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快乐

雪花的快乐 殉我们的恋爱～ 雪花的快乐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你跟着我走， 飞扬，飞扬，飞扬，—— 我拉着你的手，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跟着我来，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我的恋爱～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飞扬，飞扬，飞扬，——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顺著我的指头看， 飞扬，飞扬，飞扬，—— 那天边一小星的蓝——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 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去到那理想的天庭——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恋爱，欢欣，自由—— 消溶，消溶，消溶—— 辞别了人间，永远～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去吧 沙扬挪拉一首 去吧，人间，去吧～ 我独立在高山的峰上; 赠日本女郎 去吧，人间，去吧～ 我面对着无极的穹苍。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去吧，青年，去吧～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与幽谷的香草同埋;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去吧，青年，去吧～ 沙扬娜拉～ 悲哀付与暮天的群鸦。 去吧，梦乡，去吧～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吧，梦乡，去吧～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我笑受山风与海涛之贺。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去吧，种种，去吧～ 赤露你的一双脚; 当前有插天的高峰; 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去吧，一切，去吧～ 当前有无穷的无穷～ 抛弃这个世界 为要寻一个明星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我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向着黑夜里加鞭;——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向着黑夜里加鞭， 地球在或是消派—— 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大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我冲入这黑绵绵的昏夜， 月下雷峰影片 为要寻一颗明星;—— 为要寻一颗明星， 我冲入这黑茫茫的荒野。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影， 满天稠密的黑云与白云; 累坏了，累坏了我胯下的牲口，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顶， 那明星还不出现;—— 明月泻影在眠熟的波心。 那明星还不出现， 累坏了，累坏了马鞍上的身手。 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 团团的月彩，纤纤的波鳞——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假如你我荡一支无遮的小艇， 荒野里倒着一只牲口， 假如你我创一个完全的梦境～ 黑夜里躺着一具尸首。——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沪杭车中 我有一个恋爱 匆匆匆～催催催～ 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 我有一个恋爱;—— 一道水，一条桥，一支橹声， 我爱天上的明星; 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 我爱他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艳色的田野，艳色的秋景， 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石虎胡同七号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 善笑的藤娘，袒酥怀任团团的柿掌绸缪， 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百尺的槐翁，在微风中俯身将棠姑抱搂， 黄狗在篱边，守候睡熟的珀儿，它的小友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小雀儿新制求婚的艳曲，在媚唱无休——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 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雨过的苍茫与满庭荫绿，织成无声幽冥，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小蛙独坐在残兰的胸前，听隔院蚓鸣，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一片化不尽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树顶，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掠檐前作圆形的舞旋，是蝙蝠，还是蜻蜓, 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奈何在暴雨时，雨槌下捣烂鲜红无数， 你教给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 奈何在新秋时，未凋的青叶惆怅地辞树，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奈何在深夜里，月儿乘云艇归去，西墙已度，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远巷薤露的乐音，一阵阵被冷风吹过——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雨后的黄昏，满院只美荫，清香与凉风，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象是火砖上的 大量的蹇翁，巨樽在手，蹇足直指天空， 熟铁，在爱的槌子下，砸，砸，火花 一斤，两斤，杯底喝尽，满怀酒欢，满面酒红，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连珠的笑响中，浮沉着神仙似的酒翁——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残诗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怨谁,怨谁,这是青天里打雷,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别瞧这白石台阶儿光润?，赶明儿，唉，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石缝里长草，石上松上青青的全是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草，谁给喂,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着白肚鼓着眼，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不浮着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要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2、翡冷翠的一夜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 翡冷翠的一夜 (虽则我不信，)象我这娇嫩的花朵，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忍含着一眼悲泪——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我想着你，我想着你，啊小龙～?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我尝一尝莲瓤，回味曾经的温存:——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那阶前不卷的重帘，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掩护着同心?的欢恋: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我又听着你的盟言，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永远是你的，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我尝一尝莲心，我的心比莲心苦;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我长夜里怔忡， 挣不开的恶梦， 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 谁知我的苦痛, 你害了我，爱，这日子叫我如何过, 呻吟语 但我不能责你负，我不忍猜你变， 我心肠只是一片柔:? 我亦愿意赞美这神奇的宇宙， 你是我的～我依旧 我亦愿意忘却了人间有忧愁， 将你紧紧的抱搂——? 象一只没挂累的梅花雀， 除非是天翻——? 清朝上歌唱，黄昏时跳跃;—— 但谁能想象那一天,? 假如她清风似的常在我的左右～ ?本诗最初见于1925年9月9日《志摩日记•爱眉我亦想望我的诗句清水似的流， 小札》内。 我亦想望我的心池鱼似的悠悠; ?发时“龙”为“红”。 但如今膏火是我的心， ?日记中“同心”为“消魂”。 再休问我闲暇的诗情,—— ?日记中此处无“:”。 上帝～你一天不还她生命与自由～ ?日记中“——”为“;” ?日记中“——”为“，”。 ?日记中此句为“但我不能想象那一天～”篇末署有:偶然 “九月四日沪宁道上”。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半夜深巷琵琶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是谁的悲思， 你不必讶异， 是谁的手指， 更无须欢喜—— 象一阵凄风，象一阵惨雨，象一阵落花，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微，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和着这深夜，荒街， 你记得也好， 柳梢头有残月挂， 最好你忘掉， 啊，半轮的残月，象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手剥一层层莲衣， 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看江鸥在眼前飞， ?写于1926年5月，初载同年5月20日《晨报副刊•“这年头活着不易” 诗镌》第8期，署名志摩。 昨天我冒着大雨到烟霞岭下访桂; 南高峰在烟霞中不见， “起造一座墙” 你我千万不可亵渎那一个字， 在一家松茅铺的屋檐前 别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停步，问一个村姑今年 我不仅要你最柔软的柔情， 翁家山的桂花有没有去年开的媚， 蕉衣似的永远裹着我的心; 我要你的爱有纯钢似的强， 那村姑先对着我身上细细的端详; 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活象只羽毛浸瘪了的鸟，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我心想，她定觉得蹊跷，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 在这大雨天单身走远道， 就使有一天霹雳震翻了宇宙，—— 倒来没来头的问桂花今年香不香。 也震不翻你我“爱墙”内的自由～ “客人，你运气不好，来得太迟又太早; ?写于1925年8月，初载同年9月5日《现代评论》 这里就是有名的满家弄， 第2卷第39期，署名徐志摩。后 往年这时候到处香得凶， 收入诗集《翡冷翠的一夜》。 这几天连绵的雨，外加风， 弄得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再不见雷峰 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点子欢喜; 枝上只见焦萎的细蕊， 再不见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看着凄凄，唉，无妄的灾～ 顶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葱; 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 顶上有不少交抱的青葱， 这年头活着不易～这年头活着不易～ 再不见雷峰，雷峰坍成了一座大荒冢。 西湖，九月 为什么感慨，对着这光阴应分的摧残, 世上多的是不应分的变态， ?写于1925年9月，初载同年10月21日《晨报副刊》， 世上多的是不应分的变态; 署名鹤。 为什么感慨，对着这光阴应分的摧残, 在哀克刹脱(Excter)教堂前 为什么感慨:这塔是镇压，这坟是掩埋， 镇压还不如掩埋来得痛快～ 镇压还不如掩埋来得痛快， 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间 为什么感慨:这塔是镇压，这坟是掩埋。 倒映在异乡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 再没有雷峰;雷峰从此掩埋在人的记忆中: 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 象曾经的幻梦，曾经的爱宠; 象曾经的幻梦，曾经的爱宠， 我对着寺前的雕像发问: 再没有雷峰;雷峰从此掩埋在人的记忆中。 “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着我发楞， 九月，西湖。 仿佛怪嫌这离奇的疑问。 ?写于1925年9月，初载同年10月5日《晨报副刊》，我又转问那冷郁郁的大星， 署名志摩。 它正升起在这教堂的后背， 但它答我以嘲讽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对，我与我的迷谜～ 轻荡着少女的清音—— 这时间我身旁的那颗老树， 高吟，低哦。 他荫蔽着战迹碑下的无辜， 幽幽的叹一声长气，象是 三 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 “女郎，胆大的女郎～ 他至少有百余年的经验， 那天边扯起了黑幕， 人间的变幻他什么都见过; 这顷刻间有恶风波—— 生命的顽皮他也曾计数; 女郎，回家吧，女郎～” 春夏间汹汹，冬季里婆婆。 “啊不;你看我凌空舞， 学一个海鸥没海波:”—— 他认识这镇上最老的前辈， 在夜色里，在沙滩上， 看他们受洗，长黄毛的婴孩; 急旋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看他们配偶，也在这教门内，—— 婆娑，婆娑。 最后看他们名字上墓碑～ 四 这半悲惨的趣剧他早经看厌， 他自身痈肿的残余更不沽恋; “听呀，那大海的震怒， 因此他与我同心，发一阵叹息—— 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 看呀，那猛兽似的海波， 女郎，回家吧，女郎～” 一九二五，七月。 “啊不;海波他不来吞我， 我爱这大海的颠簸～” ?哀克刹脱，现通译为埃克塞特，英国城市。 在潮声里，在波光里， 啊，一个慌张的少女在海沫里， 蹉跎，蹉跎。 海韵 五 一 “女郎，在哪里，女郎, “女郎，单身的女郎， 在哪里，你嘹亮的歌声, 你为什么留恋 在哪里，你窈窕的身影, 这黄昏的海边,—— 在哪里，啊，勇敢的女郎,” 女郎，回家吧，女郎～” 黑夜吞没了星辉， “啊不;回家我不回， 这海边再没有光芒; 我爱这晚风吹:”—— 海潮吞没了沙滩， 在沙滩上，在暮霭里， 沙滩上再不见女郎，—— 有一个散发的女郎—— 再不见女郎～ 徘徊，徘徊。 ?此诗发表于1925年8月17日《晨报•文学旬刊》。 二 苏苏 “女郎，散发的女郎， 你为什么彷徨 在这冷清的海上, 苏苏是一痴心的女子， 女郎，回家吧，女郎～” 象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啊不;你听我唱歌， 象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大海，我唱，你来和:”—— 来一阵暴风雨，摧残了她的身世。 在星光下，在凉风里， 这荒草地里有她的墓碑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淹没在蔓草里，她的伤悲; 在康河的柔波里， 淹没在蔓草里，她的伤悲——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啊，这荒土里化生了血染的蔷薇～ 那树荫下的一潭， 那蔷薇是痴心女的灵魂，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在清早上受清露的滋润， 揉碎在浮藻间， 到黄昏里有晚风来温存，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更有那长夜的慰安，看星斗纵横。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你说这应分是她的平安, 满载一船星辉， 但运命又叫无情的手来攀，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攀，攀尽了青条上的灿烂，—— 但我不能放歌， 可怜呵，苏苏她又遭一度的摧残～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写于1925年5月5日，初载同年12月1日《晨报七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周年纪念增刊》，署名徐志摩。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3、猛虎集 不带走一片云彩。 阔的海 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十一月六日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 我只要一分钟 ?写于1928年11月6日，初载1928年12月10日《新 我只要一点光 月》月刊第1卷第10号，署名徐志摩。 我只要一条缝， 象一个小孩爬伏 黄鹂 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 缝，一点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光，一分 “看，一只黄鹂～”有人说。 钟。 翘着尾尖，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写作时间小详。发表报刊不详。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 再别康桥 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轻轻的我走了，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写作时间不详，初载1930年2月10日《新月》月刊 第2卷第12号，属名徐志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生活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软泥上的青荇，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 闭上眼回望到过去的云烟; 啊，她还是一枝冷艳的白莲，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 斜靠着晓风，万种的玲珑; 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 但我不是阳光，也不是露水， 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 我有的只是些残破的呼吸，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如同封锁在壁椽间的群鼠 追逐着，追求着黑暗与虚无～ 五月二十九日 ?写于1931年3月，初载1931年4月《现代学生》 第1卷第6期，署名徐志摩，后收 ?写于1928年5月29日，初载1929年5月10日《新入《猛虎集》。 月》月刊第2卷和3号，署名志摩， 后收入诗集《猛虎集》。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不知道风 残 破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一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我不知道风 当窗有一团不圆的光亮，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风挟着灰土，在大街上 我是在梦中， 小巷里奔跑: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要在枯秃的笔尖上袅出 一种残破的残破的音调， 我不知道风 为要抒写我的残破的思潮。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二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我不知道风 生尖角的夜凉在窗缝里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妒忌屋内残余的暖气， 我是在梦中， 也不饶恕我的肢体: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但我要用我半干的墨水描成 一些残破的残破的花样， 我不知道风 因为残破，残破是我的思想。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三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我不知道风 左右是一些丑怪的鬼影: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焦枯的落魄的树木 我是在梦中， 在冰沉沉的河沿叫喊，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比着绝望的姿势， 正如我要在残破的意识里 ?写于1928年，初载同年3月10日《新月》月刊第一 重兴起一个残破的天地。 卷第1号，署名志摩。 四 4、云游 云 游 累坠～那些奇异的善良的人， 放平了心安睡，把他们不论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俊的村的命全盘交给了它， 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 不论爬的是高山还是低洼，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不问深林里有怪鸟在诅咒，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天象的辉煌全对着毁灭走;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只图眼着过得，裂大嘴打呼， 明儿车一到，抢了皮包走路～ 他抱紧的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这态度也不错～愁没有个底;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你我在天空，那天也不休息，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睁大了眼，什么事都看分明，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但自己又何尝能支使运命, ?写于1931年7月，初以《献词》为辑入同年8月说什么光明，智慧永恒的美， 上海新日书店版《猛虎集》后 彼此同是在一条线上受罪， 改此题载同年10月5日《诗刊》第3期，署名徐志摩。 就差你我的寿数比他们强， 这玩艺反正是一片湖涂账。 火车擒住轨 ?对于1931年7月19日，初载同年10月5日《诗刊》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第3期，署名志摩。此诗原名 过山，过水，过陈死人的坟: 《一片糊涂帐》，是徐志摩最后一篇诗作。 最后的那一天 过桥，听钢骨牛喘似的叫， 过荒野，过门户破烂的庙; 在春风不再回来的那一年， 过池塘，群蛙在黑水里打鼓， 在枯枝不再青条的那一天， 过噤口的村庄，不见一粒火; 那时间天空再没有光照， 只黑蒙蒙的妖氛弥漫着 过冰清的小站，上下没有客， 太阳，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间; 月台袒露着肚子，象是罪恶。 在一切推翻的那一天， 这时车的呻吟惊醒了天上 在一切价值重估的那时间: 三两个星，躲在云缝里张望; 暴露在最后审判的威灵中 一切的虚伪与虚荣与虚空: 那是干什么的，他们在疑问， 赤裸裸的灵魂们匍匐在主的跟前;—— 大凉夜不歇着，直闹又是哼， 我爱，那时间你我再不必张皇， 长虫似的一条，呼吸是火焰， 更不须声诉，辨冤，再不必隐藏，—— 一死儿往暗里闯，不顾危险， 你我的心，象一朵雪白的并蒂莲， 在爱的青梗上秀挺，欢欣，鲜妍，—— 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 在主的跟前，爱是唯一的荣光。 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的累坠。 ?写作时间和发表报刊不详。 容许我感受你的温暖， • 感受你在我血液里流， 32楼 鼓动我将次停歇的心， 留下一个不死的印痕: 爱的灵感——奉适之一 这是我唯一，唯一的祈求„„ 好，我再喝一口，美极了， 下面这些诗行好歹是他撩拨出来的， 多谢你。现在你听我说。 正如这十年来大多数的诗行好歹是他拨出来的～ 但我说什么呢，到今天， 一切事都已到了尽头， 不妨事了，你先坐着吧， 我只等待死，等待黑暗， 这阵子可不轻，我当是 我还能见到你，偎着你， 已经完了，已经整个的 真象情人似的说着话， 脱离了这世界，飘渺的， 因为我够不上说那个， 不知到了哪儿。仿佛有 你的温柔春风似的围绕， 一朵莲花似的云拥着我， 这于我是意外的幸福， (她脸上浮着莲花似的笑) 我只有感谢，(她合上眼。) 拥着到远极了的地方去„„ 什么话都是多余，因为 唉，我真不希罕再回来， 话只能说明能说明的， 人说解脱，那许就是吧～ 更深的意义，更大的真， 我就象是一朵云，一朵 朋友，你只能在我的眼里， 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 在枯干的泪伤的眼里 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认取。 我就是光，轻灵的一球， 我是个平常的人， 往远处飞，往更远的飞; 我不能盼望在人海里 什么累赘，一切的烦愁， 值得你一转眼的注意。 恩情，痛苦，怨，全都远了， 你是天风:每一个浪花 就是你——请你给我口水， 一定得感到你的力量， 是橙子吧，上口甜着哪—— 从它的心里激出变化， 就是你，你是我的谁呀～ 每一根小草也一定得 就你也不知哪里去了: 在你的踪迹下低头，在 就有也不过是晓光里 缘的颤动中表示惊异; 一发的青山，一缕游丝， 但谁能止限风的前程， 一翳微妙的晕;说至多 他横掠过海，作一声吼， 也不过如此，你再要多 狮虎似的扫荡着田野， 我那朵云也不能承载， 当前是冥茫的无穷，他 你，你得原谅，我的冤家～„„ 如何能想起曾经呼吸 不碍，我不累，你让我说， 到浪的一花，草的一瓣, 我只要你睁着眼，就这样， 遥远是你我间的距离; 叫哀怜与同情，不说爱， 远，太远～假如一支夜蝶 在你的泪水里开着花， 有一天得能飞出天外， 我陶醉着它们的幽香; 在星的烈焰里去变灰 在你我这最后，怕是吧， (我常自己想)那我也许 一次的会面，许我放娇， 有希望接近你的时间。 容许我完全占定了你， 唉，痴心，女子是有痴心的， 就这一响，让你的热情， 你不能不信吧,有时候 象阳光照着一流幽涧， 我自己也觉得真奇怪， 透澈我的凄冷的意识， 心窝里的牢结是谁给 你手把住我的，正这样， 打上的,为什么打不开, 你看你的壮健，我的衰， 那一天我初次望到你， 你闪亮得如同一颗星， 那天爱的结打上我的 我只是人丛中的一点， 心头，我就望见死，那个 一撮沙土，但一望到你， 美丽的永恒的世界;死， 我就感到异样的震动， 我甘愿的投向，因为它 猛袭到我生命的全部， 是光明与自由的诞生。 真象是风中的一朵花， 从此我轻视我的躯体， 我内心摇晃得象昏晕， 更不计较今世的浮荣， 脸上感到一阵的火烧， 我只企望着更绵延的 我觉得幸福，一道神异的 时间来收容我的呼吸， 光亮在我的眼前扫过， 灿烂的星做我的眼睛， 我又觉得悲哀，我想哭， 我的发丝，那般的晶莹， 纷乱占据了我的灵府。 是纷披在天外的云霞， 但我当时一点不明白， 博大的风在我的腋下 不知这就是陷入了爱～ 胸前眉宇间盘旋，波涛 “陷入了爱，”真是的～前缘， 冲洗我的胫踝，每一个 孽债，不知到底是什么, 激荡涌出光艳的神明～ 但从此我再没有平安， 再有电火做我的思想 是中了毒，是受了催眠， 天边掣起蛇龙的交舞， 教运命的铁链给锁住， 雷震我的声音，蓦地里 我再不能踌躇:我爱你～ 叫醒了春，叫醒了生命。 从此起，我的一瓣瓣的 无可思量，呵，无可比况， 思想都染着你，在醒时， 这爱的灵感，爱的力量～ 在梦里，想躲也躲不去， 正如旭日的威棱扫荡 我抬头望，蓝天里有你， 田野的迷雾，爱的来临 我开口唱，悠扬里有你， 也不容平凡，卑琐以及 我要遗忘，我向远处跑， 一切的庸俗侵占心灵， 另走一道，又碰到了你～ 它那原来青爽的平阳。 枉然是理智的殷勤，因为 我不说死吗,更不畏惧， 我不是盲目，我只是痴。 再没有疑虑，再不吝惜 但我爱你，我不是自私。 这躯体如同一个财虏; 爱你，但永不能接近你。 我勇猛的用我的时光。 爱你，但从不要享受你。 用我的时光，我说,天哪， 即使你来到我的身边， 这多少年是亏我过的～ 我许向你望，但你不能 没有朋友，离背了家乡， 丝毫觉察到我的秘密。 我投到那寂寞的荒城， 我不妒忌，不艳羡，因为 在老农中间学做老农， 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 穿着大布，脚登着草鞋， 它不能脱离我正如我 栽青的桑，栽白的木棉， 不能躲避你，别人的爱 在天不曾放亮时起身， 我不知道，也无须知晓， 手搅着泥，头戴着炎阳， 我做工，满身浸透了汗， 33楼 一颗热心抵挡着劳倦; 我的是我自己的造作， 但渐次的我感到趣味， 正如那林叶在无形中 收拾一把草如同珍宝， 收取早晚的霞光，我也 在泥水里照见我的脸， 在无形中收取了你的。 涂着泥，在坦白的云影 我可以，我是准备，到死 前不露一些羞愧～自然 不露一句，因为我不必。 是我的享受;我爱秋林， 死，我是早已望见了的。 我爱晚风的吹动，我爱 枯苇在晚凉中的颤动， 更大的穷苦，更多的险。 半残的红叶飘摇到地， 你奇怪吧，我有那能耐, 鸦影侵入斜日的光圈; 不可思量是爱的灵感～ 更可爱是远寺的钟声 我听说古时间有一个 交挽村舍的炊烟共做 孝女，她为救她的父亲 静穆的黄昏～我做完工， 胆敢上犯君王的天威， 我慢步的归去，冥茫中 那是纯爱的驱使我信。 有飞虫在交哄，在天上 我又听说法国中古时 有星，我心中亦有光明～ 有一个乡女子叫贞德， 到晚上我点上一支蜡， 她有一天忽然脱去了 在红焰的摇曳中照出 她的村服，丢了她的羊， 板壁上唯一的画像， 穿上戎装拿着刀，带领 独立在旷野里的耶稣， 十万兵，高叫一声“杀贼”， (因为我没有你的除了 就冲破了敌人的重围， 悬在我心里的那一幅)， 救全了国，那也一定是 到夜深静定时我下跪， 爱～因为只有爱能给人 望着画像做我的祈祷， 不可理解的英勇和胆， 有时我也唱，低声的唱， 只有爱能使人睁开眼， 发放我的热烈的情愫 认识真，认识价值，只有 缕缕青烟似的上通到天。 爱能使人全神的奋发， 但有谁听到，有谁哀怜, 向前闯，为了一个目标， 你踞坐在荣名的顶巅， 忘了火是能烧，水能淹。 有千万人迎着你鼓掌， 正如没有光热这地上 我，陪伴我有冷，有黑夜， 就没有生命，要不是爱， 我流着泪，独跪在床前～ 那精神的光热的根源， 一年，又一年，再过一年， 一切光明的惊人的事 新月望到圆，圆望到残， 也就不能有。 寒雁排成了字，又分散， 啊，我懂得～ 鲜艳长上我手栽的树， 我说“我懂得”我不惭愧: 又叫一阵风给刮做灰。 因为天知道我这几年， 我认识了季候，星月与 独自一个柔弱的女子， 黑夜的神秘，太阳的威， 投身到灾荒的地域去， 我认识了地土，它能把 走千百里巉岈的路程， 一颗子培成美的神奇， 自身挨着饿冻的惨酷 我也认识一切的生存， 爬虫，飞鸟，河边的小草， 以及一切不可名状的 再有乡人们的生趣，我 苦处说来够写几部书， 也认识，他们的单纯与 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真，我都认识。 我把每一个老年灾民 跟着认识 不问他是老人是老妇， 是愉快，是爱，再不畏虑 当作生身父母一样看， 孤寂的侵凌。那三年间 每一个儿女当作自身 虽则我的肌肤变成粗， 骨血，即使不能给他们 焦黑薰上脸，剥坼刻上 救度，至少也要吹几口 手脚，我心头只有感谢: 同情的热气到他们的 因为照亮我的途径有 脸上，叫他们从我的手 爱，那盏神灵的灯，再有 感到一个完全在爱的 穷苦给我精力，推着我 纯净中生活着的同类, 向前，使我怡然的承当 为了什么甘愿哺啜 在平时乞丐都不屑的 我不能不赶快～ 饮食，吞咽腐朽与肮脏 我方才 如同可口的膏梁;甘愿 说过我怎样学农，怎样 在尸体的恶臭能醉倒 到灾荒的魔窟中去伸 人的村落里工作如同 一支柔弱的奋斗的手， 发见了什么珍异,为了 我也说过我灵的安乐 什么,就为“我懂得”，朋友， 对满天星斗不生内疚。 你信不,我不说，也不能 但我终究是人是软弱， 说，因为我心里有一个 不久我的身体得了病， 不可能的爱所以发放 风雨的毒浸入了纤微， 满怀的热到另一方向， 酿成了猖狂的热。我哥 也许我即使不知爱也 将我从昏盲中带回家， 能同样做，谁知道，但我 我奇怪那一次还不死， 总得感谢你，因为从你 也许因为还有一种罪 我获得生命的意识和 我必得在人间受。他们 在我内心光亮的点上， 叫我嫁人，我不能推托。 又从意识的沉潜引渡 我或许要反抗假如我 到一种灵界的莹澈，又 对你的爱是次一等的， 从此产生智慧的微芒 但因我的既不是时空 致无穷尽的精神的勇。 所能衡量，我即不计较 啊，假如你能想象我在 分秒间的短长，我做了 灾地时一个夜的看守～ 新娘，我还做了娘，虽则 一样的天，一样的星空， 天不许我的骨血存留。 我独自有旷野里或在， 这几年来我是个木偶， 桥梁边或在剩有几簇 一堆任凭摆布的泥土; 残花的藤蔓的村篱边 虽则有时也想到你，但 仰望，那时天际每一个 这想到是正如我想到 光亮都为我生着意义， 西天的明霞或一朵花， 我饮咽它们的美如同 不更少也不更多。同时 音乐，奇妙的韵味通流 病，一再的回复，销蚀了 到内脏与百骸，坦然的 我的躯壳，我早准备死， 我承受这天赐不觉得 怀抱一个美丽的秘密， 虚怯与羞惭，因我知道 将永恒的光明交付给 不为己的劳作虽不免 无涯的幽冥。我如果有 疲乏体肤，但它能拂拭 一个母亲我也许不忍 我们的灵窍如同琉璃， 不让她知道，但她早已 利便天光无碍的通行。 死去，我更没有沾恋;我 我话说远了不是,但我 每次想到这一点便忍 已然诉说到我最后的 不住微笑漾上了口角。 回目，你纵使疲倦也得 我想我死去再将我的 听到底，因为别的机会 秘密化成仁慈的风雨， 再不会来，你看我的脸 化成指点希望的长虹， 烧红得如同石榴的花; 化成石上的苔藓，葱翠 这是生命最后的光焰， 淹没它们的冥顽;化成 多谢你不时的把甜水 黑暗中翅膀的舞，化成 浸润我的咽喉，要不然 农时的鸟歌;化成水面 我一定早叫喘息窒死。 锦绣的文章;化成波涛， 你的“懂得”是我的快乐。 永远宣扬宇宙的灵通; 我的时刻是可数的了， 化成月的惨绿在每个 睡孩的梦上添深颜色; 我四载奔波，称名求学，毕竟 化成系星间的妙乐„„ 在知识道上，采得几茎花草， 最后的转变是未料的; 在真理山中，爬上几个峰腰， 天叫我不遂理想的心愿 钧天妙乐，曾否闻得，彩红色， 又叫在热谵中漏泄了 可仍记得,——但我如何能回答, 我的怀内的珠光～但我 我但自喜楼高车快的文明， 再也不梦想你竟能来， 不曾将我的心灵污抹，今日 血肉的你与血肉的我 我对此古风古色，桥影藻密， 竟能在我临去的俄顷 依然能坦胸相见，惺惺惜别。 陶然的相偎倚，我说，你 听，你听，我说。真是奇怪。 康桥，再会吧～ 这人生的聚散～ 你我相知虽迟，然这一年中 现在我 我心灵革命的怒潮，尽冲泻 真，真可以死了，我要你 在你妩媚河身的两岸，此后 这样抱着我直到我去， 清风明月夜，当照见我情热 直到我的眼再不睁开， 狂溢的旧痕，尚留草底桥边， 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 明年燕子归来，当记我幽叹 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 音节，歌吟声息，缦烂的云纹 啊苦痛，但苦痛是短的， 霞彩，应反映我的思想情感， 是暂时的;快乐是长的， 此日撤向天空的恋意诗心， 爱是不死的: 赞颂穆静腾辉的晚景，清晨 我，我要睡„„ 富丽的温柔;听～那和缓的钟声 解释了新秋凉绪，旅人别意，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六时完成 我精魂腾跃，满想化人音波， 震天彻地，弥盖我爱的康桥， ?写于1930年12月25日，初载1931年1月20日《诗如慈母之于睡儿，缓抱软吻; 刊》第1期，署名徐志摩。 康桥～汝永为我精神依恋之乡～ 此去身虽万里，梦魂必常绕 康桥再会吧 汝左右，任地中海疾风东指， 我亦必纡道西回，瞻望颜色; 康桥，再会吧; 归家后我母若问海外交好， 我心头盛满了别离的情绪， 我必首数康桥，在温清冬夜 你是我难得的知己，我当年 蜡梅前，再细辨此日相与况味; 辞别家乡父母，登太平洋去， 设如我星明有福，素愿竟酬， (算来一秋二秋，已过了四度 则来春花香时节，当复西航， 春秋，浪迹在海外，美土欧洲) 重来此地，再捡起诗针诗线， 扶桑风色，檀香山芭蕉况味， 绣我理想生命的鲜花，实现 平波大海，开拓我心胸神意， 年来梦境缠绵的销魂足迹， 如今都变了梦里的山河， 散香柔韵节，增媚河上风流; 渺茫明灭，在我灵府的底里; 故我别意虽深，我愿望亦密， 我母亲临别的泪痕，她弱手 昨宵明月照林，我已向倾吐 向波轮远去送爱儿的巾色， 心胸的蕴积，今晨雨色凄清， 海风咸味，海鸟依恋的雅意， 小鸟无欢，难道也为是怅别 尽是我记忆的珍藏，我每次 情深，累藤长草茂，涕泪交零～ 摩按，总不免心酸泪落，便想 理箧归家，重向母怀中匐伏， 康桥～山中有黄金，天上有明星， 回复我天伦挚爱的幸福; 人生至宝是情爱交感，即使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劳苦， 山中金尽，天上星散，同情还 多少牺牲，都只是枉费无补， 永远是宇宙间不尽的黄金， 不昧的明星;赖你和悦宁静 排错，同年同月25日重排发表，署名徐志摩;初 的环境，和圣洁欢乐的光阴， 收1925年8月中华书局版《志摩的诗》， 我心我智，方始经爬梳洗涤， 再版时被删。 灵苗随春草怒生，沐日月光辉， ?英国剑桥大学Clare学院。 听自然音乐，哺啜古今不朽 ?现通译“华兹华斯”。 ——强半汝亲栽育——的文艺精英; 恍登万丈高峰，猛回头惊见 真善美浩瀚的光华，覆翼在 人道蠕动的下界，朗然照出 生命的经纬脉络，血赤金黄， 尽是爱主恋神的辛勤手绩; 康桥～你岂非是我生命的泉源, 你惠我珍品，数不胜数;最难忘 骞士德顿桥下的星磷坝乐， 弹舞殷勤，我常夜半凭阑干， 倾听牧地黑野中倦牛夜嚼， 水草间鱼跃虫嗤，轻挑静寞; 难忘春阳晚照，泼翻一海纯金， 淹没了寺塔钟楼，长垣短堞， 千百家屋顶烟突，白水青田， 难忘茂林中老树纵横;巨干上 黛薄茶青，却教斜刺的朝霞， 抹上些微胭脂春意，忸怩神色; 难忘七月的黄昏，远树凝寂， 象墨泼的山形，衬出轻柔螟色， 密稠稠，七分鹅黄，三分桔绿， 那妙意只可去秋梦边缘捕捉; 难忘榆荫中深宵清啭的诗禽， 一腔情热，教玫瑰噙泪点首， 满天星环舞幽吟，款住远近 浪漫的梦魂，深深迷恋香境; 难忘村里姑娘的腮红颈白; 难忘屏绣康河的垂柳婆娑， 娜娜的克莱亚?，硕美的校友居; ——但我如何能尽数，总之此地 人天妙合，虽微如寸芥残垣， 亦不乏纯美精神:流贯其间， 而此精神，正如宛次宛土?所谓 “通我血液，浃我心脏，”有“镇驯 矫饬之功”;我此去虽归乡土， 而临行怫怫，转若离家赴远; 康桥～我故里闻此，能弗怨汝 僭爱，然我自有谠言代汝答付; 我今去了，记好明春新杨梅 上市时节，盼望我含笑归来， 再见吧，我爱的康桥。 ?写于1922年8月10日，1923年3月12日上海《时 事新报》副刊《学灯》发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