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养成记

“一代宗师”养成记 “一代宗师”养成记 提要:想成为一代宗师，勤学苦练远远不够，必须世情练达，深谙政治之道，具体说来，难逃“一厚二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侠客行》李白 诗人的爱好就是把冷酷残忍的行业诗意化，这首诗自唐代以来，也不知道忽悠了多少后世学武的子弟。万幸的是，学武的人文化不高的居多。如果真实地勾勒宗师们的成长经历，只怕毁三观灭五常——那是一个非常暗黑的江湖。 拜师 和古代的多数行业类似，武林有着父一辈子一辈的特点，如果父母是练家子出身，这孩子很容易拜到好的师父门下，只要做父亲的擦干净鼻血，满心欢喜地做出佩服打败自己的师傅的姿态，然后托付孩子就好了(都有免责条款，练不好挨打自己自杀别赖师父)。但是作为一个并非行内人的穷二代子弟，想拜师学艺都是一件难事。 在很多小说电影里那句“强身健体的，不要用在争勇斗狠上。”显示了师父收徒时的谨慎态度，一个能大量收徒开武馆的师傅，往往有家有业，日子过得不错，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来路不明的人，弟子斗殴、造反可能会让整个门派陷入覆灭。 当然有一种情况，师父是可以通融的。那就是你家很有钱，是个富二代，所有的师父都喜欢有钱的东家。《射雕英雄传》里，丘处机埋怨没有把杨康从王府带走，让他变成了小王爷。其实丘道 长一定也受了杨康不少的供养，一个整天写诗和杀坏人为主业的老道士，总不好意思每季度回一趟终南山掏功德箱拿香火钱吧。 学艺 好吧，或许真的有某个父母双亡的穷孩子，被师父收下了。现在学艺开始了。民谚有云:“要想学得会，跟着师父睡。” 别想歪了，行会下所有的学徒都是从打杂开始的，给师父铺床暖脚、倒尿盆，劈柴、烧水、洗衣服、带孩子。武侠片和武侠游戏里会告诉你，劈柴加硬功，洗衣服长软功，带孩子增加师父的好感度。但是，这些都不是武功。如果你是出家人，师父没孩子，那就去挑水挑粪，种菜去吧。哪个行业都不养闲人。 师父也不会把独生女嫁给你并让你当掌门，有你这样擅长带孩子的弟子，师父只会再娶了一房姨娘，直到生下你的掌门师弟为止。 师父的一笔苦账 别抱怨自己苦，师父也很难。有人说穷文富武，说的是练武的开销很大(如果想要考武举，必须有弓箭、马匹、长枪、刀、石锁以及能练武的场地，这些在今天也都是奢侈品)，同样，师父的武馆也需要经营管理。有钱又愿意学武的少爷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大规模地增加门徒数量，是一个好主意。 日本作家《池波正太郎》的剑侠小说《剑客生涯》，说的就是剑道场的场主秋山大治郎的故事，秋山剑术很高，但是训练弟子很严酷，他用十五公斤的木剑来训练弟子的力量，于是第一节课之后，唯一的弟子就跑路了，万幸的是，该人家里有钱，还预先交了一年的学费。 真正商业上获得成功的道场，师范都是一些爱说笑、爱鼓励人、但是故意放松对招式放松的人。这样的道馆，在被踢馆的时候就会很困难，找不到过硬的弟子。 大部分拳师的主要弟子来源是镖局、衙役、士兵，以及地痞流氓，还有怕被欺负的做小买卖的。这些人除了学习时的学费之外，每年的三节两寿(端午、中秋、春节、师父师娘的生日)来拜访，馈赠金钱或者礼物。这是师父的一项重要进项。 路上捡到教参书 捡武功秘籍,千万别动这念头，都不说那时代印一本书多贵，但说就算是一本真书，没有师傅解释你看那简单的画册有多大练成的胜算,中国的医生那会儿都不懂解剖学。画家都画不身体比例正常的人像，想想历史课本上那些曹操、唐太宗的撞脸相，你指望古代武术特长生画出来的人像能指导你不走火不入魔，可能吗, 点到为止 这是武侠小说当中的神话，真实的情况是，有个词叫“刀剑无情”中国的器械武术没有发明出佩戴护具的对抗(日本剑道统一规则发展成体育运动也就是近100多年的事)，武术，尤其是兵刃是没法针对抗的，结果就是，对人训练水平很低。 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日本剑客宫本武藏曾经进行过几十次真刀比试，没有一个手下败将称赞他的胸怀气度，因为他们都死掉了。传说武藏和剑客吉冈家比武获胜之后，被门人弟子围攻，于是突破放手去杀掉了吉冈家的小儿子(大约是学龄前)，震慑敌人，然后把所有敌人都杀掉了。 和真刀不长眼，木刀也一样会造成死亡。佐佐木小次郎就死于五藏的长竹竿下。另有一种说法是，五藏使用木刀和佐佐木对敌，却突然拿出短刀袭击他，终于杀死了他。 了不起的佳弟子 师父固然重要，徒弟可能比师父还重要，名师之外还有高友可以访问学习，但是弟子，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叶问有梁挺这样善于推广咏春的弟子，黄飞鸿有林世荣(猪肉荣)这样爱出版书籍的弟子。(林世荣20世纪30年代出了很多书，包括铁线拳——《功夫》里很娘炮的那位裁缝大叔练的就是，市面上这些打星和武指，都是看着他的书成长的，所以有一百多部以黄飞鸿为主角的电影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霍元甲最有名的弟子不是陈真，陈真现实中不存在，霍元甲组织精武体育会，把传统门派赋予了一个现代组织，本身就是高见。同时他招收了带艺投师的刘振声，刘振声可以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替他比武，后来刘振声成了张作霖的武术顾问，名气很大。 可以有人叛出师门，也就有人捅弟子的刀子。金庸《连城诀》里，戚长发为了自己的利益黑了徒弟狄云，他的师父梅念笙又因为觉得他们心术不正，就教了错误的剑法，这些还多有文学描写的成份。 最虐心不过的背叛在《狮王争霸》里塑造的“鬼脚七”形象身上，一个过硬的打手和弟子，在双腿受伤之后就被抛弃在街头被侮辱损害，因为他已经没用了。遗憾的是，这样势利的做法，是昔日江湖的主流。 复杂政治足以灭身 侠客很早就是以和政治相关来吸引了历史学家眼球的，比如聂政、朱亥、荆轲这样的人。不过政治的世界对武术家来说，往往太过复杂了。像大刀王五那样政治上站对了队，名留青史的人是少数，刘振声在张作霖死后逃离张学良的部队，就是自保的一种办法。很多门派重申自己的门人不许做官，这也是一种自保的方法。当你无法理解一个领域，就避免和它发生关系。 邻国日本在幕府末年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剑客对决，小流派“天然理心流”的近藤师傅拉起一彪人来做幕府的巡逻队，和北辰一刀流等大多支持天皇的剑客恩怨不断，最后由于将军主动放弃了努力，整个门派都在战争中被彻底消灭了。这就是涉入政治的恶果。 大多数的武术师傅都和政治或多或少地有点关系，在清代，有“红花绿叶白莲藕”的说法，江湖上最大的三股势力就是洪门、青帮和白莲教。洪门和青帮都讲究除暴安良，不过洪门有一个更政治正确的，就是“反清复明”，洪门人往往认为青帮人没理想，青帮人则认为洪门人放嘴炮。民谚是“由青转洪，披金挂红，由红转青，剥皮抽筋。” 一个学武的人，如果需要在某个城市开武馆，除了要和同行同业来往不伤和气，这两家大帮会也是得罪不得的。最可怕的就是自己的弟子有的加入青帮，有的托身洪门，然后自相残杀。 远离神教 白莲教则是更为隐蔽的秘密社团，清代白莲教除了发动川陕的大规模暴动之外，白莲教一支“天理教”曾经由林清组织了几十人，从京郊攻打紫禁城，由于发展了几个太监徒弟，他们打了进去，然后都被杀光(道光皇帝当时是皇子，组织抵抗，还用鸟铳打死了教徒)，山东的信徒呼应起事也被剿灭。 白莲教传教的时候的幌子一般是:文念经、武练拳。如果一个师父和蔼可亲、爱教你念书、打拳、练内功，收徒弟时看你越穷越乐意要，还给零花钱，那他十有八九就是白莲教了，选了这样的师父，很可能会成为无生老母帐下的炮灰。 想想林清师傅的弟子们吧，当师父派他们攻打京城(师父自己没去，要领导更重要的任务)，他们一路从宋家庄(就是北京地铁5号线的那一站)走到天安门，每见到一个茶馆就进去喝茶吃点心，人人面如死灰。 遇到这样的事，他们一定是吓坏了。 选定接班人 如果幸运地在一个门派呆了很多年，师父真的没有儿子，决定传给弟子，你又成了本门的第一高手，恭喜你，你的机会没了。 成功的门派是会任命善于经营的人才来和公众沟通，比如少林的释永信，和武当的钟云龙(传说中的掌门其实是曾经的管委会钟主任)，经营天份的成员，而未必手上最硬的人，才是这个门派光大的关键。这也是为什么沉默寡言的归辛树不会成为华山派掌门，而口才便给的黄真却能当选的原因。 吃生米的家伙 你终于经过了重重考验，被师父认为功夫不差，也机灵，当选了本门的掌门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用你本门的功夫先挑少林，再挑武当，然后还有唐门、雷家之类的自动枪爱好者，然后是无数小门派，可能在少林知客僧那里，就踩到香蕉皮崴脚了。 第二，是看看能不能做上地方团练的教头，能多收五六十徒弟。有一笔进项，维持这个门派不倒。把演武厅修一修，装个电灯，比如。 聪明人都选了二。其他的门派武馆，选择的掌门也都是聪明人。 你们都两鬓斑白了，谁也没像样地真打过，偶尔有争执，都是找七叔公这样的长辈，或者红花绿叶帮忙来协调的。自然头发白了之后，真敢来动手的人就少了。 这个时候，真的有人要报上姓名，认为打败你就能名扬江湖。这样的人，有《圆月弯刀》中的丁鹏、有《叶问》中的金山找。这样的人给师父带完孩子就出来惹事，根本就不能沟通，就是所谓“吃生米的”。 打服了他，或者毁掉他，吃生米的要么加入这个江湖，成为其中乖乖的一员，扮演克制又勇敢 的接班人，要么从肉体上、精神上，从此被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