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劳伦斯作品中的两性关系

试论劳伦斯作品中的两性关系 王会珍 摘要:劳伦斯这位命运多舛的作家，敢于通过一系列的小说向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提出抗议，并对占统治地位的性观念提出挑战。他的作品主要研究人物关系，特别是男女关系为重点。其作品中的两性关系主要现为:灵肉的毁坏、灵肉的较量、灵肉的和谐。劳伦斯试图建立一种和谐的性爱关系，使灵肉得到统一，以此作为拯救西方文明的唯一的灵丹妙药。 关键词:灵与肉 两性关系 和谐 提及劳伦斯，许多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他与那些“淫秽”之作联系起来。作为20世纪英国最要的小说家之一的劳伦斯竟如此被人误解，遭人偏见和攻击，因而在他的作品之前，有必要给大家澄清许多事实，消除大家的误解和争议。 20世纪已经过去，然而20世纪轰轰烈烈的百年间，世界文坛云蒸霞蔚，百花争艳。在21世纪，时代的需要将要发生大的变化，人们的审美需要也将发生大的变化，20世纪无数著名的作家、著名作品中可能被21世纪读者所喜爱的，恐怕为数不多。这在历史上也从来如此，可是，也许毋需天才，也能预测到20世纪大作家劳伦斯将被21世纪各国文坛看作20世纪对21世纪非常珍贵的遗产而加以接受。 这是为什呢,这是因为，单单从下列简单的史实，便可合理推断出，在21世纪，在世界上很可能会出现新的“劳伦斯热”特别在东方文化世界会如此。 劳伦斯这位西方无产阶级出身的大作家，敢于向工业革命占统治地位的性观念提出挑战，写出一系列惊世骇俗的小说，如《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其《虹》在1915年出版后，遇到查禁。出版未售完的一千多小说，被当众销毁。此书被列为禁书，色情的罪名充斥着整个英国，而劳伦斯则成为“色情邦”的代名词。 当初英国当局下令查禁时也许自以为得计，可是人类千百年的历史都证明，要叫一个作家成名，要叫一部作品传遍世界，最最有效的办法是迫害这位作家，查禁他的作品。这种迫害和查禁，不只向同时代人反证了他的卓越和伟大，而且也会向后代人 1 反证其卓越和伟大。 被禁的书，往往是从时代与社会的最深层发出的呼喊，是几十年、几百年以至上千年被压抑民族和人民的深层心理积淀的呼喊，这个道理不是浅薄的统治者所能懂的。劳伦斯的《虹》、《恋爱中的女人》、《儿子与情人》、《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便是这类杰出的作品。 统观他的一系列小说，我们可以发现许多性的描写和有关性的论述。为什么性爱在他这里是个永远古老而又永远新鲜的话题,这就要关注作者本人酸楚的经历，以及严峻的社会现实。劳伦斯主要生活在二十世纪初期的英国社会。由于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把人们过早地推进了高度物质文明的机器时代，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现实，更是人们感到整个文明的危机，预感到人类的末日。作者认为，这种机械文明和战争的结果，使人萎靡不振、软弱无力，使人丧失了天性。在这种文明的影响下，士气颓丧，无异于“精神上的阉人”。他认为现代人的生命复活必须通过一种纯洁的爱的方式来实现，这种爱旨在抛弃虚假的伦理、道德观念，彻底突破理念、意识与个人的堡垒。他反复强调一种“血比心智更聪明”的观点，认为人的情感比理智更可贵。在他看来，自然万物都是纯洁、神圣的，而性便是生命与自然力量的最高代表，是一种健康的力量，甚至是美的源泉。劳伦斯便很自然地采用性欲的题材来作他的表现手段，配以小说的形式对冷酷的、摧残人性的资本主义文明提出抗议，试图从两性的自然本能中寻找人的天性，并在人与人之间建立一种全新的和谐关系，使人性得到恢复，使灵与肉得到统一。以此作为拯救西方文明、医治资本主义社会的唯一的灵丹妙药。正如克莫德在《劳伦斯》一文中写道:“劳伦斯决不是为描写性欲而描写性欲，他只认识性的活动是人类灵魂的两极的适当表现——兽性和神性的混合人，人类的超升无疑地将系诸于两性关系问题的解决。”[1]由此我们就可以窥见作者目的所在。他正是通过这种“非常具有能量、不可缺少的兴奋剂”来激活人的情感。这种情感与思想，或者说，意识与本能的结合，是他的理论指导，而寻求建立一种肉体和精神都能和谐的理想的两性关系则是他的具体实践。 他在作品中深刻地批判了资本主义文明非人的、异化的本质，揭示工业文明压抑下的各种扭曲了人际关系，并且他还潜心探索他所设想的和谐完美的两性关系。他的作品主要以人物关系，特别是男女关系为重点。这在他的《虹》、《恋爱中的女人》、《儿子与情人》、《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下面我们就分析一下劳伦斯作品中的两性关系。 2 一、毁坏了的男女关系:灵与肉的分离 20世纪初的英国由于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把人们过早地推进了高度物质文明的机器时代，生活在其间的人们，原来的那种自然的、均衡的关系被毁坏殆尽。而社会各个角落则充斥着被金钱意识扭曲了或物化了的人际关系。作为伟大的小说家劳伦斯，他洞烛幽微，看到这种社会现实，从而用犀利的笔调描绘了许多灵与肉相分离的两性典型。如小汤姆对薇妮弗里德(《虹》)，杰拉尔德对古德兰(《恋爱中的女人》)，克里福特对康妮(《查泰来夫人的情人》)。这些工业巨头拥有许多共性:信奉“机器上帝”，追求权力意志，“迷醉于金钱和社会政治生活，而自然的直觉的官能却死灭了。”[2] 小汤姆是个矿工经理，是工业化的奴仆。因此在他看来，人世一切，无论是男女、灵魂或肉体、上帝或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在这种金钱意识的指引下，他根本没有人性、温存、情感可言，有的只是冷漠、残酷、占有。弗洛伊德说:“性的本能是人生来就有的，如果不加以合理的压制，必然引起疾病。”[3]小汤姆正是这种病态社会毒害、压制的产儿。他对妻子只寻求短暂的肉体满足，而两人精神上的疏远、隔绝和对立，使他们两人同床异梦、行同路人，从而成为精神世界里的陌生人。 具有相同特征的杰拉尔德也是受现代工业毒害的人物。他体魄健壮、精力充沛，但精神萎缩、感情冷漠。生活在死气沉沉、没有人性的矿区里，使他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在爱情上，他自私自利，根本不顾对方的感情，却一味想得到肉体上的满足，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他对古德兰，如同对矿工，对动物，有着极强的征服和占有欲望。 对他们来说，性流和排流完全是一码事，占有肉体才是他们两性之间的全部内容。而与肉体占有相对应的则是精神占有。 克里福特是大工业生产的代表，但他已被现代文明剥夺了生育能力。故而在性爱问题上，他主张没有一丝情欲的精神之恋。对他来说，偶尔的性行为与长久的共同生活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于是克里福特在冷冰冰的意志驱使下没法把康妮禁锢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在这个圈子里，康妮只能在无聊中打发时光，在空虚里消蚀青春。他还毫不羞耻的要康妮出去找个情人，帮她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由此可见他是“柏拉图式”的爱情的忠实执行者，即“主张爱情和情欲是根本不同，相互排斥，甚至是相互对立的两种状态，因此，当一个人确实在爱着的时候，他完全不可能想要在肉体上同他所爱的对象结合。”[4]试想克里福特是心甘情愿的只求精神相依，还是情非得以 3 呢,这就要了解克里福特的自身状况。战争毁坏了他的肉体，特别夺取了他的生殖能力。这种残缺不全的身体得不到肉体与肉体的融合，转而求助于精神与精神的相慰来维系他与康妮的婚姻关系。只要稍微思考便可看穿克里福特的无奈与悲哀。他就是典型的灵与肉相分离的捍卫者，同时也是无谓的殉道者。 如果说灵与肉相分离具体表现为:肉体占有和精神占有的话，还不够全面。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便是很好的说明。 保罗在童年爱上了母亲，这本是人的性力量发展上的正常现象，但畸型的家庭关系和强烈的母爱却使他无法超越“恋母情结”。因此包罗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恋爱，这导致了保罗一生的痛苦，怎样挣扎也枉然。他先从精神上试图与“修女”米利安交往，但在爱的问题上他无所适从。只得与这位青梅竹马、毫无情爱激情的小家碧玉分手。诚如瓦西列夫在《情爱论》中指出的那样:“回避绝对自然的东西就意味着加强，而且是以最病态的形式加强对它的兴趣，因为愿望的力量同禁令的严厉程度成正比的。”[4]包罗正是这种病态的实施者。他与米利安之间徒有精神上的相依而没有肉体上的交流。他为了同自己的性变态作斗争，恢复常人的面目与荡妇克拉拉同居并打得火热。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为克拉拉这样的人人格低下，不配做他的“母亲”，同她进行性的接触并不是在冒犯“母亲”，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唤起他的男性力量。可无奈，这不是爱，只有性的宣泄。可以说，保罗对克拉拉的“爱”不过是他性变态的变态，是心理上力图自我平衡的结果。诚如弗洛伊德指出的那样:“如果一个男子的男性特征由于他在情感上还只是个孩子而受到削弱，他就会通过强调自己在性别上的男性角色来弥补这种不足，结果就是唐璜式的人物，它需要在性别上证明他的男性能力，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在性格方面的男性特征。”[3]保罗受母亲的影响，使他的情感年龄低于他的实际年龄。在与米利安精神相恋挫败之后，他以病态的方式在克拉拉的身上证明他的男性能力，强调自己的本能欲望。他以为这就是爱，而克拉拉则一针见血的指出包罗要她的只是肉体，没有精神的沟通和交流。结果克拉拉离开了包罗，宣布这种肉与灵分离关系的结束。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保罗性变态症结是母亲占有儿子的罪过。这只看到问题的表面，而最根本的原因则是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摧残和毁坏，对灵与肉和谐的破坏。它使人变成了毫无个性特征的“经济财物”或思想意识的“自动机器”。而且人们不仅想占有更多的金钱和财富，幻想从精神上或肉体上占有他人。这种机器文明不仅扭 4 曲了人性，而且毁坏了两性关系，使之处于灵与肉的分离之状 二、积极探求新的均衡:灵与肉的较量 劳伦斯特别关注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理流程，这在作品中则表现为:男女双方积极地通过灵肉较量的方式探求一种新的均衡，来摆脱灵肉的分离，来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进行无声的抗议。 《虹》中的第一代汤姆和莉迪亚从形式上看二人实现了最低级的完满，而从本质上讲他们相互感到的某种陌生，使得他们成为精神世界里的陌生人。 而第二代人安娜与威尔在醉人的蜜月之后便开始了源于信仰分歧、感情的挫折、性格冲突和争夺支配地位的无休止的争斗，从而陷入精神的困境。正像《情爱论》中指出的那样:“爱情既给人们带来明朗的快乐，又给他们造成深沉的痛苦。”[4]单从性爱的角度讲，他们的婚姻也是完满的，这在“胜利者安娜”一章中已有精彩的描述。但也是在简单完满的基础上发生了“摩擦”，爆发了“内心之战”。他们既相互需要有不甘于向对方屈服，关键在他们都有各自的不同，维系这种不同的是他们的各自的理想和精神追求。爱是探索。安娜与威尔正是通过灵与肉的搏斗和较量，试图建立一种“既有血的相亲又有血的相远”的均衡关系。如果说美好的婚姻是在对立的冲突中逐渐达到平衡、达到统一、达到完满和谐而又保持各自特性的话，那安娜与威尔正是积极的实践者。 而厄秀拉作为第三代，他探求的是不同于父辈的新型的两性关系。他与安乐的恋情像火一样热烈，但不久之后他就看到热恋之下潜伏着冰冷的裂缝。因为“爱情的悲剧是情感冲突与社会冲突的一种特殊形式”[4]而厄秀拉对安东所代表的社会势力与信仰充满了势不两立的仇恨，憎恶为印度送去“文明”的罪恶统治。但她又对安东代表的男性力量充满了渴望与爱，这种渴望与爱与高尚的追求相比不算什么。厄秀拉经过无意识与有意识、本能与信仰之间的激烈斗争之后便采用放弃的方式结束了这种恋情。他们的悲剧正是情感冲突与社会冲突的反映。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厄秀拉并没有被前一次的爱情苦果所荼毒，而是从中吸取教训，最终与伯金(《恋爱中的女人》)皆为秦晋之好。用伯金的话讲他们之间“既不是相互对立又不是混为一体„„而是一种均衡，两个人之间的一种绝对的平衡，就像行星之间彼此平衡一样。”这种保持各自独立和相互之间平衡的新型关系，使灵与肉较量达到均衡的成功探寻者。 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应该是时代的一面镜子。劳伦斯的作品既是现实人生的返照， 5 又是现实人生的超脱。19世纪末，英国实现了大规模的工业化，旧的农村经济濒临全面解体;人与大自然的天然联系被割断。许多人特别是生活在其中的男女双方，要寻求新的心灵之所与生存之地不免要进行反抗和搏斗。而两性之间灵与肉的较量便是他们无声反抗的绝佳方式。 三、追求两性的融合:灵与肉的和谐 弗洛伊德说:“健康正常的爱情，需要依赖两种感情的结合——我们可以这样说，一方面是两性相悦的挚爱的情，另一方面是肉感的性的欲。也就是说理想的婚姻应当是灵与肉两方面的完全结合。”[3]总观劳伦斯的小说康妮与梅洛斯才是灵与肉完美结合的极致，是灵与肉和谐的典范。 梅洛斯是“自然之子”。他出身于矿工家庭，饱尝绅士圈子里的风风雨雨和经受过爱情上的惨然失败。但他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并且他有很强的性能力。他不仅自己有强大的生命力，而且还能将生命力赋予被文明社会禁锢的奄奄一息的康妮。康妮在同他灵魂和肉体结合的热烈关系之中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冲动和生机的恢复。诚如劳伦斯所言“神圣的爱是无私的，追求的不是自己的利益。情人为自己的爱人献身，只求与她达成完美的统一。”[5]如果说梅洛斯作为康妮的情人，他追求的是个人利益，看重的是康妮家的金钱和财富，那他无异于男妓。统观梅洛斯与康妮的九次性爱场面，梅洛斯没有收取任何钱财;相反他更同情康妮，想保护她。而康妮每次去找他不是出于被压抑的欲望，而是感情再生的要求;不完全是这样的话康妮也可以找其他精力充沛的男人，如迈克里斯(波兰的艺术家)。由此可见完整的男女之爱是双重的，既是一种融化的运动，把二者融合为一，又是一种强烈的、带摩擦和性激情的分力运动。 劳伦斯认为和谐的性爱，必须建立在灵与肉的统一，思想感情与情欲相一致的基础上。康妮与克里福特的离异是因为克里福特只求虚伪的精神生活和丧失了性机能，但他与戏剧家迈克里斯的分手则由于迈克里斯只图个人短暂的快乐，而缺乏温存与爱心。最后选择了梅洛斯是因为二人不仅有丰富的内心和浪漫的生活，而且还有充满温存、激情的性爱，并把二者完美结合，达到平静而欢愉的境界。这有他们的心声为证“多美啊～多么美妙呀～”。在这喜悦中，他们精神朝着精神，肉体朝着肉体相互吸引，经过一次次灵与肉的交融，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块自然的乐土，成为20世纪英格兰的亚当和夏娃。 “不应该把肉体与精神分开，把梦想与现实分开。”[4]20世纪的英国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扼杀了人性、摧残了生机勃勃的生命，要拯救这一切使国家、人类社会再生， 6 而再生的方式便是劳伦斯式的返朴归真、复归到上古式的“伊甸园”。康妮与梅洛斯正是上古时代的夏娃与亚当，是肉体与精神和谐的最高代表，是作者理想和心声的寄托者。 理想不能超脱现实，离开现实它就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康妮与梅洛斯尽管创造了两性和谐的“最高形式”，并且他们把性爱建立在灵与肉统一，思想感情与情欲相一致的基础上，但资本主义社会的虚伪，法律的无保证，最终会使这种灵肉和谐的关系破裂。书在康妮与梅洛斯的苦苦盼望和期待中落下帷幕，便是很好的写照。因此处于工业文明下的男女经过长期的探索，建立的这种灵与肉完全和谐的两性关系只是一种美好的追求和向往。 结语 劳伦斯在否定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和意识形态之后，他沉醉于自己的想象，勾画出一种没有异化、个性自由的“乌托邦”世界。他所创造的均衡的、灵与肉和谐的两性关系表达了人们渴求摆脱物化的美好心愿，同时反映出20世纪西方人逃避现实生活的一种浪漫方式。他坚持以恢复人的自然本性特别是性爱来克服资本主义的罪恶，这显然是偏颇的。我们知道:只有在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的过程中，物质财富日益丰富，人的道德、思想觉悟不断提高，人们才能更好地改造社会，建立新的美好的人际关系，创造“两性的更高形式“。因此，劳伦斯的这种建立在空想基础上的和谐完美的两性关系虽然令人神往，但实际上是虚无缥缈、远离现实的，只是作者理想的寄托而已。 注释:[1]《劳伦斯》克默德著，三联书社 [2]《潭大学报》:社科版1993—3-27--30外国文学研究，第九期141页 [3]《梦的解析》佛洛伊德， [4]《情爱论》瓦西列夫，三联书社 [5]《性与可爱》劳伦斯著，姚暨荣译，花城出版社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