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 龚胜辉 【专题名称】成长读本 【专 题 号】V4 【复印期号】2009年01期 【原文出处】《中国校园文学》(京)2008年9期第67,70页 我曾经不只一次地用记忆堆砌我童年的影子，却总是以失败告终。很多时候我想或许是我的童年太过快乐没有刻骨铭心的事发生过，所以我的记忆怎么也倒流不到十年前。 我的童年应该是快乐的，不然我现在就不会不快乐。一个很奇怪的逻辑，大概也只有这种白痴才推理得出来。 如果那样我宁愿我的童年不快乐，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成堆做不完的作业练不完的琴，这样至少我还可以有回忆可以有炫耀的资本，或许就会觉得快乐许多。 我可以望着课桌上摞起的习题，慢慢地回忆我有着阴影的童年，然后想我那时候都苦过来了，我是个勇敢的小孩我现在长大了还怕什么，然后我会顺手抽出那座山中的一本不再胡思乱想，不再叹气不再埋怨而是安静地做着像个乖孩子，然后就会有很高的分数有老师的赞扬有同学的羡慕自己的沾沾自喜„„ 我想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爸妈给了我幸福的童年，我不懂得感激不懂得报恩还拐弯抹角地埋怨，要是被他们听到不被气死才怪。所以，我决定选择沉默。 我曾经不只一次地幻想，我的十岁坐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踩着软绵绵的青草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奔驰。远处突然缓缓升起一缕炊烟，那是我喜欢的颜色。炊烟飘呀飘，我看见我童年的快乐在一瞬间集聚，然后在天空飘散，飘散„„那缕炊烟向我露出好看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寂寞一下子被看穿，我的忧伤止不住地流淌，然后我骑马追着那缕炊烟奔跑。我固执地认为她装着我的快乐系着我的笑容。我不能让她逃跑否则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不快乐。我骑着马追着我的炊烟跑呀跑呀，渐渐地跑到世界的尽头，然后我就突然消失，与这个世界隔绝。 我最终没有追到我的炊烟，但是我没有丢失我的快乐，只因她始终都没有离我而去。 这就是我的幻想，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留住了快乐。我可以每天都一个人坐着，看夕阳把湖水染成透明的颜色，看飞鸟飞过纯净的天空，看炊烟冲我微笑感到无数次小小的满足。 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消失不可能永远快乐但我可能永远无可奈何。 我想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的故事太过冗长，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听得懂。 这一刻我只是个忧伤得想要哭泣的孩子。 我只想把我平凡的故事讲给树梢上的飞鸟听，即使它很冗长即使别人会嫌我唠叨会说我无病呻吟。如果这个世界已没有能够坐下来倾听我故事的人，至少还有自己。 我希望有一天我的故事说完后我就可以倚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下，然后看见垂下的树叶眨眨诡异的眼睛神秘地问:“嘿，你想又见炊烟吗,” 仅此而已。 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永远也改变不了。就像我注定是个爱幻想的孩子。 我喜欢称自己为孩子，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拥有孩子般简单的快乐和清澈纯净的微笑。 2004年的某个平常的下午，我坐在回家的车上，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飘而过。 外面正下着雨。雨不大，无声无息地下着，不仔细感觉，就仿佛它不曾存在。 爸又在那儿等我了。 车窗外爸的影子不甚清晰，头顶上的花伞遮不住他影子的寂寞。爸瘦削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大街上，有一种缥缈得不可捉摸的感觉。 晃荡的车终于停下来。我眼角的余光瞟见爸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一瞬间又慌忙黯淡下来，仿佛是怕我瞧见似的，头也故意扭向一边。我想他一定感觉到了车窗内我灼灼的目光。 我背着书包慢腾腾地下车，期待着爸的一句“回来了”之类的问候。然而他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迎上来，等着我慢慢地走过去。不理我失望的目光，他只是拍拍车，然后以一种近乎冷淡的声音说:“上车吧～” 车子上爸的背影离我很近，可我却觉得离我越来越远。我不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陌生，就像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妈妈说的话越来越少。 我讨厌妈妈随便看我写的作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突然走进我的房间，我不喜欢她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讲话，不喜欢听她讲一些烦琐的小事。我更不喜欢每次打电话都听到爸爸的嘱咐，不喜欢他每次在饭桌上泼我冷水说现在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学。我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可是这些他们都不知道，我从未都没有把我的不满告诉过他们，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只是一味地责怪我越大越不懂事。 他们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思考的空间，只知道给我吃好穿好就是一种幸福。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满足。 我们从来都没有给对方相互了解的机会。 每次我在吃饭时兴奋地跟他们讲一些学校的事情，看到他们无动于衷的情时，就会突然停下来埋头闷闷不乐地吃饭，他们也不太在意。而他们有时候问我什么时我也总是不耐烦地对他们大吼大叫。其实每次吼完后我都特别后悔，只是倔强的我是从不允许自己低头认错的。 就这样我们的战争在无声中愈演愈烈，然而表面却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我们的思想是一组笔直的平行线，永远都没有相交 的一天。 我们的距离在每天的吃饭睡觉中愈拉愈远。 当我跟好友说这些的时候，她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发出共鸣小声地安慰我，让我觉得不再孤单觉得有一种小小的幸福在绕着我飞。 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我这样固执地认为，一边又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我常常会望着明亮的天空想自己的平凡想自己的任性想自己的冷漠想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拥有那么一大帮可爱的朋友。 我会突然间冒出许多很奇怪的想法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会在叽叽喳喳的时候突然安静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地不理人，会在很快乐的时候突然感到很忧伤。总之我是个极端的人，一个矛盾而又脾气暴躁的女孩子。 甚至我会在某个黄昏讨厌起自己来。然而他们不。他们永远都是那么热情，他们从不讨厌我的极端，他们永远都在用宽容包围我。他们叫我“飞鸟”，希望我的快乐在天空飞翔，累了就歇在一棵大树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和我的朋友们永远都不要分开。我们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尽头，一起去追逐那缕炊烟，一起快乐。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曾经有过那么快乐的一段时光，有着那么一群可爱的朋友。 我的愿望单纯而简单。 有一个网友跟我说，我们这个年龄是最幸福的。我不认可，他说等到我们长大后就会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仍在每天感受着我们这代人深深的无奈。 我跟爸爸说我不喜欢跟他的朋友吃饭，因为我看不惯他们的世俗，却遭到爸爸严厉的训斥。 成人的世界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就像爸爸妈妈永远都不理解我的成绩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糟。 高一时我每天都在睡觉。在老师口沫横飞的时刻我在睡梦里寻找我童年的炊烟。可是无论我的成绩滑得怎样厉害我始终都找不着我的那缕炊烟。这让我觉得很悲伤。 我跟妈妈说学习太苦了我受不了，她却挑起两道眉毛说，别人受得了就你受不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我无语，于是常常做梦，梦到自己跑在草地上放风筝。风很大，风筝飞得很高，我牵着线雀跃地奔跑。突然线断了，风筝越飞越高，最后终于不见。我在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睛愣愣地站着。梦醒后，又是一夜无眠。 这样的梦境重复了很多次。风筝都不愿受束缚，可是我呢, 我只能每天坐在课桌前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学着做个安静的乖孩子;不再在教室的角落里痛斥高考的无情与呆板。 我不后悔自己选择了理科。虽然所有的人都说我学文合适可是我偏不，我要让自己创造奇迹即使我已落掉了高中一年。 我也有梦想我也想考上大学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图书馆里整天整天啃我喜欢的文字。 有时候我做梦，梦到死亡我会很害怕，挣扎着对自己说要努力了不然你就会死得很快。 我想我是不适合生活在这个考试的制度里的。我不喜欢竞争，对分数始终都抱着一种恬淡的态度。如果可以我希望逃跑。 但这仅仅是幻想。爱幻想的孩子是容易受伤的，因为幻想不可能实现。我只有拼命地命令自己接受这一切，命令自己每天都做那些无血无肉的题目面无表情地走过学校的小道，偶尔抬起头望窗外的天空。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会看到那缕炊烟，然后我的忧郁我的无奈就突然不见了。 有一天听到爸爸对妈妈说有时候对孩子的爱是不必表现出来的，我突然觉得好感动好感动。一瞬间我觉得什么都不再那么重要了。我不在乎别人说我冷漠说我清高，也不在乎自己的平凡和与老师愈来愈陌生的关系，不再哀悼自己一天天丧失的自信。比起爸妈的爱来，我的忧伤与无奈又算得了什么呢, 兰说过，家乡是心中最美丽的地方。有一天晚上，我穿过草原，在森林里奔跑。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跑着，闻着松树和各种花草的芬芳，隐隐地感到前方有一种力量在召唤我。我不停地奔跑，最后终于停在一颗很寂寞的石子前。我爬上石头，看见远处温柔的月光在树梢上微笑。于是我抬头。 这又是梦吗, 我看见一缕炊烟在我头顶上缭绕，绕成一个快乐的光环。我伸手去抚摸，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这不是梦。我是真的又见到了梦里的那缕炊烟。 只是，我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NU1DA2009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