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古城

古城，古城 从嘉陵江的一岸望向这座城的夜晚，莲花灯在江面盛放，游船的客人们在港头熙攘，站在江边，等一场夜色，借三千灯火，怀抱一世愿景，笑对浮云万千。这便是古城了，它被一座桥一分为二，桥这边是现代化的城市，桥那边是低矮的黑白画巷，没有高楼大厦，只有美景美食与风华。 一、观景小楼 从迷宫般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穿行过去，便行至一座观景小楼，中天楼。登上狭梯，随人群缓缓移动，俯瞰楼下清一色黑灰瓦檐。近处宝绿色嘉陵江、远处线条温润的锦屏山与楼下连绵不绝的飞檐谱成绝丽辞曲，如蜀绣一针一线绣出这天高梦远的屏风画扇。 不仅仅是景色美，这座小楼承载着它别样的历史意蕴。阆中历代多出天文学家，这些小楼或曾有过他们夜观星象的痕迹；阆中重风水，大到一建筑，小到一门窗，都自有其风水意象。现在的中天楼顶还绘着一阴阳相生的太极罗盘，最开始仰头看见它时，我还戏谑它为烧饼，听了那段历史，我才恍悟它的来历。 二、忆张飞 年少时喜读《三国演义》，对张飞被杀的那一幕记忆犹新，只觉得这乱世英雄的结局太过惨烈，引人叹息。此时来到阆中的张飞庙——它便是阆中最负盛名的景致了。张飞墓边的陈列馆内，有数座张飞雕像，骏马嘶鸣着高扬起蹄，他在马上纵丈八蛇矛横眉指敌。我仰头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像，心中不由澎湃，为千年前那场仗剑怒马：他的一生从不曾坐拥繁华，憨厚如他从来只求为兄弟尽心尽力，最后他仍是为义兄关羽之死痛哭流涕誓报其仇，在睡梦中以一近乎荒谬的结局大睁着眼睛死去，再也望不见蜀地江山……中国人敬孙悟空和水浒众好汉为英雄，是因为他们敢于反抗权威；而对张飞的钦慕，却是因为他的忠与义。我知道他心里有一轮恒久的太阳，放出义之一字的光芒，并非望帝化作杜鹃啼血的凄清无奈，而是黑脸燕人精神的永长。 在张飞墓旁挂着几幅繁体字，我不认识这些字，便问向导，他说，那是繁体的“义”字。也许只有这个字，更能概括张飞的一生吧！ 三、诗继少陵 杜少陵祠坐落在锦屏山，传说杜甫来过两次阆中，写下了阆山歌、阆水歌。这两层古色古香的小楼修得挺美，宽袍大袖轻展扇面般的雍容华贵，从这栋楼的砖瓦间渗透。我忽有些困惑——在世时的杜甫从未享用过这些，他不过就是在雨漏如柱的茅草屋里，一心系天下苍生的寒士罢了，却被后人在这气派如宫殿的地方参观游览。年华的徵宣晕染纸上，流转了多少年前的盛世香，哀世怅惘。 不过还好，诗书里那个写下“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他，我们从不曾忘记。 四、大宅门 古城内有座气派的古屋名曰“水码头”，已变为如今一座价格昂贵的客栈，但历史风流不曾消融。最末的一道天井里有一棵大树，挂满了红灯笼，错落有致的楼梯上架着古朴的客间。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枯树上许多的枝叶，吹乱了灯笼影，如杜鹃鸟儿散漫的羽毛。 侯家大院里更是气派，内有整整八个天井，我们一层一层地钻进去，能想象到它昔年里高傲的美丽，只可惜浮华不再，人去楼空，独留亭台楼阁深锁芜华。它让我想起了曾看过的巴金的《激流三部曲》：那个大宅院里一砖一瓦都阔气非常，有着顽固守旧的老爷阻挠着后辈们的思想，有着革命潮流在青年一代激荡，最终大院中萌发了新绿的枝桠，在春来秋去间，一切都变幻了。一如苏轼的《永遇乐》，年少时背诵，曾觉其中几多辛酸：“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从前慢，今匆匆。不过，谁能说离开这座阔气的院子，便一定是值得遗憾的事？也许后辈们离开这富贵屋檐下三寸天空，更能够展翅高飞。 我拔腿走出重重掩映的木大门，重回人烟熙攘的街道上。好像从历史的河水里淌过，忽然回到人世间。 晓雾不染客子衣，莲灯绿照烛影长。那年古城，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