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笑容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出门乘火车 , 尽管在下的职务似乎也可以 坐一次半次的软卧 , 但人坐在那里 , 就伍泥得很 了 。 我想我还是到普通的硬座车厢去坐罢 —鸡鸭不同圈呐 。 普通的硬坐车厢 , 或站或坐 , 大都是黑龙江 的父老乡亲 。记得有一家报纸骂没钱的人“ 活该 是穷光蛋 ”我也是没钱的穷光 蛋 , 再加上 “ 活 该 ” , 坐硬座就没的说了 。 现今 , 许多过去是穷人的人 , 转眼之 间 , 自 诩 为坤士淑女 , 高贵起来了 , 一身贵族气 , 甚至 有的篡改了穷的家谱了 。 见了我们这种穷人 , 眼 睛里充满了厌恶鄙夷 , 记得某 日 , 与一位“ 文化 ” 个体户先生同桌进餐 , 由于我操作地不得要领 , 他便居高临下地问 “ 兄弟是农民出身吧 ” 我说 “ 准确讲 , 是穷人出身 。 ” 他听了哈哈大笑 , 继而戏言以讽之 曰 “ 从 骨子里一眼就看出来了 。 ” 我说 “ 弟弟你看不出来 , 哥哥祖上还有两 名进士及第的人物呢 。 阁下果然是个俗人 呐 口阿成 此后 , “ 弟弟 ”再也不理我 了 , 脸上冷冷的 。 其实 , 那话我是说着玩的 , 便是祖上真的有进士 之类 , 也早 已与我没什么干系了 。 我这次出 远门 , 是去嫩江 。 硬座车厢的旅客很多 , 车厢里弥漫着浓烈 的烟味和汗臭味儿 。旅途毕竟寂寞无聊 , 我便同 对面座位上的一位农村汉子聊了起来 。 这位汉子开始是坐在两节车厢交接处的门 口 那儿 。 火车过一站 , 下去了一些旅客 , 他见我 这里有一个空座 , 就挪过来坐了 。 与他同座的 , 是一位艳装的小姐 , 见他坐过来 , 便很厌恶地往 里挪了挪身子 。 列车一耸 , 就驶动了 。 这汉子便低声下气地对她解释说 , 他起头 不想过来坐的 , 是那个男乘务员让他过来的 , 说 坐在夹道上 , 旅客们上车下车不方便 ⋯ ⋯ 那位艳装的小姐听了 , 白了他一眼 。 澎浏圃圈圈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北 京文 学 》 年 第三 期 艳装小姐的脸色很不好 , 蜡白如纸 , 似乎刚 刚做过引产的手术 , 脸上还滞着虚汗呢 。 看样 子 , 她并不相信那个农民汉子的话 , 她认为他在 撒谎 。 在她看来 , 穷人都撒谎 实际上 , 某些富人撒的谎 , 像他们的财富一 样 , 要 比穷人多得多 , 也大得多 。这是真实的 。 一 部美国的影 片中有这样一句台词 “ 用 美金 理了发 , 一样不受人尊敬 。 ” 我递给那汉子一棵烟 。 我们吸了起来 。 那位艳装的小姐厌恶地用手扇着 , 驱赶着 辣辣的 , 劣质的烟味儿 。 这位农村汉子见了 , 立刻要掐灭烟头 , 我微 笑着 , 打手势制止了他 。 我问他今年地里的收成怎样 他叹 了一 口 气说 收成好也没用 , 化肥钱 , 乡里摊派的各种钱 , 用粮食一合 , 一扣 , 剩下的 口粮都不够吃呢 。 “ 乡里都摊派些什么钱呢 ”我好奇地 问 。 “ 干部的工薪 , 值夜费 , 巡逻费 , 午饭费 , 出 差费 , 办公费 , 宣传费 , 请客吃饭的钱 , 还有 ⋯ ⋯ 多了 。 ” “ 加上公粮么 ” “ 对 。 那可是铁的 少一粒也不中 。 ” “ 除了交公粮 , 再没那么多余粮 了 , 怎么办 呢 ” 汉子机警地看了四周 , 笑了 , 没吱声 。 “ 没有 , 能算了么 ” 他温和地看着我 , 默默地摇了摇头 。 “ 不行怎么办呢 ” 他又温和地笑了 。 “ 要拿别的东西去顶 么 猪 、 鸡什么的 , 是 么 ” 他轻轻地 、 轻轻地点点头 。 不经意 , 你是看 不出来的 。 “ 那么 , 猪 、 鸡也没有怎么办呢 ” 他又是那样温和地笑了 , 然后 , 将头扭向车 窗外 。 窗外正是晚秋时节 , 嫩江大地一派秋之肃 杀的景观 。 列车嗒嗒嗒 , 嗒嗒嗒 , 行进 的速度非 常 之 · 决 。 “农村还打白条么 ”我问 。 他摇头了 。 我长长地舒了一 口气 , 看来 , 党中央的命令 真起作用了 。 旋即 , 他又温和地笑了起来 。 这使我又疑惑起来 , 问 “ 不打白条 , 付现金么 ” 他又是轻轻地 , 轻轻地摇了摇头 。 “ 不给现金 ” 他温和地笑了 。 “ 也不打白条 , 也不给现金 ” 他再次将头扭 向窗外 , 脸上仍 然温和地笑 着 。 我默默地 吸起烟来 , 心 想 , 真所谓上有政 策 , 下有对策呀 。 沉默过后 , 我便问他去哪里 他略有些羞涩地说 “ 去哥哥家 。 ” “ 哥哥家的经济情况要好一些是么 ” 他不再笑了 , 肯定地冲我点点头 , 说 “ 哥哥 那儿的政策落实得好 , 容人 。 听哥哥说 , 那的干 部也仁义哩 ⋯ ⋯” 不久 , 列车进入了夜行车 。 整个车厢里的旅客 , 都在 自己的座 位上睡 着了 。 那个农村汉子也睡实了 , 脸上一派温和 。 而那个艳装的小姐 , 已经睡得一塌糊涂了 , 整个 身子和头颅都偎在那个汉子的怀里了 , 看上去 , 像似吃奶的婴儿 ⋯ ⋯ 我独 自一人 , 默默地在行进的列车上吸着 烟 , 整个灵魂都进入到那副温和的笑容中去了 。 哈尔滨 责任编辑 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