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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文摘

2011-08-13 50页 doc 440KB 3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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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文摘05年安妮做《城市画报》人物采访专栏作者时采访周迅时写的。   全文如下:      24日下午,北京刮大风,四点钟。我穿上大衣,在包里放进采访机,笔记本和烟,出门打车去燕莎附近。周迅在郑钧开的酒吧里拍照片。在拍摄结束之后会有一个小时留给我。   在广州某本画报上开设人物采访专栏之后,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做采访。   在一年的时间里,我在旅行,写长篇小说,周迅热热闹闹地演电视剧,拍电影,做广告。不同的职业,注定世间不同的女子用不同的方式在生活,有一度时间,她在当红,只要是愿意打开电视机,总能够有机会看见这张典型浙江美女式样的脸。 ...
安妮宝贝文摘
05年安妮做《城市画报》人物采访专栏作者时采访周迅时写的。   全文如下:      24日下午,北京刮大风,四点钟。我穿上大衣,在包里放进采访机,笔记本和烟,出门打车去燕莎附近。周迅在郑钧开的酒吧里拍照片。在拍摄结束之后会有一个小时留给我。   在广州某本画报上开设人物采访专栏之后,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做采访。   在一年的时间里,我在旅行,写长篇小说,周迅热热闹闹地演电视剧,拍电影,做广告。不同的职业,注定世间不同的女子用不同的方式在生活,有一度时间,她在当红,只要是愿意打开电视机,总能够有机会看见这张典型浙江美女式样的脸。   糯糯的,又兀自带有一种硬气。就好似在《橘子红了》里面,她的脸因为光线和妆容,在锦绣绸缎的华服衬托下,很像小时侯有人送来做礼物的一种日本布偶。盛装的舞伎。素白脸上淡淡的凝固表情。美丽发亮却又触手可得。   漂亮的女演员也是这样。有些人的脸,注定就是要用来为大众所服务。   而她的脸像是长在山野里的桃花,美的灿烂热闹,有亲和力,又倔强。有一种不知觉,所以更显得难得。   路上堵车。在出租车上都能听到风发出来的呼啸尖叫。在暖气中差点睡过去。很突兀的想起《钢琴教师》。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在这部欧洲片里演一个性压 抑的变态女教师,在被年轻男子拒绝之后,推开门,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走进冰雪地里。在电影里,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条脸部的轮廓,都是收紧的,惟独眼神, 空洞的不着一物,却又因为偏执充满了力量。   此时你已经不能分清楚,这个穿着经典款式风衣露出小腿的拘谨女教师,是来自伊莎贝尔的内心,还是来自导演哈内克的心理,亦或是澳大利亚小说家的虚构。在一个角色突破艺术分类的界限之后,它变成现实灵魂一种。坚硬纯粹得让人无从辨别。   所以我问周迅,你认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她说了两个关键词。善良。敏感。   但。我想,善良,敏感的女演员会有很多。这远远不能够是说明她们会因此而优秀的理由。应该是有痛苦。一种突破自我界限和幻想界限的痛苦。一个好的演员同样需要一个能够突破表相的进阶。痛苦如同修行,以此来达到超越。这个不够充分。这个问题,忽略。   酒吧在一个冰冻而荒芜的湖边。挂满红色的薄纱窗幔,郑钧那条八个月大的大狗,白色黄斑,名字叫老虎。有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咖啡与糖浆。朴素的酒吧女主人在 一边话家常。而周迅,在铺着黑色绸缎的沙发上拍照片。少女一样瘦小的身体。穿着系带的球鞋,粉红色绒布裤和连帽上衣。头发被造型师处理成爆炸式。   她带了唱片来,随着节奏偶尔在休息的间隙舞动一下腰肢。有警觉的眼神,迅速打量刚刚进来的陌生人。拍照的神情和姿势,至为娴熟。   我开始在等待的间隙,用数码相机在落地窗边拍摄那面冰冻的湖水。周围肮脏零落的建筑,使它有一种静谧的灰度感,已经很久没有在电影院看电影。也不关心商业抄作的大起大落。任何电影作品最后都只能面对来自真实的沉默不语却无以违背的价值评审。   大部分的电影经验都是来自于偏僻小店的DVD。因为它们不做广告,只用影象说话。   所以记得一部很久之前看过的电影《薄荷糖》。在看到结尾的时候,起身又飞快地把它推进机器,重新看了一遍。也许我不相信,它能够这样击中我。在这击中,不是让你想说什么。它只是让你闷闷的无言以对的被陷害了。   结尾时男主人公那张对着春光流下幸福的泪水的脸,有一种在记忆中未曾微弱下来的光泽感。因为之前有太多罪恶与创伤已经被剥离过了。像一株老笋,把坚韧枯皮一层一层地剥,直到剩下最里面的那颗新芽。它明亮脆弱得近乎像一束光芒。它是电影终结时的那张脸。   火车一直在慢慢地驶过,穿越隧道,山谷和村镇。悠长的音乐,使人心碎。好电影就像一个梦想,能够让你躲在被窝里闭上眼睛,以为就抵达了想去的地方。   而李沧东的御用演员,男主角薛景求,曾经演过多年默默无闻的舞台话剧。这样的功底实在并非一日之寒。他最后让人变得有些紧张。因为他开始像一把不动声色的武器,控制和胁迫了你。虽然他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并且活在胶片上。   于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周迅,在电影里,真正优秀的男演员能够具备非常明显的爆发力和人格魅力,而女演员,因为外形或年龄上的限制,容易压抑。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会用什么样的状态去演戏的演员。演戏对你来说,代表着什么样的一种生活?   我无耻地对自己提出这么一个长而费解的问题,装做若无其事。她微微一楞,没明白过来该怎么回答。有许多问题的答案,我想她心里都有。但现在有些问题在她的准备之外。   就像我问她,有一个女演员曾经说过,这是一个最容易失去灵魂和智慧的圈子,你的认为?她是经历过最折腾人的娱乐圈江湖的聪慧女子,自然警觉地迟疑。然后她用自己设定好的回答,来对应被设定的问题。虽然,这两者,可能彼此毫无关系。   我们都在偏离彼此的轨道。她的回答此时已经变得不重要。这也是我预料中的某种格局。她不会是一个曾经我所经历过的,喝一杯咖啡,对着采访机,敞开心扉的被访问者。她只能是一个当红演员,被经纪人和助手陪伴着来拍摄照片,并仅留出一个小时给采访者。   而我,一点也不想为难她。飞快地把自己列在纸上的16个问题对她过了一遍。预想中的1小时缩短到40分钟。然后我想,简单又有什么不好?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喜欢善良的人。这几句话是她重复过的,所以我记得。就像我问她最喜欢的三种动物,她的回答依次是考拉,小狗和海豚。这其实是一道心理 测试题。试过很多人,准确性还是非常大。这三个答案依次代表你想在别人心中达到的印象,别人心中对你的印象,以及你自己真实的内心。   她的答案都是善良而简单的小动物,并且表里一致。不像某些人的答案,可能是老虎,豹和蝴蝶。实在太为悬殊。而这个人,就是我。   我们是在包厢里聊天,红色灯光昏暗不明,所以她涂满了整个眼皮的金属感颗粒眼影一直在暗中闪烁。她没有卸妆。整个过程里,我看到的,一直是一张小小的,被 化妆彻底覆盖的,没有任何真实感的脸。她像一只精巧的芭比娃娃坐在地上,抽烟,说着根本不在我期待之中的语言。明显的,我们都觉得很闷,但又对彼此怀着善 意的耐心。   即使在暗中,她的脸,也还是美的。让人百看不厌。   之前,我曾去网上下载了几张她自拍的照片。拍的都是脸部。有一张是站在浅紫色花草壁纸前,脸上没有一丝妆,黑发似乎被风吹乱,但皮肤上有一种质感,闪闪发亮。她的五官是长得很开阔的,所以显出一种孩子气来。   这可能也是电影上那张脸最耐人寻味的地方,孩子一样的五官,却又有一种女性化的阴晴不定的情绪。所以,一些有个性的电影会过来找她。   她演过的一小部分电影都有印象。《苏州河》过多卖弄借来的技巧,反而显得空洞无力。《香港有个好莱坞》有陈果独到的辛辣之美感。而《巴尔扎克与小裁缝》显得内敛并且紧密。结束的时候,水淹没过往记忆的镜头,尤其让人心生感触。导演自有一番功底。   在那部电影里,令人惊艳的可能是刘烨。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如果好好爱惜自己,也许会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因为他有一种难得的自我意识。在他所扮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里,他的自我都在闪闪发光。如果碰到好的导演,再获几个奖不是问题。   而周迅。她是像阳光照在水潭上,暖暖的,亮亮的。有时候,她的脸,就足够成为她的一切语言。一种简单的直觉性的语言。戴思杰,陈果都不是仅仅把关注力放在整个格局里的导演。聪明人都更喜欢细节。所以,反而多出一些空间。碰到这样的导演,是周迅的幸运。   她说,是啊。我是幸运的。她坐在凳子上仰着脸让化妆师扑粉,两条腿紧紧的靠在一起,用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她说,我和爸爸妈妈分开已经十几年了,现在把他们接到北京来一起住。然后她又说,我明年要出新唱片。想做的事情,就是和朋友去旅行。或者去海边,过平淡的生活。   这些话,如果要找一找,也许可以在同时数十份杂志上看到。但你知道,她说的都是能够说的真话。是真的这么在想,这么在做。她又这样乖觉周到,能够让她身边的人感觉舒舒服服,自然得似乎没有一丝生分。   我倒是更想知道她出名之前,比如10年之前,那些在酒吧里唱歌或试图获得一个角色时的生活状态和心情。是怎么样走过来,怎么样承担下去。但显然,她更愿意让别人知道现在的她。同样,她不愿意想自己10年之后,会是怎么样。   她说,我不想。从来不想。   我说,你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美女吗?   她说,美女?美女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比如有自信心的女人。她挺起胸来做了一个姿势示意我,说,是那种一见到就有某种东西照耀出来的自信。   我说,好,现在最后一个问题。最后问题也是一个比较无聊的问题。   她的脸轻微有变,估计我也许要问她感情八卦。但我问的却是一个根本就无所谓答案的问题,你怎么在维持自己的漂亮的?怎么在保养?她似轻轻呼出一口气,说,睡觉啊,我最喜欢睡觉。   我们都笑起来。大家都觉得可以轻松收工,各自回家了。从头至尾,一些她准备好的问题,我没问也不想问。一些我希望获得的答案,她没有给似也不能给。我们是两个不同套路的武术者,不能过招,于是各自问好道别。   半路在三里屯附近下了车,想先去日本面馆吃碗热面条。大街上冷风凛冽呼啸,但却是圣诞歌曲飞扬,霓红闪烁,热闹得很。站在路边,看到有人拿着一大把蓝气球高高兴兴地走过来。不知道要去哪里。   想起她对我说,她害怕家里没有声音。对一个长年在集体工作,在众人中被关注的女演员来说,独处意味着什么?   呵,这毕竟不是写作。我在新长篇《二三事》里写了一个在名利场与欢场中跌荡却桀骜不驯如茶花艳丽的女子。也唱歌,也演戏,也拍点照片。也是一样的,从小城 市来到大城市闯荡,最终幸运的获得机会。在做这个采访之前,甚至在想,周迅会与我里的尹莲安有几分相似?毕竟,莲安是小说中的女子。而周迅。她这样真实 地出现着。   现在我知道,那是截然不同的。她们有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理念。所以,周迅会比尹莲安坚强快乐。而尹莲安属于一个没有声音的房间,以及置身其中的幻觉。   此时曲终人散。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奔赴各自的平安夜。美丽的女演员,也在此消失。他们平时生活在自己的一个小圈子里,因此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更显得神秘叵测。   即使是在两三个小时里看到的周迅。她只留下一张暗中的化妆过的芭比娃娃式的脸。40分钟的采访。一盒半的录音带似乎无需整理。她说过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短短的。零落的。一句一句的。但是确实真实笃定。   如同半路邂逅开得繁盛的花树,愿意伫足并且靠近。似没有道理可说。仿佛那也只能是一种与美丽相似的天分。如同桃花。纷纷开,纷纷落。自有它的简单快乐。如此,其实也很好。 安妮宝贝。月。节选。 HYPERLINK "http://www.douban.com/people/Never1989/" 2009-04-16 21:14:50  来自: NEVER    她说,这个世界上,你所感知到的一切物质,都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是微小颗粒,从来不停息运动。它组成一切:细菌,大海,血液,银河,星辰,地球,云朵,花瓣,眼泪,光线,粮食,石头,蕨类……我们,他们,它们,都是由相同的原子构成的。以同样原子构成的植物在世界上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也许,一切事物的区别只在于各自不同的结构体系。就如同母亲喜欢所有的植物,惟独偏爱的是有香气的白色花朵。有一种滇藏木兰,母亲曾经种在庭院里。花瓣硕大,芳香扑鼻,在异常寒冷的早春开放,花先于叶开放。所以,这是一种自我体系格外坚硬而强烈的花朵。在夜色中,她们坐在雨檐长廊的竹凳上,观望它光秃挺拔的枝干上,如白色灯笼一样悬挂的白色大花。月光给饱满坚强的花瓣洒上一层光辉,如同散发出来的淡淡雾气。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颗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童年的歌谣,母亲都会唱。不会唱的,买回来曲谱,也就一首一首地学会,再唱给她听。母亲嗓音清甜,即使年老之后,听起来也如同少女,是糯脆的南方口音。为她唱歌,为她诵古诗,与她对话,在她看来十分重要,绝不忽视或忘记。最终,她又会告诉她,科学常识要说服我们的是,月亮本身没有光芒,清凉如水的月光,是它折射的太阳光线。月亮上其实并没有桂花树,也没有白兔。这是一个绝对荒芜的无情的星球。有起伏的山岭,碗状凹坑结构的环形山,以及叫做月海的平原,而所谓平原,远望时就是球体上的斑状阴影。没有大气,也许有一些冰。如此而已。这个不毛之地,无法成为人类的乐园,也不是为人类而存在。就像无数螺旋架形状的壮丽星系,是为一种秩序和规律而存在,绝不是为了人类。哪怕人类对它百般试探和琢磨,都是无用。一轮完满冰冷的月亮,维系着它与地球之间的距离。这是它的尊严所在。它的明净洁白,满缺变化,同样,也是为一种秩序和规律而存在。人对自己的处境,其实没有丝毫把握。因为宇宙中还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存在的暗物质。暗物质是人所无法见到的无法想象的存在。          如果没有被告知,大多数事物都具备错觉或者想象。因为人只相信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不能够相信他的心抵达不到的事物。人与他的偏见之间的关系,是一面无法被打碎的明镜。他走到哪里,见解的影子跟随到哪里。          所以,她说,也许可以认为,你所感知到的一切物质,其实都是由你的意识构成。意识从不消逝,一次一次轮回反复,如同永远不会结束的梦魇,使你渐渐相信它是真实的一面,而你的生命,则是对岸的海市蜃楼。你在空中捕捉花影,内心焦灼深刻。这不是你的过错,因为,在我们的幻象之中,这可触及可念想的,大大小小的一切,都可以是一种焦灼深刻:疼痛,欲望,窜上高空的烟火,可望不可得,得而厌之,厌之不可弃,辗转反侧,忏悔,激越……你没有过错。你只是不懂。因为你无法懂。你不明白超越你可触及可念想的范围之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哪怕是从原子开始。你如同一只没有离开树洞范围的蚂蚁,蚂蚁群落中的一只,细小卑微,在这无尽繁盛的繁殖之中,在这潮湿逼仄的处境之中。这是你的意识得以存在的基础。你不知道树洞之外是树林,树林之外是森林,森林之外是高山,高山之外是平原,平原之外是大海……你怎么可能知道会有大海。你从未见过它,也想象不到它。你只能坚定地维持自己的原则,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树洞,不可能有大海。说世界有大海的人是痴妄,他们唯心而不唯物。说有大海的人,未必也真的见过大海。或许他也只能是一只蚂蚁。但他与你的不同,是,他是一只虽然没有见过大海但相信有大海的蚂蚁。所以,他是一只有信仰的蚂蚁。你们之间的区别,就只是,信仰的问题。          他未必比你幸福。他未必比你多拥有任何一件一物。他未必比你永恒。我们为什么要讨论是否有大海的问题。如果我们的生命只是一朝一夕之间。如果一朝一夕之间,能够被明确感知的,只是饥饿,劳累,寒冷,焦虑……这些最为本能的需求。那么,觅食比什么都重要。他喜欢与你讨论大海吗。或许这会令他觉得充实。他在一片凋落的红色槭树叶上,嗅闻到了原子的气味。他趴在上面,安宁地酣睡,在梦中踏上去往远途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一片碧蓝大海。它们的气味相通。一片槭树叶的气味,也是盐的气味,水分子的气味,月光的气味,岩石的气味。他离开拥挤挣扎的群落,没有参与它们的劳动,因此也不获得荣誉,也不存在危险。孤立意味着被放弃。被放弃,意味着失去权力可能性。失去权力可能性,导致他体内的肾上腺激素渐渐平息,激素平息导致他过早地衰老。过早地衰老导致过早地死去。在死去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在一片真正的潮水之上。他竭尽一只蚂蚁的一生所能够拥有的生命力,在此刻体验到这从未感受到过的明亮,动荡,起伏,广阔。但是他无法用语言用声音用标记告诉任何其他同类。树洞在对岸。此刻看来,它完全是不真实的。他对自己说,要相信。我做到了。但是这一生,的确未必比你幸福。我有信仰,失去种种当下的可能性。但当下种种,若比什么都重要。那么……你怎么能知道远方毕竟还是有大海。 安妮宝贝《月》二 2009-04-30 17:53:02  来自: Berry    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在她的房间里,在床边的白色护墙板上,用水彩笔曾写下细细的一段话:宇宙与地球上的事物要远远超出你的哲学所幻想的。其他的母亲会做这样的事情吗。她不得知。这段话,来自Horatio。这段话,如果因为玩耍或游戏而抹擦掉了,母亲会要求她重新写上。她一遍一遍地,重复地临摹或写过它们无数次。用熊猫牌水彩笔的不同颜色。她最喜欢的颜色曾经是红色,之后是蓝色和绿色,又恢复到红色,最终是黑色。    在她出生后六个月的时候,母亲搭飞机第一次带她出门,回南方家乡,为此专程买了昂贵的头等舱座位。只有在她两岁之后,她们开始一起坐最低折扣的经济舱,并开始四处旅行。幼小的她,跟随着母亲,母亲带着背囊,在包里放上奶瓶,毯子和一只拨浪鼓。在飞机起飞的时候,让她吸允奶嘴,当她觉得无聊时,母亲轻轻摇动那只拨浪鼓。她带着她,从未令她感觉有任何不适或勉强,所以她很少哭闹。任何陌生人都会走过来,说,好乖的婴儿。一个乖顺的婴儿,自然就是一个被满足了一切明显或潜在要求的婴儿。她洞察人的内心,所以,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够让人舒适。她与这段话的关系密不可分,知道脑海里可以条件反射般地出现它被组成的任何一个字。直到她从一无所知,到半知半觉,到最终理解了它在说些什么,到她决定推倒这段话。以及,到最后,她重新又记忆了它,把它放在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层面。    一个人若在二十余年里,一直与一句用以压制个人性的自信与亢奋的言论共眠,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她二十二岁时,嫁给来自南半球的男子,并生下一对混血的孪生子。告诉母亲决定的时候,她的反应很清淡,只说,哦,知道。就像她幼时带小伙伴回家里开派对,用玩具食物把家里搅得一团糟,母亲只是微笑着收拾,有时还一起加入放纵的游戏,没有任何责怪。但母亲从未让她穿过任何有卡通形象的鲜艳的衣服,买的衣服都是淡淡的蓝,灰,米白,袖子或领口绣着丝线花卉,穿圆口的纯正皮质的鞋子。母亲亦从不让她吃零食,只给予新鲜洁净的水和食物,也不让她吃外餐,始终亲自动手给她做饭。从未给过她任何工业化的玩具,包括塑料制品。小时候的玩具,都是用布,棉花,干草,或纯纸等天然材料手工做出来的。她从未被允许玩过电子游戏。她也不给她粉红色的东西。一个女孩的生命里不需要粉红色。母亲说。有些选择,她要帮她提前设定。自由,只有从规则和禁忌里才能产生。这是她的原则。母亲与她的生活里,有诸多限定。她在限定她生活某些部分的同时,对另一部分从不干涉,只有鼓励,允许她自在地去探索和冒犯世界。    她决定结婚,从香港跟着男子去了异国生活,定居在一个小城郊外。十二年的家庭主妇的生活体系,是由带花园的大房子,淘气的孩子,早出晚归很少沟通的男子组成。她自己动手做面包,在家照顾孩子,推车带他们去镇上的超级市场购物,归途中于街边小咖啡店坐下,抽根烟,喝杯咖啡,孩子们笨拙地给店里鹦鹉喂食。日复一日,只有周末,她有可能独自坐地铁进城消遣。天有时下细细雨丝,她带了一把长柄雨伞,穿上收在抽屉里精工细作的绸裙,化上妆。她只喜欢鲜红的指甲油和唇膏,纯正的中国大红,红得略微发暗发沉,如同血液凝固之后的发黑。这不与人说的细节,给予她明确的自我存在感。会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她说过,一个人要明确个人性的标记是重要的。这比任何群体概念都要重大。即使只是选择一款纯正鲜红的指甲油。在人群里,要做一个卓尔不群的人,即使是沉默的,被孤立的,也不能消亡自我。童年时,她带她去动物园,她不过三岁,穿白色小圆领衬衣和灰蓝色羊毛背心裙,戴绣花绒线圆帽。她从小是被当作一个独立的有审美能力的人而存在的。这种存在感,贯穿了她成长的所有受教育的岁月,以及自我教育和成长阶段。大学毕业后从事的惟一一份工作室在慈善基金会。她所在的城市,一个宁静温和的小城,依据山形而建。在城里她逛书店,找一家新开的小餐厅吃饭,喝点酒,有时也会面稀少的几个朋友,更多的时间,只是在街道上走走,四处漫游。街道陡而有坡度,这个地形也像香港。似乎生活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都是一样。耳边是哪一种语言,又有何重要。母亲从小给予她的四海为家的生活,使她突破了对空间概念性的界限。她们曾经尝试在不同的山顶与海边,眺望星空。繁星的排列,是被一种自然而严谨的有秩序的规律所限定的。这种有秩序的规律,显然与护墙板上水彩笔写下的字有关。    你以何种方式存在,选择何种方式生活,这是你的选择。你所选择的,就是你所要的。当然,你可以改变。随着你内心需求的变化而改变。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甚至地铁,公车,一辆可以自己操作的交通工具......都是为人的选择而存在的。可以利用它们走上任何一条改变的道路。远方以无限和有限的地标,始终存在。在自己的心里面兜转,心有多大,路才有多远。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不自由,因为我们在一个坐标里被设定了位置,这个位置由我们的国籍,家庭,父母,经济,政治,文化,语言......而决定。你被迫归属一个团体,一个机构,一个组织,一个分工有序的工场或作坊,或者仅仅是一个家庭。在穷困的家庭里,人只能以努力和挣扎先满足基本的需求。在富有的家庭里,则可以尽早开始尝试进行审美,自我教育以及扩大心胸地生活。而同时,你可以选择做一个乐观自足具备美德的穷人,也可能是一个内心焦虑缺乏安全感的富人。没有谁高谁低,谁是谁非。可以推翻一切,独自走向大海。我们确实又是生而自由的。在这条道路上,你追寻感情,或者得不到感情,追寻爱与被爱,或者注定孤独,追寻信仰,或者只能一意孤行,确立自我,或者竭力地与自我对抗,企图消亡它,都是你的行动,你的选择。    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还未与父亲分开。这段时间十分煎熬。母亲消瘦而沉默,有时在书房里不发出任何声音,一坐良久。但即使是在他们决定分开之后,母亲只要出现在她的床边,展露出来的始终是微笑。抱起她,下巴枕着她小小肩头,轻声说,我的囡囡,囡囡,妈妈这样爱你。紧紧拥抱她。一个从来不抱怨不诉苦的母亲,一个在她面前只有笑容没有愁容的母亲。一个时刻在以她的拥抱为爱立誓的母亲。随时小心地用一块华美的丝绒布把生活的黑洞覆盖起来。那些真相,那些痛苦,那些深渊。一块一块地遮掩起来。这是她给她的玩具。不要碰触那些焦灼深刻:疼痛,欲望,蹿上高空的烟火,可望不可得,得而厌之,厌之不可弃,辗转反侧,忏悔,激越......你没有过错。你只是不懂。你亦不需要懂。牵着我的手,带我走上去往大海的路途。这块发出微光的厚重温暖的丝绒。美丽的丝绒。就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 区分亦舒与安妮宝贝, 真小资与伪小资(转载)         人家都说,如果讨厌一个人,最好是不要理他,离他远远的,讨厌一个人却又要去了解一个人,如果不是想把这个人干掉,就是有自虐倾向。我讨厌安妮宝贝,不是因为讨厌才去了解,是因为了解了才讨厌。她的名声在这一两年挺大,就看了她写的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最引我讨厌的一点,是把英俊这个词乱用。她喜欢说她是一个好色的人,喜欢英俊的男人,遗憾她的中文水平显然不如一个小学生,连在《我的父亲母亲》中的年轻父亲,也被她用英俊形容。我就开始彻头彻尾的讨厌她。       拿她跟亦舒比是没有可比性的,就好象拿小学生的作文同《红楼梦》比一样可笑。我不是有意抬高亦舒,只是想指出安妮的文章质量之差。当然,关于写作的话题下次再讨论,在这里,我只想就小资的问题将她们比较一下。众所周知,人人都把安妮当小资的代表,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误会小资这个词。以为小资是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的,去了一次星巴克恨不得上回〈女友〉这样的杂志告诉全世界的。虽然小资不是一个好词,但显然它还没有恶俗到安妮那种品味的地步,所以有必要为它正名。为它正名的最好办法,是去看一下亦舒的小说,但有的人不爱看小说,或没时间看,或不喜欢亦舒,而偏偏关于安妮的东西又随处看得到。为了让这部分人知道小资是什么,知道安妮有多恶心,我想做以下一些比较。              关于语言              亦舒出生在香港,一个中英双语地区,在外国上过学,后来移民到加拿大,最喜欢嘲笑澳洲人的英语只比苏格兰人好一点,对于这样一个人,却在书中从来没出现过英语单词。不管是洒的名称,世界名牌的名称,或是其它,一律用中文。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中文表达不了的东西。亦舒喜欢欧洲,喜欢英国,但不在书中说英语以示其会一点英语。中文书当然要用中文写。       而安妮呢?她连星巴克也要用英语来写,难道中文没有星巴克这三个字吗?如果说用英语方便一点,那请问本来打的是中文,却要切换成英语,再切换回来,哪一种更麻烦?那么她为什么要用英文写一些名字?想以此证明她学过英语?想以此证明她去过星巴克?会英语并不是一种特殊的才能,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都会英语,要么全用英语,要么用中文,中英混合,想说明什么?       而且安妮出生于中国内地,在这一地区大家都只说中文,连出生在香港的在外国上过学的移民到国外的人都不愿意在书中用一点英文来显示什么,安妮这么做想有什么效果呢?              关于音乐              亦舒在书中一般没有提到过什么音乐。我们就只看看安妮所喜欢的音乐吧。她说他喜欢爱尔兰音乐。我真郁闷,不知道什么叫爱尔兰音乐。做为中国人,如果有一天一个人告诉你,他喜欢中国音乐,你明白他喜欢什么音乐吗?是京剧?是地下摇滚?是香港流行乐?是梁祝?这肯定是最奇怪的音乐分类法,居然拿一个国家的名字来分类。爱尔兰只有一种音乐吗?并且这种音乐只出一张唱片?       有时候拿无知当无畏的人,你是不得不佩服的。安妮由始至终都没有说明到底是一种什么音乐。一个恶心的女人,偶然在菜市场边上买了一张打口CD(说不定还不是打口的),然后发现自己听不懂,然后再用自己能够懂得星巴克这个单词的英语发现了和爱尔兰有关的单词,就把这种音乐命名为爱尔兰音乐?       以上就是爱尔兰人民都不知道的爱尔兰音乐诞生史。              关于衣服              亦舒非常喜欢凯斯米大衣和阿曼妮。安妮喜欢G—STAR(对不起,我用了英语,但也是为了尊重安妮小姐的本意,在她看来,外国品牌如果不用英语说出来,就和国内品牌一样),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差别了。再说一个细节。亦舒的书中,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办公室白领女子,就认为一两千的衣服只不过是普通价钱。而安妮在2000年的时候,还认为一两千的衣服是非常贵的。   买下来,甚至有点得意的意思。              关于酒和咖啡              亦舒向来是只喝香槟的。而安妮却喝民工和男人喝的啤酒。亦舒也喜欢喝咖啡,只不过从来没有点明过名字。可能是因为亦舒从来不去星巴克喝咖啡,她连吃早餐都要去文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在香港中环,张国荣是在那里死的),但安妮可能认为如果不说出来一两种咖啡的名字不足以证明她去过星巴克那种大排档,安妮说她喜欢意大利特浓咖啡,但我怀疑她喝这种咖啡会放糖的,并且肯定是放白纱糖。              关于旅行              亦舒和安妮都喜欢到处走,不同的是,亦舒是去欧洲,北美。安妮是去中国内地。去年好不容易出了次国,(去的还是越南,我估计是没钱去欧洲,虽然她没有直接写这个理由)却写了整整一本注水书,顺路去了次香港,还拿来写了很多页。如果亦舒像她一样,恐怕写的书已经可以从美国排到日本了。亦舒去巴黎买衣服,去温哥华散心,去英国读书,就像安妮在上海去南京路一样(她自己说她喜欢去淮海路,我估计她可能也真去过,只不过没在里面买过东西,上海的伪小资不都是去巴黎春天看样式,去华亭路杀价格嘛,不过现在华亭路没有了,但还有襄阳路嘛).安妮在上海乱逛的时间,亦舒早去了N次米兰买衣服了.              关于日本和日本食物              真小资都是瞧不起日本的,因为东京是次文化的代表,不东不西,日本食物也是没有文化的食物.亦舒从来不会有书有对和日本有关的东西作描述.她只会喜欢法国菜或意大利菜.而安妮却喜欢日本食物.喜欢日本文化.说真的,任何一个有文化的人都不会认为日本有文化.日本只有帅哥,哪有美食和文化?                     关于外国人              亦舒一向有种族歧视,特别歧视白人,认为他们是多毛动物,没有进化完全,根本不会考虑和他们谈恋爱.但安妮不.她明显对白人有一种奴才相,不敢自己和白人谈恋爱,就让书中的第二女主角谈,而且从德国人谈到荷兰人.贱就一个字,安妮说多次.              关于家具              亦舒如果要买家具一定是从欧洲定货,直接运过来,绝对不会在香港买,也绝不会买宜家.但安妮好象对宜家情有独钟,也一直不好好写宜家这两个汉字,老用英语代替,好象她用英语写宜家,人家就会给她打个99折一样.宜家只是一种低档家具.在欧洲和发达国家非常受学生和刚刚工作没有多少钱的人欢迎.在香港,买宜家也就是没钱的意思.但在上海好象不同.买宜家居然也可以成小资.就好象一个外国人来中国吃了羊肉泡镆回国向人们吹嘘他吃了最高档的中国菜一样可笑.              综上所述,安妮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没见过大城市,只见过上海的乡下妹妹.对不起可能妹妹这两个字在年龄上不适合她,应该叫大婶才对.她说上海是她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光这一句话就可以让人笑半天.不过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因为她没去过更繁华的地方,她只见过上海.对她来说,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只去过越南和中国的人,能认识到上海的繁华,也算是难得了.   七喜的选择》 ------最女生安妮宝贝专栏 2008-12-25 13:21:47  来自: 风花铅树   安妮宝贝 七喜的选择      他的父亲和父母,住在桃花源已经很久。他们的祖先是什么时候,因何事,迁徙到桃花源,在这里有多少客居的氏族,都已经无法计较清楚。只知道桃树林每年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落叶,冬天干枯,一年四季这样变化,日子就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以种田捕鱼为生,桃子收获很多,但基本上吃不完,也无法交换。他们不与外界来往。外面的世界到了什么朝代,变迁到如何的时代,谁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食,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生活这样简单。也不需要复杂的得知。      他是这个村子里出生的第几代孩子,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没有家谱,杂姓的人很多,大家只是共同占用一个隐秘处,想获得一份安定和温饱。父母年轻时喜欢孩子,在二十五岁之前,生完六个孩子,本不打算再要。因为如果再要孩子,就要重新盖 房子,这很劳累,父母觉得恰好是件适宜的事。三个女儿,三个儿子。能种田的,能捕鱼的,能做饭的,能织布的,都齐了。三个女儿陆续出嫁之后,三个儿子陆续娶了媳妇。      家里的房子还是刚刚够住。等到儿子们的孩子出生之后,就有人分家了出去,自己住。这样,当父母七十岁的时候,他们又开始过上了两个人的生活。房子显得有些孤单。再要一个孩子吧。父亲说。那好吧,试试看。母亲说。于是,七喜就来了。      为什么要叫他七喜。因为前面六个孩子的名字,父母都起得费心,老了之后,觉得不如轻省。一块白色的织布是美的,可以在上面绣上最为华丽精细的刺绣,一张素色的绢纸是美的,可以在上面画上层峦叠嶂的山水,一双式样结实的草鞋是美的,可以穿着它翻山越岭,一把油布伞是美的,可以撑着它走出远路。累赘的东西,多了也是负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美。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有感触这样深呢,也许那时家里的人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父母格外期待要出生的最小的孩子。七喜出生的前三天,田野里的萤火虫都来家门外的墙壁上集会。它们在夜色中静悄悄的,一闪一闪,在黑暗中汇聚成无数明亮光点,闪耀房屋外墙壁上。所有路过的行人都看到了。都停下来,说,瞧,那里有一条银河。村里占卜的人路过,说,你们家里有一个天上的人要来了。母亲对父亲说,可能是因为你以前经常义务为村里生病的牛马治疗,并且不收取报酬的原因。父亲对母亲说,可能是因为你以前勤劳地织布,每年都给村里年龄最大的孤身老太太做新年棉袄的原因。但不管如何,这对做了很多善良的事情的夫妇。相信一个美好的孩子要降临到他们的身边来了。      七喜出生的那个夜晚,家外墙壁上的萤火虫彻夜围绕着房子打转,打起一个个小灯笼来照明一样。母亲分娩很顺利,也不痛楚,甚至没有请来接生婆。他们看到生下来的孩子跟以前的孩子是不一样的。这个孩子有脑袋,有身体,但没有手没有脚。他的身体是滚圆的,完美的,一点破绽都没有。脸上的五官漂亮极了,有一双笑吟吟的微笑的眼睛。父母都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觉得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给他取名喜,是觉得真的欢喜。仿佛他们的余生,是为了要来照顾和保护这个孩子,并从中得到无限满足。      为了不让七喜被人议论,他们从来没有白天带他出过家门。晚上,母亲抱着七喜去田野里溜达,对七喜说,这是星星,这是月亮,这是树,这是稻子……七喜却自顾自和停在他手指上的萤火虫发出了笑声。这一只被他叫做大大的萤火虫,最终和他做了朋友。他一见到它,就笑着说。大大,大大。这样它就有了一个名字。它每晚都来。喝饱了露水,与他一起睡觉。他觉得它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虫。他们彼此之间充满相伴的乐趣。两个人之间如果没有任何预兆和理由地成为了朋友,那就是注定的事情。也不需要再去追问曾经的为什么,或接下来做什么。也许在前世,七喜你是在天上邀游的一个小仙,而我是你天天玩累之后躺下来休憩的那团云。我沾染你的气息太久,离不开你,又追随你来到这一世。人与人之间的留恋都是有前因的。所以,你要小心,不要和任何事物纠缠太久,否则,生生世世都跟随你。大大微微闪动着翅膀,以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话。七喜说,那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是善缘。只要是喜悦。最怕轮回流转的都是仇恨和丑恶。那时七喜还是个小幼童,他对大大说的话是大人都不会明白的语言。但是大大都听懂了。   大大喜欢的孩子七喜,是一个很善良很快乐的孩子。他的眼睛,生下来的时候就笑吟吟的。这么明亮,这么纯洁。七喜从出生到长大,从来没有说谎打架或争吵,因为他没有见到过生人,他的世界里都是温暖安全的东西,父亲,母亲,大大,田野,家。但是七喜开始有忧愁,因为他开始能够分辨,分辨到父母的手和脚,那是他没有的东西。分辨到他与父母的不同,他们是走路,他是滚动。而且他不能做任何事情。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进食过,他也不需要排泄。他不懂得什么是饥饿,什么是劳累。这样心里一明白之后,七喜就开始生了许多烦恼。他生起的烦恼,任何人都无法解释说明帮他驱除。父亲说,七喜,你长成这样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你不是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来这个世界受苦的,你看,人为了要吃饱谋生,要付出多大的精力,消耗多大的心计,你都不需要有。母亲说,七喜,你长成这样是有理由的,人都得为自己种下的因,承担自己的果。但你承担的果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情,你以前是天上的小仙,七喜,你有自己的使命才来到这个人间。记得你的使命,忘了你的烦恼。      最后大大对七喜说。七喜,你长成这样,无需计较有无理由。你活着了,这是唯一的理由。你要为活着而活下去。快乐地活,总比烦恼地活要好。七喜说,我明白。但我一定要出去走一圈,探个究竟。做些尝试。我不能没有行动。即使有些道理,我现在也能明白,但一定要等我打转回来之后,我才能接受。大大说,我可以带你去行动,但是七喜,回来之后,我就要与你分别。因为回来之后的你,肯定与去之前的你,完全不一样。七喜说,你现在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大大说,这不是结论,这是代价。我知道我如果带你去,你我彼此都要付出代价。就像有人接受了一个去远地的邀请,如果他觉得走一趟有乐趣,他会选择去,但去了之后他就要为对方写个故事。这是一样的。我们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但是,就让我们去吧。只要你觉得这样做才是快乐。有什么是比我们的快乐更重要的呢。      于是七喜决定与大大出远门。大大说,那个地方有个国家叫黄金海岸,很远,非常远,在地球的那一边,海的尽头。他们要在一万棵榕树里面找到其中一棵,也许那棵树里就有改变七喜现状的秘密。七喜想,管它叫什么名字,黄金海岸也好,桃花源也好,榕树也好,柳树也好,只要让我走出这个屋子就行。呵,我在这个屋子里不见天日。已经度过了多少时间。我多想看看日光之下的大海和田野。多想闻闻干燥明亮的空气中,那泥土和桃花的气味。所有的桃花在日落之前都闭上花瓣睡觉了,我从来没见过它们绽放时候的样子,我的人生多么有缺憾。   父母与七喜笑着告别,他们明白他的的快乐是对他最重要的事情。七喜也不需要行囊,他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只要带上自己,带上自己的心,即使那颗心现在有烦恼。有期盼,有激昂的勇气和信心。但那依旧是一颗无限善良无限温柔的心灵。七喜见到了如云霞一般芬芳美丽的桃花,它们在阳光下散发出的香味,让他觉得心儿都醉了。他也见到了白天的大海,它的颜色是湛蓝的,跟他在黑夜中见到它时的黝黑,完全是两回事情。多好。他见到了生命中出现过的事物截然不同的两面。他有了比较,他知道了自己的狭窄。他只是依旧没有手,所以无法摘下一朵粉白的桃花,轻轻放在嘴唇上感受它的柔软。      大大引路,他们一个飞翔,一个滚动,速度都很快。这是普通的人们无法知道的感受,那种与风速彼此融合在一起的速度。翻山越岭,漂洋过海,他们在最终靠岸的地方,终于又再次见到了人。七喜见过的人,也不过就是父亲和母亲,而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为宠爱的人,也是唯一对他给予无私的爱与付出的人。七喜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个男人,他说,瞧,这是个什么东西,真可怜,让人看着恶心。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七喜,观察他,眼睛直楞楞盯着他,直到七喜觉得十分尴尬伤心,才心满意足地走开。第二个人,是个女人,她一开始很惊奇,但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然后她走近他,亲热地对他说话,喂,你是从哪里来的,你需要帮忙吗。七喜说,我要去找一个树林,你知道哪里的树林有上万棵榕树吗?她很快地接上他的问题,说,知道呀,知道,我带你们去。大大这时在他耳边扇起了小翅膀,它说,别跟着她去,她太热心了。七喜因为受到了前一个人的欺辱,对眼前这份热情格外感动,他说,大大,总是怀疑别人会使我们没有朋友。我太孤独了,我想跟人有交往。大大伤心地说,呵,七喜,你最终还是认为我不是一个人,你还是觉得遗憾。      就这样七喜跟女人上路了。大大跟在他身边。女人带他们上了船,说她的家所在的小岛,就有这样的树林。那里的榕树太多了,我们经常去玩。她说,她一直说着很多很多的话。但是船所往的地方却看起来很荒凉,没有任何树木的痕迹。七喜也觉得诧异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到底想带我们去哪里,说实话吧。七喜的眼睛太清澈太善良了,所有伪装或撒谎的人,都会在他专注时候具备魔力的眼神里失败,女人也不例外。她突然就说起了实话,说,我要把你带到我家里,我丈夫会把你卖给杂耍的人当作表演工具用,这样我就能得到一笔钱。七喜说,钱是什么。女人说,钱是能用来吃饭谋生的东西。七喜说,钱是要这样来挣的吗。女人说,没办法,这样挣钱比较容易。七喜说,不对,我的父母也挣钱,他们辛勤工作劳动,以自己的汗水和智慧谋生,他们的钱公平合理,符合上天的意愿,所以他们从来没有为温饱发愁。越是你这样的人,越是贫穷。女人说,是,越贫穷,越用很多计谋,越是这样,越更贫穷。也不知道什么道理。这时女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说了许多实话。然后七喜停止了他的魔力,女人也清醒过来。她完全想得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羞愧难当。她跳下船,自己游走了。   七喜坐在无人操纵的小船上,只能随波逐流,好在海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大大说,七喜你明白了吧,最危险的永远是人心,不会是大海。七喜说,人心也无什么危险,人心太小了,比不上大海广阔。人心,拿出来比一比,就可以扔掉了。这样,漂流了一天一夜,小船在另一个小岛上靠岸,远远的,七喜就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那正是他们寻找的—万棵榕树。七喜想,原来随波逐流没有操纵,也是可能走到正确的途径上来的。上天的旨意真是太神奇了。他万分感恩的心,只是说不出话来。      大大与他一起走到树林里。大大说,说出你的愿望吧,七喜。这里会有人听到的。七喜就大声地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我来找你。你愿意倾听我的愿望吗。树林里有声音发出来,说,愿意。只要你说,就会有人在听。七喜说,我想有手,有脚,跟我的父母一样。那声音说,七喜,你如果有了手,有了脚,也就会有了进食,有了排泄,有了普通的身体所具备的所有的一切,欲望,疾病,饥渴,痛楚,都会有。你知道你现在是半个仙人吗。你不需要吃饭,你不需要谋生。七喜说,但我却来到了这个人间,看到了人们怎样用手劳动,用身体和心享受自然的一切。我也想用手去触摸泥土和粮食,去拥抱,去抚摸,我想跳舞,想奔跑,想体会双脚与重力之间的关系。所有他们曾经得到过的感受,我都想有。那个声音说,你想跟你的父亲一样每天为耕田捕鱼所役使,从白天做到日落,手足酸痛。筋疲力尽,只为求得一份温饱是吗,你想跟你的母亲一样为家庭所累,为儿女所累,从未有过休息,从未有过睡得充足安稳是吗。七喜说,是的,我想跟我的父亲一样能够支撑一个家庭保护妻子孩子创造财富创造生命,我想跟我的母亲一样能够去照顾和爱抚他人享受到感情的丰富和深刻。我不要做一个孤独的只能在夜间出行的半个仙人。这不够彻底。我喜欢世俗,你知道俗怎么写吗,一个人和他的粮食在一起,他用劳动创造和获得粮食,心安,欢愉,这是这个世间最安稳最简单的幸福,是比任何其他字都更为理直气壮的字。他要做过这一切之后,才能再做回仙人。      那个声音说,呵,七喜,你都想明白了。七喜说,是啊,当我第一次见到日光之下的桃花树,我就想明白了。当我有了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一朵桃花,感受到它花瓣的柔软和芳香。桃花源里都是桃花,我怎么能够置身其中却从未感受到过它最为日常最为平凡的美好。那个声音说,如果你决定了,那么即使以后后悔也不会有更改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你要从仙人变成凡人很容易,从凡人再成为仙人,却要经过许多修炼的。七喜说。不管它了,我就要现在的快乐。其他再说。那个声音说,那闭上你的眼睛吧。七喜。就从此刻开始。      睁开眼睛的七喜,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似乎从未出过门。他的眼睛,先看到了窗口边的桃花,它们盛开在春风和阳光里,如同一团芳香的云霞。风把一些飘落的花瓣吹到了七喜的肩头,七喜用手捡起来,放在嘴唇上,轻轻舔了—下。他看到自己的手指,修长,有力,美极了。然后他起床,下地,光脚踩在石板上,清凉坚硬。一只萤火虫死去在他的枕头边,这是大大。大大在梦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后会有期。他们彼此之间的一期一会再次结束,也将再次轮回。七喜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知道他凡俗而坎坷的一生,就要这样开始了。但,那又何妨?他依旧是善良的温柔的七喜。有着美好的因缘。他终究是又要成为仙人的凡人。 2008年10月中旬,安妮宝贝应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邀请首次访问了日本,新浪网读书频道特邀的旅日作家毛丹青与她在京都做了一次对话。此次访问内容摘录如下:         毛丹青: 其实我们有机会在北京谈文学,包括谈如何观察生活,但我觉得在京都这个地方毕竟有一个异域的感觉,有一个旅行,或者叫“行走”的感觉,我读过你有关行走方面的文字,因为我并不是对纯粹的文学那么投入,更多是处于行走之中的,而且这些年,已经有了很多的经历跟中国作家们首次走访日本,同时在跟我们今天一样的语境当中谈话,有时会发现大家谈得很有意思,今年春天刚刚跟苏童走了一圈儿,当时正值樱花烂漫的时节,所以跟他谈了鲜花与文学什么的,谈得很细,但题目并不大。今天我们一起去了东寺的集市,发现你观察得很仔细,不看寺庙看集市,包括你刚才问这家染房的日本老太太也是一样的。对这些工匠,或者叫她们“手艺人”,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好奇,一直去了解,一直去问呢?         安妮宝贝: 这次受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的邀请,来进行这次为期两周的日本旅行,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仿佛已经约定很久般的旅程。因为日本的文化,对我来说,并没有隔膜或陌生的感觉,也并不一种异国情调,相反,一种共同的东方式的审美和意境,是两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流通的一条河流般的血脉,很容易就能吸收。像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清少纳言,谷琦润一郎,小津安二郎,黑泽明,沟口健二……这些名字对我们来说,都是绝不陌生的,也是在年少时代开始,在精神世界里就受到过的影响。同时,来日本,对我这样沉陷于中国古代文化的人来说,也像是在寻找一些中国古代的痕迹一般,有一种寻找和怀恋的情绪,因为显然,中国古老的一些传统和风情,在日本还是能够见到的。我交给基金会沟通的路线,选择的也是以古老都城,博物馆美术馆,传统手工艺工匠的拜访,以及去跳蚤市场和看祭祀等为主,现代化的时髦的一方面内容都是忽略的。两周的时间并不长,只能把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先看完。单是在京都,奈良,爱媛县和长野县就去掉了大多数的时间。现在的旅行,能够到过多少地方,对我来说是不重要的;在一个地方能够与它有多少接触的深度,这是重要的。我对日本的手工艺一直很感兴趣,此前读过很多相关的书籍,像柳宗悦先生这样积极推动和维护传统手工艺的艺术家,对一个民族的精神基底的保护是起着重要作用的。他在他的书里写过,“为什么手的工作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非常之重要,大家都有必要思索……我们必须重新认识日本,必须通过具体的物品来关注日本的状态,这样,我们的正信才会苏醒。”中国地大物博,手工艺的种类和历史更悠长丰富。这些话,也完全可以是对比中国来说的。所以,这次的旅行,对手工艺方面的参观和访问,以及能够与工匠们面对面聊天,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内容,也是一直以来我自己心里喜欢的一件事情。         毛丹青:你写《莲花》的时候也是一个行走,跟这次有什么不同?         安妮宝贝:这个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写《莲花》之前,去的是雅鲁藏部布大峡谷,那里基本上是原始森林,荒无人烟,远离文明,而我要抵达的地点,也是当时与外界因为交通的原因有所隔离的地区。来日本,则是一直在充沛地与人,与人的文化做交流。日本的旅行,走马观花,一路收集景点,是意义不大的, 对我来说,以比较日常的方式,在各种街道和小巷里探索,看他们的建筑,人群的气质,与自然的关系,观察行为举止言谈,看到各种艺术与文化的结晶,就很充实。包括看集市和跳蚤市场之类,你能见识到另一个国家的普通人群们在生活里所具备的一切细节。与天地的交流,与人文的沟通,这两方面内容,我觉得都是旅行应该达到的效果,起码要实现其中一个吧。         毛丹青:往后类似你说的天与地之间的行走多呢?还是像这次访问日本这样的行走多呢?         安妮宝贝:我希望都能够发生。但旅行地有时候需要一个目标,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真正的一直在强烈地召唤你。比如雅鲁藏布峡谷,我在地理杂志上看到它的介绍,觉得我想去,这个想法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然后觉得自己在心理和体能上准备充分了,就出发了。旅行的发生,需要两个因素促成,自己的意愿,以及合适的时机。           毛丹青:写小说的时候,你是属于冲动型的呢?还是跟行走前事先要做知识上的准备一样,属于知识积累型的呢?           安妮宝贝:一般先是有一个心里的观念,浮现出来,觉得需要表达它,然后会确定可能想要写一个长篇或一个东西。确定下这个目标之后,要为它做很多知识上的准备,包括浏览收集资料,要有大量阅读,分门别类……这个过程工作量很大,也需要许多时间。另外,因为我经常去旅行,很多人会认为我的旅行也是一个准备,是为了写小说而去做旅行。这并不是我的方式。事实上,我经常是在觉得无法写作的时候去旅行,因为旅行的过程,是一个把你自己放空的过程,你把自己心里,脑子里,身体里,积存的所有负担的干扰你的障碍你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放出来,直到完全虚空,这样,整个人就能充分吸收到来自外界的新的能量。这样,当你觉得自己无法写的时候,恰恰有时候突然就觉得可以写作了,这是旅行带来的灵感,但你不可能是为了写作去筹备一次特意的旅行。这样的旅行显然是不自由的。           毛丹青:如果我们可以把作家分成“户内型”和“户外型”的话,你认为自己属于哪个类型?所谓“户内”,指那些阅读大量书籍,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而所谓“户外”是说相信自己的行走,相信自己的体验。           安妮宝贝:我觉得自己应该两者都是。并且,我觉得任何一个写作者都需要两者兼备。纯粹的户内型或户外型,很难做到一个平衡的充足的写作状态。我们需要身外的与心内的两个世界,互相流通贯穿。如果一直放荡于身外,或沉闷于心内,都是不够有力量的。           毛丹青:今天我们一路上说起东京,你觉得东京的男人有些特点,这个说法的参考系数是从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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