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谷的泉

兰草谷的泉 兰草谷的泉 ,一,HANGJIANGLITERATulRE&ART 2006年第9删思第555期 ?席星荃 兰草谷的泉 是山林中的鸟儿唤醒了我. 睁开眼.窗户已经发白;而水声仍旧,一夜叮咚 如琴. 昨夜进入兰草谷的时候已经更深,峡谷深深深 几许}满目夜色不得知.农历三月末,天上无月,两边 山峰是幽幽的黯.头顶的星空是黯黯的幽;谷中的 风格外的凉.大家裹紧衫或裙,抬头望峡谷上空那 几颗疏星.更觉得高处不胜寒.然而跟在城里看不 是一回事呢!除了更亮.更灿烂.另有说不出的品质, 是纯度}晶度}抑或是精神的什么度}情感的什么度} 假如"宁静"也有度的话.那么兰草谷那一刻的静就 是天下第一高度了. 在黑咕隆咚的山道上走.一边是看不清但听得 见的溪流.一边紧贴着仍旧看不清却感觉得出陡峭 和硬度的石壁.山影幢幢,疑心是走在童话里,带路 的土家汉子沉默着.就成了童话里的人物,我们也 是.他像安排我们命运的人,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呢…? 静似乎是一种力.这力量让一行人静下来,不 再喧哗.悄悄地伸出脚步试探着幽冥昏暗的山路. 愈见深刻,清晰. 从小城到省城.坐长途车的时间缩短成了不到 3个小时. 从省城到北京城,坐火车只需一梦的工夫. 小城与北京的时间,距离,一年年在递减. 母亲一次次去北京城.我和哥哥参加工作,去 北京出差.也会抽空去一趟舅舅家.舅舅却无法回 到小城——年轻时.不曾:年老时.不能. 快六十岁那年.舅舅被查出肝癌.手术摘去了整 个肝脏.从那以后.舅舅身上多了一个吊袋,再无法 长途旅行.母亲得知消息后.夜不能寐,赶到北京, 呆了好些日子.直到舅舅术后病情相对稳定.十年 间.舅舅又被发现肺癌,半侧脑中风.身体日渐放弃 对尘世的眷恋.只是心不肯.顽强地跳动着. 经过多年的生长.母亲的牵挂已从纤细的藤.长 成了粗硕的藤.每隔半个月.她会打一次电话过去, 再将舅舅的情况详细转告给我们. 两年前的秋天.我又一次去北京.北京城与二 十年前灰调的北京,十年前还嫌局促的北京已不可 比.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流光溢彩的王府井,反射着 太阳亮光的林立高楼,流线型的环道与立交桥…… 仿佛一张黑白照片.转变成了高清晰度,色彩饱满 亮丽的彩照. 圈 走在北京街头.身边涌动着稠密不息的人流.耳 边口音驳杂.带有缤纷的地域色彩.来自"公鸡"各 部位的细胞奔向北京城.来完结生命中一个注定无 法忽略的夙愿.他们在北京城的血管里生机勃勃地 流动.四处寻找着融入北京——这座伟大,包容,绚 丽之城的入口.哪怕平凡,哪怕卑弱,哪怕低贱.至 少.他们的心应和着北京城这颗永动"心脏"的节奏. 在怦怦地跳动 而曾经像他们一样,对北京城无比陌生的舅舅, 已经将这座城市当成了他的家.此生命定的归宿. 舅舅的家还在门头沟区.但搬进了新居.远比二十 年前宽敞,舒适,时尚.姐和表哥也已各自成家, 搬到了三环之内.离天安门更近的地方. 北京城在扩展.人在位移.但那一颗"心脏"的内 涵与外延没有改变.它.依然在原地勃勃跳动. 我从未问过舅舅.小城于他意味着什么?还是经 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魂牵梦绕,想回而不能回的家乡 吗? 我只知道.对于我和母亲.舅舅与北京城之间的 等号,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短促的两条平行线.携 带着不变的牵挂,将两个原本无法对等的事物紧紧 系在一起.在时光中,继续匀速向前滑行…… 责任编辑向午 路终于到了尽头.尽头是一片水面,依然是幽幽的 黯带路的汉子又唤来两三个汉子.默默地解开浮 在岸边的竹筏子,给每人一个救生衣,撑大家过渡. 抬头看,四周是悬崖绝壁,在星空分裂成几座山峰, 正像几个山神水怪.穿着青黑的岩石的铠甲,披着 树木的青袍,握着刀剑.渡到另一边,才明白这是一 泓山问的潭.潭边林下,是两座土家人的吊脚楼.在 木楼里躺下的时候,夜更深了,水声倒大起来,却不 急不徐.节律平和,如琴如歌.奇怪的是,有了这响 亮的水声.山问的静似乎得到了映衬.反倒更显出 了力量,世界在黑暗中消失,静却填满了人心.心生 疑惑:静静的潭边,水声何处来?水声一直响,送着我 的酣梦,像驼铃叮咚,伴一个旅人行走在大漠孤烟 直的大西北.夜半一次二次地醒来,心灵总为那水 声的琴音所摇动.夜色如海之深.一夜不知几回醒 来,又几番睡去?说不清是睡得甜美还是清醒? 鸟儿叫起来的时候,水声仍旧. 静悄悄的.吊脚楼里的人还在沉睡,我却独自 起床要去探寻水声之源. 看到的却是一挂悬泉! 树木掩映之间,辟出--/1,块露台,临潭而立.那 银子似的泉水便在潭水对面绝壁半腰的一个洞口 泻下来,从容,悠然,带着缓缓的吟唱.洞下横着突 出一道石崖,被钟乳石覆盖,长了鲜绿的苔藓.泉水 散开来,从崖口落下,散成大大小小的,疏疏密密的 水银的细流,说像珠帘又不很确切.细流在晨光中 闪着银光.在从从容容的跌落中呈现着本色与安恬 的心情.仿佛是一个山村的少女,不懂得山外的喧 哗与热烈,自顾悠闲地戏耍滑落. 但泉水不是垂直落下,她有一条曲折的路.那 是崖壁上的一道苍色凝重的岩石.岩石倚斜而下. 弓起了脊梁,让泉水的软步在其上缓缓地行走,走 出了一道白似牛乳的路——我联想起英语中的 milkway,直译是"牛奶路",而其实是"银河".的确. 这泉水不是清的.而是流动着的碾碎的银子.好像 怕泉水少女的脚踩着石岩太硬.岩石上生出一层黑 绿的苔衣,苔衣使泉水流连,她走得格外深情,那牛 乳的细流便在苔衣上化为道道的热泪——然而没 散文随笔 有声音,只是静而缓地淌啊,淌啊,眷顾地不肯立刻 离开.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终于来到碧潭上了, 再次化为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银子的细流,从悬 崖突出的唇上跌下深潭——依然是缓缓地,悠然 地,充满了内心的不舍和依依…… 这时候,直至这时候,泉水少女才发出她的叹 息.或者说那是她的轻吟——一片平和的水击石壁 的响声.这叹息,这轻吟,让人的心情静下来.没有 忧伤.只有眷恋,带一点儿努力要品味出人世间的 什么的愿望. 而潭边的蕨草呢,葳蕤成生风的芭蕉扇.跟崖 上崖下处处悬挂垂吊着的青葱树木,齐把倒影映在 琉璃似的潭面,而藤萝的柔臂早已伸到水中.袅娜 的姿态是轻风中舞者的美丽的造型. 潭是山谷的最深处.溪水的源头.四五座山峰 合围着这一泓碧潭,像是抱住他们的心爱.小心地 呵护这宝蓝色的琼浆玉液的瑶池.不让她沾染一 星星儿山外随风吹来的人世的红尘,挡住人间的 浊气…… 渐渐的.一座山峰的顶上出现了一条温熙而明 亮的光带,那是初阳的照耀.四周仍在幽暗中的树 木受到感染,那绿汁立刻就要滴滴落下.在这宁静 的清晨,坐在凉台上,俯视碧绿的潭色,仰观潺潺的 悬泉,头顶的天色渐次明亮,崖上那一抹阳光渐次 扩展,我内心暗暗地说.一个美妙难再的时刻快要 过去了,一个不知怎样崭新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我们就要整装离去,渡过潭水的竹筏已经静泊在吊 脚楼下,艄公已经立在筏头.他的土家人的头帕缠 得又圆又大,像一轮蓝月亮,稍稍一动,就碰落了身 边风尾竹林上的清露…… 兰草谷里的溪水叫兰草溪,兰草溪尽头的潭叫 兰草潭,唯独那悬泉不以兰草名.却叫了孔雀 泉——曾是孔雀栖息的地方? 兰草谷在哪里?它在巴人的故乡长阳土家族自 治县,那里山高水长,在着名的三峡的背面.我想起 一 句古诗:"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山 是巴山,水是清江. 责任编辑何子英 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