅《离婚》） 而否定式2却只能由短语或小句构成，不能由词构 成。因为，如果否定词是副词，则与其否定的对象构成偏 正短语；如果否定词是动词，则与其否定的对象构成述宾 短语。如： （26）“你小子，一辈子别想娶老婆！”一说这个他就 耳朵脖子发红。好像他就真的一辈子没有老婆星照命一 样。（端木蕻良《狱中记》） （27）他也在远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把枪横搁在腿 上，背向着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茹志鹃《百合花》） （28）说实话我不喜欢“隔壁医院”，就像我不愿意记 住它的名字一样。（韩东《掘地三尺》） （29）他更决定从此便忘记了何若华，永远忘记得干 干净净，就同世上本无此人一般。（茅盾《昙》） 从功能类型看，“X”可以是体词性词语，也可以是谓 词性词语。否定式1的“X”以体词性词语为主，如：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 !""#年第 $期（总第83期） （30）戴齐的钢琴确实弹得太好了，他可以不像别人 那样，每天必练两小时琴，一学期参加两次钢琴考试。 （刘索拉《你别无选择》） （31）父亲说人若不像祖父那样活着那活得完全没 有意思。（方方《风景》） 否定式2的“X”则只能是谓词性词语，理由与前所 述。如： （32）何彬自己只管穿衣戴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自己走到门边。（冰心《超人》） （33）他看得很清楚，所以他现在很失悔做了糊涂事 情。他老是强笑着，满不在意似的说道⋯⋯ （沙汀《在其香居茶馆里》） 从结构关系看，除词和小句（小句都是主谓短语） 外，否定式中由短语构成的“X”，几乎全部是清一色的偏 正关系和述宾关系。如： （34）萧萧嫁过了门，做了拳头大丈夫的小媳妇⋯⋯ 这小女人简直是全不为丈夫设想那么似的，一天比一天 长大起来了。（沈从文《萧萧》） （35）他们不像小的时候一样，整天在一块儿玩耍 了。（欧阳山《金牛和笑女》） （36）她像是舍不得跟他分手似的，亲亲热热地看了 他一眼。（李杭育《最后一个渔佬儿》） （37）他⋯⋯像不知道果子是又香又甜似的，像拿着 的是土块，是砖石那末一点也没有喜悦的感觉。 （丁玲《太阳照在桑乾河上》） 三、否定式的句法功能 句法功能指整个否定式在句法结构中的功能。我们 可以从单句和复句两个层面上进行析。 否定式1和否定式2都能在单句中充当句子成分， 也都能在复句中充当分句。但二者有很大的区别：否定 式1主要功能是充当单句的句子成分，较少作分句；而否 定式2则恰恰相反，主要功能是充当复句里的分句，较少 充当句子成分。 从单句的层面看，否定式1主要作状语。如： （38）叔叔游戏起来不像我们这样有所保留，只将没 有价值的东西，或者与已无关的利益作为代价。 （王安忆《叔叔的故事》） （39）皮带并不像吃黄瓜那样清脆可口，一天可以吃 上一根。（王愿坚《普通劳动者》） （40）这个老人⋯⋯肩上扎着条小黄草辫儿，有筷子 那么细，而绝对不像筷子那么直顺。（老舍《断魂枪》） 否定式1也可作谓语，但不如作状语那么多，如前面 的例（10）和（13）。 否定式2在单句中除了作状语和谓语外，还偶尔作 补语。如： （41）他把宿舍的窗户擦得几乎像没玻璃一样，把地 板擦得像打了一层蜡。（刘索拉《你别无选择》） 从复句的层面看，否定式能充当复句里的分句，并且 与或前或后的分句构成解说关系的最为多见。这是因为， 在构造比况结构时，一般存在一个语义体“N”，使摹状喻 词或比况助词与其构成比况关系，即构成“N仿佛/像X 似的/一样”，或“NX似的/一样”格式（“N”也经常出 现在比况结构的后面）。下面是否定式2的例句。 （42）好像不认识老通宝似的，这黄道士端详了半 天。（茅盾《秋收》） （43）她张开她的眼，然后，仿佛受不住这样强烈的 阳光似的，她又合上了它们。（张爱玲《霸王别姬》） （44）月亮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 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鲁迅《社戏》） （45）他站起来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土，照旧 背把手，低着头，迈着八字步去了，好像根本没和我发生 任何纠葛一样。（马烽《我的第一个上级》） 前二例是后解说关系，后二例是前解说关系。 否定式1作分句不多，如前面的例（9），再举后解说 关系一例： （46）地主恶霸他们逮去了，为民除害，一个枪子毙 了算，不像猫拿耗子似的，先玩上一阵，搓揉烂了再吃。 （刘心武《如意》） 参考文献 [1]曹德和《试说“似的1”和“似的2”及相关语句 的辨别》，《新疆大学学报》1998年第7期 [2]邢福义《从“似X似的”看“像X似的”》，《语 言研究》1993年第1期 [3]岳中奇《“像X似的”结构及语义考辨》，《开封 教育学院学报》1997年第2期 [4]江蓝生《从语言渗透看汉语比拟式的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1999年第4期 [5]张谊生《助词与相关格式》第155－156页，安徽 教育出版社，2002 (通讯地址：438000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作者为教授）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