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申申-盖房子,也建筑自己的内心

田申申-盖房子,也建筑自己的内心 田申申:盖房子,也建筑自己的内心 田申申:高中毕业于北京四中，考入清华大学，以建筑学和英语双学士毕业，旋即考取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建筑学硕士，毕业后取得美国纽约州注册建筑师资格，成为美国建筑师协会会员AIA――这样的求学履历足以让一些人暗自心惊。那再看看她的职业轨迹吧:先在世界最大的建筑事务所HOK美国总部任建筑师，数年后被派回北京分公司;后在全球最大的土地规划公司美国易道任资深城市设计师、天津滨海新区与重庆两江新区设计的项目经理;加盟SOHO中国，任设计部副经理，主笔“SOHO中国商业地产设计手册”，掌管北京CBD数十万平米大型商业综合体设计开发;现任北京万科企业有限公司总建筑师。 不久前，田申申转发了一条关于美国自由女神像每年要受600次雷击的微博，在其后附上了她的感慨:人们只知道你站得高，却看不到你被伤害时候的痛。被伤害到那么痛，还能坚持站那么高，也只有“女神”才能做到吧。 要强，给心灵奠基 田申申说自己是申年申时出生，“申的意思是上下出头，出人头地”，《论语》里说“申申如也”，是圣人最高的一种状态。所以这个名字是父母对她的期望，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她懂事时就知道自己必须对得起这个名字，这既是鼓励又是压力。 初中毕业时，她被北京师大附中保送上本校，但她爸不同意，要求她考北京四中。“有一个苹果在那儿。你踮起脚尖就能够到，为什么不够呢,”她爸说。他常会在关键时刻用针刺她一下。 而这句话从那天开始，随她从中学到大学，然后漂洋过海去大洋彼岸去寻找一个又一个“苹果”。“我一直牢记着这句话，所以生活多了很多可能性。”她说。但长期保持着踮脚尖的状态，压力可想而知。 或许正因为这样，她异常喜欢水，似乎水的包围可以让她短暂脱离压力。高中的时候，她一周会游三次泳，即使冬天也不例外。她一个人默默地戴着泳镜，看着池底2米外的光景，一边池热一边池冷，感觉身体在游的过程中承受着微妙的水温变化,“这时的世界，没有外物，没有别人，没有凡尘。自己什么都不想。偶尔抬起埋在水里的头，听到岸上的嘈杂，回声，发现是那么不真实。” 但她却从来不愿和人结伴游，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只要有别人在场，就会让她有压力，就会不自觉地把游泳从放松变成比赛，自己在心里暗暗着急，想要成为那个游得最快游得最好的人。 脚尖踮久了，于是变成一种习惯。 读大学时，她报了GRE辅导班，冬天几百人在大仓库上课，外面飘着雪花，冻得发抖还要聚精会神。下课后，时常是随便买一碗“速冻”饺子，站在寒冬中，就着雪花冷风一起吃。为了不耽误时间，家在北京，她仍坚持住在学校宿舍。父母也拿她没办法。 到了大年廿八、廿九，清华所有食堂商店都关了，最后一包方便面吃完了，她惟有饿了一晚上肚子。大年三十，照样冒着大雪去上课。上完了，因为要放假了，把车在大雪天骑到了人大门口，锁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然后坐车回家。之后的大年初一、初二都累得发高烧，她还躺在床上想，不能落课。隔天同学见了她，说昨天她没来，大家都知道，一定是病了，否则绝不会落课。 那时候觉得，考了GRE，人生就完整了。 成绩出来时，她却不敢看。像某个特别重要的时刻，愈想要愈怕得不到。终于还是看到了成绩，当然很高兴，她自己形容，当时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得意。 奔到考点旁边的仙踪林吃了顿爱吃的饭，要了一大瓷罐子最爱的珍珠奶茶，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然后回清华，一路上“脑海中是前途，业界所有大佬闪过一遍，觉得自己不输人，自己可以‘灭人’之类”。 只有经历锤斧敲砸 大厦才能立起 田申申开始了旅行、创作自己的作品集、恋爱。“我发现自己是个太遵循进程的人，如果考GRE之前，就是有白马王子来，我也不会理的。我恋爱正是我比较闲的时候，爱情不会当绊脚石，只能给我的未来推波助澜。” 把一切都做完了，于是进程继续:离开可以在夏夜躺在草坪上聊天唱歌听蛐蛐叫,在荷塘边漫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放弃凭着清华双学士可能带来的便利，去美国，到伯克利大学读建筑学硕士课程。 去美国的决定，家里人是反对的，也有好友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出国,她笑了笑:我想让自己的梦破碎得晚一点。而在赴美读书的“个人陈述”的最后，她这样写道:我一定会回到中国，我不要只成为一个盛世仙境里的小爱丽丝，我要成为一个可以将仙境变得更美好的巨人～ “只身独去大洋东，便使冰轮两地明，入耳唯闻他国语，开窗尽是海边风。当携贝叶三千片，志在中华二百城。雏凤初飞知冷暖，无须父母细叮咛”。这是田申申即将远赴加州学习时，父亲写给她的临别寄语。 那时，她是踌躇满志的。“志在中华二百城”就像一个必然的目标，只等着她去达到。一切都那么顺利，而爱情，也在懵懂中甜蜜。 尽管是出自中国的首善之区，来自中国最著名的学府，但亚洲人特有的腼腆，还有初到异乡的拘谨，一段时间里，田申申都像是林黛玉进了荣国府一样小心翼翼。 直到有一天，被同学邀请一起去一家酒吧参加舞会。 热烈到有些失控的气氛，扭曲的灯光割裂出的一个个空间，刚一进门，她就习惯性地躲在墙角。她说:“It’s not a place for me...”想扭头就走。但被一个师兄拦住，说:“Shenshen，you always control yourself too much...at least out of control once!” 或许是气氛，又或许是一种自来到美国之后积累情绪的释放，真的就不控制了～她开始和他们跳舞。那似懂非懂的音乐，有些 “脏”的歌词，从一开始的躲闪到后来她跳到桌子上，一直跳到半夜3点，跳到一个宾夕法尼亚州的男生说她是DANCING QUEEN。 田申申说，那是在美国的几年里，最疯狂的一次。“我再没那么投入而放开地乱跳一气，再没跟得上那种DIRTY音乐与混乱的灯光……”但自那之后，那一丝因为初来乍到而产生的不自信被彻底抛下，原来的田申申又回来了。 偶尔的玩乐，而更多的时候还是沉浸在学习里。在出国之后，她以前关于“责任”的想法更加完整和成熟，她越发知道自己的担当，知道自己需要努力，才能对许多事情负责。在伯克利，田申申有一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对于建筑，对于中国……她花大量的时间阅读古籍，为中国建筑殖民化而激动地和教授争论。在中期考核时，她甚至为此和两位教授发生了不愉快的争论。 她的论文方向是以批判的形式来抗拒中国选择ALBERT SPEER JR设计的北京中轴线,,首都的中轴线，被设计为长26英里的超尺度的空间，拆除原有的北京城市肌理，一通到底，哪怕是风水先生也会看不过去，感叹“气”泄～ 她试图批判，但不反对，于是惹到了两位教授，一位自认为对东亚很有研究的女教授很不屑地笑着和另外一个教授说:“看看她才多大，她受的什么教育不看便知，她能知道什 么，体会什么～”她当时很愤怒，觉得自己没有经历可以阅读，没有行动但可以思考。 “我们的国家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未来会怎样地生活怎样地思考,当上海滩黄浦江上的豪华游轮灯红酒绿时，当北京城“天上人间”的绝对VIP间里风起云涌时，甘肃穷山恶岭里的没有地种的农民正小心地挑着那几里外的水来给全家熬过一周生活…… 我不是悲观的，也不是反动的，只是在试图‘批判的参与’――如果参与还能批判的话。”这是她当时写在里的话。 她自己其实也不满意自己的毕业论文，但她觉得，那不是个结束，而是个开始，因为她可以用毕生来解决问题，寻找满意的。她有自己的信念。 毕业之后是工作，考取美国纽约州注册建筑师资格，被世界最大的建筑事务所HOK美国总部聘为建筑师，田申申的努力换来的是外人看到的一帆风顺，但没有人会去细想，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为此付出了多少。 她说自己要是想做成一件事，会去求20个长辈。每个都去敲门，如果有一个人给了机会，她一定会做好。80后的孩子很多都受到家里的溺爱，但是要成大事就要受胯下之辱，很多时候人家是不帮你的，或者很多事情做不成的时候也要忍下来，找下一个机会。 轻描淡写的回忆，背后的苦，只有她自己品尝。 但她其实是喜欢挑战的，因为她喜欢挑战带来的经历。“人生如白驹过隙，唯有深度、广度的人生才过得值得”。在美国的几年里，她一边学习和工作，一边游历，走遍了五大洲16个国家的160个城市，去感受文化差异和建筑特色。 时间进入到2006年，一贯顺利的她，在这一年终于知道幸运女神不可能永远眷顾她。千辛万苦最后意料之外获得的项目，又意料之外地飞走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也在那一年结束，她甚至还破天荒在一场考试中没通过。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她做一个决定。当然，如果我们从最不迷信的角度讲，那就是，所有的这些事情，把她压在心底的某种想法又勾了出来，并且逐渐清晰。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出国前，那番关于小爱丽丝的誓言吗, 是的，她还记得。但那时候，没有人能告诉她，回国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需要她自己考虑。“我的特点是我勇于选择和有判断力。虽然我有时候也挺文艺，但我会在选择面前敢于判断，为自己找到出路。”她对朋友说，“我觉得到了一个临界点，我该抉择了……” 有一晚，她做梦和人讨论回国留下的问题。醒来看了看纽约时报关于中国崛起的报道,突然好像回到原来的自己，明白了自己由何而来。“不去尝试，就永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比如回北京，我不回去，我会后悔。离开美国，因为我知道我还有能量折腾。关键时刻，listen to your heart是很对的。” 田申申觉得，自己就像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等待着唐僧来释放自己。她不甘心自己变成一只普通的猴子，不能像她的父辈或者是一些70后，甘于在一个公务员的职位上干很多年。“我觉得我认识的80后都喜欢折腾，我们总是担心这辈子就这样了。” 很多人问她为什么回国，她说，想像某年某月某个周末，当你在花园里忙这忙那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自己只是重复了农民祖祖辈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美国版，世界即使再风起云涌，也与你无关，那多可怕。 2006年底，田申申离开旅居多年的美国，回到北京。 建筑，但不只是建筑 在男权社会的历史长河中，设计这一行业更加是男性主宰，女建筑师的从业只有百年历史。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于1898年吸纳了第一个女性会员Ethel Mary Charles;美国在19世纪才出现了几位留名于世的女设计师Catherine Beecher和Julia Morgan等;直到20世纪中期，美国公众仍一般将建筑设计视为“男性的事业”。 时至今日，美国建筑专业的研究生和大学在校生中，女性只占到总数的三分之一。与人口中男女比例相比，中国女建筑师的比重更低:一级注册建筑师中女性约占23%。空间的男权特质只是导致女设计师处于弱势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体系和标准的男性主宰。男性或男性化的思维方式掌握着话语权，从而掌握了对建筑的评判标准。女性无法得到话语权，只有少数接受并实现男性的评判标准的女性才能够被承认，但她们在运用自己的话语地位时显然是她们已经接受的男性的评判标准，是一种被异化的过程。 作为女设计师，要意识到性别的差异。在如此强大的男权社会中，在男性占主导的设计行业中，女性如何获得话语权，是一个问题。田申申一直致力于寻找女性设计师的话语权。她试图通过模糊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界限，以模糊性来创造符合现代女性社会的空间，同时用简约的形式，以一种东方含蓄的无等级的处理来创造柔和感人的空间，以柔克刚。 她参与设计的长沙简牍博物馆，即体现出她在这方面的某种努力。 博物馆坐落在湖南长沙这座历史名城的中心位置。在这里，传统与现代设计必须就这个新空间的定义进行对话。这种设计方法是随着对中国古代视觉艺术领域的学习与研究而发展的，努力寻找着范例元素，从而在新的设计中进行重新定义。 田申申从“计白当黑”的绘画技巧中找到了灵感。这种方法在画面背景中大面积地留白，没有任何元素，从而通过没有画面的空白部分来激发人们的情绪和感受。这种建筑风格非常简单，它不以创造极具描述性的设计为目的，恰恰相反，该博物馆的设计精髓就隐藏在墙体的背后，给人一种暗示但决不完全展现出来。竹子是具有可塑性的，成为了整个设计的源泉，遍及整个建筑，但却是藏而不露，绝不会阻碍人们对空间和容量设计的理解。 在这个项目中，田申申用她所努力追求的柔性，完成了一座包容性极强的建筑。不过，这远远不够。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只是个开始，是个提问，我们还要终其毕生来寻找这个答案――我们已经开始上路了。” 人常常会被自己的职业影响，建筑往往代表着刚性。田申申说自己并不会因为工作，而导致自己男性化作风多一些，“我觉得我的内心比较强大，我唯一的信仰就是坚持我自己。我一直不支持女权主义，但我支持女性主义。女性主义就是要彰显女性的特色而不是很强权，要接受自己是个女人。” 第一次进新公司，她穿了一条紧身的蓝裙子，很短，披着长发，被人事总监推到一个大会议室里，里面坐满了中年男人，人事总监介绍说，这是我们新来的总建筑师，他们都非常惊讶。“我靠实力嘛，虽然有很多人会对我有非议，但我觉得因为职业而牺牲自己的个性是一件挺可悲的事情。” 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田申申做了这样一个比喻:女人认为她是一个小角，想找到另外一个能含住她，缺一个角的男人，两个人一起滚，但怎么都不合适，最后男人把她吐出来了，她自己磨啊磨，把自己磨成了圆。发现另外一个也是一个完整的圆。才明白原来男人和女人都应该是完整的人，向着共同的目标走。 “有人曾经给我介绍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但是他在网上查了一下我，就放弃了，不过这也不可惜啊。如果他连这点气场和气势都没有，他也不配做我的伴侣”。奶奶那一辈的女人去革命去奋斗就是为了“娜拉的出走”，为了不让女人活在很封闭的金丝笼里，让田申申想不通的是，到她这一代居然很多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当金丝鸟。深知自己成不了林黛玉也成不了欧洲那样的家庭主妇，因为“那个家里任何一样东西，你要维护这些，但你失去了自己。 我辛苦的同时是在塑造我自己，他们辛苦的时候是在塑造别人”。 有社会影响力的知识分子 “我的成长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螺旋上升的过程。我小时候一直画画，后来考上了清华，然后出国又考了注册建筑师，考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建筑师是整个产业链最下游的，跟第三产业一样是提供服务的。我就往上走，去做城市规划，又发现谁来控制这个上游呢,是开发商，我又开始做开发。” 能通过学习到的知识本领，改变中国的城市面貌，做个有社会影响力的知识分子。批判地参与社会建设，就是田申申的志向。 2010年，她在《环球》发表了自己的“两会”主张，作为一个生长在中国、在美国留学工作并成为美国注册建筑师的中国人，作为一位有着中美地产背景的建筑师，她建议引入“物业税”的概念，而在征收物业税的基础上，建议对于空置土地，屯地不建的开发商，进行惩罚性的“荒地税”的征收。“物业税”与“荒地税”双管齐下，共同作用，相信一定可以达到促进房地产业健康发展，稳定国家经济局势，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真正实现住宅作为一种准公共产品的“居者有其屋”的目标。 作为80后的大姐大，田申申说，在社会上，80后还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占有的资源也相对较少。所以，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广结善缘，勇于发问，善于学习。而她自己就是这样，从很多忘年的师长中学习到了他们浓缩的人生精华，来武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觉得快乐并不代表成功。有时候可能我只有20%的时间是快乐的，但是我觉得经历是一种成功。人的生命都是几十年，但是广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事业的时候也要去旅游去体验，体验痛苦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