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冷的冬日

不会冷的冬日 冬天像个赖着不肯走的孩子，已经快是春天了，校园里竟还是异样的凉。 周围很哄闹，但莫名的空洞。窗外有疏朗的阳光漏过冷清的枯枝，极轻极淡，似乎被忽略得理所当然。 　　　 楼梯转角，步伐匆匆。 妍忽然拉住我：“喏，你看那儿！” 我停下，是同班的女孩，琳。此时她正低着头瑟瑟地站在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面前，看样子，正在挨骂。 妍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记得上次圣诞节吗，她带了好多棒棒糖来，说是别人送的，就全班分了，结果啊，你猜怎么着，她骗她爸爸说要交资料费，拿了几百块钱去买的棒棒糖，就没交资料费，老师告到家里去了，她爸爸也真是可怜呢，有这种女儿......”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愣了一下，隔着拦杆，我看见她的手惊慌地绞着厚重土气的棉衣一角，微微凌乱的头发底下的脸上还是生涩与惊惧的交织，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圣诞节那个流光溢彩的晚上，她笨拙地在教室里穿梭，在每个人的桌子上放下糖果，得到的只有一些轻浮的“谢谢”，我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笑，不全是善意的，但她忽然也笑了，简单的笑，是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笑，那时的笑与她现在的脸重叠，有些话，便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 我想大概每个班都有这样的女孩吧？不漂亮，不出彩，偏偏任由心中的虚荣膨胀出来,拼命想要博得所有人的注意,于是做很多哗众取宠的事，那样笨拙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姿态,当然会成为我们的笑柄，这样的逻辑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她初中的时候因为长相受了很多欺负和嘲笑，所以想讨好周围的人，我可以理解。但是她现在成为众矢之地，也是她自找的啊！本来外表什么的现在我们根本不在乎，偏偏她要自夸自耀，编出一套不切实际的慌言，何况，那些东西，像拙劣的针脚，根本禁不起一点点推敲，这样纯粹是人格的缺陷了啊，是很令人鄙夷的吧？”妍像是猜透了我要说的话，“如果她还是那样纯朴平和，我们绝对不会作弄她的，可惜，她不是。” 我看着妍，虽然天气很冷，但她穿着薄呢的素色外套，精致的靴子，真的很好看，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走在学校里都可以去做青春活力的代言符号。她的解释，与她微甜的声线相配，真的是有理有据，如此滴水不漏。 但我觉得有点冷，很没依据的冷。错愕，无奈，最终，头脑一片空白的哑然，尽管心里有一个因激动而发抖的声音一直在叫，不，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的。 我们都知道或者可以猜到一点她的过去，那些毫无理由却理所当然的的伤害，使得一颗原本谦恭卑微的心，被太多的伤口包裹，便成了现在这样飞扬跋扈，媚俗好笑的样子。 你一定会说，那时候我们是不对，但那时候是我们不懂事，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让我们同情和帮助的理由。 很遗憾，我要说的是，那只是为冷漠找的一个借口，很聪明的，借口。 我们当然在改变，但是，请记住，她也会。 　　　当过多的伤痛以近乎无耻的状态降临，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条件反射似的自保，是希望自己能用从茧到蝶的改变，换得我们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尊重。 　　　太想做好，已失去方法。 所以，那些或拙劣或可笑或不可理喻的做法，只是因为这么一颗从未充盈过自信的心。我们在扼腕叹息她为什么总和制造她流言最多，嘲笑她最勤，却向她索取得最理所当然的人混在一块儿，哗众取宠，甘心成为无聊课间作弄取笑的对象时，我们是否应该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若没有那些人，她的世界，会不会就是无人来往，只剩一片冰冷死寂呢？对于一颗年轻的心，那是远比所有更残酷的事情。 或许，那是她所能理解的重视，有这一点点悲凉的热闹，也远比冰冷彻骨的忽略好。 别太轻易地将自己与这些残忍的字眼划清界限，它们亦是来自我们的那些不以为然的恶，冷漠，也包括在这恶的里面。 那些不以为然的眼神，那些视而不见的漠然，那些背后的窃窃冷笑。 都与恶有关，虽说这样的恶看起来如此平庸。 最平庸的恶，最后也会发酵成毒药，慢慢，慢慢，一点一点侵蚀她灵魂里最干净最可贵的东西。 我们，为什么竟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纵容，甚至制造这些恶。 或许，试一试，对她多一点宽容，多一点尊重，给她一点暖意？ 就算那么一点点暖，微不足道，未必能让她已凉的青春沸腾，但是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一点点，也让属于青春的岁月，不全是冬天，不全是冰冷刺骨，也有那么一点点，值得回味的，与同情与施舍无关的温暖。 温暖，从来不会多余。 就像这冬天的阳光，寂静，清淡，但是对于冬天，那是很美丽的色彩，并且触手可及。 谁都有机会成为阳光的，比如，今天。 琳已经转过楼角，眼睛微微的红，妍冷眼看着，似乎想说点什么。 很轻快的，我拉起妍，不理会她的惊讶，迅速向楼梯口跑去。 跑起来才感觉，哈，冬天，原来也没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