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个人

想念一个人 他是我的中学历史老师,是我的班主 任.他的名字叫张绍武. 他是南开大学历史系的高才生.我刚 出生的那一年,他大学毕业,分到了我的老 家的那所中学.认识他的时候,我上初一. 我执意要到他所在的那所中学去,不是因 为他,而是因为我的学校让我再也无法忍 受.我幻想着去一所有很多图书可以读的 地方.不用担心上课时老师还赤脚走在乡 间的小路上,或者该上语文课时,数学老师 却出现在课堂上,而且一上就是3节,以便 让语文老师浇完地里的庄稼或者打完地里 的麦子.有一次,数学老师风尘仆仆地赶来 时.他的一只拖鞋咧开了嘴,糊在脚上的泥 巴让我觉出了悲哀:因为,我们就要放学 了.时间制止了他登上讲台.就是那一刻, 我决定离开这里.我要去一个可以指导我 把青春安放的地方,把时间安放的地方,把 热情安放的地方.于是,我的母亲动用了她 的关系.把我领到了张老师的面前. 我看到张老师的时候,他笑微微地看 着我.他的眼睛很大,是很多层的眼皮,不 他的头发却是白的.他当时 是只双了一层. 该是40岁左右的样子吧.他说:你就是那 个立杰吧?几岁了?我不好意思地回答着 他.他的口音是东北味道的普通话,好听极 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抖着他的瘦瘦的腿, 因为腿太瘦,裤腿肥肥地瑟缩着.我看到他 的手.因为长期吸烟,瘦长的手指被烟熏成 焦黄色.我一下子想到了鲁迅,我是喜欢鲁 迅的,便一下子对张老师没有了距离感.而 且,我发现,他一些地方真的很像我的父 亲,比方眼睛,比方那种清瘦,比方看我的 眼神里的那种慈爱,那种喜欢,是我从父亲 的眼睛里读到的.于是,我就更有理由在他 面前不拘束. 母亲把我托付给他,就走了.我住下来 了.对,那所学校是要住宿的. 学校的伙食不是很好.一到周末的时 候,我会隔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没有公交 车,我会搭别人的车回家.有个叫张晓梅 的.她的父亲曾是我们医院的院长,他每星 期会去接他的女儿.我又瘦又小,张晓梅又 高又大,张伯伯会把我放在他自行车前面 的横粱上.而让张晓梅坐在后边.有时候我 怕麻烦人家太多.就不回家.这时候,张老 师就会来叫我:走啦,和我吃土豆炖牛肉 去!土豆炖牛肉!从老远我就会闻到那股香 气!我会咚咚咚地跑过去,敲开他的屋门. 我的姐姐也在这所学校读书,她是张老师 的得意门生.她学的是理科,第一年考大 学,差几分不到她喜欢的那所学校的录取 分数线.张老师为她做了策划,让她改文 科,重新参加高考.我们都为她捏了一把 汗.可是,她的语文,数学都好,俄语也好, 于是.她就只学历史和地理.她的历史和地 理都是从初中基础开始的.吃牛肉的时候, 姐姐有的时候竟不去,说她没时间.我不理 解——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炖牛肉会让我 三天不吃饭也不会那么饥饿. 我不管别的人,我会大嚼大咽.那么好 的牛肉,那么好的土豆,全是软软的,香香 的.张老师会看着我吃,一边给我添米,一 边说,慢些吃,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的.我 说,这,太好吃了.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 的时候,食堂里只是一些白菜煮水,有时还 有一些虫子在里面.有的时候,吃到虫子, 我会把菜倒掉,并把吃进去的吐出来才能 去上课. 张老师都知道这些.? 我有时也替张老师洗洗衣服.但是,他 不让我洗.他说.他没有脏衣服,让我安心 读书.我从他那里借了许多书读. 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宿舍很简陋,他的 书桌是很干净的,其他的地方布满了灰尘. 他床上的书和书桌上的书很多,我可以随 便看.一些史学的专着多一些,还有哲学 的.有的我看不懂,但有的就很好. 我走马灯一样地换他的书读. 有一次我病了,发烧.那时姐姐考上大 学走了,只剩下我自己了.张老师让两个同 学把我背到他的宿舍去.我烧迷糊了,总觉 得天在转,怎么躺到张老师的床上的,我都 不记得了.后来是什么味道钻到我的鼻子 里去了,土豆炖牛肉!是的,我闻到了土豆 炖牛肉的味道.我醒了,我喝了很多的汤, 出了汗,就好了.张老师一直守着我,说话 的时候,瘦瘦的,长长的,散发着烟味的手 捂在我的额头上.我记住了那一瞬间的味 道.慈父般的. 还有一次,母亲放了假要到父亲的那 个家去.是的,我们有两个家,一个在母亲 那里,一个在父亲那里.他们工作在异地, 那叫两地分居.母亲走的时候,我还没有放 假.等我放了假,母亲已经在父亲那里带着 弟弟游完新的动物园了. 张老师说.你去找爸爸妈妈吧.张老师 为我买了一张到丰台的车票,他自己也到 丰台去.到了丰台,他把我送上了到天津塘 沽的火车.我自己到了塘沽,又花3分钱买 票上轮船.摆渡到对面的父亲所在的那个 家.我们每年都要在两个家之间来来回回, 所以我已经皮实了,但是,脱开大人的手, 还是第一次.那年,我13岁吧?记不太清 了.但是,张老师给我创造了这样的一次机 会,我很为自己感到骄傲.这么多年,一直 记得.那天敲开父亲的家门时,母亲正在给 父亲做被子.母亲说:呵,老二长大本事了! 而父亲一把把我拉到怀里,像丢了又找到 了一样.当晚,父亲买了那么多的螃蟹回 来.我和弟弟用螃蟹腿打了半天仗. 好多同学都怕张老师.我从来没有怕 过他.我的心里,他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再后来,我们燕子一样都飞离开了他. 我也工作了.刚开始离开他的时候,我还常 热情?成就?自信 .平乡县第一中学刘春彩 1984年师范学校毕业后,我从事小学 教学工作九年,从事中学工作至今,20多 年的工作经验使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中小 学教师应注意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学生 有了兴趣就有了成功的可能.而兴趣则根 植于成就感之中. 回想起我的启蒙老师刘仁北,我更坚 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母亲体弱多病,父亲工作在外,哥哥 姐姐们都大我很多,各忙各的.我从小就养 成一种无管教的野孩子性格,我能翻过墙 头去邻居家里拔向日葵,我能爬上树尖去 摘最后一个红枣,我能匍匐在地里,去祸害 生产队的蔬菜…..告状的不离门,母亲没少 生气. 到了上学年龄,因为我的名声太大,校 长不敢收我,母亲就对我说,如果我在学校 里不老实,惹人闯祸她就拿一根绳子先勒 死我,然后再自己上吊一死了之.我害怕 了,就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呆着,没人理 我,我也不理人,或睡或玩,该来时来该走 时走,从不读书写字,小学三年我一个字都 不认得.老师换了一个父一个,从没有和我 说过话的,我们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四年级时,换了刘仁北老师教我们,他 是我当家的叔叔,母亲拉着我去找他.母亲 竟然泣不成声,惹得我也眼泪啪啪地.母亲 说,你是他叔,就当自己亲闺女看,该打就 打,其实这闺女不笨,就是像一把锈锁找不 到钥匙,你想法子把她的心锁打开….. 吏1】老师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擦黑板, 他说相信我一定能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我卖了力气出了一身的汗,一直到擦得看 不到一丁点儿白才算,刘老师说,擦得真好. 刘老师让我做的第二件事是让我背乘 法口诀,每天背一小节,第一天背”一一得 一 “ ,第二天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刘老 师说他知道我准能背下来,他先教我几遍, 然后我就自己背,每天下午放学后,向他背 一 遍,就算完成了作业.. 我虽然不懂得”一一得一”是什么玩意 儿,但是我在心里不停地反复背,下午放学 后,真的就站在刘老师面前大声地背了出 来,看热闹的同学都嘻嘻乱笑,刘老师却抚 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很好”. 我身体里产生了一股暖暖的东西,使 我每天都专心地背,产生一种背不下来就 不罢休的决心,而每天刘老师都很惊喜地 对我说:”很好”.我身体里的暖流汇成了一 种热情,就像盲人突然看到了光明.等我把 乘法口诀完全背下来,刘老师亲自到我家 对我母亲夸我”进步不小”.我向母亲要了 铅笔和作业本,成了一个真正的学生. 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期终考试时,我 考了全乡第一名,直到师范毕业,成绩一直 很好. 这种热情至今仍然是一种力量,激励 着我好学上进. 这种热情就是成就感,有了成就感,就 会产生兴趣,增强自信心,变被动为主动, 内因起主导作用,理解力和记忆力会大幅 度提高,让”大笨蛋”发生惊人的不可思议 的变化,让聪明的学生更聪明. 常给他写信,他总劝我不能总是愤世嫉俗, 不能太任性,不能总那么清傲,会吃亏的. 我的人生,他一下子说出来了二十大几年. 再后来,他来石家庄开会,我和小弟一 起去他下榻的宾馆看他.那年是1991年 吧,他的头发已全白了.我知道他还是一个 人,就给他买了一个真丝缎面的靠垫,又软 又漂亮,放在椅子后边,看书不累腰,还买 了一双质地很好的拖鞋.我想,晚上,他在 自己的屋子里一坐就是八九个小时,有双 舒服的拖鞋该多好.看得出他很高兴,很喜 欢,眼里还是父亲那样的眼神. 后来,他退休了.可是他没有离开那 里.我说,老师,该成个家了.他才说了他的 故事:他的大学同学在1967年和他分散 了,同时被下放到外省的农场去劳动,两人 的书信也断了.后来,等到张老师知道那人 的消息,那人已经结婚了.张老师就一直没 有再接触过这方面的事. 我们听了,唏嘘不已. 后来,我和爱人一起去看他,他竞还在 上课,在一所民办的中学.他带我们出去吃 他认为很好吃的饭.可是,吃着吃着,我的 泪流下来了,那些饭菜真的不是很好的味 道.可是,他,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这 个把一生的经历都洒在我的故土上的老 人,这个像我的慈父一样对待我的老人,他 微微地抖着手,央着那些其实很难吃的肉, 放到我的碗里,我的泪不听话地像开了闸 的小溪一样,满脸满脸地淌下来,越擦越 多.我说,别再教那么多的课了,也该注意 身体.他说,没事的,和孩子们在一起,心里 开心.他的牙齿不是太结实了.他嚼着那些 不怎么好吃的肉.我当时想,我要把他接到 我的身边来,我要照顾他.和爱人商量,爱 人说,一定先征求好他的意见.我在和张老 师说这件事时,张老师说,不行,这儿的空 气多好!孩子们也需要我,不行的,不行的. 我说,那就再过几年.他说,不用等,不行 的. 后来他写信来,告诉我不让我再走这 个脑子,不能总是太感情用事.我想,这怎 么是感情用事呢.像父亲一样照顾了我5 年的我的老师,他的做人,他的宽厚,他的 深邃,他在物质面前的清冷,他的瘦瘦长长 的身影,他的读书如狂,他对感情的专注, 无一不影响着我.我觉得,他就是我精神上 的父亲. 此时此刻,这样地写着,泪水流下来. 我不知道,这个时分,他,那个近70岁 的老人,在做什么. 天暖和的时候,我想带上我的儿子,一 块儿回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