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s杂志选读：《散文百家》2010年第11期 (2)

us杂志选读：《散文百家》2010年第11期 (2) 杂志选读:《散文百家》2010年第11期 三更有梦书当枕 已经忘记有多少次，薄薄的书页伴随着翩翩而来的月光一页页翻落，夜凉如水，直到那轮或皎洁晶莹、或朦胧似雾的月亮缓缓西行，我依然充满渴望地沉醉在阅读中。眼睛眷顾着书页，心灵坠入文字营造的梦境。 真正的好书，不是用键盘机械地“嗒嗒”敲击出来的汉字符号，流浪在蜘蛛网般无所不至、无所不及的网络间;也不是内容浅薄、思想错乱的一沓沓纸张，堆积在喧嚣的流行音乐里，任凭束之高阁、落满尘埃。灯红酒绿的商业气息已经像虫豸一样在不知不觉地侵蚀着文化的绿叶嫩芽，甚至以盛气凌人之势盘踞了相当多的书籍的内容空间。对书籍文化的担忧，有时候就像撩人的风掀动着我渴望宁静的心。我以为那种所谓的“书”还是不读的好，否则，你会惊觉本应纯洁的世界上怎么还有如此乌合之众，以至于失去人生三味。 真正的好书，我是喜欢有月明人寂之时独自慢慢品读的。没有尖锐的追逐，没有体力的透支，穿梭在细致文字中的思维会渐渐缜密起来、温柔起来。“豪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秋心如诉，纤若黛玉，展卷逐章，品字读心。不需寻章摘句，那些睿智的字眼便会自己跳进你的眼睛。思维与文字不时地轻轻撞击也会酿成琼浆玉液，化作灵魂的精髓，汩汩流淌遍了全身的血液。 古人是有着很强的读书癖好的，正所谓“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那饱满精湛的横竖撇点捺延伸的，就是一代代文人墨客长长的生命线。且不说“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孔夫子，且不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杜工部，古代就是稍有根基的家庭也有着崇尚读书的习俗。清代扬美古镇的公子举人杜元春，就在日夜攻读中成就了自己的一生，继承了家族的伟业。当时的人曾称赞他“冲襟宏远，朗与秋月齐名，姿度雍容，和若春云等润，浩浩焉，汪汪焉，澄之不清，挠之不浊，已故英明斐乎士林，德意孚乎乡邑，所谓得天下之事，与道大适者„„”他的父亲一度也是满腹诗书的学者，在家业每况愈下的时候，毅然放弃自己毕生的追求，挣钱支撑家业，对儿子的读书严加要求，寄予重望。杜氏祖先对文明的向往与追求真是值得我们现代人深思„„ 诚然，这种意义上的读书是基于仕途经济的，读书是为了飞黄腾达，为了江山社稷。还有一种阅读，纯粹是心灵的阅读，更给人以精神的升华。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我听见三百年前的长衫才子这样低吟着他与佳人的书墨情缘。沉醉在那用情丝爱线纺织的词句里，我会不由地把自己当成他对面那个柔情缱绻的伊人。纵我没有绝世美貌，纵我没有过人才华，我也愿一醉方休。把我醉留在历史流年的旋涡里的，是他那词如其人的唯美主义。在这草木欣荣的季节，难道你不觉得欲梦天涯、魂销肠断,难道你没有吹响了芦花、嚼香了春蕊、拨弄泠泠七弦、与他相顾无言,难道，你打岁月的那边走过来就没有薄醉酡颜吗,抚摸着这样的词句，我何止“一往情深深几许”,我愿意梦在超然淡然的文字里，“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把古诗词的格调分为有我、无我之境两种，其中说道:“无我之境，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又云:“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我以为这不仅是“古人之词”之境，更可以看作是读书的较高一层境界。如同王维的“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忘记了身边世事纷纭、红尘滚滚、车水马龙，把自己完全当作书中的一小分子，好像已经穿越时空的界限，与敬仰已久的大师进行心领神会地精神对话，与魂牵梦绕的书中君子共同演绎人生的一段悲欢。抑或，自己只是陶渊明那丛高洁雍容的秋菊中最平凡的一株，只是让梭罗产生万千哲思的瓦尔登湖中最渺小的一滴„„也依然是在精神世界中的心情沉醉。这种忘我，是洗尽铅华之后 1 的酣畅淋漓、醍醐灌顶。 三更有梦书当枕，读的不仅是知识，更是理想;靠的不仅是智慧，更是心境。就像一代才女张爱玲，在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的双重文化熏陶下，密密地织就她那美丽苍凉的文字，我们读书也如写作，要极了知性与灵性。这是阅读的激活剂，给阅读增添心灵的顿悟。这样才可能真切地体会到尼采所谓在一切文学中他“最爱以血书者”的灵魂感喟，才可能像少女苏菲思索从康德到弗洛伊德的神秘哲学那样，唤醒自己内心深处对世界的感叹和生命的追随„„ 整夜整夜，我的思维浸泡在书的幽梦里，随文字的起承转合翻腾着。每一个文字都是活的灵魂，让我的千思万绪倾泻而下，想用一支钝笔留住生命里某一个驿站的全部心事。只有书知、我知，或许天上那轮愈发皎洁、愈发朦胧的月亮也知道。她那从容的目光和微笑穿越亿万光年的纵横宇宙，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三更有梦书当枕的夜晚。有时我想自己前生应该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纤细女子，或是初夏池塘里“叶上初阳干宿雨”的清圆风荷，曳地的月光被风儿撩开，照亮满院的香气在书页上悄悄滑翔。 我想我最终的葬身之处应是那浮着暗香的书卷，在那里，许多的生命就像多余的句子那样轻易删划了;发黄发脆的书页就像柔软温暖的绒被覆盖在我身上，我幸福地闭上眼睛，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寻着平平仄仄的韵律浅唱，泛着油墨清香的梦想正向夜的深处疾速飞翔。我沉沉地睡着，黎明伸手将一页页文字轻轻拍着，月下东山，星辰隐去，草吐露珠，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度过了一个与书梦呓呢喃的夜晚，白昼已经来临。 复活的麦子 所有的庄稼都是春种秋收，只有麦子，却是播秋，收夏。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我并不想探询究竟，只想它真是庄稼里的另类。 人的死亡是一种永恒，而植物的死亡却是新生。就像麦子，它把自己快乐地埋葬在土地里。深秋，麦田里的芊芊新苗，是麦子重新开始走向生命的一个过程。这过程是残酷的，是一粒麦子由死亡演变成无数麦子复活的不断延续，它的残酷是必须经过一个冬天的寒冷。春来，新生的麦苗是土地上最美丽的孩子。周涛说:一粒麦子是美丽的。一颗麦子是美丽的。一地麦子是美丽的。麦子生命的每一个过程都是美丽的。麦子美丽了我们的世界。 葱绿的、欢闹的热烈的麦苗紧紧拥抱着大地，春风飘过，麦子像生命一样地要怀孕了。春天，直挺挺的麦秆上一个饱满的像孕妇一样的肚子里包裹着一个有无数麦子的麦穗。走过麦田，那些与风亲吻的麦子，那些与空气拥抱的麦子，那些与自然亲密相爱的麦子快乐地跳着集体舞，它们是在为自己的新生而舞，它们从没有想到它们即将成熟的结局是死亡，死亡是残酷的，而麦子在整个的生命过程里所经历的从埋葬、复活再历寒冷以至成熟最后割杀都是为了被吞噬，但麦子从没有向谁倾诉，因为它们想到还有新的开始。那是麦子永远不会被消亡的原因，它们还会复活。这就是麦子的思想。 麦子那饱满的颗粒，我总把它想象成一个母亲，只有母亲的肚子里才可以孕育一个孩子，没有母亲，就没有人的生命。麦子的存在为生命提供可以生命的食品，只有麦子不断地复活，就有人的不断延续。麦子的思想很简单，人的思想很复杂。可我不知道是麦子主宰人，还是人在把握麦子, 我是吃麦子长大的北方人，我每天都要嚼食麦子做成的食物，没有麦子，我不知道自己还喜欢用什么来填饱肠胃,我常常想，是麦子在掌控着我的生命，麦子的死亡，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肠胃;麦子的复活，我的生命才可以继续得以活下去。 周涛深情地说:亲爱的麦子～ 我也会说:亲爱的麦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很深情地，像周涛一样, 2 可我却已经远远地远离了麦子～某些时候我甚至有些厌弃麦子，感觉了它的琐碎和细微。麦子在滋润我的肠胃的时候，我却用自己的肠胃消化麦子的生命。可麦子并不仇视我，它继续复活，继续以自己来营养我，养活我，让我活下去。它还在春天的世界里为我的眼睛铺展一卷最庞大的风景。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然后慷慨走进我的肠胃里被我毫不客气地消灭掉。 我为自己的思想惭愧～甚至不能为麦子唱一支歌～ 冬天的冷在残酷着麦子的生命过程，这或许是麦子生命必须的条件。我的忘记时间和空间和地域是不是对于麦子的复活是一个无情的冷漠,因为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走进麦田，当我远远地看着麦田那些稠密汹涌的麦浪时，觉得它们就像长年劳作在土地上的农民。但我从没有想到过它们和农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在生活的过程中十分体恤农民的艰辛，我并不鄙视土地上的农民，我以一个医者的视角探视他们的生命，我还以学者的心态俯视他们的人情。许多时候我只能以自己仅有的力量关心他们，即使一点点能力。但我不是哲人，我确信自己无能力下确切的论语，无法～我只能以自己的情感去体味。 但我不得不承认是麦子的复活养育着我的生命，就像农民，没有农民和麦子，我将会饥饿，将会因为饥饿而死去。 我读着胡松涛的《阅读麦子》，他在自己的文章最后这样写道:麦子是上帝在人间的化身，是来拯救人类的。麦子是我们生命的门，我们都要从这个门里走过，接受洗礼。麦子是我们生命的依靠，它搀扶我们走过千百年。麦子还将继续抚育我们，拯救我们。 他继续说:麦子一定很累了。很累的麦子会不会变老呢,麦子老了，谁来哺育我们的肚子以文化呢, 哦～麦子难道不就是那些朴实的土地，善良的农民么～这是胡松涛麦子思想的深邃所在～ 不断复活的麦子，那养育我们的土地，那日日劳作的农民，不正是我们的生命之门么～ 花椒的味道 我的故乡，华北山区的一个小山村，盛产花椒。沟沟岔岔的坡地栽种许多花椒树。一旦到了成熟季节，一爪爪红彤彤的花椒像红宝石一样，点缀在翠绿叶子间，煞是好看。花椒价格也很昂贵，是我们村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花椒，在佐料中位列“十三香”之首。可炖、可炒、可卤，可药，用途多多，大概再没有任何一种可与之比肩了。记得小时候，由于嫌麻烦，农村大部分家里做菜都不怎么放葱姜，就从灶台的小瓶里拿几粒花椒，往锅里一扔，炒出的菜肴别有一番滋味。包饺子，更是无可替代，菜馅剁好后，拿几粒花椒投进锅里稍微炒一炒，然后用擀面杖在案板上一撵，那散发出的味道，呛呛的，麻麻的，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再配上其它佐料，那包出的饺子清香可口，真是好吃极了。 长大后，第一次接触麻辣的川味菜肴后，就感到一下子像遇到了自己的味蕾知音，越吃越想吃，不论是麻辣火锅，麻辣鸡块等，只要是麻辣味道的样样都非常喜欢。做麻辣味饮食最重要的两种佐料就是花椒和辣椒，两种东西密不可分，如同笔墨一样，只有很好地整合在一起，才能写出好的作品。如今重庆的麻辣火锅已成为当地餐饮界的重要标志，并在全国遍地开花结果，挣回了大把的钞票。 花椒因了刺激的味道，还是驱赶蚊蝇的好武器。记得小时候，每到中秋佳节，村里没有其他改善的食品，就杀十几只羊，家家户户地分给村民。羊肉一割好，苍蝇仿佛也闻到了肉的膻味，不辞辛苦从远处赶来，驱之不走，于是农人们就想出了用花椒驱赶，摘几爪翠绿的花椒和几片叶子放在羊肉上，苍蝇立马就乖乖飞走了。据医学资 3 料记载，花椒还有驱虫之功效，《本草纲目》中就有“杀蛔虫，止泄泻”的描述。有人将花椒研成细末放入大米粥中，小儿食用后，可杀死蛔虫，腹痛便立即停止。 花椒味美，可摘花椒可不是一件易事。记得小时候和母亲摘花椒，花椒树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每到摘花椒的季节，虽然天气炎热，但从头到脚必须全副武装，不能将胳膊暴露出来，裤腿还要用绳子扎好，领子要折进去，不然的话，蚂蚁之类的小虫子会爬进来叮人，奇痒疼痛。有一种墨绿色的昆虫，浑身长满了齐刷刷的细毛，静静地爬在叶子的表面，和叶子的绿色融为一体，一般是很难发现的。这种东西专攻有汗毛的地方，放在手心一点事都没有，但只要和手背一接触，立马就显出了其威力，疼痛难忍，不一会儿就红肿起来，很久都难以止息。 有时花椒树上还藏有马蜂窝，摘花椒时，一不小心，树枝一摇晃，马蜂就会群起而攻之，脸上往往被蜇伤好几处，有时蜇在眼皮上，疼痛不说，连眼睛都睁不开，摘花椒难，难就难在花椒长在花椒树的顶端那部分，先要将过道上的黑刺弄掉，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所能及的最高处。人在这个地方自然很难受，身体不能像在地面上一样活动自如，但为了将树尖的花椒枝勾下来，就要踩在晃晃悠悠的树枝上，想尽办法采摘。有时树枝没有拉住，身子一闪，肩上、背上、头上往往会被刺狠狠地猛扎一下，甚至还有从树上掉下来的危险。花椒是麻的，附着在上面的异物也是麻的，头仰久了，有时树枝一摇晃，上面的附着物就会掉到眼里，怎么揉都不管用，格外难受。 花椒成熟的季节，村人常常是一连几天地采摘。刚开始摘，还留心避开，但速度一快，一走神，扑哧一下就扎进了指肚里，隐隐作痛。在采摘里，挨扎是最习以为常的事情。记得有一年母亲生病，但为了早日将花椒摘完，吃了点药，又爬到花椒树上。由于药物中含有嗜睡成分，母亲没摘多长时间，就感到又乏又困，非常想躺在地上睡一会儿，但看到地上到处爬满虫子，又强忍着采摘，这时的手指，成了重灾区，一会儿被扎一下，一会儿又被扎一下，整整一上午，母亲也不知被扎了多少下„„ 身上有伤口摘花椒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花椒散发出的味道会刺激到伤口，发脓，溃烂，甚至危及到生命。那时村子还是生产队，那年，姥姥的腿上长了一个疮，开始只有一点点发脓，仅服了点药，等待恢复。偏偏那年村里的花椒长得特别旺，一棵棵红艳艳的花椒树散落在村庄的峡谷中，映照着蓝蓝的天空，也映照着村民们红灿灿的喜悦。摘花椒开始了，村民们都走进山里，十分兴奋地抢摘。那时谁家摘得多，就挣得工分多，过年就能分得钱更多。因为花椒长得好，又和往年的奖励政策一样，所有村民一天摘得是往年的一、两倍。姥姥看到别人一大篮一大篮地往回摘，实在坐不住了，就不顾家人和队长的阻拦，进山和别人一起赛。姥姥的手很麻利，在全村也是出了名的，一个下午，姥姥摘得最多，引得其他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姥姥自然高兴得心里都开了花。 可就在那天晚上，姥姥的腿部脓疮处开始隐隐疼痛。家人个个都非常着急，连忙请来村医治疗，但没过多久，脓疮又迅速发作，医生提出建议，病情来势凶猛，赶紧准备住院吧。那时姥姥家正穷，而且村里家家也都穷，姥爷东抓西借，借遍了半个村庄，也没有借到钱。此时夜色漆黑，姥爷被难倒了，最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走到了村西的一户人家，那家的主人以前曾在公社上班，由于工作需要买过一辆自行车，但不知何故，又辞掉了工作，那辆自行车也随后卖掉了。听到姥爷敲门要借钱，那家的主人从窗户里递出了一百零八块钱，说这是刚卖掉自行车的钱，你赶紧拿去住院吧。 姥爷拿住钱，如同拿着一家人的命一样珍重。那天晚上，姥爷连夜将姥姥拉到了医院，大夫说，病情已经很严重，要不是早来的话，恐怕连生命都保不住了。那次，姥姥的脓疮侵染得那么深，溃烂得那么重，住了半月院才完全痊愈。鲜红美味的花椒真是太猛烈了～ 小小的花椒酿成了一次灾难，也成就了姥姥家一生一世的感恩，直到姥姥、姥爷去世，他们都没有忘记村西这户乡亲的生死相救。姥姥曾一遍遍地叮嘱后代，要记住 4 报恩，人活在世上，就要像他们那样，多帮助别人，多做善事啊～ 如今走进了城市，离花椒树远了，但永远也走不出花椒弥散的味道。寻得一棵树苗，在我家小区后的草地上栽种了一棵花椒树，小小的，很少引人注目，每次从那里经过，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拽一片椒叶，搓一搓，带着麻麻的味道行走。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