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千里之后

儿行千里之后 （散文） 日子真快，。仿佛昨天襁褓中的儿子，一夜之间便伟岸成男子汉。 他离开养育他的父母，只身远去，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为此，妻子经常地流泪，常常的抱怨：真不该他考到那么远的地 方去。我却不以为然，是鹰就要飞翔。于是，与妻子发生冲突的事情 时有发生。妻子常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话挂在嘴边。那意思是说 父亲大多数是“铁石心肠”。 我想，做母亲的总要给孩子更多的爱与呵护，而做父亲的总是更 多地给孩子的是勇气和自信。 儿子远行之后，家里骤然空旷了许多，寂静了许多，冷清了许多。 听不到平日里严厉的斥责声，看不到淘气和调皮以及男孩子那种特有 的固执和倔强。饭菜的优劣再也没有人挑剔，也没有了因为考试成绩 的优劣而引出的悲喜。我真不知道是该为这空旷，这寂静，这冷清喝 彩，还是在这冷清，这寂静，这空旷中去感悟点什么。 妻子的眼泪，妻子的抱怨并没有能阻止他卖掉儿上学时用过而现 在看来已经没有用的本和练习册。虽然我很恼火，但是我知道我不 能发脾气。因为我不能让妻子看到那些东西就潸然泪下。我不能再给 妻子遥远的思念添加深切的担忧。欣慰的是虽不是有心但却在无意当 中积累了儿子的一抽屉的东西：玻璃球，小画片，木头手枪以及企图 帮助儿子提高智力的动物跳棋之类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我不知道妻子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没有另外人存在的情 况下才去翻动它。反正我是这样干的。妻子退休之后，爱上了太极拳， 木兰剑。无论寒暑，程序般的，一丝不苟的执行者作息时间。妻子不 在我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在那空旷，寂静，冷清中，常 常翻出儿子的那一堆东西，心中总有一些不能言表的东西。 记得儿子临上车的时候，真地想嘱咐他几句，真的想叮咛他几句。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等到列车开动，就匆匆的离开了车站。 儿子去远行，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我无法限制他。因为哪一个 父亲不期望自己的儿子有一方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呢。 儿子的远行，是我产生了许多莫名的惊恐。以前从来不曾管住过 诸如火车出轨，汽车相撞的新闻成了我现在关注的焦点。我虽然极有 耐心的安慰妻子：儿子已经长大，已经具备了自我保护意识，不会有 什么事情的，但是我的心里早已经是忐忑不安。我突然感悟到我从来 没有如此的惦念过儿子的安危。 于是，我记起了儿子在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为了自己的尊严， 为了“父为子纲”那点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传统，而对儿子的那些 过分的举动：严厉的斥责，甚至是拳脚。心中有了许多的愧疚。儿子， 老爸是不是伤这了你？ 因为我看到儿子怨恨的目光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使我变成了连自 己也不认识的怒狮：本来，他早就该放学了，本来他早就该回家了。 桌子上摆着的饭菜已经没有了热气——儿子是上帝，这是我和妻子共 同的认识。如果儿子不坐在饭桌上，我们谁也不会动筷子的。 结果，月上树梢。在满天星斗的时候，儿子居然还没有回来。妻 子催着我去找找。我怒气冲天的吼道：“不找！”可是，我还是心慌意 乱的在黑夜里瞎冲乱撞。 当我精疲力竭回到家中的时候，儿子已经安然的坐在了家里的写 字台前。 “跪下！” 我一声断喝。 儿子不知所措。他惊恐的看着我。没有等儿子站起身来，我上去 就是一脚。儿子摔倒在地上，又挣扎着跪在我的面前：“爸爸，我错 了。”儿子低声说。 “大点声，我听不见。”我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认错而有丝毫的怜惜。 “爸爸。我错了。”儿子的声音略为大了些，但头始终是低着的， 他不敢正视我。我想，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十分可憎，十分可怕。 这是空前绝后的一次。我看到儿子的眼中一丝怨恨，我的心不禁 为之颤动，因为我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 这还不是儿子仅有的错。 儿子十八岁的生日。头一天妻子还在念叨。谁知道第二天一忙， 竟忘了。没有给儿子准备生日礼物，也没有香槟酒。晚饭的时候，儿 子是让他的同学背回来的，他喝醉了酒。我再次清晰的记起了儿子眼 睛中的那一丝怨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儿子才这样的放 纵自己。 想到我曾经的醉，我平静了许多。而妻子却淌着泪：“你怎么啦？ 儿子。你才多大一点呀？” 儿子毕竟已经十八岁了。儿子已经长大。但是喝醉酒难道不是一 种不可饶恕的错么？我完全有理由教训他，但是我没有。 我以少有的耐心的帮儿子脱掉衣服，脱掉鞋袜。把他安顿在床上， 还给他沏好一杯热茶。 妻子虽然唠叨，还是拿来热毛巾，敷在儿子的额头上。 “哦，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我如梦方醒，愧悔不已。 “真该死，我怎么也给忘了。”妻子也泪流满面的自责。 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给儿子写了一封长信。有温文尔雅的责备， 又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自责。有对以前美好瞬间的回忆，有充满希望未 来的憧憬…… 这封信，大约是我一生中写得最长的信，而且是最富文采的杰作。 因为它感动得儿子真正的伤心，真正的泪如泉涌。因为自从“醉 酒”事件后，儿子便一心扑在学习上，才有了后来成为云南大学学子 的辉煌。 接到儿子寄自千里之外的第一封信大约是儿行千里后半个月的 事。 我和妻子都激动不已。平时拆信的那斯文气荡然无存。无非是路 上平安，校园很好云云。 奇怪，就是没有想家，没有思念父母的只语片言。臭小子——。 无论如何，儿子平安，儿子感到愉快，已经足以让我们欣慰了。 依然的空旷，依然的寂静，依然的冷清。我与妻子在空旷，寂静 和冷清中寻找。云南电视台成了我们每日的必看。包括新闻，天气预 报等等。大约是希望能在某个镜头中偶然发现儿子的身影。尽管这种 情况发生的几率太小，然而我和妻子执著的天天如此。 秋天，天高云淡。仰视南飞的大雁，心中油然几许惆怅。因为儿 子的信中说，假期他准备去打工挣学费，那意思是说他不能回来。我 和妻子旷日持久的等待化作一团轻烟，随风而去。我的思绪连同我的 灵魂悄然而走，不知所往。 倏然发现，绿树的一片黄叶经不起风的摇晃，飘飘落地，牢牢的 贴在泥土之上。 唉，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吧。我凝视着那枚黄叶，长长的叹息。 由谁还能去追求所谓的“一生的守候“呢？ 儿行千里之后，我并不显得衰老，不显得消沉。想必能给儿子留 下朱自清父亲般的《背影》。也就满足。 想起儿子一封信中说，学校调查儿子与父亲应该有怎样的关系时， 他的答案是：父子加朋友。儿子的话是对的。所有的父亲都应成为儿 子最好的朋友。 于是，还忧伤什么，还惆怅什么——剩下的思念与牵挂是无论如 何也挣扎不掉的。不再去做无谓的努力，就让那思念与牵挂永驻在心 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