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海德格尔的责难

对海德格尔的责难海德格尔是个两面的人物，从正面来看，他在哲学上智慧杰出；但是从反面来看，他的政治意识弱智，个人品质不堪。当然我们对他，既不能因其政治上的邪恶和人格上的不堪而抹杀其在哲学上的成就，也不能因其对哲学的巨大贡献而宽容或掩饰其政治上的邪恶和人格上的不堪。政治上的邪恶就政治倾向而言，海德格尔是个纳粹分子，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所以，他的大学同事称其为“坐在讲台上的希特勒”。在1931年末，当时纳粹尚未掌握德国政权，海德格尔便公开表示对纳粹运动的支持。1933年1月，纳粹党夺取政权，海德格尔于4月获弗莱堡大学校长职务。他曾经辩解说，这个职位是他迫不得已而上任的，但事实却是他积极谋取而获得任命的结果。他于5月加入纳粹党，在校长职务上，他不遗余力地宣传纳粹思想，并在每一次讲座结束时高呼“希特勒万岁！”的口号。海德格尔从当上大学校长那一刻起，就中断了与所有犹太同事的关系，他的犹太学生被他剥夺了完成博士论文的资格，他制止检察院对纳粹派学生向犹太学生施暴进行调查。更为恶劣的是，他还给纳粹党写政治告密信，告发自己的犹太同事赫尔曼·斯托廷格和以前的犹太学生爱德蒙·鲍姆加藤。他的恩师胡赛尔（EdmundHusserl,1859-1938）是犹太人，被解除教职，1938年在孤独中去世，哲学系只有一人参加了葬礼，海德格尔当然也不会为他的犹太老师送葬。更过分的是，海德格尔还把《存在与时间》扉页上给胡赛尔的献词拿掉。在战后，海德格尔对自己的行径闪烁其词、百般狡辩，没有任何忏悔的意思，仍然坚持狭隘的民族主义立场，在著名的《形而上学导论》一书中，他仍然相信由希特勒发动的形而上学革命终将成功，相信德国人的失败只是暂时的，东山再起的日子不会太远。道义上的低劣海德格尔在德国哲学界，为了在哲学界称霸，而利用纳粹的政治势力，在背后整过他的老师胡赛尔和朋友雅斯贝尔斯(KarlJaspers,1883-1968)。他甚至对老师、朋友、同事、学生采用背后弄权、搞小动作、告密等卑劣手段。雅斯贝尔斯，在纳粹上台前曾是海德格尔的同事和好朋友。由于他的太太是犹太人，因纳粹迫害犹太人他们被迫离开了德国。感情上的自私就个人的私生活而言，海德格尔是自私而霸道的负心汉，为了情欲而偷情，为了名利而背叛，最后竟然逼着妻子和情人相互握手，并都被他捏在手中，过着那种妻妾和睦共处的生活。汉娜•阿伦特（HannahArendt,1906-1975）少女时代就是海德格尔的学生兼情人。年仅18岁，她就把纯真的初恋献给了已经35岁的未来的哲学大师，陷于大师玩弄少女纯情的感情游戏中而无力自拔。她由崇拜海德格尔的哲学智慧到爱得是非不分，甘愿忍辱负重也绝不使恋人难堪。为了不给家庭和名誉带来麻烦，海德格尔严谨地处理婚外恋。海德格尔规定，他们之间频繁交换的情书，必须用密码；他们的幽会必须以秘密接头的方式，时间计算得要分秒不差；海德格尔还规定，相约的信号要极为严格：敞开窗子表示有机会，开着门暗示有危险；开几下灯表示无人，关几下灯表示有人……奇怪的是，如此苛刻的要求居然没有受到汉娜的任何反抗。也许，汉娜太爱海德格尔了，只为了减少偷情可能带给海德格尔的不便，她就顺从这些苛刻的安排，不提出任何要求。二人的隐秘偷情持续到《存在与时间》于1927年出版。这本哲学著作使海德格尔名利双收，这时师生恋也就走到了尽头。在那个道德上还很保守的时代，面对已经看到锦绣前程的曙光，海德格尔当然决不会只为了一个情人而甘冒世俗道德的忌讳，进而牺牲自己的功名。于是，海德格尔只用一封告别信就抹去了以前所有情书的甜言蜜语，信誓旦旦，打发掉了把所有的爱奉献给他的汉娜。但是，海德格尔更丑恶的在于，他既不想放弃自己的前途，也不想放过痴情的汉娜。所以，在他知道汉娜决定离开他之后，他又出尔反尔，再次给她写信，向她表白爱情，企图继续玩弄她。后来汉娜，这位杰出的犹太女人绝望地离开了海德格尔，也离开了迫害犹太人的纳粹德国，一别就是将近二十年。这期间，汉娜移居美国，成为了著名的教授、律师、政治哲学家和反纳粹、反极权的思想斗士，她的著作《极权主义的起源》和《人的条件》已经成为同类著作中的经典。当海德格尔得知汉娜的《极权主义的起源》引起世界性轰动时，他的反应不是为她高兴并祝贺她的成功，而是极为愤怒，似乎汉娜的独立研究僭越了大师与学生的关系，颠覆了他永远高高在上的被仰视的地位。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LudwigWittgenstein,1889-1951）被誉为二十世纪两个最伟大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中大谈“本己的本真的存在”，而他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他在哲学上要求拒绝“常人”，而在生活中他却沉沦得比“常人”都不如。对于一个学者，我们可以宽容地对待他在现实政治上的无知与糊涂，但无法原谅他在感情上的虚伪和对女人的玩弄。加上他在学术上对别人成就的嫉恨、在政治上对其他种族的蔑视，这都说明海德格尔在人格上难以弥补的巨大缺欠和做人上的巨大失败。陈嘉映在《海德格尔哲学概论》中说：“哲人们其实也像我们常人一样，有他们的悲欢离合，性情和品质，雄心与迷误”，当然这是对的。但是，海德格尔的人品对于一个“常人”来说已经是属于恶劣之列，更何况对于一个“哲人”岂可容忍。尽管，理论上的纯粹容易做到，生活中的纯粹就太难了。能生活得纯粹的人差不多接近于圣人了。哲人也是常人，我们不能以对圣人的要求来苛刻挑剔海德格尔的一生。不过海德格尔，除了《存在与时间》之外，前有他与汉娜恋情中的委琐，后有他在政治上的屈从于纳粹，他确是一个失败的典型。任何一个人即使具有杰出的智慧，如果缺少了良知的引导，很容易误入歧途。这样的智慧越出众，造成的思想灾难也就越深重。人们在为人处事上，要求一个哲学家比要求一个科学家有更高的人格品行和道德的标准。就像对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和对一个知书达理的先生要求不同是一样的。海德格尔从人类文化的至高点出发，来探索世界观与人生观，阐述人生此在生存的意义。你的污秽一生说明，这套学说连你自身都不能身体力行，那么我怎么能相信它能对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能产生正面的作用呢？前面提及的雅斯贝尔斯，因妻子的犹太身份而受到德国纳粹当局迫害，这位著名的哲学教授随即失去了工作，他的作品被禁止出版，他的妻子不想连累丈夫的学术前途而要求丈夫放弃自己，雅斯贝尔斯回答说：“我如果这样做的话，我的全部哲学没有任何意义。”佩服！这才是真正的哲人。尽管他可能也不是完人，我也没有看过他的著作，但是就凭这样的品行，知道读他的书不会白读。2014年2月24日于韬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