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音韵》作者周德清的政治倾向

《中原音韵》作者周德清的政治倾向 《中原音韵》作者周德清的政治倾向 第26卷第2期 VO1.26No.2 临沂师范学院 JOURNALOFLINYITEACHERS'UNIVERSITY 2004年O4月 Apt.20O4 《中原音韵》作者周德清的政治倾向 金欣欣 (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室,北京100710) 摘要:《中原音韵》的作者周德清是江西高安人,他的《中原音韵》是元代一部曲 对后代的戏曲创作影 韵韵书, 响很大.对汉语音韵研究也有重要价值.分析周德清的政治倾向,对于研究《中原音韵》所反映的元代语音情况有重 要意义.学术界有一种观点认为,周德清是不满元代,向往宋代,民族意识比较强的知识分子.实际上,这种说法是 不正确的. 关键词:《中原音韵》;周德清;政治倾向 中图分类号:I2o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6051(2004)02—0111—04 《中原音韵》是元代的一部曲韵韵书,包括韵 谱和创作理论两部分,是江西高安的戏曲家周德 清编撰的.《中原音韵》在出版后,获得了很高的声 誉,被奉为北曲的权威,北曲创作由此以《中原音 韵》作为音韵方面的创作依据.明代王骥德的《曲 律?论韵》说:"作北曲者守之,兢兢无敢出入",可 谓生动的描述. 在《中原音韵》的影响下,后代出版了一系列 《中原音韵》系的韵书,比如《中州乐府音韵类编》, 《琼林雅韵》,《瀹斐轩词林要韵》,《中州音韵》,《中 州全韵》,《中州全韵辑要》,《曲韵骊珠》,《增订中 州全韵》等,可见《中原音韵》对后代影响之大.研 究《中原音韵》编撰者周德清的政治倾向,对于我 们更好地了解《中原音韵》所反映的元代语音情 况,是有重要的意义的. 赵诚先生从《中原音韵》"正语作词起例"第21 条与第22条之间所刊四首小令人手,分析了周德 清的政治倾向.这四首小令为【-】: 看《岳王传》 披文握武,建中兴庙宇,栽青史图 书.功成却被权臣妒,正落奸谋.闪杀人, 望旌节中原士夫;误杀人,弃丘陵南渡銮 舆.钱塘路,愁风怨雨,长是洒西湖. 收稿日期:2004—一O1 作者简介:金欣欣(1965一),男,北京人,商务印书馆副编审. 韩世忠 安危属君,立勤王志节,比翊汉功 勋.临机料敌存威信,际会风云.似恁地 尽忠勇匡君报本.也消得坐都堂秉笏垂 绅.闲评论,中兴宰臣,万古揖清芬. 误国贼秦桧 官居极品,欺天误主,贱土轻民.把 一 场和议为公论,妒害功臣.通贼虏怀奸 诳君.那些儿立朝堂仗义依仁?英雄恨! 使飞,云幸存.那里有南北二朝分? 张俊 谋渊略广,论兵用武,立国安邦.佐 中兴一代贤明将.怎生来险幸如狼?蓄祸 心奸私放党,附权臣构陷忠良.朝堂上, 把一个精忠岳王,屈死葬钱塘. 对此,赵先生说:"为了使认识能够深入一些, 为了能够揭示古人意识中的某些奥秘,决定暂时 从单纯的音系探索中脱出身来,开展'横向联系', 结合周德清生活的历史,社会现实和知识分子在 特定环境中的思想特点加以综合研究."【:】赵先生 通过研究认为,周德清对元朝统治者是有敌对情 绪的.赵先生说: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赞扬"诸 贤"之"公论".歌颂元代统治者"必以中原之音为 正".其实都是虚拟之言. 赵先生的论据主要是周德清在《中原音韵》 "正语作词起例"第21条后没来由地刊录了四首 韩世忠,痛斥奸臣秦桧,张俊 称颂抗金英雄岳飞, 的小令.虽然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并未标明作 者,但是《词林摘艳》指出这四首小令为周德清所 作.同时结合元代自建立政权起,废止科举50余 年:周德清作为南人又位居蒙古人,色目人,汉人 之后.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等事实.对这四首小令的 收录.赵先生认为:"周德清在收人《中原音韵》时 不写作者名.为的是怕统治者知道了作者会给自 己带来祸患;这四首曲文本来并非属于《正语作词 起例》中的,而偏偏要塞进去,又要让它们集 中地归在一起.无非是要让世人知道有这样一种 情绪.有这样一种不满于元代向往于宋代的思想. 这种既怕表现又要表现的思想,必然是弯弯曲曲, 若明若暗地表现,也完全符合宋代遗民在元代高 压政策下面的正常表现.由这里,可以毫不夸大地 说.周德清不仅不是大元思想.而且是不满元代, 向往宋代,民族意识比较强的知识分子." 笔者认为.赵先生在这方面的探索是有积极 的意义的,但他的上述说法却缺乏说服力.理由有 以下这样几点. 首先.虽然如赵先生所说.这四首小令放在 "正语作词起例"第21条与第22条之间,令人感 到疑惑.但是,既然周德清连自己是小令的作者都 不敢标明,他又怎么敢把这四首小令不加掩饰,毫 无理由地收在自己的书中呢?刊录这种小令与作 这种小令显然是同样有罪责的.周德清既然敢于 把四首小令集中刊布在自己的书中,那就不是"弯 弯曲曲,若明若暗"的表现,而是公开,明显的表现 了.所以,周德清是不是这四首小令的作者,这四 首小令为什么出现在"正语作词起例"第21条与 第22条之间,都是值得讨论的.但现在还没有确 切的材料可以帮助做出确切的结论. 其次,在元代,颂扬岳飞这位政治人物不是文 学创作的禁区,在社会,政治方面,元朝政府也没 有禁止举行与岳飞有关的活动.现在先谈文学创 作方面的情况. 元朝着名学者,翰林学士承旨赵盂烦,在政治 上有很高的地位,后来被追封为魏国公.赵孟就 @ 写有《岳鄂王墓》一诗: 鄂王坟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这首诗见于他的《松雪斋文集》卷四.赵孟 卒于元至治二年(公元1322年),《松雪斋文集》有 元顺帝时沈伯玉于后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刻 本.这首诗斥责了南宋统治者的昏庸与软弱,指出 正是由于他们的投降政策,导致了国土的沦陷,人 民的南北分离,收复失地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诗 中还明确地称岳飞为"英雄".可以说,这种认识比 之周德清的小令是更为深刻的. 赵孟是宋太祖的第十一世孙,在元代,以他 的特殊身世,他在言行上是应该十分谨慎的,至于 他对待岳飞的态度.就更是应该十分慎重.什么观 点可以发表,什么观点不能发表,他显然是很清楚 的,但是他却写了《岳鄂王墓》这首诗.同时,这首 诗还能够在元朝时公开收人他的文集并且刊行, 更可以说明歌颂岳飞并不是文学创作的禁区.另 外,这首诗在当时还是有影响和感染力的.元代文 学家虞集在《跋高宗郾城捷至赐札》一文中说:"大 元故翰林承旨魏国公谥文敏赵公孟怀古之诗 日:'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集承乏 国史,尝读其诗而悲之."【.】 上文谈到,《松雪斋文集》在元代后至元五年 (1339年)已刊行,虞集于元至顺四年(公元1333年) "谢病归临川"."承乏国史"系在1333年之前【4].此 时《松雪斋文集》应该还未刊行.也就是说,这首诗 不是在赵孟颊卒后刊行的文集中才公开的.在文 集刊行前已广为人所知,并且产生了影响.退一步 说,即使《松雪斋文集》的初刊时间早于1333年, 这首诗是由于赵孟文集的刊行才公开的.那么 其时间也是在元代,刊行者是不会不考虑元朝政 府的态度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麻烦的.元朝歌颂 岳飞的文学作品还有不少,限于篇幅,兹不引述. 仅这一例,已足以说明当时有关岳飞的文学作品 创作不是元政府所禁止的. 另外,元朝政府也没有禁止与岳飞有关的社 会活动.以岳飞的祠堂为例,杭州岳庙建于宋代, 在元代依然存在,还曾经两次修缮.清代冯培编辑 的《岳庙志略》(有光绪五年浙江书局重刻本)卷一 引《钱塘县志》:在元初,"(岳王)庙废,王六世孙士 迪重建.未几,复废.至元间,杭州经历李全初重兴 复之.至正中,加额号日'保义',寻毁."《岳庙志 略》卷九收录了元代方回在大德九年作的《岳坟褒 忠衍福寺复业记》和郑元佑在至元六年作的《重建 元代的"至 精忠庙记》.大德九年为公元1305年, 元"年号有前后两个,以郑元佑的生卒年(1292— 1364年)来看,至元六年为公元1340年.可见,在 元代.杭州岳庙曾于大德年问和后至元年间两度 修缮,至正年间又加额号"保义",这些都说明元政 府没有禁止与岳飞有关的社会活动. 事实上,元朝政府没有禁止与岳飞有关的文 学创作和社会活动,也是正常的.岳飞是抗金英 雄.虽然金,元都是北方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但 岳飞与元朝没有过直接的交战.所以,赵先生所 说:"如果不是这些'怀奸诳君','险幸如狼'的贼 臣为乱,宋代何至灭国,如'使飞云幸存,哪里有南 北二朝分'.这里的潜台词当是如果没有南北二朝 分.大宋江山是统一的.哪里会有什么元朝."笔者 认为:这种说法是不够妥当的.小令所批判的,当 是"怀奸诳君"的秦桧,张俊等人.即使再往远处 说.也应该是金朝,而不是元朝.这样,即使那四首 小令为周德清所作.他也没有必要为自己是作者 而隐讳这一点. 第三,关于周德清的小令《误国贼秦桧》,赵先 生认为:周德清用了"误国"这一字眼更是突出地 显示了周德清是以宋为国.这和元代统治者特别 划出一个南人(即南宋遗民),在思想情绪上应该 说是相反而相成的. 笔者认为,赵先生对小令目《误国贼秦桧》 中的"误国"的理解似乎是有偏差的.赵先生认为 周德清是以"宋"为国,好像不够妥当.实际上,周 德清并不是站在宋代的立场上,而是说秦桧误了 秦桧自己的国家."误国"在用法上,"误国"的"国" 既可以是说话者自己的国家.也可以指其他人的 国家.第一种用法是通常的用法.例如:"中书舍人 令狐涣任机巧,帝尝欲以当国.俄又悔日:'涣作宰 相或误国,朕当先用卿."'(《新唐书?韩僵传》)又 如:"臣观大学士严嵩,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 下之第一大贼乎?"(明?杨继盛《请诛贼臣疏》)赵 先生的意见就是属于第一种用法. 至于第二种用法,例证也不少见.例如:"先生 (按指谢枋得)愤贾(似道)窃政柄,害忠良,误国毒 民,发策十问搪其奸."(元?李源道《故宋文节先生 谢公神道碑》)又如:"帝(按指元世祖)日:'梦炎在 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误国罔上,梦炎依 阿取容.…(《元史?赵孟颊传》)再如:"按剑相顾读 史书,书中误国多奸贼."(清?秋瑾《宝剑歌》) 以上三例"误国"的"国"都不是指作文,说话 者自己的国家.即使我们现在说秦桧为"卖国贼", 这个"国"也指的是当时的政权.所以.以小令题目 《误国贼秦桧》中的"误国"来证明周德清是"以宋 为国".也是缺乏说服力的. 第四,对于《词林摘艳》认为这四首小令的作 者是周德清的说法.笔者认为也是需要分析的.从 隋树森先生编的《全元散曲》可知,在《中原音韵》 出版后.最早指出这四首小令为周德清所作的,就 是《词林摘艳》了.《词林摘艳》为明代张禄辑,初刻 于公元1525年(明代嘉靖四年),此书是为初刊于 公元1517年(明代正德十二年)的《盛世新声》"正 其鱼鲁,增以新调,不减于前","少加于后"而成的网. 《盛世新声》没有收周德清的这四首小令,而且《盛 世新声》的体例是不注作者姓名的.所以,《词林摘 艳》应该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文献中,第一次注 明周德清为小令的作者的. 既然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并未标明这四首 小令的作者,那么《词林摘艳》的说法应该是一个 孤证.除孤证这一点以外,《词林摘艳》说法的可靠 性也是令人怀疑的.因为.自1341年至1351年间 《中原音韵》初次刊刻至1525年《词林摘艳》初刻, 其间约有18O年.如果不和《中原音韵》的初刻距 离现在的650余年相比,则相距180年也不可谓 不远.既然在《词林摘艳》的编辑者张禄以前的学 者们都没有提及周德清作这四首小令.那么张禄 的依据又是什么呢?所以,就《中原音韵》的那四首 小令作者为周德清的观点而言,与其说《词林摘 艳》另有根据,不如说其根据就是因为四首小令最 初见于《中原音韵》.至少,笔者认为可以这样说, 以《词林摘艳》的标注作为周德清作那四首小令的 依据.理由是不充分的,这种标注也是不够妥当 的.在有可靠的依据以前,笔者认为.还是以这四 首小令的作者为"无名氏"为宜.至于这四首小令 为什么放在《中原音韵》"正语作词起例"第21条 与第22条之间.甚至这是编撰者的原因还是刊刻 者的原因,都是需要进一步讨论的. 由以上分析可以认为.周德清对元代统治者 有敌对情绪的说法证据不足.笔者认为.在讨论周 德清对元朝政府的政治倾向方面,周德清在《中原 音韵》"正语作词起例"第22条,第2O条,称元朝 政权为"我圣朝",称元朝政权建立的50余年的历 是值得重 史为"混一之盛时","混一日久"的表述, 视的.例如: "正语作词起例"第20条:"余尝于天下都会 之所,闻人间通济之言:'世之泥古非今,不达时变 者众;呼吸之间,动引《广韵》为证,宁甘受鹅舌之 诮而不悔,亦不思混一日久,四海同音,上自缙绅 讲论治道,及国语翻译,国学教授言语,下至讼庭 理民.莫非中原之音."' "正语作词起例"第22条:"泰定甲子秋.复闻 前章余论:'……惟我圣朝兴自北方,五十余年,言 语之间.必以中原之音为正……予生当混一之盛 时,耻为亡国搬戏之呼吸,以中原为则,而又取四 海同音而编之.实天下之公论也."周德清对上述 观点表示赞同.这说明,在政治观念上,周德清至 少在表面上对元朝政权是持肯定态度的.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两条是"正语作词起例" 的第20条和第22条,那四首小令在"正语作词起 例"的第21条与第22条之间.先不论周德清是不 是小令的作者.如果小令的安排确实是周德清刻 意为之,而且是要显示"不满元代,向往宋代"的情 绪.那么.对元政府的两种对立情绪集中在一起表 达,假意称颂,实际反对,是不是更容易激怒元朝 统治者呢? 周维培先生说:周德清"1277年出生时,已是 宋亡元兴之际.他是在元蒙政权统治下长大的.因 此,他没有多少亡国遗民之恨,对当时大一统的局 面抱着客观的甚至赞颂的态度."嘲当然,周德清对 当时的社会现实是心存不满的.这一点在他的散 曲创作中有所体现.比如有的作品慨叹当时穷困 士子的生活艰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 会现实等.但是,与元初一些对抗元朝统治的,以 及向往宋代,民族意识比较强的知识分子不同的 是,周德清的上述不满情绪并未上升到政治的高 度,更没有因此而否定中原语音作为元代通语的 合理性. 参考文献: [1】周德清.中原音韵[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2】赵诚.周德清和《中原音韵》[A】.中原音韵新论[C】.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3】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四十[M】.上海:商务印书馆, 1937. [4】宋濂,等.元史:第14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6. [5】张禄.自序[A】.词林摘艳[C】.明代正德十二年刊本,1517. [6]6周维培.论中原音韵[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0. OnZhouDeqing'SPoliticalTendency JXinxi11 (ChineseSection,theCommercialPress,Beijing100710,China) Abstra~ZhongyuanyinyunbyZhouDeqing,whichisadictionaryofrhymingwordsofYuanDynasty,hasgreateffecton thecompositionoftraditionaloperaforlaterperiodsandisofgreatvalueinstudyingtheChineserhymes.Itisofgreatimportance toanalyseZhou'SpoliticalorientationbecauseitservesasanecessarybackgroundtosmdythepronunciationinYuanDynastyex- pressedbyZhongyuanyinyun.SomescholarsconsiderthatZhouisanintellectualwhoisunsatisfiedwithYuanDynastyandfa— VOrsSongDynasty.Thewriterdoesnotagreewithsuchanopinionandanalysesitinfouraspec~inthisarticle. Kcyworda:Zhongyuanyinyun;ZhouDeqing;politicalorientation 责任编辑:左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