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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阳光

2010-04-23 50页 doc 544KB 2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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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阳光 楔子 1 这里记载的只是一些平平凡凡的人,以及有关他们的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平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 不过,即使是白开水,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涩的地方。 2 在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之后,十八岁的陆信仓促地上路了。沿着泥泞不堪的人生之道,他一路孤独地走去。风,撩起了心底的彷徨;雨,朦胧了追梦的双眼。在异乡为生活而挣扎的他,阅览着冷漠的面孔,抚摸着累累的伤痕,心中充满了迷惘与困惑。曾经多少次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愤世嫉俗?多少次因为前路的迷茫而茫然无措?多少次因为岁月的蹉跎而痛心疾首?多少次...
潮湿的阳光
楔子 1 这里记载的只是一些平平凡凡的人,以及有关他们的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平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 不过,即使是白开水,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涩的地方。 2 在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之后,十八岁的陆信仓促地上路了。沿着泥泞不堪的人生之道,他一路孤独地走去。风,撩起了心底的彷徨;雨,朦胧了追梦的双眼。在异乡为生活而挣扎的他,阅览着冷漠的面孔,抚摸着累累的伤痕,心中充满了迷惘与困惑。曾经多少次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愤世嫉俗?多少次因为前路的迷茫而茫然无措?多少次因为岁月的蹉跎而痛心疾首?多少次因为屡屡的挫折而心灰意冷? 生活的穷追猛赶让他无暇去经营青春的园地,野草悄悄地荒芜了他的梦想。他独自倚在租房的窗旁,静听异乡街市的哼唱,眼里带着茫然。 生活,过早地赋予了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太多的重压。 在那些无眠的夜里,空虚感像锤子一样重重地击打着他本已脆弱的心灵,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在淌血。 终于有一天,他扒开厚厚的草芥和积尘,找到了那个支离破碎的梦想。在萧瑟的冷风中,他的梦想重新点燃了。 然而,现实是最锐利的刺,将他的梦想一次次地挑破,然后任其散落在荒凉的地带上,去附和那些绝望的哀吟。没有人了解他,没有人安慰他,更没有人指引他。 时光飘忽得如同天上的云彩,在悄无声息中就流走了很多很多。 多年以后的一个冬天,陆信带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那个出发的地方——一个古老的小村庄。这几年,他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一身风霜。 他来到了那片空旷的田野上,试图找到年华远去的背影,以及那些曾经漾动过童年的波痕,却不断失望。 他悲哀地发现,这个仅仅只离别了四年的故乡,有了太多陌生的变化,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当然,除了人为的破坏之外,还有一些复杂的因素,比如说季节,比如说岁月——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一次罕见的冬季中倍受考验,似乎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参与了岁月的演变,似乎所有构成他童年的元素都已消失殆尽。 只有风声,依然是季节的语言,依然是永恒的声响。 他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风激发了他写诗的冲动。他一边构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写诗是他一直以来的爱好,也是他在人生路上坚持的一种姿态。他每每习惯于在纷扰的生活中捕捉那些飘零四散的语符,并连缀成句,如同在拼凑支离破碎的心灵。是写作,使他找回了自己。 诗的标题是《故乡的风》。 这是故乡的风 而风的故乡 又在哪里 故乡的风 像一个在沉思的哲人 慢慢地踱进小巷 木门缓缓地打开 发出“吱呀”的声响 犹如岁月沉重的叹息 悠悠地在小巷中回荡 当风的手掌 抚过破败的老墙 许许多多的时光 那些曾经年轻的梦想 那些还未兑现的诺言 都如墙上的尘土一般 纷纷飘远 只留下风 吹了一年又一年 风吹过了 一个又一个雨天 那些纷乱的雨丝 多么像她的心丝 多么像我们的往事 往事是蒸发远去的汗珠 在伤口上离析出盐粉 往事是一个个鹅卵石 铺成了崎岖的来路 我们曾经一起 在风中做梦 我们曾经一起 在梦中追风 梦醒时 风吹依旧 我们却在怅然对视 风吹落了 一片又一片黄叶 这风声 曾是哪个朝代的音乐 这黄叶 多么像童年时见过的蝴蝶 牧童们手拿尖尖的铁线 穿起了一串串黄叶 也穿起了一串串岁月 冬来冬往 也许落叶 是生命在流逝中 伤感的符号 也许落叶本身 是为了减少能耗 让来岁的树木更加繁茂 他写完后,推敲了一番,便收好纸笔,盘坐在草地上,出神地望着远方。 小憩在心灵的年久失修的茅屋里,抚摸着肩上的生活的压痕,环顾着荒芜的一切,他独坐无言。一阵风儿吹动屋顶,悲伤便簌簌地飘落下来,沾满了他的一身。 但他也不是绝对地悲观,他对未来仍然存有希望,这从他这首诗的最后几句可以看出——“也许落叶本身/是为了减少能耗/让来岁的树木更加繁茂”。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人生必需的考验,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一条成长必经的道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依然祝福着—— 愿明天会更好! 在人生的旅途中,他的思想观念因一次次的触动而有些许的提升,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成熟。真正的成熟是人生的一次极目远眺,而他的视野和经历都很有限,因此在他生活的历程中所流露出来的思想观念,依然难免存在幼稚和偏激。这是需要郑重声明的一点。 3 少年……如朝阳、如乳虎、如白兰地酒、如春前之草…… ——梁启超 青春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 ——陈独秀 朝阳——年轻的一代——青春的太阳,希望的太阳。 十八岁的青春男女,是诗里写的灿烂的朝阳,是歌里唱的希望的花朵。但陆信的十八岁,却是他伤心、困惑、彷徨、绝望的开端。 在人们眼里,属于朝阳的天空是宽广且多彩的,作为年轻的阳光是火热而耀眼的。然而,在那些不为人关注甚至是被漠视的潮湿的角落里,青春的太阳所散发出的阳光被湿气掩盖了,甚至是被濡湿了,就像穿入了水里一样,没有暖意,只闪着清冷的光…… ——这就是潮湿的阳光。 潮湿的角落里当然远不止陆信一人,他们有着各自的人生轨道,与陆信相互交错的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在潮湿中的他们,有苦苦挣扎的,有彷徨迷惘的,有沉沦堕落的,有黯然凋零的;自然,也有顺应环境而求生存的,有不屈不挠在寻找出路的,有始终不渝为人生理想奋斗的…… 这是一个弥漫着湿气的潮湿的角落;而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困惑。 多少困惑 一如江南烟景中的帆影 在迷离的江上静静地飘荡 有人说它正在靠岸 有人说才开始启航 多少困惑 一如暮霭萦绕的丛林 在晚风的吹拂下越发神秘 有人说此刻花开满树 有人说已经落红如雨 一 村庄 1 这是一个古朴的小村庄,在岁月的磨砺中,沧桑历尽,颓垣俨然。村东和村后是栽种着果树以及其它作物的山冈,村西是一片广阔的田野和草地,周围是连绵不断的山岭。 有村庄的地方就有废墟的踪影,这里也不例外。 古老的废墟靠近山冈,掩映在参天大树之中。废墟上断壁林立,荒草丛生。一些还未曾倒塌的墙壁上,墙面早已剥落,裸露着砂石,千疮百孔,像沙滩上那些被海水腐蚀过的岩石一样;墙脚下阴凉的地方,爬满了厚厚的苔藓,它们也许想为这些老墙遮遮丑吧? 一个个灌木丛像散乱的倒竖起来的头发,有点“前卫青年”的味道。其中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灌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它们的叶子有巴掌那么宽,叶尖是一个像短钉一样的暗红色的锥状体,整片叶子就像一把令人生畏的大尖刀;大约六七片较大的叶子组成一层,层层包裹,最中间的那些叶子还没有展开出来,束成一团,像一根尖头木棍。远远望去,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那些灌木是绿色的大刺猬呢。 这里的小孩子常常用小刀把大的叶子切下来,加工成一把把像模像样的“尖刀”,然后就在这里分“敌我两派”尽情“厮杀”…… 这些都是构成这里农家孩子的童年必不可少的元素。 每一个废墟都是一个讲不完的故事,每一个废墟都承载着村庄的全部记忆。 2 绕过废墟走上山冈,便有一条红土色的山路出现在眼前。山路的两旁是苍翠的果林。这山路蜿蜒而上,如同一条夹在绿树繁花中的红色小河流。 山路是最简单的路,也是最不简单的路,山路是靠无数的脚一步步一点点踩踏出来的路,彰显着“路是走出来的”这个朴素而又真切的道理。 山冈上主要栽种着荔枝树和李树,还有一些桃树、柑树等。从二月到六月,这里便是花朵的世界,花香的海洋。 果林的深处隐约有一些简陋的草房,房前的树荫下,偶尔有果农坐在锄头上歇息,香烟的云雾在他们的头顶上缭绕。微风吹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应和着清脆的鸟鸣,像诗人在吟咏,又像歌者在低唱。 走着走着,山路渐渐平坦起来,果林也渐渐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园园的菠萝。菠萝整个外形有点儿像芦荟,不同的是,菠萝的叶子更像向上挺立的匕首,而且边缘满是密密麻麻的锐利的“锯齿”。如果说,芦荟像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那么,菠萝就像一个一身阳刚之气的男子了。菠萝的果实也叫菠萝,有些地方也叫凤梨,胖嘟嘟,圆碌碌的,全身披着厚厚的铠甲,就长在植株的正中间。当夏天暑热正旺的时候,菠萝便迫不及待地为大家解暑降热了。 翻过一个山头,就来到一片茶园了。抬眼望去,整片茶园就像一张铺在大地上的巨大的绿色地毯。摘一片茶叶放到口中咀嚼,余香满口,令人久久回味。一畦畦精裁细剪过的茶树正面侧面都像平地一样平整。走进茶园,齐腰高的茶树就把人的下半身给“淹没”了,只能见到上半身,如果这时站着不动,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误会是吓鸟用的稻草人了。 3 穿过茶园,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村西的那一片旷野了。 旷野的左侧流淌着一条三四米来宽的波光潋滟的小河,像一条误入人间的仙女的绸带。银灰色的鱼儿在水里悠闲自得地游动,镜片似的身子一转,就把一缕阳光反射到岸上的人的眼里了。一条石板桥连通了小河的两岸,这一边是一片油绿的草地,那一边则是一片广阔的农田。 微风徐徐而来,沉稳含蓄,毫不张扬。风会撩起人们的衣裳,现出下面的伤疤;风也会吹淡吹走人们心里的创伤。 草地上,芳草如茵如络。光着脚丫在这里走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累,因为小草酥软得足以让人醉倒:一脚踩上去,先是草尖来挠着脚板,让人惬意不已;这时候,脚稍一下沉,便像站在了厚厚的棉花堆上了。 这里还长满了野山楂、野菊、假杨桃、狗尾草、含羞草,和一些不知名字的花草;偶尔还能见到一些低矮的野果树,挂着稀稀疏疏的果实,有的果实已经掉在地上开始腐烂——它们的腐烂,是为了更多的果树出生。草地上的花一律是都是小的,最大的花要算小喇叭似的牵牛花,最小的花只有苍蝇头那么大。花虽小,却别有一番韵味:带着野性,不卑不亢。星星点点的野花散落在绿草之中,就像一颗颗小珍珠镶嵌在巨大的翠玉上。偶尔有几只白鹭停落在草地上,远远望去,好像绿色的画布上溅了一些小白点。如果说,刚才的这一切只是一张美丽的平面图,那么,那些把青颜翠色延伸到草地上方的芦苇、荆棘树和苦楝树,则与花花草草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生机盎然的立体画卷。 此时此刻,只要宁静心神,肯定能听到生命拔节的伟大的声响。 孩子们有的在河里捉鱼,有的在芦苇丛里捉迷藏,有的在草地上拔河,有的在比赛跳远,有的在烤红薯,有的在看书,等等。他们的小脸蛋、手臂和脖子,被阳光晒出一种健康的黝黑色。孩子的嬉笑声,黄牛的哞哞声,鸟雀的鸣叫声,河水的拍岸声,在草地上空响成一片。 溯河而上,在一排排高高耸立的翠竹深处,便可发现一条条清澈明净的小涧流。一路上,小涧流都在“叮叮咚咚”地欢唱着,飞溅起点点的水花。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照射到水花上,现出五彩缤纷的光芒,异常美丽。小涧流漫过竹子的根须,在山坡下汇集成河。 在这里,看着最初的水从山缝中汩汩地渗出来,会让人无端地产生一种似乎回到生命本初的感动。多么纯洁清澈的水啊,你是大山母亲的儿女,母亲是多么不舍得你走呀。因为你一旦出到山外,该有多少世俗的浊流来玷污你冰清玉洁的身体啊?但行走是你的生命,也是你的使命,你无法停歇自己的脚步,就像无法抗拒成长的召唤。 多情的涧水,像一个伟大的画家,绘出了涧边的翠竹茂树,画出了田野的繁花绿草;又像一个天才的音乐家,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弹奏出一曲曲动人的旋律。 总之,这里的一切,就像那些此刻正在小河边洗衣或淘米的姑娘,是那么青春美丽,又是那么朴实自然。 行走在野外,有人不禁会想到:这些树木翠竹终生都必须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会不会很单调呢?如果这些想法被树木翠竹它们知道的话,它们一定会窃笑起来,因为虽然它们从未离开过脚下的土地,但并非裹足不前,对它们而言,生命的方向不是水平向前的,而是竖直向上的。 在这儿,还时常会遇到许多让人感动不已的事与物:湍急河流中的一根勇敢抗争的水草,浅水洼里的几条顽强生存的小鱼,夕阳下的一头正在焦急寻找儿女的母牛,又抽出新枝的具有非凡生命力的一截枯树桩…… 4 在草地彼岸的田野上,阡陌纵横,瓜棚豆架连成一片,放眼望去,好像传说中精灵的城堡;一畦畦农作物是那么青翠欲滴,这如此自然如此纯粹的绿色足以感动所有热爱大自然的人。 在刚播上种子的田地四周,一根根竹棍上拉着密密麻麻的录音带,山风抚弄着这些“琴弦”,弹奏出“呜呜”的声响,驱赶了无数馋嘴的鸟雀。 农民们正在地里忙碌着。他们戴着旧草帽,穿着朴素的衣裳;古铜色的脸庞如同大地一样淳朴、善良,笑意常常在他们的脸上绽开成一朵花。 农民们宠爱着地里的瓜果豆蔬,有如宠爱着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让人惊叹,经过他们的手,一粒毫不起眼的瓜籽变成了一个个庞大的硕果,一颗平平常常的稻谷换来了一株株沉甸甸的稻穗。 勤劳和智慧往往是可以创造一切奇迹的。 在锋利的犁刃下,有一个无私的灵魂,那就是土地。对农民们来说,土地就是根,犁耙就是命。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蔽塞的村庄中,他们世代相守,追随着季节的脚步辛勤地耕耘,终生与泥土为伴。 每当到收获的季节,农民们便用平板车或者单车把劳动成果运到很远的集市上卖,换回一些过日子的钱。 生活就在这样的平静与清贫之中四季轮回。 5 在这里,几乎常年都是绿色遍野,因为冬天通常既不很冷也不很漫长。即使遇到了非常寒冷的冬天,大地变得枯黄一片,只要冬天一过,这里便很快又恢复了绿意盎然的景象。 在陆信的记忆中,遍地枯黄的冬天很少见。 陆信的童年、少年时光,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几乎全部都掷留在这片广阔而古老的土地上。 年幼的陆信有一次听人们说:这田野以前可是一条大河呢!为此,好奇心极强的他专门爬上了一座很高的山岭,往下看去,果然,那田野就像一条穿梭在山岭之间的大河。 当他向村里的老人家求证这种说法的时候,老人家居然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的,并说:“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里还是一片大海哩!后来海水退了,留下的水成了一条大河,再后来大河也干了,就成为现在的田地了。” 这种“沧海桑田”的故事让陆信大感兴趣,他问老人家:“大海是什么样的?您见过大海吗?” 老人家摇摇头,有点遗憾似地说:“我没有见过大海。” 陆信几乎问遍了村里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让他很失望——谁也没有见过大海,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大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对大海的理解只是:很广大,有很多很多的水。 十四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陆信终于来到了渴望已久的大海,亲眼目睹了大海的神韵。他惊奇地发现,从家乡往南,仅仅六七十公里,便是浩瀚的大海了。原来自己一直就生活在大海的身边。 明白了这些之后,他热泪盈眶。蔽塞的村庄,奔忙的生活,让家乡的父老失去了很多很多;即使是近在身旁的美景,他们也同样无暇欣赏,轻易地错过了。 6 多年以来,陆信几乎都是在这样的一个“三角形”的三条边上来回走:家、草地、学校是组成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每天清晨,他吃过早餐之后,便背上书包从家里出发了;他推着单车,踏着冷露,把老黄牛和小牛犊母女俩赶到草地上吃草,然后才骑上单车去上学,下午放学后再把牛儿赶回家。 他现在读初三,学校是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距离这里有二十几公里。 这一天清晨,陆信像往常一样把牛赶到草地上。不过他今天的心情特别特别地沉重,因为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天课了,他的读书生涯从此将戛然而止了。 田野的风“呼呼”地掠过他瘦削的脸庞,他忽然觉得有点冷,并不禁为之一颤。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清晨的风有时候很冷,但喷薄而出的太阳总是适时地把他身边的寒气一扫而光;只是今天,乌云把太阳遮住了,于是天气便变得格外阴冷起来。 回到石板桥的时候,他发现了刚才来的时候放进小河里的那只小纸船,居然被风打翻了,整只纸船已经泡在水里,一丛水草挡住了它的去路。他忽然感到一丝悲凉涌上心头,觉得自己单薄无助得有如这只小纸船。 他发现自己从未过如此的悲怆。 风仍旧在冷冷地吹袭着大地。他掉转车头,回到家里多添了一件衣服。接着拿出本子和笔,把刚才在路上构思好的一首小诗写了下来——《小纸船》。 孤苦无依的小纸船 在迷失中彷徨又悲伤 要知道 那尖尖的船头啊 所指的曾是梦想的方向 放眼岁月的河道 那蒸发远去的 是一个又一个斑斓的梦想 那沉淀下来的 是一片又一片浅蓝的忧伤 陆信写完之后,便心事重重地骑着旧单车出门了。 经过村头的时候,他看到了默立在冷风中的饱经风霜的母校——一所简陋的小学校。他就是在这里读完了他的小学的。小学校里只有六间小教室,从一年级排到六年级;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操场上就种着那么几棵老树。学校虽然简陋不堪,却是他童年的见证:每一间教室都曾经回荡过他和同学们的歌声,每一条走廊都有过他们留下的足迹,每一寸树荫就是他们掷留的每一寸光阴,每一片树叶都隐藏着一个往事。 自从上了初中,每次上学经过这里,陆信的心中都会莫名地产生一种似依恋又似怅惘的情感,就像一个突然长大并离开母亲的孩子,所特有的一种感受;而且最近,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了。 特别是今天,这种感受似乎达到了顶峰。 二 迷惘 1 迷惘是什么? 迷惘是一艘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航船,载着孤独的鲁滨孙,在迷茫中徘徊,在徘徊中失望; 迷惘是一只在山林里找不到出路的羊儿,“咩咩”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却没有一个应答者; 迷惘是一个站在三岔路口四下张望的人,何去何从——诠释的是一种焦虑;茫然四顾——诉说的是一种无助; …… 有的人不相信迷惘的存在,也不相信有迷惘的一代,那是因为他们自小就生活在优越、顺利的环境里,习惯了将目光停留在上层,而忽略了下层的人群。 2 镇上的中学也是一所非常普通的学校,除了操场面积大些,教室和学生数量较多之外,其实跟陆信村里的小学校没有太大的区别。 陆信仍然很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到这里报到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当时,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正在为如何办理手续而发愁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年青老师热情地带领他办妥了所有手续,还带他到教室里对号入座。 后来,这位老师成了他初一时的语文老师。陆信这时才知道他姓陈,名稳;还记得他作自我介绍时说的一句话:“我的乳名不是这样叫的,我之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改叫‘稳’,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稳稳当当做人。”朴朴素素的一句话却让陆信深受感动。陈老师博学多才,教学有方,而且为人正直。他的鼓励和引导,对陆信影响很大。可惜的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只教了陆信一个学期,就被调到别处去了。从此以后,陆信再也没有见到他。 掐指一算,陈老师离开这里已有两年多了。而从明天开始,陆信也将永远地离开这里了。 对农村学生来说,上中学使他们的接触面空前地增大了,因此中学是他们一生中开始认识许多新朋友的地方;但因为各种原因,每个学期几乎都有人辍学或退学,真正读完初中的人不多,所以中学也是最易产生离别的地方。 3 早晨的校园沉浸在一片朗读声中。陆信放好了单车,然后缓缓地向教室走去,他仿佛觉得每走近一步反而从此远离了学校一步。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同学,大家都在拼命地复习。他知道,他们正在向目标——重点高中冲刺。 陆信对所谓的中考(或高考)是“黑色七月”的说法颇不以为然,认为说这话的人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便是得了便宜卖乖,因为即使真是受了教育制度种种弊端的害,也比那些被拒绝在学校门口没有书读的人强吧? 昨天,班主任告知大家:有意报考高中的,交补习费继续来上课;无意报考的,上完明天的课就算初中已经结业,不用再来上课了…… 陆信想着想着,猛然发现到了教室门口,便走了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儿,老师便来上课了。此时的陆信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去听老师的讲课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别人个个精神焕发,踌躇满志,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悲苦。“我是个被遗忘的人!”他心里想。他于是在自卑之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节课上完接着上下一节课,他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悄悄地流走,伸出手想去挽留它,最终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这一天的上午,跟寻常一样,一晃就过去了;但又是最不寻常的,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受着绝望的煎熬。 下午的时候,天空中的阴霾渐渐地散去了,而聚集在他心头上的阴霾却越来越多了,越来越沉了。 上课铃按时地响了,班主任来到了教室里。陆信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一次班会了,也是最后的一节课了。 班主任说了很多,但陆信哪里还有心情去听他说话,只恍恍惚惚听到他说班上有几个同学因各种缘故而辍学,以及一些告别的话云云。 但陆信清醒地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已走到了读书生涯的尽头了。 4 陆信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住不走,多么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学校。但他知道,下课铃始终是要敲响的,自己是注定了要走的。他想到了家——那间破旧的房子,那个疲惫的老父亲,那个病弱的母亲,那些年幼的弟妹。因为家穷,大妹陆敏小学毕业后,就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小妹和小弟,现在跟着父母在地里做农活。而陆信知道,大妹是多么热爱读书的呀。他每次见到大妹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来来去去的时候,心里便有如刀割,有很多次他都在偷偷地流眼泪。 在几天前,父亲找他谈话。他看到父亲欲言又止时愧疚的神情,明白了父亲想要说些什么。彼此沉默了一会,他咬了咬牙根,对父亲说:“爸爸,我不读了!我要出门打工!”他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说得最为坚决也最为困难的话。平时刚强的父亲这时没有说话,只把头耷拉得更低。他知道父亲在自责:怪自己没有能力再供儿女念书…… 接着,他想到了心中的那个梦想。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茫然过。曾经,他豪情满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他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和诗人。但现在,学生时代就此结束,没有了受教育的机会,梦想已变得更加遥远、渺茫。当时光忽远,当往事不再,当终于放下生活的包袱重找昔日的梦想,无情的岁月也许就磨尽了当年的豪情壮志与风发意气,曾经的梦想也许将飘渺如天边的云烟…… 想到这里,他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这个他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学校,是如此地让他依恋啊。这期间的点点滴滴,都成了他弥足珍贵的记忆。因为家庭贫穷,他一直都很自卑。他不是一个孤僻的人,却绝对是一个孤傲的人——只是这种孤傲只不过是一颗自卑心的华丽外衣。由于平时寡言少语,别人都不想跟他来往,因此他几乎没有朋友。有一个和他一起去市里参加竞赛的同年级的女孩,由于曾经跟他谈过几次话,他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做朋友。但从那以后,他留意上了她,并知道她叫陈素馨。他经常静静地看她骑着单车回家时秀逸的背影。她的家乡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距离他所在的小村子大约二三十公里远。后来,他和陈素馨居然被编在了同一个班。不过遗憾的是,虽然大家几乎每天都见面,他也想跟她说话,但每次一见到她,性格内向的他一颗心总是“怦怦”直跳,话也不知怎么说好了;而且,那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也让他下意识地避开她,他怕她了解到他的情况后,也跟其他人一样鄙视他——从此,他连这个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 5 太阳正在逐渐下沉,他的心也跟着下沉。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在帮他蒸发掉忧伤;但此时如此微弱的阳光,又怎么能蒸发得完他越来越多的忧伤呢? 夕阳染红了天边,染红了附近的小山,也染红了校园。苍白的围墙,血红的残阳,这两种色彩碰撞在一起,使他感觉到自己更加悲怆起来。他想: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在教室里呆下去,永远不下课,那该有多好!但是—— “叮零零——”,突然间,下课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脸色大变,直如死灰一般,渐渐才缓和过来。在他的感觉里,这铃声就像一柄利刃,正在切割着他的心;又像是丧钟的声音,在宣告着某种生离死别。“永别了,我的读书生涯!”他在心里暗暗地说。他已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座位,又是怎么走出教室的了,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走廊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在他的面前晃动。人家三五成群的,有说有笑地与他擦肩而过;而他却孤单一人推着单车穿过那个熟悉的操场,向门口走去。他随着放学的大军离开了学校。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感到了自己是如此的卑小,卑小得如同虚无。 当他回望学校的时候,一些民房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见到教学楼的一角和飘扬的红旗。他顿时想起了全体师生向红旗敬礼的情景,以及自己在红旗下默默立下的人生理想。而如今,那些跟他一起在红旗下长大的同学,个个都是那么意气风发,只有自己,却是如此的落拓。 他的心像玻璃一样全碎开了,莹然四溅。 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碎”…… 6 陆信失魂落魄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村子,来到了田野上去找老黄牛。 太阳快下山了,整个天边都被晚霞映红了,如同一个超级的血盆大口。 老黄牛低着头还在草地里吃草,小牛犊在不远处的地方正跟小伙伴们嬉戏。霞光照在它们的身上,就像镀上了一层金红色。老黄牛由于年纪较大,脖子上有许多粗大的皱纹,就像一道道凹进去的沟槽;有些地方还被苍蝇和虱子咬破了皮,露出血淋淋的一片;它瘦骨嶙峋,高度营养不良,全身上下只剩下两个大眼睛还算有一些生气。小牛犊只有八九个月大,天真、活泼、调皮,荔枝般大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小尾巴活像一支大毛笔。 陆信家原先有一头勤恳能干的耕牛,可惜当时因家里急需钱用,只好忍痛把它卖了。没有耕牛的日子对一个农户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好在伯父那时家境较好,没种多少田,于是伯父便把老黄牛借给了他家使用。据父亲说,这头老黄牛在他分家前就已经是家里的好帮手了,后来分给了伯父家。 陆信与老黄牛相处已有几年的时间了,如同一对知心的老朋友。有时候,老黄牛会若有所思般久久地站在草地上眺望着远方,是在想念那些被卖到远方生死未卜的孩子吗?是想起了童年的往事吗?是在感伤自己的年老体衰吗?每当这个时候,陆信都会上前抚摸着它的头,而老黄牛则像感激似地来舔陆信的手、脸或头发。 老黄牛一直就住在一间老房屋里。这老房屋是伯父家以前住过的,因为他家搬到了新房,这老房屋就成了老黄牛的居所。有一年刮台风,风把屋顶的前半部分给掀掉了,只剩下后面三米多宽的屋顶。由于无力重建,所以只是用稻草把破屋顶给补上了,可是每当下大雨的时候,屋里还是漏了很多水。因为地上有水,老黄牛自然不能躺下睡觉,只好一整夜地站着。特别是在冬季,刺骨的寒风从破屋顶的缝隙里直灌进去,老黄牛则只能躲在一角瑟瑟地发抖。陆信无法想像老黄牛是怎样度过那一个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的,也无法得知操劳一生的老黄牛在那样的处境下会有怎样的感想,但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到了后来,陆信一想起这些,总会有一番心酸。农忙的时候,老黄牛整天都在地里忙活着。老黄牛在前面拉着犁耙,父亲则在后面一边扶着犁耙一边吆喝。老黄牛常常和父亲一起,演绎着农村田野上经典的农耕风景。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老黄牛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发出“得得”的牛蹄声,自己回到了那间破屋。 老黄牛虽然上了年纪,但它每年还会生一胎牛崽,这牛崽是归伯父所有的。当牛崽长到一岁多的时候,伯父就把它卖掉了。这时,失去儿女的老黄牛会一改往日的温顺,变得暴躁起来,有时还整天不吃不喝,“哞哞”直叫,眼角边儿湿湿的,似乎伤心得渗出了泪水。当时间终于弥合了老黄牛心上的创伤,下一年继续重演的悲剧,又狠狠地在那颗满是伤痕的心灵上插上一刀,如此年复一年。 今年开春的时候,陆信有一次无意间听伯父对父亲说,老黄牛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万一病倒了可就不值钱了,不如趁早卖掉吧。陆信听后心中不禁隐隐作痛,因为他知道,像老黄牛这样大年纪的牛,再被卖到一户人家耕地的可能性已不大,十有八九会被卖到了屠宰场。老黄牛帮他家出了很多力气,但到头来,自己却帮不了它,这是多么令人愧疚的啊。作为一头牛,老黄牛终其一生也丝毫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它这一辈子,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和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陆信看着老黄牛孤苦无依可怜兮兮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心头不禁涌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7 太阳收起了最后的一道霞光,夜幕开始降临了。农民和牛群相继走上了回家的道路,各家各户就像约好似的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陆信没有回家,空荡荡的旷野上就剩下他和老黄牛母女了。 晚风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既清新又冰凉。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在悠悠地诉说着什么。月亮如同一个被咬去一块的大饼,忧郁地悬挂在天空中。连绵的山岭在月光下像幽灵一般包拢着大地,又像末日之神在静静地注视着世间。 忧伤像一条长长的蛇,带着冰冷的躯体,暗暗地游移。陆信真想放声大哭,但又怕被人听到,只得默默地流泪。他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也不敢想今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夜是多么静谧啊,静得似乎能听清蚯蚓蠕动的声响,和小虫喃喃的呓语。陆信心想:要是我能够变作一只草地里的昆虫,那该有多好啊! 月亮越升越高了,夜却越来越深了。草叶上已铺着一层淡淡的露水。老黄牛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情不佳,不敢乱动,只是使劲地甩动尾巴来驱赶身上的蚊蝇。而小牛犊则干脆在草地上来回狂跑,像是在躲避蚊蝇的骚扰,又像是在抗议主人不让它回家。 陆信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什么都不去想。 忽然,他看见远处的路上有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在四处寻找什么,还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原来是母亲找他来了。他赶紧应了一声,并赶着牛朝母亲的方向走去。母子见面,母亲并没有责备他,只听她轻轻地说:“孩子,咱们回家吧!” 8 这一夜,陆信无眠。 他坐在台灯下,想了很多很多。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本摊开来的笔记本上,那洁白的纸张,使他蓦然联想到了今天见到的一张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白纸——那是一张作画用的A3纸,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张洁白无瑕还没有用过的纸被丢弃了。他当时的想法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因为他平时不管是学习画画还是练毛笔字,都是用那些很粗糙的便宜的草稿纸,甚至有时连这样的草稿纸都没有,只好用毛笔蘸水在地砖上练字,而用这么好的纸张对他来说是相当奢侈的事,所以他为那张纸的遭遇感到很不值。就是这样,那张纸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这时,他忽然想为那张不幸的纸写点什么。 一张废弃的白纸 在某个 风过花落的季节 伤痛成了 你一生全部的注解 遇到你 犹如走进 曾经到过的废墟 只觉得身边衍生着 丛丛的惆怅 只觉得脚下是些 被积尘埋掩的鲜活的梦想 本来 画册才是最适合 我们邂逅的地方 而那时的你 身上佩戴着绚丽的 色彩与诗行 洁白—— 曾是你最大的亮点 因为种种原因 苍白—— 成了你的底色 空白—— 却成了你一生的概括 三 方向 1 让我跟随 不定向的山风去吧 脚踏永不回头的路 姓名和身世都留在山外 从此在我云游的地方 总会甩下 一串响叶杨的笑 山这么高 我太渺小 一旦融进山中 我便有足够的日子 任风挥霍 …… ——节自李刚《山色销魂》 今后,陆信也将随着不定向的风去远行。 富人的远行叫旅游,穷人的远行叫流浪。陆信的远行介乎二者之间,因为他是为生活而去的。 生活生活,生活就是将一切委屈苦难生吞,将自己的本来面目活剥,为不属于自己的自己而挣扎。 陆信的人生轨道已经完全被打乱。他不知道风是在往哪一个方向吹?风会将自己吹往何处?风会带给自己怎样的命运? 方向决定人的一生!但陆信就是这样无法主宰自己的方向。 一个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如果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陆信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2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有一个在D市做生意的姓黄的邻乡人在招工。陆信的父亲好不容易才跟那人联系上了,那人说可以让陆信去试一试,并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母亲为陆信备齐了行李,只待吉日一到,陆信便要动身起程。 这天,临出门前,父亲把两张百元大钞塞到陆信的手里,吩咐他说:“该花钱的时候不能省,无论如何,肚子可一定要吃饱啊。” 母亲把几件连夜补好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拉着陆信的手说:“孩子,到了那地方要记得打电话回来哦。如果工作太重了,做不来的话就回家,千万别硬扛!” 陆信连连点头,回头对弟妹们说:“你们要听爸妈的话,哥哥出去赚很多很多的钱回来给你们用。”弟妹们乖巧地点了点头。 天气灰蒙蒙的正下着细雨。 陆信坐上了去D市的长途汽车。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同班同学正骑着单车去上学。他顿时想到了自己尴尬的境地,脸顿时有些红了,好在那同学并没有看到他,倏地便在他的身边闪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陆信现在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十八年来,他除了去过一次海边和一次到市里参加竞赛之外,几乎再没有走出过这个小镇的范围。每次放假,当其他同学纷纷到外地旅游的时候,他只能留在家里帮助父母做农活。 这时,汽车启动了,发出“隆隆”的响声。 雨丝落在车窗上,淌成了一条条“泪痕”;车窗外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烟景。公路两旁的树木怯怯地抽出了一茬茬嫩叶,就像披上了一件件新衣。不知是谁的手,在烟雨中勾勒着远山模糊的轮廓。陆信忽然想起了“雨季”这个词。 他知道父亲肯定还在车站里默默地目送着儿子离去;简陋的车站没有遮雨的设施,雨水肯定会顺着父亲未老而先白的头发流向衬衫,然后慢慢地濡湿了一大片。像这样的情形,陆信见得太多了:春耕的时候,父亲总在细雨中一边扶着犁铧,一边吆喝着老黄牛来来回回地耕地,而他全然不顾湿透了的身子;每逢收获的时节,天还没亮,父亲就起身去采摘果实,赶早拉到集市上卖,那瓜棚豆架上掉下的冷露往往把他的肌肤冻得苍白无比;还有下大雨的夜晚,父亲总要冒雨到田里排涝,虽然穿着雨衣,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湿漉漉的…… 汽车快速地向前驶去,熟悉的家乡在烟雨中渐渐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当汽车经过陈素馨家乡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激动起来。他多么希望陈素馨这时候能站在路口向他道别,哪怕她只是不经意路过这里,能让自己见一见她的身影,也就足够了。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仅仅只是自己的一种奢望。他的双眼极力地在四周搜索,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陈素馨一丁点的身影。 汽车很快就驶离了这个小村庄。他沮丧极了,他忽然想起了一首歌——《窗外》,他觉得这首歌最能表达自己这时候的心情。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悄悄地爱过你这么多年 明天我就要离开 多少回我来到你的窗外 也曾想敲敲门叫你出来 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 一次次默默走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假如我永远不再归来 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一路上,陆信都在呆呆地想着心事,世界仿佛已跟他无关。 突然,汽车驶入了一条深深的隧道,四周猛地暗了下来,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绪。许久之后,汽车终于驶出了隧道,顿时豁然开朗,令他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他悲哀地想:此时的我就如同处在一条深邃黑暗的隧道之中,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汽车在路上高速地奔跑,车厢内寂静得出奇,仿佛这是一个远逸于世上纷扰、烦恼的独立的空间。如果可能的话,陆信愿意汽车永远都不要停下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花开花谢,直到天荒地老…… 3 但是,在经过长途的跋涉之后,下午时分,汽车最终还是驶入了D市的车站。 看得出,这里也下过雨,整个城市都是湿漉漉的。但此时天气已经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装着长长的避雷针的高楼上,就像洒在了一支支巨大的注射器上。仰望耸入云端的高楼,陆信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白云深处有人家”。 陆信下了车,走到了车站外面的大街上。他沿着楼海中长长的间隙望去,只见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奢华的气息。商场的橱窗犹如放大的瞳孔,静观着每一个匆匆闪过的身影。在橱窗前面驻足停留的片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形容憔悴的自己。街上人潮汹涌,无数陌生的面孔与他擦肩而过。林林总总的广告牌充斥在大街小巷本就窄小的空间里;各式各样的汽车就在这些广告牌下慢慢地移动着,偶尔传来一些刹车的声音,就像低沉的叹息。 也许是从小生活在农村里的缘故,陆信对树木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在这里,他特意观察了那些栽种在路边的树木。他发现,这些精裁细剪过的树木,仿佛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多余的枝条,也不见有栖息在它们上面唱歌的小鸟。它们与生俱来的野性已被消磨殆尽,只照着人们的意愿而生长。它们也许有过美好的童年,也许曾经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山的怀抱里,但命运终于使它们被连根挖起,并被运到了城市,从此永别了故土。 4 此时的陆信就像一只被遗弃在大森林里的羔羊,已经迷失了方向;疲惫和焦虑也骤然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手里紧紧地攥着写有黄老板的电话的小纸条,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他忽然看到路边的一家士多店里装有公用电话,顿时精神大振,快步走了过去。 陆信走进店里,拨通了小纸条上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此人正是黄老板。 黄老板问陆信:“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信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好说:“我现在在车站外面的一家士多店,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黄老板说:“那你叫店主接一下电话,我问他。” 陆信并不会说这里的本地话,于是试着用普通话跟店主说:“麻烦你帮我说一下这里的地址。”说完把电话递了过去。普通话果然很实用,那店主听后接过了电话,跟黄老板说了一通,然后把电话交还给陆信。 黄老板接着对陆信说:“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叫人过去接你。接你的人是一个开红色摩托车的年轻人,你要留意一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那店主此时显然已知道陆信是个刚出巢的“雏儿”,何况又是个过路客,于是把话费要高了很多。陆信碍于他帮忙的份上,只好忍痛照付,只是刚才心中的那一份感激也随之一扫而光。 陆信提起行李,站在士多店门口等待接应自己的人。他感到非常地疲惫。他心里想:要是现在是在自己的家乡,那该有多好啊,累了随时都可以找个地方躺下休息。 就在陆信思绪茫然的时候,他的左边走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大约有十岁左右。小女孩把一只饭碗递到陆信的面前,两只似乎有些黯淡的小眼睛直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陆信曾经听说过城市里所谓“职业乞丐”的种种不光彩事迹,以至于他对乞丐有一种警惕的心理。但这个小女孩的出现,给他带来的不是反感和抵触,而是震撼与感慨。是的,不管她是真的乞丐,还是被人利用来赚钱的工具,她小小年纪就成了这付模样,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不但是她本人的悲哀,更是社会的悲哀。她原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学习,原该拥有像同龄人一样幸福的童年、温暖的亲情——在她的身上,陆信似乎找到了自己与她的共鸣点。 陆信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轻轻地放进饭碗。硬币和饭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仿佛也是两颗心灵交撞的声音——一种尊重与被尊重、感激与被感激相互交错的声音;应该也是一种人世上最扣人心弦、最悦耳动听的声音,尽管一枚硬币的价值是那样微不足道。 小女孩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走开了。她沿路又向许多人行乞,但大部分人都对她不理不睬,有的人甚至还口出脏言,有的人的眼神里还好像在怪陆信多管闲事。陆信叹了口气,他现在才知道,好人之所以不容易当,是因为他使其他人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小女孩一路走去,瘦弱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就像一滴水掉进了茫茫的大海。陆信心想:这个汹涌的“大海”会容纳和在意一朵幼小的生命之花吗?她还会得到原该属于她的一切吗? ——没有人能回答…… 陆信将目光游移到别处,过了许久,不经意间,他发现不远处有个骑着红色摩托车的年轻人正在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陆信猜想他可能就是那个来接应自己的人,便赶紧朝他挥了挥手。那人见到之后,还真的开着车过来了。 那人大约二十三四岁,脸庞微瘦,浓眉大眼;他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子卷起了一段,露出粗大有力的手臂。他把车停下之后,一边打量着陆信一边问:“你是那个新来的叫陆信的吗?黄老板叫我来接你。”他说的是陆信的家乡话,让此时身在异地他乡的陆信倍感亲切。 陆信使劲地点了点头,高兴地说:“我是!请问怎么称呼你啊?” 那人回答说:“我叫张永坚,我的家乡跟你是同市不同镇的。”停了一下又说:“上车吧。” 陆信坐上了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两条酸痛的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但是,这并非是他的磨难的终结,恰恰相反,这仅仅只是磨难的开始…… 四 生活 1 生活既不是诗歌,也不是小说,生活只是一本厚厚的日历,很琐碎,很单调,很无奈。每一个被撕下的日子都无法再粘补回去,每一段青春在顾盼中一不留神就成为了永恒。 生活既不全是春天,也不全是冬天,生活就是变化莫测的四季,有的春天很像冬天,也有的冬天很像春天。因此,总是不断有人在不像春天的春天里寻找春天的气息,有人在不像青春的青春期诘问青春的含义。 生活就像一个无形但又很巨大的辖区,在这里,必须缴纳足够的税赋之后,才允许继续生存下去。 生活又像一道道方程题,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解答,最后却发现有的方程无解。有些人之所以对生活进行疯狂地报复,因为在他们看来,生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一个比较潇洒的说法是:“当生活如洋葱逼得自己流泪的时候,那就将洋葱做成一道美味的佳肴吧。”只是有时逼得自己流泪的并不是洋葱,而是剌激性很强但又不能做成佳肴的烟雾。 生活就是如此让人不可思议。 2 阴天的傍晚似乎来得特别快,当陆信到达此次的目的地——黄老板的店子的时候,大街上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起来了。整条大街在灯光的辉映下,像极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又像一条色彩斑斓的长布。大街两旁商铺林立,令人眼花缭乱。黄老板的店子就夹在这众多的商铺之中,这店子还算较为宽敞,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门口上面的一块巨大的招牌写着“黄记杂货批发商店”。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大型的肉菜市场,里边人头攒动,声音嘈杂,热闹非凡。 黄老板大约三十多岁,挺着大肚脯,两道胡子像一个浓彩重墨的“八”字,炯炯的眼睛里闪着一种似乎能够洞穿人心的光。此时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则坐在他的旁边撒娇。刚见面不久,陆信就从黄老板的眼神和语气中,隐约感到了他对自己并不是很满意,大概是嫌自己个子太小,样子太土了。 老板娘又白又胖,对比起乡下的那些又黑又瘦的村妇,便可知道这是一个享足了清福的人。也许是为了打破沉闷尴尬的气氛,她向陆信询问了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但显得漫不经心。她在谈话的过程中时不时地干笑一声,不过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最后,她简单地向陆信介绍了店里的四个员工,其中包括张永坚。经过她的介绍之后,陆信得知,另外一个男员工叫刘伟,个子稍高的女孩子叫林志红,打扮时髦的女孩子叫吴春娜。他们都是在20岁出头,正值美好的青春年华。 陆信不知道他们为何也跟自己一样不幸,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以青春作代价,过早地为了生活而挣扎。 当然,在别人看来,这种想法是相当矫情和幼稚的,但对于一个刚踏入社会而且心理一直很不平衡的年轻人来说,他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也情有可原。 征得黄老板的同意后,陆信用店里的电话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向亲人报知自己已经顺利到达了。 过了不久,黄老板叫上陆信、张永坚、刘伟几人,说是要去吃晚饭。陆信跟着他们绕过店子所在的那幢大楼,走到后边的一间房子里。房子的左边堆放着许多货物,右边是两间一大一小的房间和一个低矮的阁楼,里边是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小澡房。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兼库房、睡房、厨房、澡房为一体的房子,显得十分拥挤和凌乱。 吃过晚饭后,黄老板和刘伟先出去了,张永坚依照黄老板的吩咐留下来帮陆信安放行李和收拾床位。从他的口中,陆信得知,那个大的房间是黄老板一家四口用的,小房间是属于两个女员工的,而他们男员工就睡阁楼上。 这时,老板娘和林志红、吴春娜也过来吃晚饭了。有一点让陆信很惊奇:她们几乎是不用吃饭的,只拣了几条青菜往嘴里一送,就搞掂了一餐饭。很快,她们就先后扬长而去了。还是张永坚知道底细,他告诉陆信:“她们这段时间正在节食减肥哩!”但陆信还是不解:“老板娘减肥还说得过去,那两个女孩子不算胖啊,怎么也减肥呢?”张永坚笑笑说:“听说现在流行什么‘骨感美’,她们就跟着学啦。” 收拾完毕之后,张永坚对陆信说:“你先去洗澡吧,我还要到店里帮忙。”说完就走出去了。 陆信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感觉一身的疲惫似乎都被冲到了下水道,非常地惬意。但与此同时,一个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却越来越沉重了。 洗完澡后,陆信走出房子,抬头望向那深邃的苍穹。只见圆球似的月亮正在高空中俯视着大地,尽管有不少阴霾在它的周围飘浮,但仍然掩不住它的光辉。月亮勾起了陆信的人在他乡的惆怅之情,不过很快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比的欣喜和激动——来这里之前,陆信就从电视台、报刊和日历上得知,就在今天晚上凌晨1点左右,在我国南方的大部分地区,将可观赏到“月全食”;他日盼夜等,终于等到了今天,但令他沮丧的是今天会是雨天,他以为肯定会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了;意外的是,今晚居然是天高云淡,皓月当空,这怎么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呢?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他关上房门,来到了店里,一看钟表,那时针才刚走到了八点,离到凌晨1点还有四五个小时。他恨不得时针和分针组成的这把“剪刀”,马上就把这多余的几个小时给“剪”掉! 3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到了十点多钟左右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周围的商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关起门来了,卷闸门被拉下时的“哗啦啦”的声响此起彼伏。就在这时,黄老板也叫大伙儿收拾档口,关门打烊了。 这一下陆信可真慌了神,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关门收工了。他极不情愿地随着大家回到了住处。一路上,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变得越来越明亮的月亮,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黄老板允不允许自己深更半夜出去看“月全食”? 黄老板关妥了房门之后,不久就宣布:“大家睡觉去吧,我要关灯了。”平时腼腆听话的陆信这时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他对黄老板说:“老板,麻烦你一件事,今晚一点钟的时候天上会出现‘月全食’,我想出去看一下。”谁知黄老板听后似乎一头雾水,陆信只好向他解释“月全食”是如何如何神奇瑰丽,如何如何难得一见,说得兴起,陆信还邀请他一同去观赏。但黄老板根本不感兴趣,语气也甚不耐烦:“这有什么好看的!好好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说完转头对正听得出神的员工们说:“你们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睡啊!” 陆信没有想到黄老板竟然如此不可理喻,他本来还想向他请求说:“老板,你让我出去看吧。我保证明天准时起床!”但当他见到黄老板满脸不愉悦的神色,知道说了也是于事无补,说不定会引起他更大的反感,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于是只好把话活生生地吞回肚子里了。 陆信内心忿然地跟着张永坚、刘伟上了阁楼,各就各位睡下了。这时,黄老板也把电灯给关了,整个房子顿时陷入了一片浓浓的漆黑之中。 陆信此时的心有如针扎一般难受。阁楼实在太矮了,离那坚硬的水泥天花板还不到一米高,一不小心便会把头碰到天花板上。这样窄小的空间使他的胸口更加郁闷得慌,仿佛整座楼都压在胸口上似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辗转反侧,心中绝望至极,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流出,流向发鬓。他觉得,这“月全食”的景观跟他曾经的梦想是多么相似啊,苦苦追求到头来却这么轻易地错过了。 深夜的时候,他在黑暗中朝窗户的方向看去,只见月光透过窗玻璃投进房里。这些淡淡的月光,跟自己在家乡的林荫道看到的,那些穿过浓枝密叶的柔美的月光是多么相似啊!他忽然有一种又置身在家乡的幻觉。 他想:一点钟应该到了吧?此时的夜空下应该有很多人正在兴高采烈地欢呼,庆贺亲眼见证了这次伟大的“月全食”;他们都是非常幸运而且非常幸福的人。 而自己,在现实与愿望之间,隔着一扇坚厚的冰冷的门! 4 陆信彻夜未眠,当他刚刚合上双眼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大响起来,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原来是闹钟响了。这铃声又像是一道严正的命令,使大家无可抗拒地起床了。房子里依然是漆黑一片,但从窗户外面淡微的亮光中可以知道,早晨已经到来了,城市开始苏醒了;或许,城市根本就没有睡过。 那刘伟显然对这个闹钟积怨颇深,他下了阁楼,开了电灯之后,向放在桌子中间的闹钟狠狠一拍,嘴里低低地说:“还这么早就哭爹喊娘的,有完没完啊?!”经他这一拍,那闹钟不知是被拍坏了还是被拍到了开关,顿时哑了。陆信一看时钟,才六点钟。 单从一个小小的闹钟这里就可看到世界是多么矛盾:称赞它的人,说它是个可靠的朋友,能准时无误地提醒人们;讨厌它的人,说它是个没谱的坏蛋,总是不合时宜地制造噪音。而这一房子的人,称赞它的大概也就黄老板夫妇俩人了。 洗漱完毕,陆信跟着大家来到了店子。街上到处弥漫着薄纱似的轻雾,清冷的晨风迎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股浓厚的酸腐的味道,好像是从市场那边飘散过来的。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市场里有一些摊档亮着灯火,人们正在把货物从路边搬往那些摊档,好像是青菜、猪肉之类的货物。 因为黄老板还没有来,没有钥匙开不了门,于是大家只好站在走廊上等。刘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张永坚说:“坚哥,现在的季节是夜长日短,我们还是照以前一样六点钟就起床,是机器人也会累坏的呀。在这里你就是大哥大,跟老板的关系又好,能不能去跟老板商量商量,让我们以后晚一点再起床啊?再说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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