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电影在业内声名渐响

新疆电影在业内声名渐响 一 新世纪十年来，新疆电影在业内声名渐响。说起《美丽家园》《吐鲁番情歌》《买买提的2008》等几部影片，很少有人不知道。2010年5月，《鲜花》在人民大会堂隆重“绽放”，更是大大提高了新疆电影的知名度。如果以参赛、获奖为来考量影片实力，这几部片子均有不俗现。比如《买买提的2008》，先后获得第九届中国长春电影节暨农村材电影展“金鹿奖”最受群众欢迎影片奖、第十五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体育题材创作奖”、第四届越南河内国际体育影视节“故事片一等奖”、2009年获第十三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少儿影片奖，等等，其他两部也都是“五个一工程奖”的得主。然而，若是换了影院的观众作评委，则成绩惨淡。乌鲁木齐几所主要影院的负责人一致反映，新疆电影上座率很低，票房主要靠团体观众来支撑，个人买票观看的份额很低。www.1st086.com 客观地说，在美国大片占绝对市场优势的前提下，这一结果可以想见。即便国内几大名导的影片也不能确保影院票房，何况主要针对本土市场生产、肩负宣传新疆之职的新疆电影。不过，我们亟须观众捧场新疆电影却也是事实。这片占全国总面积六分之一的土地历来具有突出的政治地缘意义，国际环境复杂时尤其明显。在视觉文化为主导、网络成为信息获取主要路径的当下，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和社会实践，新疆电影实质上是新疆形象的展示。确切说来，它要从不同面宣传“祖国大家庭”中的新疆，让不同区域和民族的观众了解并产生深切的认同感。而要说到“宣传”，观众不买影片的帐，宣传就无从谈起。这一点，是探讨作为宣传片的新疆电影的前提。 另一个前提也需要在此说明。本文所讨论的“新疆电影”有两个基本指向。其一是新疆题材电影，不同电影制作单位拍摄的具有新疆地域、民族特色或以新疆为叙事背景的影片均可归入此列。新中国成立后，几大电影厂先后均有出品:上影的《哈森与加米拉》是开先河之作，长影的《冰山上的来客》久负盛名，北影厂的《阿凡提》也广为人知。另一指向是新疆本土的电影制片厂生产的故事片，主要是新时期之后天影厂的出品，包括本文开头提到的几部。因创作机制、文化环境等不同，这两类“新疆电影”必然会在内容、风格等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不过，就制造“新疆印象”而言，殊途同归。 二 要说给人留下“新疆印象”的好看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以下简称《来客》)无疑是首当其冲的。它的好看，学界已给出确凿可信的说法，源于反特片的叙事模式。不过，不同时代的观众不仅被“谁是真古兰丹姆”的故事牢牢吸引，也对影片中的雪山冰峰、骑马叼羊等异域景观深感兴趣，同时陶醉于好听的电影插曲中。正如某位慕名游览喀什的观光客所写，“初识新疆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对喀什的印象则是《冰山上的来客》”。由此说来，《来客》不只是反特片的集大成之作，把它看作一部“类型汇合”的新型类型片或许更合适。整部影片以识别真假古兰丹姆的大悬念作为基本情节线索，将爱情传奇与扑朔迷离的反特案情交融一处，在雄壮与感伤的复调抒情风格中，展示了南疆帕米尔高原的绮丽景色和塔吉克民族独特的民风民俗。新中国电影音乐大师雷振邦为影片谱写的一系列充满民族特色的优美的电影插曲，使整部影片光彩倍增。简言之，反特、言情、风光、歌舞等多种影片类型元素浑然融于一片，不同时代的观众总能从中看到不同风光。 话说回来，好看的《来客》一点不缺新中国电影特有的宣传教育味儿。如果在天天讲政治的时代，观众们最难忘的是阿米尔和古兰丹姆纯真而曲折的爱情，那并不表明他们没有从中受教育，而是当时文艺作品中的爱情表达太稀缺。况且《来客》中的爱情总与好听的音乐相伴相随。今天的观众依然为影片中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所动，也同样对影片中的教育意义深有体会。有篇博文列举《来客》种种妙处后接着说，这部影片所表现的也不只是反特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展现了敌我之间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过程。影片中敌我双方的斗争都是紧紧围绕 着团结和分裂这一政治主题来开展的。所以，它不仅仅是单纯的反特影片，还是一部反分裂影片。再往下写，博主就自然联系到眼下新疆的反分裂斗争，认为《来客》颇有警示作用。还有网友直接建议央视重播《来客》，说这部30年前的老电影是一部民族大团结的好电影，影片中的阿米尔和古兰丹姆是新疆少数民族的杰出代表;同时要感谢雷振邦那首百唱不厌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显然，好看与受教育不但不矛盾，反倒有可能相辅相成。越好看的影片越能吸引观众进影院，也就越有可能广泛地传播某一观念。那么，当一部影片的宣传主旨已明确后，为什么不能在创作方式上好看优先、兼顾宣传,何妨让银幕多点娱乐色彩、把教育留在观众心里, 近期的《风声》已经这样做了。顾晓梦的片末画外音提升了整部影片的主题: “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只希望家人和玉姐能原谅我此刻的决定，但我坚信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情，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将与你们同在。敌人不会了解，老鬼、老枪，不是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 这段大义凛然的告白听起来全无生硬之感，只因为它与引人入胜的剧情丝丝相扣，的确能引导观众的情感与道德诉求奔向民族大义。看完影片，恐怕很难说这部谍战片无关宏旨、只有票房。 回到新疆电影中，其实也有类似先例。天山电影制片厂于1979年投拍的《向导》就是其中之一。影片的主线是维吾尔族爷孙俩人在不同年代相继给不同人当向导的经历，始于清末、止于新疆解放，颇具历史传奇色彩。影片中有相当多的戏份表现爷孙俩怎样被迫给英国、沙俄的探险家当向导，在沙漠古城中探寻各类文物。相应的就有祖孙两代人不间断的逃跑与反抗。因此，《向导》确定了一个明确的爱国主义主题，主要针对上世纪初沙俄、英国对中国新疆的文化侵略。影片宣传词写得极明确:“前赴后继，祖孙两代斗恶魔;气壮山河，民族尊严立天地”。对于这个政治上极敏感却又很有看头的题材，《向导》的导演之一、郑洞天老师曾明确地说:当时我们就是想尽办法要把片子拍好看了。为此，创作者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比如突破“高、大、全”法则，尽力“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在摄影、美工、造型等方面突出民族、民俗特色，等等。不过，笔者以为，影片充分利用故事原有的“斗争性”(敌我冲突)和悬疑色彩作为叙事基本推动力是保证“好看”最有效的做法。 1980年4月，《向导》获得文化部评选的1979年优秀影片奖。如果这个奖项代表政府相关部门对影片的认可，那么至今仍有观众对《向导》津津乐道，就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好看。 广春兰执导的多部新疆电影都有娱乐中不失宣传的特点。单就影片叙事方式简而言之，其基本做法是走类型片之路，而歌舞片、喜剧片和悬疑(反特)片是20世纪80年代广春兰新疆电影的三个基本类型。《不当演员的姑娘》《西部舞狂》是标准的歌舞片，歌舞元素在影片中不是点缀而是构成线索。招考歌舞团演员是《不当演员的姑娘》的主线，表演场景自然少不了。其中阿米娜的苹果舞、玛依拉的赛乃姆段落以及母女二人在大型舞剧《明月》中的联袂表演，使整部影片高潮迭起、“舞”彩纷呈。《西部舞狂》则是一部以现代歌舞为主要内容的歌舞片，塑造了一群洋溢着现代气息、有强烈萌动意识的年轻人形象。本着 “狂歌劲舞赞新疆”的初衷，广春兰精心出一个能够充分表现歌舞的情节框架，“男主角是歌星，女主角是舞星”，其他各类演艺人才也都有充分的发挥空间。必须补充一点，除了精彩的歌舞表演，这两部影片还各有一条推进叙事的线索:《不当演员的姑娘》是母亲阿米娜不断寻找失散的女儿玛依拉，《西部舞狂》则是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这是保证影片可看性的“双保险”做法。 《买买提外传》最能体现广春兰喜剧电影的特点。筹拍这部影片时，广春兰坦陈，她早就看中了喜剧样式电影的魔力，早就明白了喜剧的审美价值和美学思维的张力。影片主人公买买提本是边城红玫瑰餐厅的小老板，热情乐观、上进积极，极善烤肉串。恰逢好友结婚，却找 不到“体面”的傧相。为解好友之围，他改头换面成了旅游局的翻译阿里木，作为男傧相出席婚礼。相貌出众、舞艺超群的女傧相迪力娜尔很快为之吸引，而买买提对迪力娜尔也颇有好感。至此，影片的爱情主题被巧妙嵌入“真假猴王”的叙事模式中。不用说，接下去的是一波三折的探明真相过程。当买买提不堪说谎之累、鼓足勇气说出“根本不存在阿里木”的时候，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只有如此浪漫、理想的情境才足以打败以职业取人的世俗观念。1988年，《买买提外传》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特别奖。这既是对广春兰导演水准的肯定，更包含着对卖烤肉的年轻人和新疆电影的赞同。 《神秘驼队》则是不折不扣的反特片。三区革命军侦察排排长沙迪克奉命打入以送新娘为名的一支神秘驼队。他凭借过人的胆识与谋略与驼队中各色人物展开斗争，终于查明这支驼队的来龙去脉:原来，不法商人玉素甫企图以驼队为掩护，把我国珍贵文物贩运到国外去。不难看出，《神秘驼队》是《英雄虎胆》《山间铃响马帮来》以及《冰山上的来客》等影片的集锦之作。当时天影厂对该片的定位是“带有惊险色彩的反特抒情片”，只不过更强调新疆地域特色:“故事是在具有浓郁的西部情调的大沙漠、山谷、荒野中展开的，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传奇惊险的情节、神秘莫测的人物关系，使这部影片曲折跌宕，引人入胜。” “给观众以健康向上、美好的娱乐”，是广春兰对自己所拍电影“一贯思想”的总结。如果“娱乐”主要指向“好看”的效果、落实在类型片的创作方法上，“健康向上”“美好”则与影片内容有关。即广春兰本人所说的“要力求正面表现少数民族进步光明的一面，使得因为历史、地理环境等原因造成的目前尚处于比较落后状态的少数民族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看到自己的力量和优势，受到鼓舞，从而奋进”。客观地说，处于复杂政治、文化环境中的新疆，正需要这样具有宣传、教育意义的电影来增强各族民众对主流文化的认同感。着眼于观众心理和观影效果，它还必须是好看的。 三 平心而论，近十年来，天影厂的新疆电影的确为当代中国电影做出了独特贡献。作为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它们无法与市场大片相提并论，却以几百万的小成本保留了区域文化的多样性，丰富了现有的国产电影形态。每年的新影片都显示出这个地方小厂的不懈努力。张毅刚厂长在谈到近年来天影厂的发展思路时曾这样说:“在坚持主流价值的大前提下，我们会坚持尝试不同体裁式样和风格类型的作品，使影片更具艺术风格，多样化。这是电影本身的要求。”B11 此言不虚，从《库尔班大叔上北京》(2002)到《美丽家园》(2004)，从《吐鲁番情歌》(2005)到《买买提的2008》(2008)、再到《鲜花》《大河》(2010)，一一看过来，每部影片都不同程度地带有意料之外的新鲜感。《美丽家园》是天影厂在艺术片之路上成功迈出的第一步，《鲜花》作为“姊妹片”同样以独特的艺术气息赢得赞誉;《吐鲁番情歌》在歌舞片的包装下展现了新疆农村的新气象和新面貌，《风雪狼道》是对于少数民族题材惊险样式的一种探索，《买买提的2008》充满对青春励志电影的尝试热情。 然而，电影院中无人喝彩的事实促使我们从另一维度——观众——检视上述新疆电影。最近一份对乌鲁木齐观众所做的问卷调查数据明确显示:影院观众普遍喜欢看类型特色突出的影片，喜剧片首当其冲，其他依次为科幻片、战争片、现代动作片、爱情片、惊悚片等。B12 不妨简单理解为，影片故事性越强越受观众青睐。由此基本可以断定，目前新疆电影没有观众缘的主要原因在于类型化程度不够或者类型定位不够明确，因而故事讲述无法引人入胜。如果“大片”还有些视听特效作为引人耳目的资本，小成本电影丢了故事就彻底丢了观众。 比如《美丽家园》。这部影片被视为近年来最能代表新疆电影艺术创作水准的上乘之作， 不仅获得2007年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电影奖，还获得了第14届(2005年)上海影评人奖“年度十佳故事片”。天影厂对该片的定位是“生活化的艺术片”。因此，对演员、道具、服饰、外景地、无不精挑细择，以期最大程度的“生活化”。与此同时还要表达创作者对这种生活的“艺术化”思考，从中挖掘出有更具广延性的艺术命题。完成后的《美丽家园》的确是这样一部影片:既有如诗如画的喀纳斯，也有生动鲜活的哈萨克风俗民情，更以哈萨克青年阿曼泰遭遇的选择难题——恋人与父亲、骏马与汽车、草原和城市，令人对一个民族在社会变迁过程中无可回避地对传统与现代的碰撞深有所思。遗憾的是，好评绝大多数来自如笔者一类的知识分子群体，冲着娱乐去影院的普通观众不以为然。这与影片的定位直接相关。“艺术片”富于普世性的观念探索，却游离于明晰的叙事模式之外，超出了一般观众对电影的兴趣所在。 又如《风雪狼道》。该片以本世纪初发生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特大暴风雪为背景，讲述了海拉提等公安干警舍生忘死进入死亡谷、挽救淘金客的故事。“公家人”和“淘金客”所代表的正邪较量应该是故事主要的推动力。总体而言，影片借助暴风雪(自然奇观)和对金子的贪婪(人性邪恶)拍出了国产影片中少见的惊险风格。海拉提独自应付淘金客的段落尤其精彩，意外频出、场面壮观，颇能吸引观众。问题出在表现“公家人”为公舍私，政府对淘金客以人为本、宽大为怀等环节中。笔者以为，这条宣传、教育线索应该始终与“较量”戏同行，但需弱化处理;作为暗线，以画面或台词点到即可。影片却在暴风雪出现后多次插入政府如何部署抗灾救人(尤其是对淘金客们的救助)，以致一步一步地削弱了观众对正邪较量的关注，唤起对宣传、教育长久以来形成的反感。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影片的教育意义落空。观众难以接受的并非来自主导意识形态的“教育”，而是被教育的方式。 再如《买买提的2008》。绝大多数观众都知道这是一部体育电影或奥运电影，说的是新疆某个沙漠边缘的小村子里，一群维吾尔少年热爱足球、心系2008北京奥运的事儿。实际上，这只是影片的两条主线之一。另一条是村长聚拢民心，想办法为村里打井。两件事因一个主题形成交点，即众志成城、不断进取，最终才有可能实现梦想。因此，影片结束时，梦想足球队的孩子们赢了球赛、获得去北京看奥运的机会;沙尾村的井也顺利打完，井水喷涌而出，带给村民无限希望。有意味的是，“打井”线索在各种有关《买买提的2008》的宣传中都被忽略了。我们很容易想到，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突出“奥运”主题。既然如此，这部以“青春励志”定位的影片或许可以再多些与足球、奥运相关的时尚元素。而“打井”线索所承载“乌骏姆”(进取)和集体主义精神本已蕴含在足球和奥运话题中，如果能充分挖掘，应该比“打井”更具感召力。换言之，被忽略的“打井”线索其实在影片中也可以“从轻处理”，而我们同样不必担心“好看”淹没了其中的教育意义。就像问鼎奥斯卡的《烈火战车》不仅让观众看到了奥运会短跑冠军的个人奋斗，更感受到他们坚持信仰的勇气。 基于上述浅见和天山电影制片厂的非企业化小厂境遇，笔者以为，地方化的类型片是当下新疆电影的可取之路。“地方化”不单指有效利用显见的新疆风土人情、文化历史等资源，还需要认真挖掘“新疆人”隐匿于日常生活的趣味与偏好、心理与情感。认同的力量会因此更丰沛。而这股力量需要与适合的影片类型形式彼此相融，从而在娱乐化的总体情境中完成一种主导意识(“和谐、安定、发展的新疆”)的传达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