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葛藟”考辨

2011年第3期 (复总第81期) 船山学刊 alua郴llan】ollr】m No．3，2011 (rest．totNo．81) 《诗经》“葛 苗"田田 孙秀华，廖群 考辨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摘要：<诗经>中“葛葛”凡七现，而对这一重要名物的解说，历来诉讼纷纭。未有定论。对现代 学者的三种主要观点避一考辨。可知葛葛并非“葛和葛”。“葛”与“葛”两字连用，当非并列，而是前者 为类词。后者是具体名目；葛蒿也不是指“葛藤”，融通诗意，其更为明确的指向是结子繁多的果实； 葛葛的“野葡萄”说较为可信。这在考古发掘与文献记载两个方面都有印证。而在具体的名物考察基 础上的植物学定位明。葛蒿即应是葡萄科葡萄属的葛葛葡萄(V．ncxuo阻Thunb．) 关键词：<诗经>；葛葛；葡萄 中图分类号：1207．22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扣7387(2011)03-0076—仍 《诗经》中《周南·樱木》、《王风·葛菡》和《大 雅·旱麓》3首诗里共出现“葛墓”7次。对于“葛荔” 的解说。历来歧见纷纭，未有定论。现代的学者也 是各说各话。共有三见：如李家声认为“葛墓”是 “葛和菇，均为蔓生植物”【11；程俊英释为“野葡萄”， 又认为“葛和菡是两种草名，亦通”嘲；周振甫把“葛 蕞”翻译成“野葛茎”嘲，王宗石则译为“葛藤”嗍。要 之。即“葛和蕊两种植物”说、“葛藤”说和“野葡萄” 说。排除让人莫衷一是的“亦通”之论，参考经典， 融通诗意。我们认为“野葡萄”说更为妥当。 一、葛蕞并非“葛和蕞” <毛传>、《尔雅》均不释“葛蕞”．这或许说明时 人对于葛墓的认知明确，毫无异议。释“葛菡”自 <郑笺》起，郑玄解说为“葛也墓也”翻。即是指葛和 菖两种植物。马瑞辰认为：“窃疑葛墓为菖之别名， 以其似葛，故称葛蕞。犹拔之似葛。因呼茏葛。郑分 葛藻为二，戴震谓葛蕴犹言葛藤，皆非也。”婀虽为 推断之言，而又审慎异常，确是卓识。 也就是说．从语法上，“葛蕊”为偏义复合 词，语义重心是“菡”，其“葛”字为类词。这种情景 在《诗经》中的内证还有“树X”和“苞X”。其中“树 X”如《郑风·将仲子》里的“树杞”、“树桑”、“树 檀”；《秦风·晨风》里的“树槎”；《小雅·鹤鸣》里的 “树檀”等。“苞X”则有《唐风·鸨羽》里的“苞栩”、 “苞棘”、“苞桑”；《秦风·晨风：》里的“苞栎”、“苞 棣”；《曹风·下泉》里的“苞稂”、“苞萧”、“苞蓍”； <小雅·四牡》里的“苞栩”、“苞杞”等。 显而易见，先民之所以选用葛、树、苞等为类 词，是因为它们与先民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其 中的葛是豆科纤维作物，嫩叶可食；块根含淀粉。 可食用：茎皮纤维可织葛布。葛原本是野生植物， 但早已被利用。江苏省吴县草鞋山遗址就出土过 6000多年前的葛纤维纺织品残片。“很可能，史前 先民已经有意识地保护利用它．从而成为半野生 收稿日期：20ll'0l一29 基金项目：山东大学研究生自主创新基金项目(诗经及采集文化>(y髓09031)阶段成果 作者简介：孙秀华(1970-)，男，山东平邑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摩群(1959．)。女。山东济南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博士生导师。 一76— 万方数据 状态的纤维植物。商周以后就逐渐被培育成为栽 培植物了。”聊所以，《毛传》、《尔雅》、《说文》均指出 葛可以“为黼络”。但这种解说或许只是缙绅士大 夫之言。葛对于先民们的重要性还远不止于此。因 为在《诗经》里除了“为烯为络”(《周南·葛覃》)外 还再三出现了“葛屦”(《齐风·南山》、《魏风·葛 屦》、<小雅·大东》)，而且至少葛的嫩叶和葛根还 可以食用，而且葛花、葛粉还具有很高的药用价 值。所以．以如此重要的“葛”为类词称呼长得相似 的植物。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了。 二、葛蕞并非葛藤 葛菖的“葛藤说”出现于晋代。《尔雅·释木》有 云：“诸虑。山桑。”郭璞注日：“今江东呼桑为藤，似 葛而粗大。”阎是为肇始。然时越数百载，地隔几千 里。以“今江东”来解说古中原一带的名物，难免让 人心存疑虑。而仔细推敲，郭璞明言桑“似葛而粗 大”．也就是说桑只是像葛藤而不是葛藤，以此为 据指葛菖为葛藤。又岂能让人信服?何况“葛蕞”指 的是葛。并不是指葛，当然绝非葛藤。 从字源上分析，葛菡的“墓”字从“晶”，而从 “晶”的同音字还有桑、藁、儡、罂、理、署、辐、瑕、 榀、蠲、蝎、曼、掘、强、薹、霉、碣、漫等。“晶”不仅是 声符。且有表意的功能，是指膨大或繁多的东西。 作为酒器的出土青铜罂是大腹的果实形状．而郭 沫若写石榴就信手用“金罂”来做比喻唧。而“桑”和 “藁”与“果”在字形上的近似寓目可知。故而葛菡 的“葛”字本初的意义指向果实而非藤蔓。 葛蕴指向果实，在《诗经》中也有内证。<小雅· 南有嘉鱼：》诗日：“南有樱木，甘瓠累之。”朱熹理解 为“樱木下垂而美实累之”嗍。《周南·樱木》首章关 乎葛菡的诗句与此完全一致：“南有樱木，葛蕞累 之。”两相对照，“葛菡”与“甘瓠”在诗句中所处位 置完全相同。而这两首诗均表达了祝福赞美之情， 主旨一致，所以两诗中的“葛菡”与“甘瓠”所指自 当皆为“美实”．而并非指向藤蔓。 再者，l：诗经：}中多有以描写瓜果繁富表现多 子多福、子嗣绵绵的诗句，比如《周南·桃天》同时 写到桃花的繁盛和桃子果实累累，桃树在“灼灼其 华”的前提下“有黄其实”；又如《唐风·椒聊》里的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又如《小雅·湛露》里的“其 桐其椅，其实离离”；再如《大雅·绵》里的“绵绵瓜 瓞，民之初生”等等。《周南·樱木》和《大雅·旱麓》 两诗明显具有祝福君子的用意，而《王风·葛蕞》或 被理解为“哭嫁歌”【-”，与祈求子嗣密切相关，故而 这三首诗里的葛菡应该为指向结子繁多的果实。 而葛蕞与子嗣的密切相关也见证于其它典籍，《左 传·文公七年》载：“昭公欲去群公子，乐豫日：‘公族， 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荫矣。葛菡犹 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为比。”’ 三、葛蕞指“野葡萄” 对《诗经》名物专门解说始于三国时代吴国陆 玑的《毛诗鸟兽草木虫鱼疏》，其“莫莫葛墓”条原 文如下：“菡，一名巨蒇，似燕奠，亦延蔓生。叶如 艾，白色。其子赤，可食，酢而不美。幽州谓之‘推 菡’。”㈣而《毛诗传笺通释》说：“《易释文》引《草木 疏》作‘葛菡，一名巨荒’，以葛菡二字连读。《毛诗 题纲》亦云：‘葛菡，一名燕奠。’宋《开宝本草注> 云：‘婴奠是山葡萄。’则葛菡盖亦野葡萄之类。”113l 值得注意的是，陆玑认为菡是巨煎，但巨煎“叶如 艾”，而葛蕞显然是应该叶如葛才对，故而“推蕴” 并不是葛菖。但陆玑指出了蕞与燕萸相似，都是蔓 生植物．这为后人得出“葛蕞盖亦野葡萄之类”的 结论指明了方向。也是难能可贵的。 可是远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先民就开始了葡 萄的利用和开发吗?回答是肯定的!《豳风·七月> 明言“六月食郁及奠”。其中的“萸”就是一种野葡 萄。有学者指出“南有樱木，葛蕞累之”(《周南·樱 木》)、“绵绵葛篇，在河之浒”(《王风·葛蕴》)所说 的葛菡“在先秦时期是以果品的姿态而出现的。否 则，人们不可能如此了解它的生活习性(在河之 浒)，和注意观察它的形态(累之，即缠绕的样子) 的。”lt4】而在考古发掘中，已有龙山文化时期葡萄 果酒的发现，先秦时期葡萄属种籽出土也有多处。 研究者认为葛蕊就应当是其中的一种【堋。而《山海 经·中山经》中记有“卑山”“多桑”，这里的“桑”即 “蕞”，就是野葡萄。 四、葛蕊的植物学定位 台湾学者潘富俊认为葛菇今名“野葡萄、光叶 一77— 万方数据 葡萄”，别称“千岁桑”，学名“Vitisnexuosa nurIb”，并提供葛墓的彩色照片4帧，指出其植物 学特征为“木质藤本，嫩枝有绒毛。叶卵形至三角 状卵形，长4—10厘米，宽3—8厘米，先端渐尖，基 部心形或近截形，表面光滑。背面沿叶脉长有柔 毛；叶缘为不规则状牙缘；圆锥花序，花轴被白色 丝状毛；花黄绿色；浆果球形，径O．6—0．7厘米，黑 色。从韩国、日本、中国(华北、长江流域)以至中南 半岛均有分布。”【1司他的解说是可信的，但是“野葡 萄、光叶葡萄”、“千岁桑”等说法并非严格意义上 的植物学名称。 按照王发松等对中国葡萄属(VitisL)的系 统研究，“中国葡萄属共分42种1亚种12变种， 归属于1亚属5组4系”。而以”Vitisnexuo腿 ’111uIlb”检索，葡萄科-+葡萄属一葡萄亚属—+(组 3)葡萄组_+(系1)疏柔毛系，赫然就有“葛菡葡萄 (V．n麟uo阻．11lurIb．)”，位列第14种f切。这里所列 出的葛葛葡萄以葛菡命名，且现今分布涵盖《诗 经》故国，无疑就是葛菡。“B眦nov认为，葡萄的远 祖是生活在阳光充足地带上的灌木。随后，随着森 林的扩张。为了获得对阳光的需求，在进化过程中 葡萄的花序突变为卷须。并且获得了攀援习性。”【l羽 而葛菖葡萄所属的“葡萄组”被认为“可能是原始 的葡萄种类向林栖方向发展起来的又一个类群。 植株亦普遍高大”【l明，这与《周南·撂木》里的诗句 “南有撂木，葛蕞累之”表现的生长习性相合，而 <王风·葛菡》里的“在河之浒”，<大雅·早麓》里“榛 梏济济”的“早麓”恰符合葛菡葡萄的生长环境。 当然，中国葡萄属也有奠奠葡萄Ⅳ．tlluIlbe喇 Sieb．)，但葛墓不是婴奠。对此，马瑞辰辨之明矣： “陆<疏》所云‘菡似燕奠’者，非即燕奠也。”溯综 上。<诗经)中的葛菖即应是葡萄科葡萄属的葛墓 一78一 葡萄(V．nexuosa码unb．)。 参考文献： 【1】李家声：<诗经全译全评>，华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8页。 【2】程俊荚：<诗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9页。 【3】周振甫：<诗经选译>，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74页。 【4】王宗石：‘诗经分类诠释>，湖南教育出版杜2001年版， 第32伽吗21页。 【5】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第41页。 【6】【13】【20】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中华书局1989年版， 第4踟q9、4砂q9、462页。 网陈文华：<农业考古)，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第63^64页。 【8】李学勤：‘十三经注疏·尔雅注疏>，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第271页。 【9】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学缡(第十卷)·石榴>。人民文 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09页。 【1o】朱熹：<诗经集注>，世界书局1937年版，第87页。 【11博新荣：<中国最早的“哭嫁歌”——<诗经·王风·葛 葛)>，<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 【12】陆玑：<毛诗鸟兽草木虫鱼疏(卷上)·文渊阁四库全书)，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14】徐华龙：<国风与民俗研究>，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 年版。第58页。 【15】陈雪香：<海岱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至青铜时代农业稳 定性考察>，山东大学2007年博士学位论文．第77呵8页。 【16】潘富俊：‘诗经植物图鉴>。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版， ‘第2榴页。 f17】【19】王发松等：(中国葡萄属(vitisL)的系统研究)。 <热带亚热带植物学报>2000年第1期。 118】温■飞：<葡萄的起源与传播)。<农产品加工>2008年第 10期。 (缡梗：龙钒) 万方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