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影响

论《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影响 摘要:《湘行散记》创作于沈从文的盛期，这时屠格涅夫的作品已经在中国文学舞台上舞刀弄枪了好一阵儿。《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影响是直接的，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揉游记散文与小说故事而为一”的文体上，更表现在“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的表现手法上。在经过沈从文的模仿、吸收、继承并结合本土传统后，形成了一种清新流丽、隽秀含蓄的风格，给当时中国文坛带来了一股新鲜之风。 关键词:《湘行散记》、《猎人笔记》、影响、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揉游记散文与小说故事而为一、自然 被沙皇统治的俄国，受半封建半殖民地戕害的旧中国社会，相似的背景使得五四文学革命后，大量的俄罗斯文学被有地引入，在这股热潮中被译介的最多的就是屠格涅夫。屠格涅夫成为对中国文学影响最大的俄罗斯作家之一。 “由于他的作品在意象和情调上的那种两重性—斗争与超脱，坚强与柔软，明快与沉郁，热情与悲哀----使中国作家各自偏重地受到不同程度的情绪感染并产生审美共鸣，或得其热情、明快的一面，或得其沉郁、悲哀的一面。”? 在这些竭力从屠格涅夫作品中汲取着各自所需的营养的中国作家里，沈从文就是其中之一。 在沈从文创作的过程中，曾经承益多师，受过古今中外多种文学理论、多位文学大师的影响。 也许相对于契诃夫对沈从文的影响，屠格涅夫的影响并不是最显著的。正如沈从文所说:“看得多而杂，就不大可能受什么影响，也可以说受总的影响。”?。就是这种 “很快就在文字上和处理问题上，作多方面发展了”的原因，屠格涅夫对沈从文的影响就并不那么有迹可循了。 然而，虽然沈从文“真正受的影响，大致还是契诃夫对写作的态度和方法”?，但《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主题思想、典型塑造、文体风格上的影响还是毋庸置疑的。 1923年，当时的许多屠格涅夫的经典作品，包括《猎人笔记》都已得到译介，在中国文学大舞台上舞刀弄枪了好一阵儿。这个时候到达北京的沈从文，是不可能不受这股“屠格涅夫热”影响的。 沈从文自己承认:“用屠格涅夫写《猎人笔记》方法，揉游记散文和小说故事而为一，使人事凸浮于西南特有明朗天时地理背景中，一切都带原料意味，值得特别注意，十三年前我写《湘行散记》时，即有这种企图，以为这个方法处理有地方性问题，必容易见功。”? “揉游记散文和小说故事而为一”，“使人事凸浮于西南特有明朗天时地理背景中”便是《猎人笔记》对沈从文的最大启示。事实上，《猎人笔记》对沈从文的影响决不仅仅局限于《湘行散记》这一部作品，更重要的则在于它形成了沈从文日后小说创作上的总恃征。 一(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 “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是沈从文从《猎人笔记》中得到的重要启示。在《猎人笔记》和《湘行散记》中，小说背景不再是两种社会力量的明显对立与斗争，而是被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所代替。小说人物的性格则更趋近于一种自然、原始、野性、淳朴的状态，具体体现为古朴的人性美、观念的单纯、情感的朴素和茁壮的原始生命力。小说背景的自然化、小说人物的自然化、自然化的人与人格化的自然交融一体，是《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一重要影响。 (1)背景自然化 《猎人笔记》与《湘行散记》都很注重本土风光的诗意化描写、都极力展现极具地方色彩和民族特点的乡土风光，描绘颇具人文底蕴的民风民俗画。而这些，都出自于屠格涅夫和沈从文对各自家乡的热爱。 屠格涅夫说“一个人不能不对大自然感兴趣，因为他与大自然有千丝万缕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他是大自然之子。”? 《猎人笔记》所有活动都是在猎人的打猎活动下展开的，而打猎活功是在俄罗斯的大森林和大草原中进行的，因此，草原和森林便构成了《猎人笔记》的大背景。 这是一段《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中的一段话: “春天，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你背着枪，不带狗，走到树林里去，这时候，林子里 还很明亮;空气清新，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嫩草像绿宝石—样发出悦目的光彩„„ 你等待着，树林内部渐渐地黑暗起来了，晚霞的红光慢慢地沿着树根和树干移动，越升越高，从几乎还未生叶的低枝移到一动不动的、睡着的树梢;一会儿树梢也暗起来了，红色 ? 的天空开始发蓝。” 诸如这种大量俄罗斯风景描写还有很多，在屠格涅夫的用心渲染下，我们感受到在那片俄罗斯土地上，美丽清新的草原，在秋风中风姿绰绰的俄罗斯森、带着泥土芳香的广阔天空，因他那不朽的笔端在艺术的世界写下了永恒的风景。 契诃夫说:“我深深相信，只要俄罗斯森林、悬崖、夏夜还在，只要鹘还叫，田凫还啼唱，”大家“就不会忘记屠格涅夫”。 而对于沈从文而言，“大自然从小陶冶了他的性格，他的人生观和审美趣味倾向于道家归真返璞的理想，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大自然的感染和暗示”。? 沈从文作品中的自然世界是以湘西地方的自然景物为主体构成的，山的秀拔，水的明澈，是湘西山水的地方性特质，也正是这些，使得小说拥有了湘西的地方特色。 在《一个多情水手一个多情妇人》中: “我出到舱外去站了一会，天已亮了，雪已止了，河而寒气逼人，眼看这些船筏各戴上白雪浮江而下，这里那里扬着红红的火焰同白烟，两岸高山则直矗而上，如对立巨魔，颜色淡 ? 白，无雪处皆作一片墨绿。奇景当前，有不可形容的瑰丽。” 或许是中国语言所独具的魅力与变化多端，与屠格涅夫相比，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显然 在湘西自然风光、颇具人文底蕴的民风民俗画上的渲染与诗意化的描写来的更随心应手，更加优美动人。 (2)人物自然化 沈从文和屠格涅夫关注自然，热爱自然，更关注作为自然一分子的“人”。 “既然人是自然的产物，自然的一部分，那么人在自然面前应该是平等的;同时，人也像自然生长着的万物一样，在本质上也是自由的，平等和自由是自然的特性，也是人的特性”。? 这在《猎人笔记》中就集中表现为人物古朴的人性美、观念的单纯、情感的朴素和茁壮的原始生命力. 叶尔莫莱是一个不分冬夏，永远只穿一件黄色的土布衣服，蓝色灯笼裤腰的猎人，他毫无经济来源，每个月都要交两三只松鸡和鹧鸪给他主人却从来得不到任何酬劳;他没有房子，常常在沼地里、树上、屋顶上、桥底下过夜;他除一枝猎枪和一只从不喂食的猎狗“华列特卡”外，不再拥有任何财产。就是这样一个在我们看来是一个悲惨又孤独的可怜人，在屠格涅夫笔下却像鸟儿一样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即使常常被人们像捉田里的兔子一样地追逐、痛打，叶尔莫莱依然对人亲切，这是叶尔莫莱人性中的善良与淳朴;即使生活清贫，他却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清楚，虽然他没有财产，但却拥有生存下去的技能和手段。他就像他那把枪一样，年代很久远，又有猛烈的“后坐力”，这种茁壮的原始生命力，几乎是屠格涅夫中底层农奴所共有的特点。 屠格涅夫把自然的本质和人的本质等同起来，将人视为自然的一份子，并且由自然而思考人的本质与特性，发掘出农民以及平民知识分子的价值，发现蕴藏在他们身上的人性光辉。 这种“自然的人性”的观念直接影响了沈从文的“探寻完美人性”的创作目标的建立。这使他能在创作中，从“人性”出发，在偏远闭塞的湘西，沈从文发现了被现代文明忽视或摒弃的人性的美善，发现了极少受近现代文明侵染的、保留了原始的热情真挚、素朴正直的“湘西人”。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的妇人》中虽出卖肉体，但情系一人，痴情不输任何清白女子的多情妓女;《虎雏再遇记》中狭义心肠、野性十足但有时又谦和害羞、勇敢、机智的虎雏; 《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日》中那个“若古罗马战士那么健壮的”的八十老翁;《老伴》中那个曾经勇敢，为爱痴迷，但却在生活中被“时间同鸦片”毁掉，虽然逐渐安于现状却不因此堕落消沉的“老伴”。 这些一个个鲜活生动的“自然人”，在沈从文笔下呈现出无法比拟的魅力。“在平凡与传奇，纪实与虚构间，见出湘西人生的丰富与深度，见出湘西下层民众交织着蛮性与神性，淡定与执著，拘泥与洒脱，优美与琐碎，卑微与崇高并存的自然人性，见出沈从文对湘西自然人性的向往与赞美。” ? 而这种智慧风貌----野蛮却热情、机智又勇敢、淳朴又多情、也许被命运所困却仍持的顽强执着的人生态度，很容易就使我们联想到《猎人笔记》中那些生长在俄罗斯大草原和森林中 的同样有着粗犷、坚韧性格的农民以及平民知识分子。 (3)人景糅合 在屠格涅夫和沈从文看来，生命的本质就是符合其自然本性的存在，而人性的自然形态，就是“人与自然的契合’。 在《猎人笔记》中，对于农民的淳朴天性的描写总是与那些对大自然的精彩描写相伴随，自然是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有机组成部分。 在《莓泉》中: “莓泉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泉的四周都是短短的、天鹅绒似的青草地;太阳的光线几乎从来 没有照到过它的清凉的、银色的水面。 我走到泉水旁边，喝足了泉水(躺在阴凉的地方，心满意足的欣赏着四周的景色:这泉水流入河中时形成了一个水湾，水湾旁边坐着两个老头儿，其中一个体格十分结实，高高大大， 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干干净净的上衣，正在那里钓鱼;另一个身材瘦小，满头白发，衣服破破烂烂(他正捧着鱼饵放在膝盖上，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他是舒米希诺衬的斯捷普什卡。”? 在屠格涅夫笔下，俄罗斯原野和森林所独具的那种雄浑景观与置身其间的淳朴劳动者所具有的那种粗犷、坚韧性格，这两方面完美、有机地融会在一起。自然化的人与人格化的自然交融一体，《猎人笔记》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幅人与景交织、自然与人生浑融的生活画卷，表达了对“人与自然契合”的赞美与向往。 屠格涅夫对这种“人景糅合”的重视，刚好与沈从文不谋而合。他曾说:“屠格涅夫《猎人笔记》，把人和景物相错综在一处，有独到处。我认为现代作家必须懂这种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 《猎人笔记》就相当于为沈从文打开了一扇文学的新窗户，即通过对所深爱的特定文化地理环境的描绘，来揭示那个环境的人们的智慧、风貌。 在《鸭窼围的夜》中这样写: “小船上尽长滩后，到了一个小小水村边，有母鸡生蛋的声音，有人隔河喊人的声音，两山不高而翠色迎人。许多等待修理的小船，一字排开斜卧在岸上，有人在一只船边敲敲打打，我知道他们正用麻头与桐油石灰嵌进船缝里去。一个木筏上面还搁了一只小船，在平潭中溜 ;原来村中人正接媳妇。锣声一起，修船着。忽然村中有炮仗声音，有唤呐声音，且有锣声 !”的，放木筏的，划船的，无不停止了工作，向锣声起处望去。—多美丽的一幅画图，一首诗11 ? 《湘行散记》中更多的就是这种在奇丽风光的湘西山水中捕捉平淡闲雅的生活镜头。沈从文随心所欲地将优美清新的湘西地域风光与纯朴自然的人性浑融一体，向我们展示一幅幅人与景象交织，大自然与人的灵魂和谐地陶冶在一起，雄浑的、壮美的生活画卷，表达他对人与自然相契的理想生命状态的呼唤。 二(揉游记散文与小说故事而为一 《猎人笔记》中透露出的屠格涅夫的自然人生观念以及创作手法，不仅强化了沈从文意识中潜藏的人生应与自然契合的看法，更为沈从文的创作提供了方法上的借鉴。 “揉游记散文与小说故事而为一”是《猎人手记》在文体上的特点。很多人盛赞《猎人笔记》是用优美的散文写成的小说，但其实，它与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散文和小说又有很大不同。 首先，它打破了一般小说以事件、人物为中心的结构程式，代之以线索结构，这便是以叙述人-----即“猎人”的活动为中心线索，穿插人事和自然描写，淡化故事情节而突出抒情性。 《猎人笔记》全文由23篇“我”在打猎过程中的见闻故事组成，所有事件的展开都是围绕着“我”，虽然具有小说的外形，但《猎人笔记》并不注重故事的完整性以及情节的曲折离奇。作品中，每个人物的身世与性格，都不是以一个共同的故事为中心来表现的，而是通过猎人在打猎活动中接触的先后顺序逐个介绍的。而对于每个人的身世与性格的表现，大都以简略的叙述代替了具有完整故事性的描写，并夹之自然的描写与叙述人的情感，从而加强了作品的抒情性倾向。 《活干尸》中，露克丽娅的悲剧故事，本是一般小说着重扩写的好题材，但屠格涅夫却将这个故事用几句简括的叙述一笔带过，却把猎人看到听到的露克丽娅的动作与语言，以及这些语言动作在猎人心中所激起的情感的波动大加描写。这就大大削弱了小说的故事性，形成一种抒情的散文化体式。 其次，《猎人手记》还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叙述线索的单一性。 从始至终，《猎人笔记》只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叙述线索，那就是猎人的打猎活动。《猎人笔记》的每个故事之间并没有情节或内在的关联，所有人事的展开都是通过“猎人”的视觉。从结构上看，将这些各自独立的故事整合串联成为一个有机整体的是作为故事叙述人的“猎人”。 这种具有散文、游记、小说、通讯等各种文体因素，但又突破了其中任何一种文体的固有格局的全新的体裁样式深深影响了沈从文的小说创作。 沈从文说:“照一般说法，短篇小说的必需条件，所谓‘事件的中心’，‘人物的中心’、‘提高’或‘拉紧’，我全没有顾到。„„我没有写过一篇一般所谓小说的小说，是因为我故意 12在章法外接受失败，不想在章法内得到成功。”? 《湘行散记》是由12篇“我”返乡途中的旅途随笔组成，在整体结构上，采用《猎人笔记》的单一线索叙述，事件的展开是按叙述人沿水溯流而上的接触的先后见闻串联而成，出现的一个个人物和片断的，素描式的小故事，并没有情节上的联系，所有的交汇点都是叙述人“我”。通过这种旅行日记的形式随笔记录下来的形式和《猎人笔记》下的“猎人”打猎活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沈从文是一位追求诗情的散文作家，对故乡山水风情的生动记忆和热爱，是他的创作的素材和情感动力来源，他始终努力在作品中追求“散文诗的效果”。《湘行散记》这种游记体裁很适合于记录那种船行景移、人物风光不断变换的旅途见闻和心理感受，使作品写起来活泼灵动、抒情意味十足。 在《还乡》、《学箫的二哥》、《记陆》等作品中，故事情节不再是重点，“我”对故乡、童年和故友的独特心态是被全力关注的对象，沈从文把故事组织到“我”的回忆中去描写，由“我”的独特的心态和情感构成情感线索，使作品笼上一种带有淡淡乡愁的回忆情绪。 正是这种流动的笔调营造了一种亲切的氛围，使读者在身临其境的心境下领略到作品中各种人事的悲欢离合，或者湘西美丽的自然风光，或者奇特的民间习俗，或者古朴的文化遗迹。 :《猎人笔记》对《湘行散记》的影响是显著的，沈从文笔下那个偏僻但独特、有着绮丽的山水风光、悠久的文化传统、淳厚的风情民俗的湘西，那些带着都市文化所缺乏的野性、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勇气、追求自由的洒脱精神的人，都是深受《猎人笔记》的影响表现。 《猎人笔记》中“人景糅合”的表现手法经过沈从文的与本土吸收融合后，将湘西的自然地理风光、古代文化遗迹、悠久历史民俗与湘西的现实人生画面融合一体，给当时中国文坛带来一股清新流丽、隽秀含蓄的风格。 除了这些，沈从文还从《猎人笔记》中总结出“揉游记散文与小说故事而为一”的文体风格。《湘行散记》中的这种记录船行景移、人物风光不断变换的旅途见闻和心理感受的游记体裁，使作品读起来活泼灵动、抒情意味十足，给中国文坛带来的创新。 参考文献 ? 孙乃修.屠格涅夫与中国[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8. 49. ? 凌宇.沈从文谈自己的创作-----一些有关问题的回答[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从刊,1980 (4) : 320. ? 沈从文.新废邮存底[A].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十二卷) [M].广州:花城出版社，香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4. 67-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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