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虚构

天平 天平 文/项浅木 Part ①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根据左物右码的原则用指针自以为精确地衡量着每一件事物。有时它的两端却装载自己认为最珍贵且不可兼得的东西。为了不轻易让其中一端倾倒，失控的指针在圆盘上快速旋转，融为万籁深渊中一道悲寂的无极。 命运的转盘犹如那匹嘶鸣逃亡的鹿。最终，齿轮卡在某个空荡的点，一如抽掉颜色的生命画布。』 高中。 第一次选择了住宿。 “萱兰，你家不住挺近的，干嘛要住宿啊。” “……住宿条件好一点吧，” “八人一间的寝室，还只能每天吃食堂，这叫条件好？” “不是啦，我是说晚自修有老师在啊，作业不会不是可以问嘛。” 笑着回答，在低头整理行李的瞬间是没有人看得到的落寞和倔犟。 高中的生活是快节奏的鼓点，准时准点的铃声，不管你情不情愿，都不得迟到的早锻炼，吃食堂日复一日一样的早餐，两星期一节的音乐课…… 不变的定律，点滴汇聚。在班里女生边啃冰激凌边聊着各路帅哥，男生激动地在空闲时聊着篮球赛中，慢慢融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Part ② 『循着时光的入口，无意又捡拾到了它。褪色的标尺，斑驳的托盘，锈迹的回忆。我猜想它也曾有着光亮的外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而此刻，指尖残留的红褐色锈状，却突兀地提醒着我岁月的存在。』 你是否遇到过这样的午后，阳光温和，闲暇的空旷宛若世纪长存。 坐在书吧的一角，挑选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把整个午后浸泡在温情的香茗之中。 有一位和你一样志趣的朋友坐在身边，和你分享书中的感悟。 而邻桌，是一位母亲为她的孩子讲着公主故事，她尽量压低着声音却依旧声情并茂。 午后的书吧没有太多的顾客，书页翻动的微弱声响以及那位母亲声情并茂的朗读似蒲公英般轻柔地在阳光下轻舞飞扬，女孩趴在桌上扑朔着双眸静静地听。 时光无限漫长。阳光静静地倾洒在书桌的一脚，没有声音。 你是否还记得，曾经稚气的自己。同样是拉着父母要他们为自己讲故事，直到父母终于拗不过自己讲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本故事书，但不知怎么，里面有翻来覆去讲几遍都不会听厌的章节。 彼时年华带着稚气的踵音纷至沓来，恍然间发现，那个遗失在岁月里的自己。 喂，你说，在那个女孩心中，自己曾不是公主。 只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消磨了棱角的骄傲，在更漫长的时间里，最终以齑粉的状态埋没起来。 在偶尔起风之时，恍惚间察觉那来自曾经遗落飘飞的粉尘，站在时光的切入口，却再也寻不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骄傲。 在看到其他女孩仍像公主般耀眼地生长，像是倏尔逆转的时光，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萱兰，你在想什么？”挚友奇怪地朝自己看的那个方向看去。 “啊？没什么……” “那母女你认识？” “怎么可能。” “那……你不会也想听故事了吧。”看着挚友像是看到非洲狮子一样惊奇的眼光，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低下头看书却无法再做到像往常一般平静。 Part ③ 『那是来自天平的记忆，天平中端指针的苦楚。不再是遵循左物右码的原则，无论哪一端都是自己最珍贵的事物。指针摇摆着惊恐一端突然坠落泯灭。而战争的硝烟在时隔多年的今天最终沉沉地压向那锈迹斑斑的托盘，什么委屈，什么不甘，都是欲望虚妄的深渊。』 什么“住宿条件好”，什么“没什么”，自欺欺人的借口。 只有那些“我已经给你办好住宿手续了”“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是真的。 自幼看多了父母争吵是真的，习惯了那些尖锐的言语是真的，最终父母离异是真的，那些遍布身体的伤痛是真的，那些刻骨的仇恨是真的。 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 仿佛火车呼啸着穿进被时间遗弃的幽暗隧道。瞬间黯淡的光线在长久之后会被习惯，甚至习以为常。忘记了何时开始，又不知什么时候是结束般麻木的绝望。 看不到尽头的幽暗让人失去方向。麻木的生活中仿佛只有彼此的中伤才能让对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而那些掩藏在表层下拙劣的现实，生长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如青苔一般每当雨季到来，密密地生长成大片大片窒息的阴霾。 直至有一天在无意间搬开遮蔽的磐石，阳光直射，才恍然发现这些阴霾的繁盛。 好比人鱼公主最终改变了鱼尾，穿上漂亮的水晶鞋，在外界的赞叹下，独自忍受着每走一步有如走在刀尖上的疼。 Part ④ 『很多事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见解，并没有精密的仪器能准确无误地测量出这件事的正误。纵使是岁月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判决。』 “这是……”妈妈房间的电视机上放着的暗红色本子，在打开的瞬间陷入了沉沉的回忆。 午后树叶间流转的日光，在蔚蓝下盘旋而过的鸽群，遗落在某张数学草稿纸上某句唯美的句子…… 这些的这些在某年某月某日在光线的折射下映入瞳孔，在静默的时光里那般真实而平凡地细节，却能在青春里将之冠以温暖的感受。 可遗忘是人的本能，在回忆的虚像里，谁还会记得其中的细枝末节？于是，有些人为了弥补这一遗憾选择用绘画，文字，或者是摄影来帮助自己记忆。 而摄影却是这三者之中最写实的记忆。 那些原本散落在时光里的温暖细节，被涵盖在微笑之下，瞬间定格。 那遗落在时光深处被瞬间定格的微笑，都有其幸福的记忆。 有时会想，若人生只如初见，若当时没有遇见，若当时没有为利益起心，若……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残破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争执与伤痛？ 有那么多的假设，有那么多的如果，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层层交织成一道道通往不同命运的单选题。或许只因曾经的一念之差就可以彻底颠覆现在这样的状况——可事实却偏偏于千万种可能中选择了这一种。 偏偏是这一种。 没有为什么可言，甚至连辩驳的权利都没有。 但若不是这一种，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记录幸福的照片？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站在这里见证当时的悲欢？ 怎么说呢？万幸中的不幸？不幸中的万幸？ 却最终都停留在一个“幸”上。 看着照片被整齐地排列在一个个塑料薄膜中，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本不知几十年代的暗红色相册里。 母亲年轻时的同学照。父亲的照片。专属于那个年代的结婚照。我出生一百天，一周岁时的留念。还有各式各样的合影。 老气的衣着，过时的发型，妈妈和爸爸的旅游合影中甚至还戴着当时颇为时髦的金项链。 却，都是不变的笑容。 “我出生时怎么那么难看啦，手一节一节像竹子一样”向母亲抱怨道：“一点都不像现在的我嘛。”微皱眉，一脸忿忿不平，但看着当时的丑样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现在还不是那么胖，你呀，小时候就爱吃，在幼儿园能吃三四碗，别的小朋友都只能吃一碗，有的一碗都吃不下嘞……” “……我都不记得了” 每翻阅一张照片，妈妈都能带着幸福的微笑讲地喋喋不休。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故事，每一个微笑背后都有感伤。 而伤痛会结痂，在岁月的漫长中淡漠了印痕。而那些幸福，被定格下来，在多年后的今天，被重新翻阅。 Part ⑤ 『直到后来才发现，我们终不似上帝能做到权衡万物。而在心灵的天平中，那真正能平衡的支点，不因外物，只因自己所站的位置。』 雨过的街道热气蒸腾。几处低洼之处还残余着积水。车行便有水溅起四散。 无意间抬头，惊异地发现，七色的巨大双彩虹横亘于苍白色天际。 回到家，爸爸正在忙着和客户签，但在看到自己时还是冲自己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啊，等你5分钟了，桌上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楼梯上奶奶说。 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忽视了那生活中的点滴温暖，而选择性记住了伤痛。 窗外，雨淋湿的叶间闪着晶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