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我失去全部

寄件者: Yuanyuan Zhang 寄件日期: 2004年5月28日星期五 PM 1:34 收件者: Andy Liu; Emily Shi 主旨: FW: 失去你，我失去全部 - 失去你，我失了全部 _____ 　　九月的驕陽依然灼人，一操場的新生，全都在接受大一的軍訓。軍訓後，我被分到2班，發現一個漂亮得不象話的男生居然坐在我後面，第一個晚自修，我轉過頭去，被 他長長得象一排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嚇了一跳，他眼睛微閉著，投下濃濃的一片影子，當時我有一種錯覺，仿佛他的眼睛是藍色的，一睜開，就象大海一樣，深遂、透明、清 澈，我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當他?起頭來，張大了他的眼睛的時候，他嚇了一跳，我也嚇了一跳，是因?他居然臉紅了。 　　他叫康卓，和我一個姓，我知道全校就我們兩個是本家，還緊挨在一起，或是注定要有一場糾纏，在生命的輪回裏，碰上第一個愛人。我想我是有一種本能，喜歡漂亮的 一切，不管藏得有多深，都能將他找出來，流於面的，更是能不費吹灰之力。是的，我很喜歡他，從一開始，但這種喜歡是帶著一種欣賞形式的，不想佔有的，我每天都會 轉過去和他聊天，他是個害羞，靦腆，而又單純的男生，海南的。 　　我是個很矛盾的典型例子，我想的和我表現出來的個性完全不一樣，很多人以?我堅強、獨立、俏皮、爽朗，凡事都無所謂，事實上我溫柔，內秀，追求極度完美。不瞭 解我的人，會背道而馳，與我越來越遠，可瞭解我的人會覺得我太過講究而受不了，或者終究也會離我而去。 　　 　　漸入深秋，迎來了第一個實習周，我坐在角落裏，享受無人理會的孤獨快感。可是康卓竟找來一台機子，坐在我旁邊，時不時地給我送過來一句話，我知道他不懂英語， 可居然寫得非常好， “康睿，In the fall，fall in love is the best wonderful thing ，do you think so ？ What time your feeling become so romantic？ Perhaps love is like a window it invites you to come closer。 What about you now ？”我想我是傻得沒有給他一個機會。後來，他改用中文了，還是時不時地給我發送過來一句話。我能懂，但都並無他意。 　　一個周末，全班同學一起去附近的景點轉轉，有半數的人，不多也不少。那天的陽光很溫柔，一如他的手。山路很陡，加之我是個極柔弱的女孩，才到半坡，便氣喘噓噓 ，他看到了，伸出一隻手給我，拉著我上去。我的手在他的手心裏，周邊有很多美麗的野花，還有潺潺的小溪在叮咚地作響，那一刻我真想讓所有的時鐘都停下來。在那樣一 個美妙時刻，竟然拍了一張相片，在遠黛如畫的背景中，兩個同穿黑衣、白T恤和藍色牛仔褲的年輕男孩，女孩，牽著手，走在一條綠色小路上，笑得很無邪。後來，那張相 片我將它塑封了，不管多少年它都不會褪色，一如我對他的回憶，定格在那一刻。甚是完美。 　　天漸漸地冷了，還未到零度，我早戴上了黑色的彈力羊毛手套，緊緊地裹住我白晰纖長的手，一天，看到康卓的手發紅了，想必要生凍瘡了，海南那么熱，他肯定從未受 過這般寒氣，正好那個周末我回家，於是給他帶來一雙手套，藍色的，和我的一樣。 　　以後每天，我都會看到他戴著我送的手套，在呼呼的北風裏穿行，那一年他的手沒有生凍瘡，班上只有我和他戴著一樣的手套。 　　耶誕節到了，那晚沒有下雪，全班在一個大教室裏，搞晚會，音響很好，他唱了一首歌，我記得，是Alan的?一生中最愛?，他最喜歡Alan，也最喜歡這首歌。 課間的時候，常在我後面唱，輕輕地繞在耳邊，甚是動人。一整晚，他都坐在我旁邊，往事歷歷在目，依然記得，他給我剝瓜子的情節，一顆一顆塞進我的嘴裏，那是我們最 親密的舉動。 　　到了最後，是一曲慢四，我們共舞在藍色的燈光下，流淌出來的音樂是很久以前的一支老歌?moon river?，深沈而低緩。我冰涼的手在他溫暖的手心裏，直覺是種幸福。十分鐘的曲子，我沈醉在他的懷裏，我們的臉貼得很近，我甚至能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 　　以後的日子，他約我的次數多起來。一個周末的夜晚，他來約我去吃火鍋。天色漸漸地暗下來，窗外華燈初上，厚如天幕的雲層，很陰鬱，我有預感，晚上會下雪。果然 ，七點半的時候，天空飄起一片片的大雪，如柳絮一般，佈滿整個城市。他也興奮地象個小孩，激動地說，康睿，下雪了，下雪了。我說，是的，下雪了。裏面燈火閃耀，外 面雪花飛舞，那是九六年的第一場雪。 　　在回去的時候，我和他是走在雪中，他推著車，我在他的一側，藍色街燈下，雪一片一片，飛到臉上，涼涼的，很快就融化了，那條並不長的路，我們來來回回走了三遍 ，令我想起張愛玲在?十八春?裏寫士均和曼楨，在回家的路上，因?不想分別，也是走了三次。第二天，他圍上我送給他的圍巾，藍色的溫柔在他的頸上，我也感覺很暖。 　　我從未那樣深刻地懷念過冬天，除了一九九六年。接著便是寒假，我們只不過偶爾通幾個電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說還穿著襯衫，我才感覺我們是非常遙遠的，圍巾 和手套他都用不著了。 　　第二學期開學了，我們依然很親密。 　　但事情後來的發展，出乎我們的預料，是我的錯，讓曾經熟悉得如同呼吸的兩個人，一下子成了陌路。 　　是一個平常的課間，我訂的報紙宣傳委員給我拿來了，康卓一把抓了過去，我轉過去，說，給我，看到嶄新的報紙在他手裏，揉成皺巴巴的樣子，我略有不悅。他笑著， 毫不在意，因?我從未對他發過火，他更想不到我會?了一張報紙而和他吵。我又說了一聲，給我，他怔住了，但還是不給，他看著我，當時，我不知哪根筋出錯了，提高到 最高分貝，大聲沖著他喊，給我。班上一下子靜下來了，二十七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我們。康卓的臉變成了青色，看著我，仿似一個陌生人。一?那我心痛了，我知道我一定 會失去他。上課的鈴聲響了，同學們都當作是一個課間小插曲，只有我彷徨失措，我能感覺到後面的喘息聲，很悶，我快要窒息了。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傷了他 的自尊，也傷了自己的心，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下午回到教室，發現我的桌上，放著以前借給他的全部雜誌和小說，我的心一下子跌到穀底，徹底涼透了。我想他是放棄了我，放棄了第一學期的美妙滋味。 　　我沒有道歉，他也沒有說什么。只不過平常最熱鬧的一角，已一去不復還。幾天後，他換了座位，最後一排。從前那張單純可愛的臉不見了，每次我轉過頭去，他都在看 窗外，一下子，我們兩個都仿佛老了幾十歲。 　　我日日穿黑色的CK套裝，沒有相同的樣子，但有相同的?色，他從此不再穿藍色的衣服，是徹底作別了從前。早來的春天泛著寒意，我覺得比冬天還要冷。 　　我坐在第一排，他坐在最後一排，以後，他不再走前門。他以前的位置一直空著。 　　日子在其他同學眼裏，並無多大變化，只有我和他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從前了，那個意氣風發、嘻笑怒?的女孩，總是沒心沒肝地在笑，那個靦腆、害羞、純良的漂亮 男孩，變得憂鬱、沈默，全都走了樣。 　　江南纏綿的春雨，打濕了半坡上那片翠綠欲滴的青苔，銀杏的葉子也開始瘋長，走過開滿夾竹桃的路，我總無法將春天和心情聯繫起來。我看到了後山那片失車菊，虞美 人，還有屬於我星座的薔薇，覺得很難過。教學樓下，櫻花落了一地，曾經他說，要在粉色的櫻花飄落的時候，給我拍一張相片，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梔子花香彌漫了整個 校園，真的是春天了。 　　過了我的生日，夏季將來臨。我一樣拿獎學金，一樣泡圖書館，和老鄉們出去的時候，也會喝一點點的酒。 　　火紅的木棉燒著整個盆景園。我總是一個人去，某個傍晚，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與康卓不期而遇。天邊的夕陽已落下，而初夏的天空依然明亮。暖風吹來，我的眼眶無 端地濕潤。站在他的旁邊，他高出我整整十八公分。在火紅的木棉叢裏，我其實是很想道歉的，儘管遲了四個月。可倔強如我，潛意識裏，我一直在等他先開口和我說話，哪 怕只是一句你好，我都會?開一切，告訴他，全是我的錯。但是沒有，他還是直直地站著，堅持不說話。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他也有該死的倔強，同我一般，從不妥協。我 突然發現，以前那樣溫柔的兩個人，骨子裏竟是驚人的相象。是的，我們都天生倔強。 　　慢慢地，他開始和其他女生說話，於是，常有女孩子跑到教室的最後與他一起聊天，從那以後，女生寢室裏的主角便只有他，說他如何英俊，如何幽默，如何有個性，我 的心也在那一刻開始關上。我們如火車的兩條鐵軌，在有過交集之後，便向著遠方無限延伸，絕無碰上的可能。我也終將?我的任性付出沈重的代價。 　　季節不斷更?著，轉眼到了九七年的冬天，北風又吹起來，一天，我看到他戴了我送他的手套，還很新，深藍深藍的，我的心有過一陣狂跳。而他，若無其事，仿佛一切 與我無關。是的，九七年的冬天再也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手套僅僅是可以禦寒，我只屬於九六年。 　　時間象一群飛鳥，才看見一個黑點，就要從眼前掠過，等我驚覺他的逝去時，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好快，我飛逝的青春，自從遠離康卓，就消失得無聲無息。九九年的六 月畢業歌響起。我一下子慌了，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但又要告別一切。只是心裏的感覺好複雜，我不知道我是留戀，還是想早點脫離。 　　在最後的畢業會餐上，我們不在一桌，我舉著酒杯來到他面前，剛說了一句，祝你一路順風，大廳裏就響起了南斯拉夫的二戰片，?橋?中的主題曲，?朋友，珍重?， 眼淚滴落在酒杯裏，康卓和我換了一杯，他喝下了我的淚水，看到他的眼裏，也有盈光閃動。他的神情較之從前，早有了天翻天覆地的變化。同學都說，大學三年，班上只有 我和他變得最多，但無人知曉我們之間的故事。我很快回到自已的坐上，我怕我會忍不住地失態，事實上，我早已失態，那晚，我喝了很多酒，直到最後，一邊哭，一邊喝， 我只是遺憾我失去了康卓，因?年少的無知和任性。 　　之後幾天，同學一個接著一個走了。某天清晨，我還睡在床上，隱隱聽室友在說康卓要走，我一下子醒過來，汲著拖鞋沖到門口，卻鬼使神差地拎了個熱水瓶。來到校門 口，我只用了五分鐘，平常我卻要走十分鐘。 　　路過餐廳的時候，我仿佛置身於第一學期，我們曾一起用餐，每次都是他排隊，買好後，遞給我，然後找位置。我最愛的番茄炒蛋，他總是將蛋留給我。我不愛吃青菜， 他也一學期未碰。我的喜好變成了他的喜好。早餐，他知道我愛吃包子、稀飯、油條、鹹鴨蛋，所以總是占第一，因?這些都很難買到。我還記得他老是說，康睿，把飯吃完 ，別剩了，你已經夠瘦的了。而我，每次都只能吃一兩飯，其餘的便全部給他。後來的兩年半，我的胃口就更糟了，可他換了餐廳，看不到我，也就不會難過。 　　天色很睛，這是一個平常的初夏的早上，高大的白樺樹上有許多鳥在叫，我又心酸了。 　　過了大約半小時，康卓和他幾個海南的老鄉從宿舍樓那邊過來，這時班上也有了很多前來送行的同學，在校門口，氣壓很低。我走出門衛室，亂糟糟的頭髮和一雙拖鞋， 與我平日的形象相差甚遠，康卓看到了我，徑直來到我的面前，我的眼淚一下子洶湧而出，他一把將我圈入懷中，緊緊地，仿似怕我會就此消失，我趴在他的肩上，哭得一塌 糊塗，寶石藍的聖羅蘭襯衫濕了一大片。我看到他也哭了，他將手放在我肩上，低低地說，康睿，再見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許哭了。我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明白， 此刻他只要一上車，便從此天各一方，絕無再見的可能。康卓，我錯了，是我的錯，在很多人面前，我不顧一切地喊了出來，他有一滴淚滑落在我的手上，不，是我不好，原 諒我。我們兩個互相道歉著，但卻遲了三年。一切都不再複還。只是我的心裏已釋然。 　　他從行禮包裏拿出一本書，我發現是我送給他的一本?約翰·克利斯朵夫?，翻開後，看到裏面有一片木質書簽，還有兩張電影票，和我的一張書法練習紙，他都細心地 收著，那是我日常生活中極細碎的片段。他說康睿，留個言吧。接過 他遞來的筆，我寫下：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是出自李清照的?鳳凰臺上憶吹簫?。我滴下的淚水落在鎖字上面，化開來，是 一片藍色。 　　終於，去機場的大巴起動了，我拉著康卓的手，不讓他走，室友們過來將我拉開了，汽車 絕塵而去。康卓在窗外拼命地揮著手，直至什么都看不到，外面的公路又開始寂寞，我的心也跟隨著走了。才短短二十分鐘，離別就將我和他從此咫尺變天涯。李商隱說，相 見時難，別亦難。 　　我們甚至沒有好好地愛過一場，因?來不及開始就已經結束，但在心裏，我承認我是愛他，也許喜歡更多些。我記得看過他的一張年少時的相片，是貼在團員證上的，大 概十六歲左右，我當時驚住了，如果安琪兒是男的，我想象不出還會是什么樣。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男孩子，等到多年以後，青澀退盡，他一定會更好看，我一直都這么認? 。 　　畢業後，再沒有和他通電話，我怕聯繫後，我又會抑制不住地想他，而思念是一種說不出的痛。是對純真感情的回味，在天真無邪的少女時光裏，碰上了他，愛上了他。 總會長大，當我細數從前，最讓我動容的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