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物关于特点

e????????www.book118.com 30 2004年第6期 的，是必须按照某种权威话语构造的。近年来，我看到一 批跟《可可西里》类似的影片，它们复活了现实主义。这 些影片都是淡情节性的，镜语富于平实态度，演上大多 用非职业演员，整体风格上是富于生活质感的。本片和《站 台》、《卡拉是条狗》、《惊蛰》、《盲井》、《安阳婴儿》都脱 离了“两结合”式的政治现实主义。在这些影片中，现实 没有等级之分，也不是按照预设信条去阐释的。它们很接 近巴赞以现象学为基点的写实主义或者是早期茅盾们的实 证的现实主义，而不是那种按照政治理念和政策需要对现 实进行提纯、强力取舍和严密的阐释的现实主义。《可可 西里》就有着十分强烈的自然主义色彩，面对现实，一些 对一部电影的期待很像一位猛男，而影片就很像一名 美女，当他俩走到一起的时候，往往诞生一个新的生命， 就是失望。这是我近几年看国产电影（也包括许多外国电 影）的观后感，虽然看的数量不是很多。 《可可西里》是一个例外。因为它是个有特点的电影， 它的特点是素面冷峻的声画呈现，以及反常规地把握故事 和人物。体现这一特点的主要载体就是影片中的人物，这 里讲的人物是指巡山队那一群人和那个首领。 在日泰的队伍中，每一个成员的面孔、穿着、行为、 发型、语言，看上去听起来都很土著，观众因此得到的观 感就是很真实。其实，真实只是外在的一层质感；内在的、 更为有利的作用是，这样做便可以挖掘这种人群的原始魅 力，就是让每一个成员都更男性、更粗犷、更野蛮、甚至 更匪气。不要诧异这里所说的匪气，因为没有更合适的词了。 在影视作品中表现西藏汉子的外在形态，多数人都想 使其粗犷，因此粗犷常常就被美化成某种定式，类似横刀 立马，或者开怀大笑，或者身强力壮等等。 在传统的表现习惯中，需要导演着力“美化”的诸多 元素，在《可可西里》中似乎都做了相反的努力，至少与 习惯上的很多做法相反，有老观念中的丑化之嫌。其实这 是进一步的美化，因为只要主题上的是非道德立场没有与 大众相反，导演的爱憎没有与大众相反，美化的观念就没 有相反，在判断中有些禁忌是人为出来的。 我感兴趣的是从匪似的英雄人物出发，他们的形 象和言行，并加以专注地表现，如果没有这样的专注，或 许就没有这部片子的一些与众不同之处——没有开得疯狂 的吉普车，没有很酷地伫立的群像，没有单手持冲锋枪看 似不经意地鸣枪警告，没有野性十足地冲过河水的标志性 导 演 分 析 关于人物 关于特点 姜 伟（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副教授） 场面等等许多。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片子就不 是这个片子了。这些以真实为理由设计出来的视觉行为， 弥漫在影片的每个段落，渲染出来的那种原始力度，让久 久不敢问津的杀气重返战士的身体上、眼神里、吼叫中。 过去我们习惯把人在绝境下的动物本能，给了暴君、逆贼、 匪兵和罪犯，因为它太歇斯底里、太狰狞、太不字正腔圆 了，所以忽视了它的由衷、真切、人本的魅力。《可可西 里》在往回找。 陌生的雪域人文跟我们本来就有距离感，所以，这群 人的行为动作、语言表达跟我们在电影中常见的执法者不 一样，这似乎也符合着这种距离感。其实，如果不去努力 追求这种距离感，追求这种不一样，你就是去表现外星人， 也会跟常见的地球人是一样的。面孔皴黑不清的男人，斜 挎倒扛着冲锋枪的长阵，吉普车动就扬尘而去、静则四门 大敞，长发乱草似地盖在额头，神情木讷惊慌，这种视觉 形象中国观众真的陌生吗？我们从许多关于中东冲突、西 亚战事等新闻报道中，无数次地看到十分类似的视觉形 象。这种形象跟戈壁山石、荒原公路、大衣长袍总是联袂 出演的，它已经烙给观众一种异域风情的客观印象，所以 观众留有类似的记忆储备，当从影片中看到了类似的形 象，人们就会觉得印证了某种真实，虽然这是一种错误的 地域对位，但也会轻易相信他们的存在。但是让这种存在 在银幕上得以准确呈现，创作者就必须刻意追求，追求的 一个重点就是修饰好人物，因为修饰不好人物，就讲不好 故事。所以既要保证人物特点鲜明，又要深藏不露，看上 去都是自然而然的那样。 回到影片中去。过河有多种多样的方式，巡山队员选 择的是高举着冲锋枪不断叫喊着、快速冲踏河水，水花飞 作者打开了自己的眼睛。在我看来，本片在叙事上的非因 果性，对现实展示的偶然性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它不是按 照所谓的“现象/本质”二元对立法去强力建造一种现实。 摄影机具有某种一视同仁的态度，多少有点冷漠，剧作上 对去往哪里的结局也不是胸有成竹，我估计导演在拍摄、 剪接中对事件、顺序的安排甚至结局的处理都是在不断改 变中的。在我的眼中，今天的这些重新以老实态度对待现 实的影片拍摄出来和被承认是对我们20世纪80年代引进 巴赞时将他削去一半的行动赎罪和观念补课。 《可可西里》是一部削减戏剧性影片，它用境遇叙事 展示现实，它在中国现实的土地上打了一口地质资料井。 e????????www.book118.com 31No123 影 片 个 案 分 析 Film in Fo cus 刻意塑造硬汉形象的阶段，但只是不苟言笑、冷淡异性的 表面文章，或者是对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文字转化。 日泰的外部强烈动作比较少，与手下弟兄们相比，他 的静态越发彰显凶悍，凝视的眼神、短语式问答、黑色的 皮衣，从头至尾只笑过一次的铁青面孔，造就了这样一个 日泰。日泰的这副面孔，与其他队员粗犷豪放，凶悍逼人 的状态是浑然一体的。这种浑然一体是在一个统一的思路 里实现的，它是影片特点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影片富有个 性的视觉主体和感受主体，直接作用影片严酷凛冽的风 格。从一定意义上讲本片也是因此而与众不同的。日泰和 巡山队员，就像一场篝火祭祀，一圈张扬的舞者，围绕着 一团无声的烈火，非常完整。 日泰的静态是他的设计主体。也有例外，比如，发现 马占林等人逃跑后，日泰对两个队员大打出手，有飞踹， 有抡圆了的耳光，这样的动作不是这种人物关系中常见 的，而是与常见的方式反着走的，是表现他的狠，更是表 现他这人。这场戏剪得突然，打与被打者的动作幅度都很 大，语言短促严厉，加上扛拍动感很强，从外部展现了日 泰的凶悍。这是反传统英雄的一笔，也是精彩的一笔，既 意外也贴和。这种暴力行为符合那种面孔的人，符合观众 对日泰身份的判断，符合想象中这个群体的规则，最重要 的是，符合导演对本片人物男人化处理的思路。 这些人物也涉及了情感戏。传统意义中的情感戏，跟 本片的风格犯冲，但情感的存在又不能完全回避。本片对 男男情感、男女情感和亲情都有表现。男人与男人的戏很 贴人物，决不让人物因感情而丧失硬朗，点到为止，不事 俗煽，静水深流地跟故事而去，对这些“特殊人物”起到 了很好的完善作用，甚至记者对马占山的关照，对故事的 结局还有所铺垫，这是风格下的感情，纵横都很适当。而 男女情感就稍显用力，虽然只有一点点。冷雪在刘栋面前 的一段哭白，就有些暖了，与风格、节奏略有龃龉。我想 这跟刘栋快要死了有直接关系，那样似乎可以增加悲凉和 遗憾，但刘栋之死本身已经具有的分量，不会因为她的铺 垫而再有增加。就像《这里黎明静悄悄》中沼泽吞噬的那 个女战士一样，这样的死亡所带来的震撼，不比战死的弱。 还有一种情感，是导演对片中人物的。这种情感的表 达是该片的优势，它丝毫没有影响到人物和故事，反而极 大地丰富了影片的内涵。这是本片能被人记住的地方。有 溅，动作幅度大而奔放，整个段落气势凶猛强悍、匪劲十 足，与我们以往的电影中表现正义之师勇敢无畏的含义一 样，但在视觉上还是多了一些野性暴烈的感受，这个感受 是珍贵的，是与众不同的，更可贵的是它很像真实的。 这样处理首先是为了人物，其次才是为了真实。 巡山队员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做什么，用什么 方式去做，要用具体手段去解释。这个动作段落是从下车 开始的，跑和冲是不同的。让一个人跑，他会采用一种动 作，让一个人冲，那他就会改变跑的姿势，气势不一样。 这个段落是让一群人野兽般地冲起来，何况手中有枪的一 群人。动作不能停，叫喊不能停。在岸上冲跑和河中冲跑 之间，有疯狂的射击。入河前脱裤子是一个绝好的要求， 即增加了紧迫感和动作，入河后又突出了男性的生猛。随 后就是过河，有了下车冲锋和脱裤子两个段落做前奏，过 河的过程无疑把这个段落推向高潮，需要强化表现。如果 不是想强化人物凶猛的特征，那就不必用这么多角度、景 别、摄法和剪接台上的手段去表现了。 基于这点，有一场戏需要拿出来，就是审问殴打 枪手的那一场。该不该打这个问题，可能是某些人喜欢下 嘴的地方，我认为这个问题不存在，剧情到了那里那就该 打。值得分析的是殴打行为的表现。刚死了一个兄弟，又 遇到“嫌犯”，让巡山队员扮演愤怒的男人，还是扮演执 法人员，因为让他们扮演什么样的人，涉及到对殴打行为 本身的表现方式，是渲染还是含蓄，这要取决于一个大的 前提，就是导演最初要把这些人刻画成哪一种。毫无疑问 是前者。所以，我们看到了那场渲染的殴打。 渲染得他们太凶狠了吧？一定有人这么疑问，甚至提 出政策上的批评。但我认为渲染是必要的，因为剧情是这 样过来的，巡山队的人物一直是这样存在的，他们在前面 已经野蛮了很久了，这是这个群体区别其他群体的一个重 要特征。这个特征需要逐渐完善，到了这里一定需要进一 步支持。如果采用其他温和方式，首先丢失的就是人物， 随之就丢失真实。所以要殴打，还要渲染。这样观众才能 够进一步深入到他们的内心，体会战友的死和猎杀藏羚羊 对他们的刺激，比哭一场，说一堆更像导演需要的那种人 ——他们是男人，是善良的男人，有凶悍的一面。 日泰是这群凶悍者的形象代言人，营造的重心就是第 一次亮相便铸就的桀骜冷酷的面孔，并让这面孔的气质持 续到底，直到死后的那个特写。即使在片中他与女儿、队 员的多次分手，目睹藏羚羊尸骸遍野，用手掌让盗猎少年 死而瞑目的这类情感戏中，也是如此。有喜怒哀乐的表现， 但是表现得极为克制。这种克制本身就是对他桀骜冷酷的 渲染，这一渲染与周遭手下人的凶悍狂放是一脉相承的。 比如，日泰把强巴死的消息告诉阿旺，语言简短，口气低 沉，阿旺的背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日泰则是沉默片刻， 离开时留下一句话，“你以后要注意”。一般这类戏或多或 少都会有点煽情的手段，或者是延续情绪的镜头。而该片 正相反，紧接着的是一场歌舞，人们神色欢快，日泰在一 边击节附和，如此冰冷残酷的处理，极力简化温情伤感的 叙述，很符合硬汉世界里的情感规则。中国电影曾经有过 e????????www.book118.com 32 2004年第6期 三处可说。一、巡山队员告别阿旺。内在的东西已经交代 了，阿旺独自在这里守了三年，他也知道了强巴死的消息， 多的不必再说了。最后两镜头：一个快速的全景拉开，接 一个全景反打，景只有在这样的情绪状态下，才会体现它 的魅力，导演的所有关照、肃敬，全在里面了。二、刘栋 之死。当流沙彻底淹没了刘栋的头皮之后。一个缓移，接 一个大全，最后是一个更大的全景，静静的，长长的。这 是导演情怀，是任何表演都鞭长莫及的意蕴，也是无法诉 诸文字的扼腕与膜拜。没人说得出这组镜头的具体理由， 但是都能感到它们的分量。导演的情感取向决定了观众的 情感走向，这是电影叙事的规定性特征。要想让观众情不 自禁，导演必须要实现更加完美的表达。（每每此刻，常 想起一些电影，悲切感人的时刻，总让人忍俊不禁。）三、 日泰之死。日泰倒在地上，记者跪在后景，众匪从前景朝 更远的地方扬长而去，风沙大作。切全景，众匪一字横排 的背影，再切全景，记者走向日泰的尸体，走到跟前，切 特写，日泰的脸。这是一个很长的特写，镜头内部除了风 沙掠过没有任何变化，许多观众也许会期待他睁开眼睛。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记者的主观视线，画外没有我们最常见 的呼喊和哭泣。从众匪远去的背影，到这张冷酷的脸，最 明显的感受就是难以置信和悲壮。导演以这样的方式与日 泰告别，并把这种方式给了观众。观众也只能接受这种告 别方式，虽然有的观众不愿意接受，但是他们体验到了突 发的残酷冷峻，于是在观赏习惯之外接受了这种方式，这 也是日泰的与其他人的告别方式，是影片中所有男人的告 别方式。这种告别方式在影片中多次使用。比如，开始的 上路之夜，队员与女友野性的吻别；日泰不看央金而快速 扳过她肩头的拥抱告别；刘栋送达瓦去医院跟日泰等的告 别，说完就走，不赘其他。 影片基于这样一群人，所以采用了这样的情感表达方 式，没有常说的那种丰富细腻，但保持了人物特征的鲜明， 使人物群体的野性凶悍更加纯粹。《可可西里》最大的特 点就是以日泰为首的这群人，在塑造这群人的外在及内在 的特征上。创作者从反常规的思路入手，没有套用那些表 现“正面人物”的常见手法，而是在表现“反面人物”的 思路中找到了突破的手段。其实在表现手法上没有专门用 做正面人物的，或者专门用做反面人物的，而是我们自己 约定了某些框框，用道德或政策的规范了许多该与不 该、能与不能、好与不好，逐渐形成了习惯。比如打人， 在电影中它只是一个行为动作，谁来实施都是可以的，没 有是非，只有上升到道德层面上，才产生了是非。让正面 人物介入到这个是非中是有风险的，但是介入得恰当，就 会使人物跳出共性的包围，通过许多点聚集成个性。还有 脏乱匪气的外表，粗暴的推搡，野蛮地把人从地上拖走， 对嫌疑人群扫射，黑帮似的主从关系，与三陪的媾和，卖 藏羚羊皮等等反“正面人物”的设置，也是出于这种相反 相成的考虑。 说到相反相成，尤其值得强调的是最后日泰的死，这 是本片最大的戏剧性。盗猎者秋毫未损地扬长而去，执法 者死的死、散的散全军覆没，这个结果跟观众的期待完全 倒置，关键是邪恶战胜正义的事实来得突然，撞击了观众 雄厚的观影经验。日泰不同于邓世昌和五壮士的结局有着 浓墨重彩的铺垫以及民族气节的说法，他就是这样冷冷地 死了，就像表现人物那样，让结局也在反向思维的路上一 走到底。这些暗灰色彩是确立这个独特人群的独特保证， 独特人群是确立该片成为独特影片的保证。这个意义决不 仅仅是因真实性而存在的，就影片本身而言，它的终极特 点不是真实，而是人的与众不同、人的外在形态、人的内 在情感、人的命运结局，这比真实更可贵，更体现导演的 认识水平。而保护藏羚羊、捍卫可可西里自然生态的内容， 我看到了，但是很快就忘记了，那不过是包装主题、是后 景的含义罢了。 表 演 分 析 观赏《可可西里》听到评论最多的词语是“震撼”与 “生命体验”：“影片像飓风般的震撼⋯⋯”《可可西里》堪 称“最震撼、最感动、最牛的⋯⋯”“我想拍最真实、最 震撼的赤裸的生命原生态。”（陆川语）“导演与演员们的 生命‘发狠’的体现震撼了我”⋯⋯“过去从来没有经历 过的一种‘生命体验’！”（演员亓亮语）“我想传达远比 环境保护更为复杂的对生命的一种独特而极致的体验” “生命体验”之震撼传达 林洪桐（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 教授） （陆川语）影片让我们体验“人在绝境中的生存挣扎”⋯⋯ “这部影片将成为我整个生命体验最重要的一页。” 影片引起飓风般的震撼，除了艺术上的力量外，更来 自艺术观念的更新。它似乎是一场美学旋风、一场美学革 命。观赏这部影片让我不禁想起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以 极其质朴、真挚和深刻的艺术手法打动并冲击全世界的影 片，形成一次从内容到形式的彻底的美学革命；法国“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