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因坏情绪所累的文明_评伊恩_麦克尤恩的_黑狗_

毋庸置疑，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 1948—） 已经成为英国最受人嫉妒的作家之一，据 说，他的作品在地铁上几乎人手一本。此前，麦克尤 恩的主题一贯是谎言、背叛、乱伦、丑闻和病态，大胆 地触摸到人类心灵的幽暗处。上世纪八十年代后， 麦克尤恩的文风为之一变，从早期的荒诞阴郁转向 人文关怀。1992 年入围布克奖的小说《黑狗》 （Black Dogs）就是这种转型后的代表作。 在《黑狗》中黯然登场的是一出奇特的家庭三 角关系多幕剧。主人公杰瑞米为编写回忆录周旋于 自己的岳父母之间。他的岳父伯纳德和岳母琼·崔 曼形同陌路，年轻时候却是一对爱侣。当欧洲还未 从战火残骸的余悸中破冰苏醒的时候，怀抱共产主 义理想的女主人公琼就以爱与青春的名义，踏上蜜 月之旅，去“拥抱地中海的春天”。不想，美好险遇 邪恶。琼不慎在法国南部乡村“放”了两条幽禁在 山谷的“黑狗”，从那以后，自己后半生便跌进了低 谷。“黑狗之遭”被视为家庭禁忌，女婿杰瑞米重走 当年岳父母的蜜月之路，试图寻找致使岳父母不合 的那个根源之所在。 麦克尤恩利用扉页的目录铺开了一条无形的时 间轴，并在其上标注了抽象的地点和年代（威尔特 郡、柏林、马伊达内克、列-萨勒赛、圣莫里斯-纳瓦 塞勒，1989年，圣莫里斯-纳瓦塞勒，1946年），独 立成章的序言稳坐原点，射出箭矢，往过去和未来的 一个个站点发散，还“黑狗”所承载的邪恶记忆以 “真实”的原委。 在十一页的序言中，麦克尤恩以孤儿杰瑞米干 净、明朗、甚至有几分悠然的倒叙，将读者带入一个 失爱的青少年世界。这个小小世界里，曾在八岁被 领养的杰瑞米于十岁时再次与姐姐、姐夫同居一室。 那个糟糕的家里充斥着火药味和酒精。他想过逃离， 可又眷恋着别人的父母。第一部“威尔特郡”中，杰 瑞米告别了形单影只、狼狈局促的青年时代，成家立 业，因为他坚信“重塑一个失去的父亲，最简单的办 法就是让自己身为人父”。结婚之后，他那对常年分 居的岳父母让他备感好奇。接下来，岳父伯纳德— 女婿杰瑞米—岳母琼，这样的三角交流关系也就成 为了支撑全情节渐变的依托。随着故事的发展， 序言中的主人公杰瑞米暂时卸下了主角的重任，成 为了琼回忆录的撰写者。他一面不时造访疗养院中 身患绝症的琼，听她讲述邪恶、光明这些抽象的话 题，一面又在伯纳德处打探求证，虽然得到的总是相 悖的答案。伯纳德和琼，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 昆虫学家，社会活动家，以理性至上；一个是隐士，神 秘主义者，笃信上帝，追随信仰。他们矛盾的关系， 爱恨的组合纠葛，政治信条与感性情操的盘结纠错， 包揽了整个冷战年代的婚姻，演变为战后“情绪失 了控”的欧洲的一个明显的阴郁指代。 “因坏情绪所累的文明” ———评伊恩·麦克尤恩的《黑狗》 郭国良 宋 倩 Recent Developments 伊·麦 克 尤 恩 輧輱 外国文学动态 对琼走访的记 叙始于一帧令杰瑞 米沉思的快照。那 是一张摄于 1946 年的老照片。照片 上的琼和伯纳德如 此鲜活，仿佛随时 都要从相纸中怦然 跃出。当时，正是他 们新婚燕尔的好时 光，在拍照的那个 早晨他们刚刚加入 了共产党，为的是 追求一个美好的新 世界，为的是一个崭新的欧洲。第三部“马伊达内 克。列-萨勒赛。圣莫里斯-纳瓦塞勒，1989年” 中，杰瑞米则一路循着四十年前琼和伯纳德走过的 足迹，前往圣莫里斯的小村庄。琼和伯纳德的鬼魂 出其不意地显灵，终日不绝于耳的是这对冤家情侣 关于科学神明争执不下的较劲。旧景犹在，是什么 让这对曾经志同道合的爱侣自此老死不相往来，拿 女婿做传话筒呢？ 居然是两条极富象征意义的“黑狗”———一切 都归咎于琼在圣莫里斯的乱石山岗遭遇的那两条硕 大凶狠的黑狗。据村民们透露，战时，这个村子曾是 抗敌交通网上的一个据点，沦陷后，盖世太保兴风作 浪———黑狗是他们用来蹂躏妇女的工具。岳母琼被 “黑狗”的暴虐所破坏的心灵化作一僻空旷之地，伯 纳德却竭力否认黑狗的存在，断定那只是琼神经质 的臆想。执拗的琼坚信欧洲大陆张牙舞爪的邪恶冒 着逼人的“寒”意渗入她的私人生活，唯有真爱的暖 流方能将其冰释消融；伯纳德却冥顽不灵，至今还抱 着政治改革能够清除所有社会弊端的幻想。两个人 各执己见，南辕北辙。 杰瑞米的叙述交错跳跃在年代各异的英、法、德 和波兰之间。麦克尤恩有意将线性叙事立体化，令 人眼花缭乱地模糊了历史与现实的界限，旨在以外 科手术般的精准，剥茧抽丝般地传达二战后弥漫在 欧洲的精神恐慌与焦虑。暴力事件一环扣一环：杰 瑞米的姐姐、姐夫之间施虐—受虐的畸形关系，以及 他们对待小女儿萨莉的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 度；杰瑞米去“羊圈”时途经椴树旅馆，对一个用冷 暴力对待年幼儿子的法国父亲大打出手；岳父伯纳 德随行亲睹的柏林墙崩塌。这样的焦虑和恐惧在载 杰瑞米和伯纳德去机场的出租车司机身上，在遭新 纳粹光头党痛打的土耳其示威者身上表现得淋漓尽 致。种族主义的恶果乖张暴戾，群起出动，同在乡间 出没、化身为邪恶之灵的黑狗是一丘之貉。 在现代文明的进程中，累累暴行敦促我们反思 “文明开化”到底意味着什么。科学、理性和秩序名 义下的杀戮？冷战年代“馈赠”给欧洲不仅是喋血 的二战时期遗留的涟涟余波，还有梦魇般轮番来袭 的精神恐慌和心灵焦虑，就像盖世太保当年遗弃的 两条黑狗经历半个世纪仍是女主人公琼心头抹不掉 的幽灵，随时潜伏着，等待着下一次掠食的时机。 历史的幽灵，仍在现今徘徊。伊恩·麦克尤恩多 次表明：“我喜欢的作品具有自我完善的特性，被它 本身内在的气势和光辉所支撑着，它和这个世界很 相似，却又不被它所左右。”麦克尤恩以回忆录的方 式构架了整部小说，试图用确凿的时间、事件再现历 史。这部作品也化身为一支拜访往昔的浩荡大军， 由史实打头，以文学跟进，周围有电影画面般鲜活生 动的摇旗呐喊、烘托气氛，出入于往昔与现实之间， 让后人从镜子里仔细观察那段黑暗历史笼罩下我们 “因坏情绪所累的文明”。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胡 朗） 作 品 介 绍 《黑狗》封面 輧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