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孟称舜_娇红记_中丫鬟形象的突破性发展 (1)

38 文学评论 《娇红记》的题材自产生之初即受到关注，有小说、杂剧和传 奇等不同文体。随着时代的发展、剧作家思想观念的变化等因素， 晚明曲家孟称舜所创作的传奇《娇红记》呈现出了不同的风貌。作 家在描写申娇二人的爱情发展这一主线的同时，还另辟一条线索， 并用相当的篇幅来刻画丫鬟的形象，尤其是飞红的形象。这一形 象的突破性发展表现在：她流露出了少女的伤春情怀，具有了强烈 的平等意识和反抗精神。这些都透露出了下层妇女的人性觉醒的曙 光，飞红形象的这一质变无疑是具有超越性的。 （一）“动人情思知多少？”——丫鬟飞红的伤春情怀 前人作品里描写女性的觉醒、思春伤春的情怀等，多是贵族小 姐，如崔莺莺、李千金、杜丽娘等；然而同为妙龄少女，小姐的这 些情愫，《娇红记》中作为丫鬟的飞红也同样具有。 申纯和娇娘初次见面，飞红便觉察出二人的眉目传情，“我觑 申家哥哥和小姐呵，两下低鬟相向……一个待眉传雁字过潇湘，一 个待眼送鱼书到洛阳”。 这里一方面说明飞红的心思较为细腻， 善于观察他人的内心世界；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飞红自己也产生 了潜意识的情爱懵懂，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发觉申娇二人微妙的心 理变化。在第四出《晚绣》中，更能看出飞红的这种心理，一上场 便说“红杏枝头春意闹，动人情思知多少”。见娇娘闷坐着，问 道，“敢为伤春也？”接着又说，“姐姐既然身子困倦，向花园里 散散心儿吧”。飞红借口让小姐去散心，实则自己也需要散心，她 在关心娇娘的同时，也在揣摩着自己的心思。之后飞红夸赞申纯， “他俊样，天生绝”，可见飞红自己对申纯也生情了，只是飞红此 时的这种意识还是隐性的、不自觉的。 在下文中，作者对飞红的心理作了更加详尽的描写。“二八 花容侍女身，随他无事度芳春。也知一种伤情思，秋波暗里去撩 人”。这里点出了飞红的苦闷，拥有花容月貌，却“不幸落身侍女 队中”，这种身份的尴尬使飞红的伤春更多了一份悲哀。但飞红仍 然坚持自己所爱，“俺看申家哥哥，果然性格聪明，仪容俊雅，休 道小姐爱他，便我见了，也自留情”。飞红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真 实的情感，可见，飞红此时的人性觉醒已经具有理性的、自觉的意 识。此外，为了捍卫爱情的价值，她还进一步将其付诸实践，不仅 在平常“与他中庭相遇，语言调笑，两下甚是关情”，而且在见不 到申纯时，还主动地“到中堂瞧他去”。以此可以看出，作为婢女 的飞红，无论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是大胆磊落，毫不忸怩。她敢 于正视自己的情爱欲求，不惧礼法不畏权势，这种品质是难能可贵 的。作者像揣摩小姐的心思一样来细致地刻画飞红的心理，“闲倚 雕栏自惆怅，庭院深深啼鹧鸪”，生动地描写了飞红的少女之心的 萌动，“俺自昔申生去后，心下好生念他，”再次直言对申纯的思 念，并写作《青玉案》词寄托情怀，“春心重，顿成愁懒……空惹 起情无限”，对其心理作了更深入细致的描绘。相比小说中也有这 一情节，但由于《青玉案》词是一首春怨词，而前文并没有透露出 飞红的伤春，以及对申纯的爱慕等情愫，因此在小说中略显突兀， 缺少必要的铺垫。相反，在戏曲中则衔接自然、顺理成章。 同样是写丫鬟，在小说中作者虽然也描写了飞红与申纯的接 触，如“生虽不与语，亦必求事以与生言” ，并且，“及生再 至，红亦与之亲狎”，但这只是用飞红的活泼外向来反衬娇娘的 “持重少言”，其中并未涉及飞红对申纯产生的男女之情。除了小 说《娇红记》之外，其他才子佳人的故事，对丫鬟的情爱描写也较 少。如《西厢记》中红娘，为人所称道的是其见义勇为、活泼善良 的性格，以及热心助人，甘愿为他人做嫁衣的品质；但红娘对自己 的爱情婚姻却没有明确的认识，她并不曾独立地争取自己的幸福， 甚至连情爱懵懂也不曾产生。 然而徐朔方和孙秋克著《明代文学史》在评价《娇红记》时， 却说“小说显然没有处理好飞红的身份，有损于申生对娇娘的真挚 爱情，这是小说的重大缺陷。孟称舜的传奇……全盘接受了小说的 上述缺陷，不仅没有改进，某些缺点的表现，如申生同飞红的关 系，甚至变本加厉”。 笔者以为，上述说法不准确。仔细阅读文 本，可以发现这种“变本加厉”的描写不仅不是作品的缺陷；相 反，作家正是要通过申生与飞红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来塑造飞红 的形象，使其形象较之其他同类作品，情感更加丰富，个性更加突 出，并赋予了她鲜明的时代特征，使其具有积极的时代意义。 （二）“哪个少女不怀春？”——与飞红同龄的丫鬟也伤春 在传奇《娇红记》中，作者不仅细致地描摹了丫鬟飞红心理， 还描写了其他同龄丫鬟的思春情怀，以及她们在想要获得爱情时所 遇到的障碍和由此产生的无奈。 “三春好景最无过，花面丫鬟十八多。常来花下觅情哥，不 见情哥奈若何”，湘娥道出了婢女也怀春也生情，但“只是望梅止 渴”，不可实现，小慧进一步说出了不可实现的原因，“那申家哥 哥倒好，只怕不要你这癞蛤蟆哩”。当然，申纯是才子，应该配佳 人，而湘娥尽管“二八花容”，但其丫鬟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这种 不可能。之后二人所唱的两支民间小曲，虽是作为舞台演出上的插 科打诨，不够高雅，但却真实地透露出了丫鬟们热切的情感渴 望。她们幻想着，“走到花园儿里，撞著一个爱风流识趣人儿”， 却“蓦地间则见老夫人走将来至，骂一声”，丫鬟们此时“兀的不 荡了人魂灵也，干干儿吓个死”。虽然如此，仍不死心，“若是 汤着了身儿，打呵打也该得的；若是合着了口儿，骂呵骂也应得 的”。只要能获得爱情，打骂都在所不惜，“只可惜白白地遭这虚 名也，干干的害个死”，之后两人同笑离场。 剧作家用舞台调笑的方式向世人道出了丫鬟的爱情命运，这 笑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悲凉！少女多情，这是人的自然本性，再正 常不过；但是，丫鬟的身份这一标记就将这一切合理变为了不合 理。“婢女是一种卑下的职业，是一类女性群体的特有身份。婢女 没有人身自由……她们的婚姻大事、未来命运，都无一例外地掌握 在主子手里。” 那么丫鬟的婚姻最终会有怎样的归宿呢？李渔向 我们道出了真相，“人家畜丫鬟，及笄而嫁者十无一二，往往逗遛 淹固，蹉跎年月，至三四十岁，犹不知正夫妻之伦，完室家之好 者，纵幡然择配，而屈指归桃之日，亦就木之年矣。” 婢女的爱情之路如此坎坷，但作者却突破性地把丫鬟的情爱追 求置于才子佳人戏中，并给予一定的关注和思考，真实地描写她们 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是作家对人性的肯定、对个性的张扬的 体现。 （三）“难道女人家不是人那？”——丫鬟的个性觉醒和平等 试论孟称舜《娇红记》中丫鬟形象的突破性发展 潘伟娜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0097 摘要：晚明戏曲家孟称舜所创作的《娇红记》，对其中的丫鬟给予了丰厚的人文关怀，并赋予其深刻的思想内涵。作品中，丫鬟形象 尤其是飞红形象有了突破性发展，表现在她流露出了少女的伤春情怀，具有了强烈的平等意识和反抗精神。这些都透露出了下层妇女的人 性觉醒的曙光，飞红形象的这一质变无疑是具有超越性的。 关键词：《娇红记》; 丫鬟形象; 个性觉醒 （下转第40页） 40 文学评论 势不可挡，善似乎也变成了恶，以恶魔的去挣脱束缚，放荡不 羁成为自由。那些沉迷欢场的贵客灵魂早已在灯红酒绿中掏空， 自认为高贵却将生命价值践踏在没药的浓香中俨然是一具具行尸走 肉，他们应该得到同情，应该反抗努力挣脱这一切的不幸。在诗人 特有的是非标准面前“恶”的象与 “恶”势力相较起来似乎道德 得多，虽然他的确是恶，但是这恶成了人们对自由的追求，所以 “恶”对于被压迫逆来顺受的人们是一种震惊和警醒；对向往自由 的人们来说那是感同身受的向往。那些恶的代表反抗了人们平时所 不敢与之抗衡的，与社会的“恶”相抗衡的“恶”也必然是富有强 力的，这样的强力是令人向往的。拥有不受束缚的强力的崇拜，是 远古对冥冥中主宰一切的命运或神的景仰和恐惧，以恶抗恶的形象 触发了读者这种无意识的心理，引发震撼，进而深思在人性的剖析 中更能发现自我，更加使“恶之花”别具魅力。 四、恶的审美心理 波德莱尔致力于探究人性之恶，认为人天生就是魔鬼，“人并 不理解自己正一分一秒地走向完全的恶魔精神”。“恶”是人类不 可摆脱的原始状态他在诗歌中大胆地显露人的欲望，尤其是情欲， 变态杀人案件、同性恋的亲昵行为等。诗歌集中运用了大量的丑恶 的意象、阴湿的环境描写，变态的人性抑郁心理的刻画，表现出对 传统文化的颠覆与反叛，完全消解了传统诗歌理想化的审美标准。 那是什么造就了波德莱尔对“恶”执着，以及为什么19世纪后现代 派和29世纪的各种艺术形式中充满了恶的形象，而被读者接受？ 歌德曾说过，文学典型的审美价值在于“把全部人性的各种倾 向，无论在高度上，还是深度上，都描写得揭尽无余”。对于矛盾 的个体——人，具有黑暗和光明、创造和破坏的人，恶自然是其中 的一部分。我们一直习惯于普通的世界，习惯于现成的感觉方式和 思想方式，习惯于传统和自己熟悉的范围，艺术在惯性思维中始终 是与美划等号的。然而十九世纪后艺术开始充满了“恶”与怪诞， 人们的思维受到冲击。虽然可以说是边缘文化战胜主流爬上了胜利 者的宝座，但为什么是此时而不是其他什么时候？这种恶之美对人 的心灵有何种的诱惑？波德莱尔这位出生于19世纪的诗人。在浪漫 主义成为强弩之末，卷土重来的古典主义略显窘态之时，他拽住了 “丑”和“恶”，创造了新的战栗。 参考文献： [1]《波德莱尔全集》1卷，182页，七星文库版. [2]《恶之花》，文爱艺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9页. [3]《恶之花》，文爱艺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300. [4]《波德莱尔美学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年版404页. [5]《恶之花》，文爱艺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75页. [6]《波德莱尔全集》1卷192页七星文库版. [7]《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 版206页. [8]龚觅，深渊中的救赎——论审美现代视野中的波德莱尔， 国外文学2002（2）86. 作者简介：姓名:杨雪(1985-)，女，民族：苗族，学位：硕士 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文化研究。 意识： 娇娘与飞红之间微妙的矛盾在小说与传奇中都有所表现，但小 说的描写较为简略。然而传奇中对于二人的矛盾则着墨甚多，明显 地体现出飞红的反抗性和要求独立平等的意识。 在小说中，娇娘看到申纯和飞红同扑蝶，“大怒诟红”，而 “红颇憾之”，并也在伺机报复二人，小说中的描写仅限于此。 相比之下，传奇则丰富了许多。娇娘见二人同扑蝶，大怒并 责骂飞红，“你不去做女工，在此耍子”。此时飞红并没有灰溜溜 地离开，而是反驳说，“如此春光，教人怎不闲耍那？”无限春光 勾起少女的情思，在这满园春色中闲耍散心有何不可？但娇娘又借 口说，“那游春是男子汉的事，你女人家怎学他？”飞红有力地反 驳道，“难道女人家不是人那？”可见，在飞红身上平等意识的强 烈！值得注意的是，飞红所要求的这种平等不仅仅是男女平等， 还包括了她作为丫鬟要求和小姐一样，也拥有游春和闲耍的权利。 从其反驳可以看出，她不甘于丫鬟的低微，积极地争取自己作为 “人”这样一个个体而应有的权利。接着，娇娘拿出了她小姐的身 份，说道：“你丫鬟们呵，止不过房中刺绣添针凿……谁许你，游 月下，笑星前，看花底……则怕奶奶知道呵，把粗棍儿，敲杀你丫 鬟辈”。娇娘对飞红的贬斥，固然有她对申纯和飞红的暧昧而怀恨 在心这一原因；但此外，也可看出，当时“存天理、灭人欲”对人 性的压制，娇娘作为贵族小姐也深受毒害。反之，飞红的个性则泼 辣大胆，勇于维护自己做人的权利和尊严。面对小姐的威吓，她不 卑不亢、据理力争，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止不过趁着这春风桃 李花开日，向空庭偶踏的红英碎”，这是合理的；而小姐的“行云 送雨巫山会”却是过分的。然而飞红对二人行为的对比，又是含蓄 的，既让小姐明白其意，“这丫头说话，倒暗指着我来，”又给她 留有小姐的尊严。 娇娘的一系列责骂、恐吓，彻底激怒了飞红，飞红于是对她 的主子进行了一番数落，“小姐，你做的事瞒谁？……你没人处， 狂行乱为，蓦地里将人笑耻……果然是，言清行亏”。这里充分表 现出，飞红虽作为下层婢女，但仍要坚持独立的人格、坚持自己的 合理行为。飞红正是充分认识到自己是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 个体意识。剧中，娇娘当然不是大恶之徒，但作者有意安排小姐与 丫鬟的这一段激烈冲突，并且突出婢女的人性的觉醒，以及积极争 取平等权利、勇于反抗的精神，这使得飞红的形象成为剧作的一个 闪光点，并透露出时代思潮的讯息。正如王季思所言，传奇《娇红 记》“揭示了封建社会后期妇女的进一步觉醒，表明她们反对封建 礼教束缚，希望主动掌握自己命运这一民主要求的提高。” 这一 评价无疑是中肯的。 综上所述，作者浓墨重彩地描写丫鬟的形象，给予其人文关 怀，赋予其思想内涵。某种意义上，飞红代表着处于社会最底层 的、失去人身自由的这一群体。因此，飞红形象的出现，可视作这 一群体觉醒的标志。这同时也是当时的进步思潮在文学作品中的反 映，进一步彰显了作者思想的民主性以及文本所富有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 (明)孟称舜：《娇红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年版. [2]（明）王弇洲：《艳异编》卷十九，沈阳：春风文艺出版 社，1988年版. [3]（清）李渔：《资治新书》（初集）卷五，《李渔全集》 第十六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年版. [4]赵东玉,李健胜编著：《中国历代妇女生活掠影》，沈阳： 沈阳出版社，2003年版. [5]徐朔方,孙秋克：《明代文学史》，杭州：浙江大学出版 社，2006年版. （上接第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