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 《琵琶记》盛行全明原因探析
《琵琶记》盛行全明原因探析
2005年11月
第6期(总第150期)
中州学刊
AcademicJournalofZhongzhou
NOV.2005
No.6
《琵琶记》盛行全明原因探析
马华祥
(南京大学中文系,江苏南京210093)
摘要:高明《琵琶记》向被誉为”南戏之祖”,在整个明代一直走红.学戏以《琵琶记》为先,作剧以《琵琶记》为样
板,各声腔剧种纷纷移植《琵琶记》.《琵琶记》盛行全明的原因至少有四点:第一,着名的正宗文人参与创作,从而
大大提升了南戏的地位,掀开了文人创作南戏新的一页;第二,《琵琶记》立意好,八面玲珑,人见人爱,适合社会各
阶层观众群体审美趣味;第三,《琵琶记》语言美,雅而不古,俗而不土,
现力强,富有韵味,雅俗共赏;第四,《琵琶
记》带动了众多地方声腔剧种走向成熟,繁荣.
关键词:《琵琶记》;南戏;蔡伯喈;赵五娘;声腔剧种
中图分类号:1207.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05)06—0213—03
高明《琵琶记》向被誉为”南戏之祖”,在整个明
代一直走红:无论是文人学士,还是民间百姓,无不
喜爱《琵琶记》;不论是温润雅静的海盐腔,昆山腔,
还是粗俗鄙陋的弋阳腔,青阳腔,无不把《琵琶记》
作为看家戏,样板戏.有明一代,清陆贻典抄本《元
本蔡伯喈琵琶记?自序》提到《琵琶记》”刻者无虑
百千家”.根据钱南扬先生的约略统计,今存《琵琶
记》明抄本,刻本及清抄明本就有l3种之多;俞为
民先生又有所补充,得23种.这些抄本或刻本,
正是”百千家”《琵琶记》之幸存者.它们基本上是
以全本或近全本的面貌出现,还有数量众多的《琵
琶记》散出被明代戏曲选本收录.仅万历年间收录
《琵琶记》散出的选本就有《词林一枝》,《玉谷新
簧》,《八能奏锦》,《乐府菁华》,《乐府红珊》,《群音
类选》,《尧天乐》,《乐府玉树英》,《大明天下春》,
《大明春》,《时调青昆》,《乐府万象新》,《摘锦奇
音》,《怡春锦》和《缠头百练》等,那些在各地民间演
出却又无人搜集整理,刊行,抄录的更不知有多少.
《琵琶记》腔板正,学戏以《琵琶记》为先,已成
为当时梨园习俗.戏曲音乐家魏良辅在改革昆腔
时,就在《南词引正》中强调要将《琵琶记》作为学唱
昆剧的必修之曲:”将《伯喈》与《秋碧乐府》从头至
尾熟玩,一字不可放过.”他又在《曲律》中说:”《琵
琶记》乃高则诚所作,虽出于《拜月亭》之后,然自为
曲祖.词意高古,音韵精绝,诸词之纲领,不宜取便
苟且,须从头至尾,字字句句,须要贯彻唱理,方为国
工.”戏曲家李渔也指出:”故开手学戏,必宗古本,
而古本又必从《琵琶》,《荆钗》,《幽闺》,《寻亲》等
曲唱起.盖腔板之正,未有正于此者.此曲善唱,则
以后所唱之曲,腔板皆不谬矣.”@
传奇作家不仅填词用韵仿《琵琶记》,而且在立
意,结构,情节等方面也争相效仿《琵琶记》.《琵琶
记》开宗明义:”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丘浚《伍
伦全备忠孝记》亦标榜”若于伦理不关紧,纵是新奇
不足传”.吕天成《曲品》评沈璩剧作《分钱》”全效
《琵琶》,神色逼似”;评汤宾阳《玉鱼》”此记着意铺
张,甚长.但前段摹仿《琵琶》,近套,可厌”.祁彪
佳《远山堂曲品》评《葵花》与《玉鱼》,皆云”前半全
收稿日期:2005—一I1
作者简介:马华祥,男,广西玉林人,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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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学刊2005年第6期
袭《琵琶》”;评《绣衣》云??袭《琵琶》之粗处,而略入
己意,便荒谬不堪”.由此可见,《琵琶记》是传奇作
者临摹的范本.
《琵琶记》盛行全明,至少有以下四点原因:
第一,它改变了南戏的地位,掀开了文人创作南
戏新的一页.南戏从”宋室南渡”之际产生一直到
《琵琶记》元末问世之时,300多年间,几乎只是在江
浙一带民间苦苦挣扎,时断时续,默默无闻.早期南
戏编剧为
会才人,文化修养并不高,所编剧本粗俗
不堪,读《永乐大典戏文三种》中的《张协状元》可见
一
斑.尽管南戏比元杂剧古老得多,而且表演艺术
更丰富,但由于元杂剧有大量的文化精英参与创作
和演出,几十年间就形成了中国戏曲史上第一个黄
金时代;而温州杂剧则缺少文人参与,一味土俗,只
能固守吴语地区,几乎老死一方.多亏元末杂剧中
心南移,临安迅速取代大都成为全国戏曲中心.但
元杂剧用中州音演唱,不适于南人之耳,而温州腔是
当时惟一的南戏声腔..温州离杭州不远,于是南方
人开始把目光投向听来顺耳的温州腔.《琵琶记》
便是第一部由有名气的文人创作的最有影响力的南
戏剧本.《琵琶记》的出现,把困厄一隅的温州杂剧
推向南方各地,带进了明朝,就连明朝的开国皇帝也
曾对《琵琶记》情有独钟,欣赏不已.从此,南戏一
跃而成为可与元杂剧并驾齐驱的大剧种.《琵琶
记》不愧是推动南戏走向繁荣的巨大动力.
《琵琶记》在戏文,传奇发展史上起着承前启后
的重要纽带作用.一方面,《琵琶记》集戏文之大
成,艺术上达到顶峰,成为戏文代表作;另一方面,它
开启了文人创作南戏,传奇的风气,明人作剧多仿
之,因而被后人称为”传奇之祖”.
第二,《琵琶记》立意好,八面玲珑,人见人爱,
适合社会各阶层观众群体的审美趣味.在戏曲史
上,还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够像《琵琶记》一样赢得各
阶层人士的交口称赞.《琵琶记》中蔡伯喈丹墀陈
情,涉及皇帝.不知何故,作者让皇帝退居幕后,由
黄门上传下达.按理说,宋元南戏,元杂剧并不忌讳
剧中扮演皇帝,正面表演帝王的戏并不少,高明创作
《琵琶记》时是无需顾及这些的;他也不会预知到后
世君王不许场上扮演君王的.可偏偏鬼使神差,他
的戏里本该有皇帝出场时却不让皇帝登场,这正好
不在明初的查禁之列:”一榜永乐九年七月初一日
该刑科署部给事中曹润等奏:乞敕下法司,今后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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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优装扮杂剧,除依律神仙道扮,义夫节妇,孝子顺
孙,劝人为善及欢乐太平者不禁外,但有亵渎帝王圣
贤之词曲,驾头,杂剧,非律所该载者,敢有收藏传
诵,印卖,一时拿送法司究治.奉旨:?但这等辞曲,
出榜后,限他五日,都要干净将赴宫烧毁了,敢有收
藏的,全家杀了.”„宋元戏曲剧本之大量亡佚,当
与此禁毁有关.《永乐大典
》卷三十七末韵
“戏”下载有戏文二十七卷,所录戏文仅33本,第四
本即《琵琶记》.尽管此本已失传,但由于官府不查
禁该剧,因而有多种版本留存.《琵琶记》要是出现
皇帝登场,恐怕也难逃此劫,这也是《琵琶记》之大
幸!
《琵琶记》宣扬忠孝,有关风化,深受统治者青
睐.朱元璋主宰江山,急需人才,更需要部下忠心.
而《琵琶记》表现的忠,正符合皇帝心意.蔡伯喈辞
试,却顺利通过考试;辞婚,却与牛氏结婚更快;辞
官,却官运亨通;蔡伯喈欲事亲,却远离亲人,三年失
去联系,竞至双亲饿死,发妻流落,虽然失去了孝名,
却赢得了忠名.而最后举家庐墓守孝,受到了皇帝
的嘉奖,更成就忠孝两全之名.蔡伯喈失去亲人,对
朝廷无甚损失;朝廷得到忠臣,才是最要紧的.这正
是帝王所看重的.辞官,不为朝廷所用,是帝王所恼
恨的.高启辞官,被朱元璋腰斩;蔡伯喈遇上荒年,
明知双亲娇妻挨饿,也不离开朝廷半步,于孝有亏,
于忠尽责,正合帝意.
文人士大夫阶层喜欢《琵琶记》,是因为剧作者
站在文人的立场上,充分肯定了文人的价值,为文人
忠孝不能两全,独享荣华富贵而饿杀双亲推卸了责
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蔡
伯喈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由一个穷秀才一跃而
成为威风凛凛的状元老爷,当朝宰相的乘龙快婿,这
是干百万书生梦寐以求的大好事;而蔡伯喈别家三
年不归,导致双亲饿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作
者高明却有意为蔡伯喈开脱不孝的罪名,把责任完
全归咎于”三不从”.”三不从”之首是”辞试不
从”;也曾想过辞官回乡,只不过是皇帝不从;也想
过回去侍奉双亲,只是战乱频仍,关山险阻,况且又
有泰山压顶,诸多不便.这样,蔡伯喈的一切过错
(包括另娶牛氏),都是外力造成的,不是他情愿的.
有”三不从”做挡箭牌,情有可原,赢得天下士子的
共鸣.这不能不说是作者的胜利,是《琵琶记》赢得
文人观众的重要原因.
《琵琶记》盛行全明原因探析
民间百姓阶层虽不像文人那样欣赏蔡伯喈,但
他们也有争看《琵琶记》的理由.可以说,在民间,
无论男女老少,没有谁不被赵五娘的孝行征服的.
赵五娘是个苦命人,但却是个孝妇.新婚两月,丈夫
便赴京赶考,一去不归.自己只得挑起家庭重担,伺
候公婆,偏偏又遇荒旱,举步维艰.她只好典卖钗
梳,亲自请粮,把饭菜留给公婆,自己吃糠.公婆相
继饿死,无钱殡葬,她只得剪发卖发,用罗裙包土筑
坟.在赵五娘身上,集中了中华民族劳动妇女所有
美德.她的孝行感天地,泣鬼神,与Et月同光.民间
百姓本来就善良孝顺,对剧中这位远远高出自己的
孝妇简直是顶礼膜拜.赵五娘的戏因而在民间舞台
上常演不衰,弋阳腔,青阳腔等民间戏曲剧种就有许
多赵五娘的折子戏流传.不但戏曲演五娘,而且民
歌唱五娘,曲艺咏五娘,对赵五娘充满敬佩之情和同
情之心.这么多代,这么多人参与了《琵琶记》的创
作,改编,这是高明所始料不及的.高明本来以蔡伯
喈为主角,而在民间,赵五娘才是真正的主角;与其
说《琵琶记》盛行民间,倒不如说是”赵五娘”盛行民
间更确切.赵五娘的孝行感动着万千观众,直到今
天,不少高腔剧种还在上演赵五娘的戏.
即便是达官贵人,也会对《琵琶记》产生好感.
剧中的牛相爷虽然专横,但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他
身为宰相,只有一个女儿;为了女儿的幸福,他甘受
寂寞,没有续弦.这种行为在男权社会男子妻妾成
群的年代,是不可多得的.满城王子王孙,贵族公
子,他都没有看上,却看上有才学却出身贫寒且已有
妻室的新科状元,可见其并非势利小人;他虽然自
私,固执,但也有可以理喻的一面;女儿闹着要去侍
奉公婆,他则让家人李旺去迎接蔡家来居住;得知蔡
伯喈双亲已死,到底还是让女儿女婿回去守墓.要
知道,他自己也已年迈,也只是一女在身畔,女儿女
婿一走,自己也一样孤凄.剧中的黄门官也同样富
有人情味.因而《琵琶记》在官僚中还是有观众群
的.《琵琶记》所无情鞭笞的只是盗粮抢粮的里正
和眶骗钱财的拐子之流,这类社会渣滓,是人人鄙夷
的,作家根本无需留情面讨好这类观众.
第三,《琵琶记》语言美,雅而不古,俗而不土,
表现力强,富有韵味,雅俗共赏.明代后期关于《琵
琶记》与《拜月亭》孰优的论争焦点就在语言上.
《琵琶记》版本很多,但曲文改动都不大;不管用何
种剧种声腔演唱,《琵琶记》的曲文大多都可以拿来
演唱.就是发展到今天的大白话时代,一些高腔剧
种的曲文仍然保持了明代改本的面貌.”从川剧
《琵琶记》演出的场次,内容甚至是唱,白来看,可以
说基本上是从高则诚《琵琶记》来的,不过略作了些
剪裁合并,而且有几折还是被丰富了的.”?可见
《琵琶记》的语言富有生命力,历几朝而不变.就在
明朝,《琵琶记》的曲文已家喻户晓,成为人们谈论
时显露词锋的现成话.陈继儒《见闻录》记载一则
小故事:”王元美公为侍郎时,适有客席,而世蕃亦
与.世蕃久不至,众客待之良苦.已人,问何故如许
来迟.世蕃云:?忽病伤风耳.?元美笑谓日:?爹居
相位,怎说得伤风??众客大笑,而亦有为公作指
者.”王世贞所说,正是牛氏小姐谏父之话:”爹居相
位,怎说着伤风败俗,非理的言语?”明无名氏《时尚
笑谈》载:”一占龟卦者喜唱,曲不离口.方拿龟占
卦,求卦者日:?先生,你与我细端详?,占卦者即接
唱日:?好似我双亲模样.”„占卦者唱词来自《琵琶
记》”书馆相逢”中的蔡伯喈唱词”[太师引]细端
详,这是谁笔仗?觑着他叫我心儿好感伤.(细看
介)好似我双亲模样.”戏文语言为观众烂熟于心,
脱口而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由此也可看出《琵
琶记》流行的程度.
第四,《琵琶记》带动了明代众多的地方声腔剧
种走向繁荣.《琵琶记》本为温州腔剧本,用温州方
言演唱,但它深深地吸引了各地民众,各地声腔剧种
纷纷将《琵琶记》移植过来,改调歌之.两大流传最
久的声腔——弋阳腔和昆山腔都选择了《琵琶记》
做看家戏,一些小剧种也因搬演名剧《琵琶记》等大
戏而声名鹊起,又凭着移植《琵琶记》的成功经验,
进而改编其他剧本,提高了地方戏的文学品位.可
以说,《琵琶记》是”百戏之祖”.《琵琶记》带来了
一
个南戏改革时代,也带来了一个诸腔争胜的时代.
?钱南杨:《元本琵琶记校注?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
1页.?俞为民:《宋元南戏考论续篇》,中华书局,2004年,第291—
292页.?(清)李渔:《闲情偶寄?选剧第一?别古今》,《中国古典
戏曲论着集成》(七),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第75页.?(明)
顾起元:《客座赘语?卷十?国初榜文》,中华书局,1987年,第347
页.?郭铭彝:《在第一次(琵琶记)讨论大会上的发言》,《(琵琶
记)讨论专刊》,剧本月刊社,1956年.
责任编辑: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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