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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明 的 冲 突 一
〔美 〕亨廷顿 张 铭 谢 岳译 周士琳校
〔编者按 亨廷顿的 《 文明的冲突 》一 文发
后 , 引起各国理论界的关注 。 我国一些报刊曾 以
不 同篇幅先后 介绍过该 文 。 现本刊较为详尽地发表该 文的译文 , 并将刊载衬该 文的评述 , 以 飨 读者。
冲突的下一个类型
世界政治正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 它的未来
走向学者们见仁见智 —历史的终结 回归于传
统的民族国家之间的竞争 民族国家在部族主义
和全球主义张力作用下衰落等等。 这些见解虽然
都抓住了某些现实 , 但却忽略了全球政治今后走
向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核心方面 。
我的见解是 , 在新的世界中, 冲突的根源主
要将是文化的而不是意识形态的和经济的 。 虽然
民族国家仍将是世界事务中最强有力的角色 , 但
全球政治的主要冲突将在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
之间进行 。 文明间的冲突将主宰全球政洽 , 文明
间的断裂带将成为未来的战线 。
文明间的冲突是现代世界冲突发展的最新阶
段 。 以往发生在诸侯、 民族国家和意识形态间的
那些冲突主要是西方文明内部的冲突 , 是 “ 西方
的内战 ” 。 随着冷战结束 , 国际政治越过了自身
的西方阶段 , 其核心部分巳是西方文明和非西方
文明以及非西方文明之间的相互作用 。 在文明政
治中 , 非西方文明的人民和政府已不再是历史的
客体 而是连接西方的历史发动机和塑造者 。
文明的本质
冷战期间 , 世界曾被划分为第一 、 第二 、 第
三三个世界。 这种分法如今已经过时 , 以文化和
文明划分这些国家集团远比叙政治经济
或经
济发展水平来进行划分有意义 。
我们讲的文明指的是什么呢 文明是一种文
化实体 , 村落、 地区 、 种族集团、 国籍、 宗教群
体都在文化差异的不同层面有着独特的文化 。 文
明是人们的最高文化凝聚物‘ 人们所具有的最广
义层面的文化身份是人有别于其他物种的标志 。
文明由语言 、 历史 、 宗教 、 习俗和制度等客观因
素以及人们主观上的 自我认同这两个方面的因素
共同界定 。 文明包容的人们和国 家 可 多 如 中
国 可少 如加勒比人中的亲英分子 。 文明显
然可以是混合与重叠的 , 可以包括某些亚文明 。
文明是有意义的实体 , 它们间的界限虽不显眼但
是真实的 。 文明是动态的 , 他们兴起衰落、 离散
聚合 , 消失和葬身在时间的大摸之中
西方人倾向于把民族国家看成是全球事务的
主角 , 但这实际上不过是晚近几个世纪的事情。
人类历史在更宏观的尺度上是文明的历史。 汤因
比在其《历史研究 娇一
中确认了 种主要的文
明 , 其中只有 种文明留存了下来 。 一
文明为什么会发生冲突
人们的文明身份在未来将越来越重要 , 世界
在宏观上将由 淤或 种主要文明的相互作用而
形成 , 它们包括西方文明、 儒教次 明 、 日本文
明 、 伊斯兰文明 、 印度文明 、 斯拉夫 , 东正 教 文
明、 拉美文明以及可能的菲洲文明 未来最大的
冲突将沿着分隔这些文明的断裂带进行 。 为什么
‘
这么说呢
首先 , 文明间的差异不仅是现实的差异而且
还是基本的差异。 文明通过历史 、 语言 、 文化 、
传统和最重要的宗教而把人与人区分开来 。 不同
文明的人们既对权利和义务、 自由和权威 、 平等
和等级的关系上何者更重要有分歧 , 也在神人关
系 、 个人与集体关系 、 市民与国家关系 、 双亲和
孩子关系 、 夫妇关系等方面持不同看法 。 这些差
异作为历史的积淀非短期所能消除 , 它们比政治
意识形态和政治权力间的差异更为根本 。 差异并
一 一 《班代外 , , 杜会科学文幼 》 二‘年 , 压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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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然意味着冲突 , 冲突也并不必然 意 味 着 暴
力 。 然而 , 许多世纪以来 , 文明的差异一直是持
续时间最长、 最激烈的冲突的导因。
第二 , 世界正在变小 , 不同文明间人们日益
频繁的交往强化了文明意识 ,
一
加深了人们对同一
文明和不同文明间的差异的认识 , 推动了文明间
差别和敌意的发展和文明内寻根意识的增强 。
第三 , 遍及世界的经济现代化和社会变革迸
程使人们游离于长期的地方特性 , 削弱了作为身
份来源的民族国家 , 许多世界性宗教常以所请的
“ 原教旨主义运动 ” 形式填补缺口 。 在许多国家
和宗教中热衷于原教旨主义运动的为年青人 、 受
过大学教育的人 、 中产阶级技术人员、 专业人士
和商人 。 韦格尔 王 指出 ,
’
“ 世界 的
非世俗化是 世纪后期社会生活中的一个主要事
’
实 ” , “ 充满敌意的宗教竞争为跨国界的文明认
同和协调提供了方便 ” 。
第西, 文明的意识由于西方的双重作用而得
到强化 。 一方面 , 西方处手力量的顶峰、丫而与此
同时或作为其结果 , 非西方文明巾的寻根现象层
出不穷 。 西方正面对非西方社会增长着的 比非西
方方式建构世界的渴求、 意志和智慧 。 过去 , 非
西方社会的精英通常都是最倾向西方的人们 , 但
现在却完全相反 。 一批非西方化的本土精英在西
方文化 ,“尤其是美国文化 、 方式和习俗流行于非
西方国家的同时脱颖而出。
第五 , 文化的特征和差异具有相对稳定性 ,
它因而比政治 、 经济特征和差异更难 协 调 和 变
更 。 在原苏联 , 共产党人可以变为民主主义者 ,
富人可以变为穷人 , 反之亦然 , 但是俄罗斯人不
可能变为爱沙尼亚人 , 阿塞拜疆人不可能成为阿
美尼亚人 。 在阶级和意识形态冲突中 , 关键的问
是 “ 你站在哪一边 ” 人们可以选择站在哪一
边或改变之 。 而在文明冲突中 , 问题变成 “ 你是
什么人 ” 这是既定的 、 不能改变的 。 而正如我
们所知道的 , 从波斯尼亚到高加索到苏丹答错这
个问题可能意味着头上中弹 。 比种族区别更激烈
更具排他性的是宗教差别 、 一个人可 以 是 混 血
儿 , 也可以是两个国家的公 民 , 但却绝不可能成
为半天主教徒和半穆斯林 。
最后 , 经济区域主义正在抬头 。 从 。年到
年 , 地区内的贸易在总贸易中所占百分比不
《理代外国哲学杜会料学文摘 》 , , 年第
断上升 , 欧洲从 上升到 , 东亚从 上
升为 , 北亚从 上升到 。 区域经济集
团的重要性在未来还会不断增强 。 经济区域主义
的成功一方面会加强文明的意识 , 另一方面它也
只有扎根在文明共同体中才会有所成就 。 文化和
宗教构成经济合作组织的基础 。 共向的文化非常
明显地大大推进了中华人民共和 国 与 香 港 、 台
湾 、 新加坡及在其他亚洲国家和地区的华人社团
的经济高速发展 。
正如人们以种族 、 宗教关系确认身份一样 ,
他们很喜欢在自身与他种族 、 他宗教的人们间发
现那种 “ 我们 ,, 和 “ 他们 ” 的区别 。 文化和宗教
差异造成了从人权 、 移民、 环境到贸易等一系列
’
政策问题的分歧 。 更重要的是 , 西方国家为了维
护自身军事 、 经济利益优势地位而积极地将自己
的民主自由价值观作为普遍价值观予以推广 , 这
激起了来自其他文萌的反对
。 而政府和集团以吞
识形态为基础来动员支持 、 结盟能力的下降 , 也
会刺激他们诉诸共同的宗教和文明身份以获取支
持 。
文明的冲突由此发生在两个层面上 。 在微观
上 , 在文明断裂带上相邻的集团为控制领土和对
,
方经常发生流血冲突 ,在宏观上 , 不同文明的国家
为军事 、经济权力而竞争 , 为控制国际机构组织而
斗争 ,
,
竞相推行他们特定的政治和宗教价值观 。
文明间的断裂带
文明 ’的断裂带目前正取代冷战中的政治及
意识形态边界 , 成为危机和流血的冲突地点 。 随
着欧洲意识形态分裂的消失 , 以西方基督教为一
方 , 以东正教和伊斯兰教为另一方的文化分裂在
欧洲已重新出现 。 欧洲最重要的分界线如华莱士
所讲 , 可能是公元 年 西方
基督教的东部边界线 。 这条界线就是眼下芬兰 、
巴尔千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边界 , 它南下穿过白
俄罗斯和乌克兰 , 将天主教的西乌克兰与东正教
的东乌克兰分开 , 然后折向西 , 把特兰西瓦尼和
罗马尼亚其余部分隔开 , 再经过南斯拉夫 , 几乎
正好把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与南斯拉夫其余地
方分开。 在巴尔干的这条分界线又恰恰和哈布斯
堡与奥斯曼这两个王朝的历史边 界 相
’
吻 合 。 今
天 , 文化的 “ 丝绒幕 ” 已取代了意识形态的 “ 铁
期 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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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 ” 成为欧洲最重要的分界线 。 南斯拉夫事件已
表明 , 这不仅是一条差异线 , 而且也是眼下血腥
冲突的战线 。
沿西方与伊斯兰两种文明间断裂带的冲突延
续了 。。多年 , 他们之间的军事 、 文化对抗不仅
不会消退 , 甚至还可能愈演愈烈 。 阿 克 伯
人 预言 , 西方面 临 的 “ 下一个 对抗 ”
肯定将来自穆斯林世界 。 的确 , 在 从 马 格 里布
到巴基斯坦的一大批伊斯兰国家 中 , 为 新 的 世
界秩序的斗争已经开始 。 阿拉伯伊斯兰文明面对
的另一场历史性大对抗是和异教徒 、 多神论者展
开的 。 目前它所针对的是南方 日益增多的基督教
黑人 , 这种对抗在多场正在进行中的内战中得到
体现 。 随着非洲的现代化以及基督教的传播 , 这
类暴力冲突无疑会沿断裂带进一步加剧 。 在伊斯
兰的北弧 , 穆斯林与东正教徒间的冲突 频 频 爆
发 , 它包括巴尔干冲突 、 奥塞梯与印古什的暴力
争斗 、 亚美尼亚人与阿塞拜疆人不断 地 相 互 残
杀 , 俄罗斯与中亚穆斯林关系的紧张以及利用俄
军保护在高加索和中亚的俄罗斯人利益。
文明的冲突深深扎根在亚洲 各地 。 在 次 大
陆 , 穆斯林和印度教徒的历史冲突现在不仅表现
为印巴之争 , 而且还表现为印度内部不断加剧的
宗教斗争 。 在东亚 , 中国与许多邻国在领土问题
上发生争执 , 在少数民族以及美中关系等方面遇
有难题 。 随着冷战结束 , 中美两国间原先潜伏着
根本差异在诸如人权、 贸易、 武器扩散等方面再
度紧张 。 与此相应 , 美日间的关系也越益麻烦 ,
文化差异加剧了经济冲突 。
文明间相互作用在使用暴力的倾向上有很大
的差异 。 美欧这两大西方次文明间以及美 日间占
主导地位的冲突形式显然是经济竞争 。 但在欧亚
大陆 , 以极端的 “ 种族清洗 ” 为缩影的种族冲突
扩散并激化 , 总的来讲不是偶然的 , 这里 , 分属
不同文明的集团间冲突极为频繁和严酷 。 文明间
巨大的历史断裂带在欧亚的再度燃烧突出地表现
在沿着从非洲突出部到中亚的新月形的伊斯兰国
家集团的边界上 。 以伊斯兰为一方的暴力冲突正
发生在他们与以色列犹太人 、 印度的印度教徒 、
缅甸的佛教徒以及菲律宾的天主教徒的斗争中 ,
伊斯兰有着一条血淋淋的边界 。
文 明聚合 亲缘国家征群
当某一文明内的集团或国家与其他文明中的
人们开战时 , 它自然会期盼得到同一文明内部其
他成员的支持 。 随着后冷战世界发展出如格林韦
。 所谓的 “亲缘国家征群 ”
一 。。 口 , 即 文 明 共 同
体正在取代政治意识形态和作为合作 、 结盟基础
的传统的力量均势考虑 、 这种倾向在海湾 、 高加
索和波斯尼亚等后冷战时代的冲突中逐步显现出
来 。 虽然这些冲突还不是文明间的全面战争 , 但
都有文明聚合现象出现其中 , 这种倾向还会随冲
突的延续而发展 , 并可能会被未来援为成例 。
首先 , 虽然只有少数穆斯林政府在海湾战争
中完全支持萨达姆 , 但有很多阿拉伯精英在私底
下为他喝彩 , 大多数阿拉伯公众也很拥戴他。 伊
拉克还得到了原教旨主义运动的普遍支持。 萨达
姆及其支持者力图把这场战争说成为文明间的战
争。 其次 , 亲缘国家征群还在前苏联的冲突中表
现出来 , 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争斗后来分别得
到了来自土耳其和俄罗斯的支持。 再次 , 在前南
斯拉夫内战问题上 , 西方公众虽然对波黑穆斯林
表示同情和支持 , 但对克罗地亚向它发动的进攻
及肢解行为却很少关注 。 而在承认斯洛文尼亚和
克罗地亚独立时 , 德国 、 梵蒂冈奔走于前 , 欧共
体 、 美国相随在后 , 西方文明主要成员在共同宗
教之下聚合在一起 。 在另一个方面 , 伊朗、 沙特
阿拉伯等伊斯兰国家向波黑穆斯林提供了大量军
事援助 来自 个伊斯兰国家的 。。。名穆斯林在
年参加了波斯尼亚内战 。
文明的聚合在过去受到抑制 , 但现在却获得
了加强 , 它在将来显然还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 随
着波斯湾 、 高加索和波斯尼亚冲突的延续 , 民族
国家的位置及它们间的分裂将沿着文明断裂带进
行 。 民粹主义政治家 、 宗教领袖和传播媒介已发
现 , 在唤起公众支持和向犹疑不决的政府施加压
力方面 , 文明聚向可以波用来作为一种有力的工
具 。 在未来的年代里 , 文明断裂带上发生的地区
冲突最有可能升级为大规模战争 , 如果说还会有
一次世界大战的话 , 那将是一场文明间的战争 。
未完待续
摘 自美国《 外交季刊 》 年夏季号
一 一 《娜代外国哲学杜会科学文摘 》 年第 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