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的温暖

此生的温暖 　 一、 　　那天打电话给妈妈，聊了很久。末了，她问：“你现在有多高了？有没有一米七？”我回答：“有啊。你拿卷尺在墙上量一米七多一点，打上标记，就知道我有多高了。” 　　我本是想让她更清楚一些，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了她哽咽的声音。她说：“越说越想你……”渐渐的，这声音似乎带着抽泣了，让我也蓦地觉着酸楚起来，一些不可名状的伤绪从内心深处一层一层泛上来，直冲眼眶。我顿觉无力，于是蹲下来，在暮色四合的阳台上听着几千公里外母亲的呼唤。 　　挂了电话，忽又想起很多事情，它们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如同一部永不谢幕的电影，让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妈妈在我的高中生活开始时随爸爸去了沿海那座温暖的城市打工，我们隔了千重山又隔了万条水。现在，我早已习惯学校的住宿生活，冷暖自知。但是，有那么些瞬间，我的脑中会突然一片空白，忘了眼前的一切而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母亲笑的样子，想起母亲怒的样子。 　　我们只能电话联系。放归宿假回到亲戚家，拨痛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挂断，只需几秒，电话就会响起来。他们不想让我在亲戚家里处于尴尬的境地。但凡妈妈在电话旁边，她总会抢先和我通话。她的话语里总是充满了关怀，让我隔着几千公里也能清晰地感知她的存在。倘若是爸爸先接了电话，她就在旁边焦急地等待，不到五分钟，她就会一个劲地催爸爸：“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啊？你都打了那么久了！手机给我，快。”他们就这么幸福地争执，而我在电话的这头很想笑，酸酸的感觉却抢先钻进我的鼻子。 　　每当这些时候，我都会感觉到无限的温暖，它从心里冉冉升起，然后由内向外逐渐温暖我的整个身体。我知道那些欢快的电波正传递着一些微笑却伟大的幸福，一如我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里面都蕴藏着深深的幸福宝藏。 　　　　　　　　　　　　　　　　　　　二、 　　很小的时候看到四个字，父爱如山，那时心里就有了深深的感动，一如现在。 　　父亲有时比较沉默，话语不多，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达对儿子的爱。他像所有的父亲那样，默默地承受家庭的一切压力，再难承受也决不抱怨。 　　父亲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抡铁锤或捡钢筋或别的什么。夏天的时候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烈日下，在近四十度的高温里用苦力砸出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很多时候我都在想，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磨难，高温、暴晒、疲惫的身体。这究竟需要多大的毅力。他的身体并不好，用力过度就会心悸，所以我无法想象，有多少次他因此而停下来，然后忍着，再次抡起沉重的铁锤。 　　前不久和妈妈通电话，她说爸爸的手弄伤了。我顿时站起来，急问伤到筋骨没有，严不严重。妈妈说：“别担心，伤已经好了。上个月弄伤的，现在没事了。”我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还不是不想让你担心？他坚持不要告诉你，怕你分心。”我说了很多话，反复说“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更担心”，直到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才挂掉电话。那天晚上又一次看了《长江七号》，回到房间，关上门，泪水在那一瞬间肆无忌惮地奔涌而出，模糊了灯光，窗外的夜色，以及一切。 　　父亲曾寄回一张在建筑工地上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正将铁锤高高地举起，而他的面前，躺着一块坚硬的混凝土墙体。父亲脸上的皱纹如刀砍斧削一般，已经那么深，一眼就能看出岁月的马车轰然驶过后留下的车辙印。他的嘴角咧出一定的弧度，像是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微笑。 　　我常梦见父亲在狼籍一片的工地上干活。沉重的铁锤砸下，粉碎的混凝土碎渣四处迸射，再父亲裸露的臂膀上划下一条条血痕。每每这时，我都会醒过来，然后难过如同泻洪的水奔涌而过。 　　　　　　　　　　　　　　　　　三、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是被中国人所熟知的诗句。母亲担心外出求学的孩子，于是将衣服缝得非常结实，将所有的爱无言地缝进密密的针脚里。孩子对母亲则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式的感怀。中国古代游子临行时父母都会无比牵挂，担心孩子一路的衣食住行，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贯穿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这份父母之爱跨越时间成为每一个游子心中最温暖的圣地。 　　现在，外出的往往是为子女学费奋斗的父母，而受在家里的换成了思念父母的孩子，可那份父母之爱却未曾改变。外出打工的父母，心中时时牵挂的是孩子会不会感冒，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委屈，而不是自己复发的旧病或者刚受的伤。 　　父母为子女撑起了一大片蔚蓝的天，而子女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为这片地增加一些生机，以换得父母的欣慰之色。除此，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父母无言的爱，是我们此生最大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