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美《伊纪杜尔》

伊纪杜尔 导言 古老的研究 当他的祖先的气息想吹熄蜡烛时，（忧郁蜡烛，可能这难以辨认的文字才得以继续存在））——他说：先不要吹！ 而最后他自己则在万籁即将静息的时候，却从这个简单的事实上提取出了某种伟大事物（不是星体吧？不是被取消的偶然吧？）的证据，这个简单的事实即，他可以一边在烛光上吹着气，却一边可以谈论黑暗。—— 尔后，——仿佛他要根据绝对，否定永恒的绝对，存在于外面的绝对——来谈论月亮，在时间之上：他撩起了帷幔，在对面。 还是个孩子的伊纪杜尔从他的祖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任务。 论据 大意如下 午夜的钟声敲响——骰子掷出的午夜。伊纪杜尔走下楼梯，以人的精神走向事物的深处：进入他所是的那种“绝对”。坟墓——灰（没有感情，也没有精神），中立状态，背诵着预言，作着手势，旁若无人。风砸、在楼梯里吹拂。“你们错了”，没有激情，无限走出了你们否定的偶然。你们，数学家们，逝世了，——向我抛出绝对。我应该在无限中结束。简单地结束言谈和动作，至于我对你说的，是为了解释我的生活。你们的东西什么也不存在了——无限最终逃离了家庭，它曾为家庭而痛苦，古老的空河，——没有偶然。家庭否定偶然是有道理的。——他的生活——就是为了自己成为绝对。这大概在无限喝绝对的模切结合时才行。必然——抽象着思想。徒劳的疯狂。宇宙的行为之一刚刚在那里失误。什么都不在了，只有气息、话语和动作一齐结束——吹熄生命之烛吧。不论被什么存在物吹熄——这就是。 —午夜 无疑，午夜的存在继留着，时间没有在镜子里消失，也没有埋入帷幔。它的空清的嘹呖映现着家具。我记得它的黄金以空无的形式装饰着没有梦幻的珍宝，这是高贵而枉然的残留物，如果不是在一中手饰的消与显的反复纠结中显示出千头万绪的无限偶然。 午夜的显现者，他从没有指出累死的结合，因为这是他所创造的唯一的时刻；让繁星和大海同无限分开来吧，以相互映照的虚无，外在性地继存下去，以便将其本质留下来，在同一时间，使万物绝对的浮现。 午夜以时光之旅寓的形式继留着，在这寓所里神秘的陈设停止了思想朦胧的颤栗，然而它激起的回返的涟漪和扩大着的外轮的延展，在一种游动着的界限内静止了下来，时光堕落的以往的位置，化为一种梦寐已久的麻醉与恬静；但这寓所的时光却是这帷幔上的绝对。它在帷幔上停止了下来。以它的煊赫来为帷幔增添光彩，颤栗在遗忘中静止，仿佛是这位旅客颓废的头发绕在因神秘而容光焕发的周围，重现在如镜中一般无与伦比的眼睛上，而这位旅客则既无意义可言也无形式客观。 这是午夜的消失在他心中的纯梦，它那被重新认识的闪光独立地继留在潜入黑暗之中的现实里，它的贫瘠凝聚在桌子上摆放的打开着的书本的白色上；夜之通常的扉页和背景，如果不是它讲过的古老话语的沉默的延续，便是这记忆的沉默上。夜将其已告终结的黑暗再现出来；或者通过下面的话将其黑暗去除；我是应该使自我纯净起来的时间。 一种长期枯萎的古老意念就这样投向幻想的闪光。它的梦在幻想上衰微，并在虚幻而无法遥忆的动作中重新认出了自己，而为了结束这两极性梦想的对立，它用这动作来邀请自己和幻想的闪光和重新合上的书本返回流动的黑暗和使夜绝对起来的语言的混合之中。 一件件完美的家具，徒然的堆聚在帷幔一般的幽冥之上，已经变得沉甸甸的幽冥凝固成一种永久常驻的形式，而由它自身以幽暗的明灭形式出现时产生出一种虚幻之光，时钟的钻石的纯火在闪耀，它是永恒之夜的唯一珍宝和继存，在被夜的这种行动打开封盖的窗口里，时间用回音说道：“别了，夜，我是你的坟墓，但它，作为这继留的黑暗的坟墓，将转化成永恒。” 二他离开时间，并消逝在楼梯里 （不是骑着栏杆下楼） 阴暗消逝在幽冥之中，夜和神的音乐的影子继留，而神将熄灭和消亡在夜里。但从这熠烁的，微光奄奄的，讲归于寂灭的东西中，它看到自己在负载着它们；因此，无疑是它在发着振聋发聩的拍击，这最终的和永远贫瘠的声音滴落为它的过去。 假如含混从这一边中断而另一边的运动还在继续，那么这运动便因沉重的撞击而愈加显示出其显明的存在，而眼下它的轻轻的擦滑声以势必爆发之势杂沓地充实了它的含混或者它的中断：仿佛这像是坟墓之门砰然关闭的堕落没有因此而把不再回返的旅客窒息；然而，在来自于肯定趋势的不确定性里（坟墓的空虚中的撞击声的朦胧忆影融合着闪光并延长了这种不确定性），门板的持续堕落的幻影出现了，仿佛这堕落本身富有悬浮运动的天性，在它身后将门板自由转并使之来了一个炫目的螺旋运动；它应该是一个不确切的逃脱，假如一种压迫进一步加大，难以觉察的东西的重量便逐渐增加，尽管这是一种略指大端的解释，但这并不意味能导致确切的间隔性的逃遁——中断；当撞击消亡在中断的融合之中时，实际上什么也不再是确定的了；而某个旅客在自己沉重的负载重为黑夜所惊吓，为闪光所撞击，拍动荒诞的翅翼，并将这不确切的逃遁延续下去。因为，对于在这个地方轻拂而过的喘息，这不是它自身的用瞬间的偶然抖动它的翅翼的某种新生的疑惑，而是一种高贵年华的持续和习常的拂动，这种年华的周而复始的天才就是小心翼翼地收容在它坟墓上的流动的灰尘以便用一个完全的自我来反映自身，而没有任何换衣去追溯它的蛛丝——以便使新近的黑暗用它完全的自身我来反映它自身，在包含着被一手高擎的、被朦胧才华镀上珠光宝气的黑子蜂拥涌现中认识自我，在它们著作的稳重的文章的环扣的金光闪闪的熠烁中，在其他的事物中认识自我；在它们的黑夜的篇章中去认识自我，这样，现在黑夜为了使黑暗看到黑暗自身而看到了自我，黑暗，精纯的黑暗，忧郁它所挤压的薪金的形式追随着它自身，躺卧着，延展着，并在它的面前以深井的形式出现了，黑暗的睡影和幅面使得黑夜更加纯粹起来，预示一切类似的夜出现，而这黑暗的尽头永远与黑夜分离，而黑夜并不知道——我知道，年华只是坟墓之门的关闭声荒诞的延长，进入这坟墓的深井向着坟墓的关门呼叫。 这次，愈加毫无疑问，确定性以显明来反映自身：显明，是一种谎言的朦胧忆影；确定性是这朦胧忆影的结果，某处的幻影还在显现着，仿佛是势所必然，比如，它像是被期待的一种间隔，事实上，它对于门扇的双重对峙和两间的侧壁来说，对于面对面或者前前后后来说，它是一种间隔，门板的声音延进并没有使任何疑惑之窗产生反响，而羽禽却以这疑惑之窗飞遁，被留下勘察的足迹的含混所打开的、具有先见之明的推断的完美揭穿了它的现实，在这里不会有迷误的是自我意识（荒诞本身应该为意识提供场所）——是自我意识的结局。 它同时船舷在这个和那个里边对闪光而流动的侧壁，只是用手保持住了它的才华的和它的另外书卷的乳白的闪光。它的书卷——它的黑夜的书卷现在被合上了：从过去和未来来带自我的顶尖的纯粹的黑暗，通知了和结束在它们之外。而无限的呗勘察过的谎言正在向前和向后延伸着，眼下，被时光中断但不再分割的我的连贯的全部显现的幽冥，想一堆重物，笨重的（当声音首先被听到的时候）落在空无里，从空无里，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搏动。 我不喜欢这种声音。我的确定性的这种完美使我感到难堪：一切都太显明了，闪光显示了一种逃遁的欲望；一切都太炫目了，我喜欢返进线的永存的往昔的黑暗中去，让思想脱去了必然加给我的伪装，这个宗族的中心（我听到了它在这里的跳动）换以安神的伪装，这心脏是唯一的含混残余。 说实在话，在我这幻梦的大厦的不安而漂亮的对称中，一两个窗口所保持的对称，难道不再有两个窗口之一所展示的未来吗？我在思念。难道它们两个永远不能等同吗？难道我还应害怕偶然这位老对手把我分割在幽冥和被创造的时光之上吗？它们在这里安之若素像同一类物品。偶然本身不是也因带来幽冥的终结着的时光的终结而被废除吗？ （窃窃私语） 实际上，第一个到来的螺旋和前一个螺旋式想死的：同样的有节奏的声音——同样的轻拂，但仿佛一切都已完成。没有什么再会使我惊恐：我的恐惧已像一只鸟似的向前面飞去，已经飞远了；它不是已经被我以往的存在的显现而代替了吗？现在我喜欢思索，以便使我的幻梦脱去这个外衣。 这节奏分明的声音不是我的人品的进步之声吗？它现在在螺旋式的轻拂着——这是它的二元论朦胧的窸窣之声，但它不是自我在困惑中飞奔逃逸的瞬间的毛茸茸的腹，而是一个被光荣划伤，在窒闷中喘息的自我高贵种姓的豪华的胸，它是这样的任务：它的思想没有自我意识，没有对我的新近的面貌的意识，而是由一副朦胧的面孔把它和他的人品分开来并且不能自我认识；现在他的二元论也被分离开来了，我甚至在穿越他时再听不到他进步的声音了，我将在穿越他的过程中遗忘我自身中将自我溶解。 他的撞击重新变得像在没有感知自我之前一样摇摇晃晃。这里我的尺度的节奏声，它的朦胧的忆影回返我的心中并困在我的坟墓之门的时间长廊里的回声，因幻觉而在我的心中袅袅延伸，甚至它实际上被封闭，而现在它应该开放起来以便能使我的梦幻自我展示。 我出发的时刻已到。镜之精纯将形成，设有这种人品自我的幻觉便不存在——但他将带走光明——夜。 （他离开房间。） 在虚幻的陈设上，梦幻衰微成这玻璃的面颊——春节，并使虚无的本质强化起来。 三伊纪杜尔生平 （轮廓） 听着，我的子孙，在吹熄我的蜡烛之前，我把我的生平告诉你们——这里是：神经病、烦恼（或绝对！）。 我总是把灵魂们钉在时钟上生活。却是，为了使它鸣报的时间留在我的房间的现实之中并变成我的精神食粮和生命，我什么都做了——我加厚了帷帘，而当我迫不得已为了不怀疑自己而坐在这镜子的对面时，我精心地把时间的微小颗粒收集到不断加厚的饰物里去。始终经常使我感到巨大的快乐。 （这是他的思想还没完全时的事嘛？事实上，伊纪杜尔已被他的神性抛出了时间之外。） 伊纪杜尔的思想全面形成之后的情况大体是这样的： 被从最终感觉的形式压在他身上的神性所理解的过去，以沉重的逝水的形式抛下这烦恼的挂钟的时间以及他对实现未来的期待，构成了纯粹的时间，或是被理想的病态注定给予的烦恼：这种烦恼是不能存在的，很快还原成它的成分。忽而又变成封闭的充满了它的秘密的家具；伊纪杜尔仿佛被朦胧地急于成为不朽的苦行所威胁，对着成为烦恼的镜子端详并依稀地看到自己近乎消失，仿佛假如他消逝在时间里，而后意识到自己；而且当他用这全部烦恼——时间再连自我时，他看到连影子的影子也不见了，而假如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周围一片稀薄，缺少氛围，家具在空无中续着自己的幻想帷幔不安地发出不显眼的颤栗；于是他打开了家具，以便使它们倾出秘密、未知、回忆、沉寂、人类的官能和印象；而当他以为自己重新 变成自己时，他用自己的灵魂固定住时钟，时钟的时间从镜子里消失，或钻入帷幔之中，把帷幔装得满满的，连一点也不留给他所祈求和梦想的烦恼。他因烦恼而无力。 他离开了不确定的时间，他存在了！而这个时间不像往昔那样运行了，它以灰色颤抖的形式停在厚厚的乌木上（乌木的幻想带着最终的压抑感闭上了双唇），不再企图用烦恼去填充镜子，那里已窒闷得透不过气来，我请求完全消失在混乱的镜子里的一个模糊面孔留下来，直至最后我的双手一时被双眼抛开。我曾把双手捂在眼上，为了不看到这个面孔在一种可怕而永恒的感觉中消失，房间也似乎在这种感觉中消失了，它像这永恒的恐怖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在镜底我看到恐怖的形体，恐怖的幽灵渐渐吞尽镜子里所有存留的情感和痛苦，用幻想的最高颤栗和帷幔的不稳定性来喂养它的恐怖，在使镜子变得稀薄直至成为一种出奇的纯粹境界的同时，它形成了自己。直至仿佛被镜子的冰冷攫住的幽灵，长久的从绝对纯净的镜子上挣脱开来；直至最后的家具和拿着抽搐的环子拥过来的魔鬼以孤立而严肃的姿态死去。把它们的硬线拢入空灭的氛围中，魔鬼凝困在自己最后的努力中，帷幔不再不安，带着它们必须永远保持的姿态落下来。 四骰子一掷 （在坟墓） （轮廓） 总之，在偶然是游戏的一种行为中，总是偶然在自我肯定或否定的同时来实现自己的思想的。在它的存在面前，否定和肯定便停滞下来。它包含着绝对——但是以潜在的形式包含着并阻碍着它的存在，绝对，是将存在置于无限的东西。 角，独角兽的——单角兽的角。 然而行为完成了。 于是他的自我以此向自己宣布，他重新陷于疯狂：他接受行动，并且自愿地重新陷入思想——作为思想本身这个行为（不管是怎样的强力在引导着它）已经否定了偶然，他于是得出结论：思想是必然的。 ——于是他在构想：肯定又一种疯狂绝对地赞同这个结论；但同时他可以说，通过这一疯狂的事实，偶然已被否定，这种疯狂是必然的，什么是必然的？（没人知道，他为人类遗憾。） 他的全部情况就是他的神性是纯的：它向绝对举起它的纯洁性，对于人，而只是把这纯洁性留给导致必然性的思想；而至于行为，则完全时荒诞的，除了个人的运动返归无限以外，但无限却最终被固定。 伊纪杜尔简单地掷着骰子。——运动，在附和灰烬——他的祖先的院子——重新汇合之前。 运动在他身上是绝对。人们理解它的朦胧意味着什么。 他合上书——吹熄蜡烛，——用他包含着偶然的气息：抱着胳膊躺在他祖先的灰烬上。 抱着胳膊——绝对消失了，在他的神性的纯洁性上（因为他必须这样，既然声音中断。） （戏剧场面古老的伊纪杜尔骰子一掷实现了预言，一个种族的生活就靠这预言。“不要用嘘声”反对风反对黑暗，——如果我数一数，玩一盘要多少——12——在任何感官中都没有偶然，—— 他说出预言，实质上他嘲笑预言他有一种疯狂。） 不堪回忆的种族，它的沉重的时间相继地落在过去里，这时间里充满着它的未来生活的偶然。——这个被都顶的偶然借助于一种过时的东西（人品——这个种族的最高化身）在他心里散发着气味，多亏了荒诞——绝对的存在，孤独的它忘记了模糊难辨的人类语言，而思想则以发光物的身份：一个宣告这种对偶然的否定，另一个则照亮它所处的梦幻。相信唯一绝对的存在的人品，想象着自己到处存在于一种梦幻之中（关键是从绝对的观点看），找到无益的行为，因为不管有和没有偶然——他把偶然缩进无限里，他说，偶然该是存在于某个地方。 五他躺进了坟墓 这个可怜的人物在饮用了大海也不足以与之相比的虚无的涓滴之后，躺在形体的灰烬——这家庭所共有的灰烬上。（空瓶，疯狂，还有一切留在城堡里的东西呢？）虚无走了，纯洁性的城堡继留于世。 或者骰子——被击破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