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留日小说_凌淑华笔下的日本
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0 年第 9 期 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s Edition)
No.9 2010
“另类” 的留日小说
—— —凌淑华笔下的日本
唐萍,傅宗洪
摘要: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中,有许多是刻画日本人的,但由于时代的原因,他们的作品虽反映了一部分真实,但从总体 上看有些失之偏颇和情绪化。 凌叔华却能在正常的人性范围内观察和描写日本人,用冷静而客观的眼光,将日本人高度 发达的“人情美”与不可救药的“岛国根性”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在当时显得相当“另类”。 关键词:凌叔华小说;日本“人情美”;“岛国根性”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999 (2010 )09-0121-03
作者简介:唐萍(1983- ),女,湖南衡阳人,西 华 师 范 大 学 (四 川 南 充 637000 )文 学 院 2008 级 硕 士 研 究 生 ,研 究 方 向 为 现 代文学;傅宗洪(1963- ),男,重庆人 ,博 士 ,西 华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院 长 ,教 授 ,现 当 代 文 学 硕 士 点 领 衔 导 师 ,主 要 研 究 现 代诗歌与音乐文学。 收稿日期:2009-12-20
在浩如烟海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中,有许多是刻 画日本人的。仅取材于中国留日学生通过在日本的切 身体验所形成的日本情结的作品就不少,如郁达夫的 《沉沦》、《南迁》、《银灰色的死》等,郭沫若的《喀尔美 萝姑娘》,不肖生的《留东外史》等。 在日本以强凌弱, 中日关系恶化的时代,这些作品以简单有力的方式宣 泄了作者的愤怒与焦虑,同时也表达了中国民众的敌 忾之心和对日本的集体想象,但毕竟有些失之于偏颇 和情绪化。 它们在凸现了日本生活某一方面的同时, 却遮掩了日本生活的另一方面,因此,所传达的日本 生活信息必然是片面的、残缺的。 而女作家凌叔华的 留日小说《异国》和《千代子》,却能从正常的人性的范 围内观察和描写日本人,将日本人高度发达的“人情 美”与不可救药的“岛国根性”拿捏得恰到好处,活灵 活现。 这在当时那样一个时代,她的这种冷静而客观 的目光不能不显得相当的“另类”。
中向来为人称道的“人情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正如凌叔华本人所说:“日本人原本最会作东道主人, 他们有心招待人,真是体贴入微,使宾至如归一样舒 适, 尤其是女性, 她们差不多都值得小泉八云的赞 美。 ” ,2,然而,一份中日争端的“号外”,却划出了两副 截然不同的面孔:“忽然石铺小径上有两个白衣看护 走过,那小白帽戴的高高的认得是丰子。 惠急向她招 手,她抬头望一下,却似乎并未看见的样子,转过头去 拐弯去了。”“正在迷惘时,有个年纪小的看护走过,投 过难看与憎恶的眼色到她面上。 ”东洋的白衣天使们 露 出 了 “峥 嵘 ”的 另 一 面 ,粉 碎 了 中 国 少 女 的 美 丽 想 象,使她从温暖的人情的天堂,一下子坠入了冷酷的 地狱。 由于这场“变脸”发生于西方教会的背景,事情就 显得有些非同寻常,《异国》因此也获得一种深刻的内 涵。基督教,这种具有普世精神的宗教,却因为区区一 份中日争端的“号外”,在日本发生了异化,虔诚的、标 榜“和平”的东洋白衣天使露出了她们的原形。 这场 “变脸”行为,折射出了她们民族性格的本质。“神权崇 拜思想是日本民族的精神支柱,而集团主义则是他们 那个世界的铁的法则和每个人都自觉奉行的行为规 范,这些因素又与封闭的岛国自然环境,单一性的民 族构成结合在一起,在日本人的心灵中营造起一道牢 不可破的精神堡垒, 产生了强烈的趋同性与排外意 识,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上,这种民族精神一旦被某种 势力利用,被宣传错误地诱导,就会造成不分男女老 幼的整个民族的投入,使他们义无反顾的前行。 ” ,3,这
一
《异国》是写日本白衣天使“变脸”的故事。一位叫 惠的中国少女因流感住进了京都的一家教会医院,在 那里她得到了看护小姐精心的护理和无微不至的关 爱,鲜花、微笑、问候、祝福终日相伴左右,使她如沐春 风。“朦胧中似乎有一支温软的手轻轻掠过额发,面前 一阵白光闪过,惠睁眼一看,原来是姓吉田的看护。她 笑迷迷地拉过她手说:“好多了,好多了。 ”“丰子一连 三天都是清早便来给惠换一瓶新采的花。到下午吃茶 时或黄昏前后, 她便同另外两个看护来陪惠谈天,说 是怕她寂寞想家,给她解闷。 ” ,1,在这里,日本国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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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在《异国》里得到了恰当的演绎。 然而《异国》的精彩之处在于作者用独到的眼光, 将日本的“人情美”与“岛国根性”的二重构造,拿捏得 恰到好处。 高度发达的“人情美”与不可救药的“岛国 根性”, 构成了日本国民性貌似对立实则互补的两个 方面,因此,恰到好处地把握这种“菊”与“刀”的互动 关系,就成为认识日本的关键。 作者先用五分之四的 篇幅,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东洋白衣天使们的种种可爱 可人之处,为她们的“露峥嵘”作了最佳铺垫,然后笔 锋一转,不动声色的对比,先扬后抑的手法,生动传神 的白描,将日本人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 凌叔华曾这样谈自己的创作“我看每一件事情都 可以由多方面看去,像绘画的人,绘一个花瓶,因各方 面光彩的变化不同,绘出来便不得一样,虽然花瓶就 只那一个。 绘画人的技术还是第二个问
。 脑子灵活 的人就会骗自己说,只要画得好,还管什么别的呢,遇 到死心眼的真理探求者,可要自讨苦吃了。”(《一个故 事》)正是这种探求真理的“死心眼”态度,使凌叔华创 作了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作品,相比较中国其它 留日文学作品,的确是一个标新立异之作。“中国现代 留日文学写作,几乎由男性学子囊括,遗憾的是,由于 文化心理上的某种缺陷,加上弱国子民种族歧视的强 烈刺激(美国学者在跨文化认同现象的研究中,对中 国人的调查则表明中国人普遍存在的对民族歧视的 敏感远远超过其他民族的人 ,4,)他们无法保持冷静的 头脑,用纯正的心态和眼光,来冷静客观的描写日本 生活。 在他们的笔下,日本的‘人情美’与‘岛国根性’ 总是以生硬的,异常的方式联系,政治层面的‘反日’ 与文化层面的‘亲日’形成了深刻的悖论。尤其值得指 出的是,由于中国封建礼教长期压抑所造成的畸形性 心理,日本国民心中向来为人称道的‘人情美’对于中 国学子具有无法抵制的诱惑力。 ” 正如李欧梵先生
,2,
惊异之处在于:作者采取了日本人的叙述视角,将日 本底层民众对中国的想象及其卑微的欲望刻画得入 木三分,真实而又生动,仿佛是钻进了日本人的头脑 那样游刃有余。 就这一点而言,《千代子》便足以称为 现代留日文学的经典之作。 小说故事发生在以民风古朴著称的京都小镇, 以支那料理屋小脚老板娘的三寸金莲为由头而展开 日本民众的生活场景。 “京都小镇市民原是出了名的 和蔼有礼,对支那人也是一团和气”可以说是具备了 日本国民心中向来为人称道的“人情美”。 但由于一 份 份 宣 传 国 难 的 “号 外 ”改 变 了 他 们 的 纯 朴 性 情 ,漏 出了他们不可救药的“岛国根性”。 生活清苦的日本 民众对中国表现出极其的蔑视“支那人,男的是鸦片 烟 鬼 ,女 的 一 多 半 是 瘫 子 ,那 三 寸 的 小 脚 儿 ,你 想 她 能做什么事,这还是我们日本人没有拿准主义,在上 海若是连着打下去,还不灭了他的国吗, ”尽管他们 垂 涎 于 中 华 料 理 的 物 美 价 廉 ,但 由 于 “岛 国 根 性 ”的 根深蒂固,使他们表现出强烈的排外意识。 这正如日 本学者加藤周一指出的那样:“作为日本国民性基本 特征的集团性, 本身不具备超越的内涵; 对于日本 人 ,集 团 之 上 不 存 在 另 一 种 绝 对 的 ,超 越 的 力 量 ,诸 如西方的上帝,印度的佛,儒家的仁义,因此,个人无 法脱离集团而存在,在这种条件下,它必然表现出极 端的排他性。 ” ,2,中国学者徐冰也说到:“他们这种民 族精神一旦被某种势力利用,被宣传错误地诱导,就 会造成不分男女老幼的整个民族的投入, 使他们义 无反顾的前行。 ” ,3,
因此作者特意选择了两位未谙世 事的少女千代子与百合子,通过她们的行为,揭示了 军国主义宣传机器对日本民众的毒害及其两者之间 的互动关系。 受环境的熏陶,千代子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妖魔化 的中国想象:“在千代子脑子里,浮现着的支那女子真 是怪物。 在家里软的像一块生海蜇,被水冲到哪里便 瘫在那里不会动了。偶然立起来走路,却又得,得,得, 地像马一样走的很快。 ”以至于千代子在一次上学的 时候,亲眼目睹了活生生的支那女子,也不能改变她 这种荒诞的想象。而百合子也是从小就接受了先生爱 国思想的灌输:“支那真是一只死骆驼,一点都不必怕 呢。 你想男的国民整天都躺在床上抽鸦片烟,女的却 把一双最有用的脚缠得寸步难移。 实在说,这还不等 于全国人都是摊子吗,”于是,萌生了要去公共澡堂好 好羞辱一番小脚支那女子的爱国
。 然而,儿童的 天真无邪毕竟是世故的成人所无法替代的,再根深蒂 固的种族偏见也不能彻底覆盖她们的童真。公共澡堂 本是一个让人放松身心的地方,褪去了一切外在的束 缚与装饰,人与人之间赤裸裸地坦诚相见,没有了高
所说:“就是在日本,这些中国青年的大多数才开始不 受限制的接收了外国的思想,外国的习惯以及日本的 女人„„” 陶晶孙的留日小说,为我们营造了一 个
,4,
日本男性缺席的东瀛女儿国,而中国学子却成了这个 女儿国里的贾宝玉;滕固笔下,连日本的聋哑女都有 让人着迷的魅力,使中国学子为之疯狂;“至于周作人 就更不用说了,完全被日本的‘人情美’所俘,他写过 一篇书生气十足的《日本的人情美》证明日本固有文 化里,没有忠君爱国观念,将日本的‘人情美’视作日 本的第一国民性。 周作人后来沦为‘汉奸’,与他对日 本文化的过度崇拜显然有极大关系。 ”
,2,
二
凌叔华书写日本的另一篇文章《千代子》最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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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贵贱之分,更何况中国人与日本人本是同种人。 两 位日本少女伟大的爱国行动计划,就是在澡堂这种轻 松和睦的氛围中化成了泡影。“她在瓷砖上跪着,将娃 娃放在水面拍拍地踏着玩。围着他们的几个女人都是 目不转睛的望着小娃娃,她们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柔 美,千代子不觉也看迷了。 不到一分钟她也加入她们 的笑声里了。”支那女人的小脚并未引起她们的注意, 更不像日本人想象的那样神奇,而她怀抱中的婴儿却 是如此的可爱,使整个澡堂的人沉浸在一种和睦欢乐 之中,连千代子都被同化了,将羞辱支那女子的爱国 计划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千代子》 通过一个日本人去观察日本民众的日 常生活,揭示深蕴在日本民众内心的“岛国根性”,直 指日本的本土文化特质和民族文化特质,进而表现真实 的日本,真实的日本人,真实的日本文化,为我们展现了 一个国仇家恨之外的日本,一个另类而真实的日本。
问日本,凌淑华随同前往,在那儿住了将近两年。关于 这段经历, 凌淑华后来这样回忆:“那是日本全盛时 代,处处有条不紊,确是一个山川秀丽国泰民富的强 国。自从‘皇军’进侵中国本土,日本国势日拙,渐有捉 襟见肘之势,而蓬莱三岛的风光也就在世界人士的心 里销褪去了颜色。 ”1929 年凌淑华随丈夫到武汉大学 执教,1947 年随丈夫赴法国,后一直定居英国。 尽管 身处乱世,凌淑华仍拥有一个足以培养正常的心态所 需的生活环境与知识背景。 她的中庸与理性,就是在 这样的背景中涵养而成的。 贵族的教养,更是保证了 这一点,使得她能在正常的人性范围内观察和描写日 本人。《异国》先扬后抑,《千代子》先抑后扬,将日本的 “人情美”与“岛国根性”的二重构造拿捏得恰到好处, 栩栩如生的刻画了日本人。这在日本帝国主义疯狂侵 略中国,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年代,不能不显得 相当“另类”。 只有两篇文章,只用两篇文章,凌叔华便将她心 中的日本写尽,便将真实而丰
满的日本文化和大和民 族的民族特质诠释得淋漓尽致。《异国》和《千代子》的 完成, 实际上是凌叔华对日本民族和日本文化的认 识,笔调的异类实际上是一种认识和感知的差异。
参考文献:
三
毋庸置疑,作家的创作是完全建立在时代与个人 经历的契合点上的。 凌淑华出身于一个书香之家,在 较舒适优越的环境中长大, 自小从名师习文作画,受 到良好的文学艺术熏陶。 还跟辜鸿铭学过英文,童年 时代曾在风景如画的东瀛京都住过两年,用她自己的 话来说:“那时的印象完全充满童话式的天真美梦。 ”
[1] 凌叔华文萃 [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 [2] 李兆忠 . 第三只眼看日本 [J]. 书屋,2005 (12 ). [3] 徐冰 . 中国当代文学中的日本人形象 [J]. 日本研究,1995 (3 ). [4] 陈晓兰.郁达夫小说中的日本女人[J].中国比较文学,2004(1).
1926 年秋与留英归来的北大英文系教授陈西滢结为
伉俪。第二年陈西滢以北大研究院驻外撰述员身份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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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枷锁才是永远无法解除的桎梏。 文学是人学。 文 学根本关注的是人,是人的心理、人的灵魂。透过对七 巧进行心理学视角的解读,我们能更加理性地看清曹 七巧的悲剧人生,从而更好地指导我们的现实生活。 总而言之,《金锁记》将人生的荒诞与荒凉诠释到 极致。 曹七巧就像是一头困兽,一生都在欲望的牢狱 中挣扎,是其“心狱中的囚徒”。
参考文献:
三、结语
七巧是可怜的, 她为金钱牺牲了青春和爱情,赔 上了花样年华和幸福快乐。 七巧又是可恨的,她把自 己的悲剧转嫁给他人, 一手制造了他人的悲剧和不 幸。七巧更是可悲的:“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 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 没死的也送了半条 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 娘家的人恨她。 ” ,2,121 她这一辈子,没有得到男人的爱 情,没有得到亲人的亲情,黄金枷锁锁住了她的一生, 她又用她一手制作出的黄金枷锁锁住了她的儿 女—— —其实套在人身上的何止是“黄金的枷”,人性的
[1] 柯常钦 . 戴着枷锁“舞蹈”的女人:张爱玲小说《金锁记》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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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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