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笔下的狗

南台笔下的狗 南台笔下的狗 口紫薇琴心 南台的小说,主要写人,但稍带着他写过狗,然而,南台笔下的狗,似乎与近年的狼图腾,狗崇拜没有关系, 并不为狗而狗,而是为人而狗. 一 ,《一朝县令》中的狗 《一朝县令》中有一条狗,名叫"黄狼",是水泉县代理书记曹兀龙的看家狗.狗而以狼命名,足见其恶. 它第一次出现,是曹兀龙约县委办公室主任后来的常委朱仕第到家密谈,朱"想起曹兀龙家养的'黄狼' 了.虽然常年的铁链拴得它肥不起来,但毕竟是喂食的狗,比那些只靠自己觅食的瘦狗们要凶猛得多.有人说, '黄狼'吃过点心.那可是小县城里奢侈的食品,普通老百姓都没有那个口福的.这传说弄得'黄狼'的名声很显 赫.它能挣断铁链是否与吃过点心有关?" 贫穷的水泉县,人都吃不饱肚子,狗更没食喂,而此狗却不仅"喂食",还"吃过点心",不是偶尔,"能挣断铁 链",就说明它享此福久矣.这一下就把狗主人与普通老百姓的距离拉开了.狗都比普通老百姓享福,狗主人可 想而知.这比直接写狗主人搞特殊婉转得多,却也有力得多. —— 此处写狗,非是写狗也,是写狗主人的盛气. "黄狼"第二次出现,是兰曼曼来给骚女人看病,朱仕第来时都没有出来挡狗的曹兀龙,此时却一反常态, 热情地插在兰曼曼和狗中间,把危险挡住,让小女大夫安全通过.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兰曼曼来时,他看到她 " 一 团绒球儿似的在面前颤,那么细气,那么清爽,像薄荷般往人心里渗气儿,清凉滋润得叫人心颤".应该说明 的是,小说中,曹兀龙并不是个色狼没有在女色上犯过错误,但这并不是说他就铁石心肠,也有微妙的心理活 动,此处即其一.这是在朱仕第刚刚走后发生的,而有如此明显的对比,曹兀龙的心理暴露无余. —— 此处写狗,非是写狗也,是写狗主人的内心的一点腥气. "黄狼"第三次出现,是它挣断铁链跑出去,被别的狗咬伤了,臊女子打电话给她爸爸告状,曹兀龙让她找 兰曼曼去给狗看伤,结果兰曼曼被狗咬伤了手.之后的一段时间,狗没有再出现,却让兰曼曼带着受伤的手到 处走,所到之处,人人骂狗.小说中人是在骂狗,读者却在骂狗主人. —— 此处写狗,非是写狗也,是写狗主人的霸气. "黄狼"第四次出现,是在误食了冯彦虎孝敬曹兀龙的一包"金枪不倒丸"后,急疯了,挣断铁链冲出去发 泄,曹怕伤了人不好交代,命公安局副局长曹豹带人打死了.这个情节,颇有给曹兀龙贴金的意味.第一,曹虽 得了"金枪不倒丸",却并没有像冯彦虎一般急着去追求眭福",却因忙于摘掉"代理"二字,把此事扔在了一 边.第二,狗冲到外面去后,他怕伤人.命人打死.说明他良心尚存,并非恶徒坏蛋. —— 此处写狗,非是写狗也,是写狗主人尚存的人气. "黄狼"死了,狗戏却没有演完.许多想巴结一把手的基层官儿,听说曹书记家的狗死了,一下孝敬来好几 条狗儿子,弄得家里狗多为患.而就在此时,冯彦虎也托人送来了一条,女主人未见 之前,挥手不要,及至见了, 才发现这条小狗确实与众不同,改为喜欢.说明虽同是送狗,却有亲疏远近之别. —— 此处写狗,亦非是写狗也,是写狗主人的官气,圈子,同 时顺手狠抽了一鞭不良的社会风气. 48万字的长篇,一条狗从头到尾,贯穿了整部小说,而狗在 小说中的地位,却是微乎其微,前后文字加起来,也只有极少一 点,却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与作者的良苦用心分不开.不说别 的,单是挣断铁链这一个细节,狗第一次出现时就埋下了伏笔, 第二次出现时又作了提示,但两次都是虚写,直到最后一次实写 时.因前面的铺垫,读者已经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了.这么小的一 个细节.从第一次伏笔算起,到最后挣断铁链,中间差不多有30 多万字的阻隔,真可谓千里伏笔,用心不可谓不精细. 狗.在全文中所占比重极少,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道具而已, 仿佛人身上的袖扣,胸针之类的小饰物,居然能如此精心安排, 其他人物及小说的主人公们会是怎样个情景,就不难想象了. 二,《只好当官》中的狗 嘴,, ……,?气…雌… 人公{喜 ....ti~717iiiiiil!iI不难看出其中蹊跷,高举却硬是分不出清浊,和处处帮他事事提 7 醒他的闵安国越走越远,却和拉他下水把他当枪使的范怀桓越 走越近,衬出的是他的"浑". 两条狗.各自出现,中间相差数万字,而能前后对比,用"反 差"给读者造成心理落差,用"反常"促使读者思考,说明作者绝 不是信手拈来,而是早就成竹在胸,谋篇布局用心良苦.和《一朝 县令》中的狗一样,这里的狗同样也是微不足道的小饰物,小道 具而已,而能如此用心,在大的情节安排,人物刻画上,能不绞尽 脑汁! 三,《废话艺术家——王三丰》中的狗 《废话艺术家?王三丰》(以下简称《废》)中有三条狗.一条是 王三丰老伴儿养的看家做伴的狗,叫"胖胖";一条是省委副书记 洪流养的看家陪玩的宠物犬,叫"狻猊";还有一条是工程指挥部 养的看门狗,叫"小黑". 与《一朝县令》和《只好当官》中的狗一样,《废》中的狗也不 是为了写狗而写狗,而是为了写人. 因其豢养的主人不同,三条狗的侧重也不同.王三丰老伴儿 养的"胖胖",主要表现是"忠";洪流养的"狻猊",主要表现是 "横":"小黑"的主要表现是"义". 用狗的不同侧面来表现狗主人的特性,三部书都相同. 然而,与前两部书中不同的是,前两部书中的狗,只写到狗 与人的关系,而《废》中的狗,不仅写了狗与人的关系,还写了"狗 性".这样一来,狗不仅起衬托其主的作用,还有了更深刻的"狗 性批判",实质是借狗做的"人性批判". 首先来看王三丰老伴儿养的'胖胖",虽然它的主要表现是 "忠",但书中并不是褒扬其忠,而:是批判其"忠"之"愚".如"责 狗"一段:"王三丰回家去,却被一凶恶的大狗挡在门外O原来是 他被专政后,老伴儿觉得孤单,提了只小狗看门做伴,现在已成 了一条凶猛的大狗.那狗很有些忠诚,把王三丰死死地挡在门 外,他用手指点:'狗眼不识吕洞宾啊!你只知道把门,却不识好 人坏人."'而"骂狗"一段则说:"狗并不怕,王三丰无奈,指着狗 骂:'你也算是个忠臣,可你是愚忠,只知服从,却没有自己的头 脑,这样下去是十分危险的,如果你的主子是林彪,你死心塌地 跟着他,会是个什么结果?你笨得和某些人一样!"'显然.这已经 超出了骂狗的范围,矛头直指某些人性的缺陷. 对洪流养的"狻猊",笔墨就比较多了.因其主子是省委副书 记,所以这是条"坐卧车的狗".配合这个段子,有幅漫画,配画词 是这样的:"【鸡生凤】跷着腿,绰着手,坐着卧车,昂着头,神气, 仿佛封侯.牛什么牛,狗便是狗,莫说坐卧车,你便是坐飞机.坐 火箭,还是一条狗."这是在骂小人得志的狗. 而在"祝洪书记和狗健康"一段中,则直接把书记和狗相提 并论:"开席了,王三丰端起酒杯,站起来高声说:'大家都举起杯 来,我们共同祝洪书记和"蒜泥"身体健康!"'配合这个段子,有 幅漫画,配画词是这样的:"【烟雨:饧州】带着司机,带着秘书,带 着保卫,还带着'常随'——一个带狗的书记.湖里鱼美,山中禽 肥,酒店妹子翠.人陶醉,狗陶醉,羽化在长空里,梦话起,一阵 吠."这是在骂得意忘形的狗.末尾那个"吠"字堪称一绝,明着是 说狗,细体味,那些不说人话的人不也是"吠"! 在"不知其人观其狗"一段中,王三丰为工程预算的事找到 洪流门上,却被狗挡在门外,不得不掏包子贿赂.值得特别提醒 的是,这个包子不是一般的包子,而是"京津春"的包子.在《一朝 县令》中,曹兀龙的狗是吃过点心的,虽然高级,但还是人送什么 吃什么,而洪流的狗,已经不是送什么吃什么了,而是有选择的, 除了"京津春"的包子.别的都不认!这可真是那话,什么人养什 么狗,什么狗有什么主.狗尚且如此,其主子又是怎么个情景?作 者没有直接说,但读者已经不难想象了.这是在骂狗仗人势作威 作福的狗. 在"拍狗屁"一段中,左得理为洪流拉稀的狗看病,还买卫生 纸给狗擦屁股,配画词说:"【求功名】世事艰,人心险,升官仿佛 上青天,上司不好见.拍主子手短,拍夫人危险,拍马弁丢脸,人 说打狗欺主.听反其道——拍犬!"这是在骂摇尾乞怜的狗. 不论是只知愚忠不分主子好坏的蠢狗,还是小人得志不知 天高地厚的走狗,还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得意忘形的狂狗, 还是依官仗势横行霸道的恶狗,还是低眉折腰摇尾乞怜的哈巴 狗,都是狗性中不光彩的部分,是在骂狗吗?不,批判这样的狗 性,正是为了与狗相似的人性.这不是臆测,只要看批狗的段子 前后文就知道了 "胖胖"把王三丰挡在自家门外,其实无可指责,因为此前狗 并未见过他,不知道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然而,王三丰却有了 感慨,说它愚,不识好人坏人.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 刚从专政队回来,他是忠诚的共产党员,却被当作走资派专政, 为什么?其实专政他的那些人并不都是恶人.而是分不清好人坏 人的盲从者,正和忠而愚的"胖胖"相似,但在当时的情形下.他 无人可说这心里话,说出来也无人能理解,还有可能获罪,那情 形和遇上忠心可嘉的蠢狗有什么两样!所以,他的慨是有感而 发,借狗吐怨,批狗性,叹人生! 到了批"狻猊",情形就更明朗了."狻猊"是洪流养的狗.洪 流是造反起家的省委副书记,一夜暴发,得意忘形,狗脸挂霜,横 行霸道,"狻猊"的种种恶性,几乎完全可以和洪流对照,所以.批 的虽是狗,其实箭箭不离洪流. 还有意味深长的一笔,是王三丰和常俊杰议论左得理,常俊 杰说左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王三丰摇一下头,说:"要是只狼倒好 了,我们一枪就可以崩了他.问是,他不是狼,是只披了羊皮的 狗,你打吧,他不是敌人,不打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咬你一 Vl!世上被狗咬伤的人,远比狼咬伤的多!" 这无异是对现实的感叹,狼是明显的敌人,可狗却是朋友, 是自己人,对狼,只要打就行了,简单得很.但对狗,就不那么简 单了,打吧,他还不是敌人,可把它当朋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狗 脸一变就咬你一口!"世上被狗咬伤的人,远比狼咬伤的多!"王 三丰的感叹,不正是日常生活中每个人时常在经历着的么! 然而,南台并不是个厌狗者,他只是讨厌狗性恶的一面.对 忠和义的一面,同样也是赞赏的.在"向小黑学习"的段子里,王 三丰凋离了工程指挥部,到省粮食厅去上任,小黑无言,却默默 地追出去几十里,感动了王三丰,破例让狗上车,拉着一块去上 任.配合这个段子,有幅漫画,配画词是这样的:"【剪不断】难别 离,去何急?留不住,追不回;重重山隔断泪眼,心随你去."是说 狗吗?其实是指挥部广大群众留恋好领导的心声.这是狗"情义" 的一面. 这就是南台笔下的狗,有"忠"有"义",但不单纯是忠和义 了,还有愚,有恶的一面,人常说人性复杂,狗性也同样复杂.反 过来想想,在世人看来简单的狗身上南台都挖掘出了复杂的一 面,比狗复杂得多的人性,大约不会反而简单化吧?这是我们在 读南台小说时要留心的. 四,用狗写人的好处 文学是人学,小说就是写人的,既然写狗也是为了写人,为 啥不直接写人.却要绕个弯子?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这一道JL?从 南台的写狗中,我们看到,写狗,有时会有比直接写人更多的好 处. 其一:省笔. 在《只好当官》中,不论是用狗显其"清"的省委副书记,还是 用狗显其"浊"的小厂长,都是次要人物,如果正面描写其"清"和 "浊",势必要增加情节和人物,难免旁枝斜伸,喧宾夺主,可不 写,又难显主人公之"清"之"浑".既要写,还不能冲淡主题,就得 用省笔的法儿,用只狗从旁侧击,就可以让读者窥一斑而知全 豹,赘笔就全省了,避免了旁枝斜伸,喧宾夺主,保证了主干的正 常生长. 其二:多用. 在《一朝县令》中,虽只写了一条狗,却展示了曹兀龙的盛 气,腥气,霸气,人气,官气,还捎带着揭示了巴结曹兀龙的那班 男女的嘴脸.一条狗,仿佛一滴试剂,检验出不同人的不同性格, 检验出了同一个人的不同侧面,省笔不用说,还做到了一狗多 用. 其三:出奇. 在《废》中,如果要从正面去写造反起家的洪流的骄气.不仅 要费许多笔墨,还是许多小说中常见的.南台不正面去写.只让 他下乡时带一条狗,让这条狗坐卧车,进餐厅,吃要挑京津春的 包子,拉屎要人给擦屁股,一字没说洪流,而这位带狗的书记的 骄横却跃然纸上.真可谓是奇笔,比正面描写更让人印象深刻. . 其四:幽默 现实生活中,把某人比作狗,是骂人,应该算是粗俗之举.然 而,《废》中,主人公王三丰在大庭广众之中举杯,提议大家为洪 书记和狻猊的健康干杯,实质就是把洪流和狗拉到一起,但读者 感到的不是粗俗的咒骂,而是有趣的调侃和幽默,不会皱眉.却 会发笑.同样,左得理给狗看病,擦屁股,实质就是拍洪流的马 屁,可读者感到的,同样只是拍狗屁的幽默,并不觉得骂人的粗 野.这些,都是直接写人某方面的缺陷不可能达到的效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