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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塞尔的浮木
作者: 陈升
ISBN: 9789576075605
页数: 175頁
定价: NT$299
出版社: 圆神
出版年: 2001年1月
请勿用做商业用途 该书全部来自网上资源搜集并整理。
我们就像一块块漂浮在欧洲大陆里的黄色人种浮木。彼此看得见,却无法在激流中紧紧相拥。只有在偶尔的碰触时,磨
砺出闪亮的泪光和欢笑……
也许是基於对流浪的憧憬,也许是体内原本就带有不安定的因子,陈昇踏上了这段他所谓的「粗鄙的旅程」。
从巴塞隆纳外海的Mallorca,到马德里、伦敦、巴黎、布鲁塞尔、科隆、米兰……,一路上,他遇见了几个来自台湾的
留学生,他们就像漂浮在欧洲大陆的黄色人种浮木,每个人都有自己漂浮的行迹,虽然不清楚前方有些什麽,但就是决
定向前走,不留在原地等待。而每一块浮木之间,竟冥冥中有着一条丝线,牵系着彼此……
而陈昇,则一路将满溢的情绪化为文字与图像,呈现在这本书里的,就是这样一种充满了流浪与宿命的氛围。爱陈昇音
乐的人,一定也会爱上他的文字。且让我们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流浪去吧!
自序
他在1999年9月9日夜里飞越了阿曼海湾……
阳光像健素糖
啊!西班牙!
Three More Days……
西班牙苍蝇
啊!旅人……
希斯洛机场
布鲁塞尔的浮木
欧洲之星
十三区
每个人都叫ANTONIO
啊!阳光……
Airport orly
坐了两百零一年
BAR-ANTONIC
BAR VB SAPLAZA
骤雨
牛角面包
想要一个小孩
是情妇的好对象
单人牢房
思念人之屋
邻居的猫儿来拜访
蕈
咖啡,酒与风中的狂恋
迷失的依德
自序
台北东区这家意式的咖啡馆里各式各样的人们紧挨着椅子坐。
同样是喝咖啡,要早个三年五年的,人们是不愿意这么挨坐的,倒不是人们熟稔了起来或是和气了。我总觉得是人们更
陌生,也更不在乎别人的存在,或更积极的说[我管它别人的存在了]。别人既不存在,紧挨着坐也没什么关系了。
一直到有天夜里,有位同事开车送我回家时,他很讶异的说:[嘿!你知道那个谁、谁、谁就住你家楼上吗?]我仰头望
着我住的那栋高楼,突然忆起,自己似乎也是有意没意的隐藏着自己的住所,就像在生活里,有意没意的隐藏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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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也像在咖啡馆里有意没意的隐藏着自己。邻座的情侣,呢呢喃喃的对话,混杂在前座那堆跷班的事务员的谩骂里
,都像城市里激流里的砾石声,变得毫无意义了……
于是,我更肯定了一件事,肯定我家对门那户住的就是我不再联络的熟人。
偶尔,我听见他开锁进门,或搭了电梯下楼去,也猜想他常常挨着门上的小洞,呆立在我家门口……
然后,也就这样的过了几年……
我索性就决定了,永远不去敲邻居那扇门。这事……就暂时先搁着别说……(待会也许还能兜得回来……)
我来说说我那一段[粗鄙的旅程]
就一个世界公民来说,我发觉,我的分数是不高的。在我自己的城市里,我谨守着不丢果皮,纸屑的国民守则,可不知
怎么的,只要到了那些所谓的高度发展的地方时,就忘了这些原则了,于是当我在像伦敦、纽约或巴黎的地铁里时就学
样的往肮脏的铁轨上扔烟屁股了。
那感觉有点像是午夜把自家的垃圾往楼下墙角塞的瘪三,死也搞不清楚那股压抑不住的沾小便宜的心理是打哪来的
……。行为上如此,当然心理上也是如此……
而我那段[粗鄙的旅程]里粗鄙的心理,在往巴黎过境杜拜时就开始发作了……
九月的杜拜机场,隔着冷气房的窗玻璃感觉不出这里的气候。盯着机场外的橙黄灯光,想着我此去的旅程……,心理嘀
咕着,这里的大男人教来来往往的阿拉伯女人包得密不透风的,好过吗?又嫌恶的想起写过《魔鬼诗篇》的鲁西迪要被
阿拉伯极端分子通辑的事。午夜里爬起来要往楼下去偷丢垃圾的心理,装在长途飞行疲惫的身体里,没命的要发作了。
还想到美国派兵在[沙漠风暴]战争要扶起[科威特]这个阿斗时,身边晃过来了几个婀娜多姿的女留学生。
没错,这样的女留学生,在粗鲁的阿拉伯男性沙文世界里肯定是美若天仙的西施……,更何况是往巴黎去的哪!
只是我常搞不懂,为什么人们谈到要学艺术时,就都非得要往那巴黎去……,特别是女生……。如果我卯起来就:[我想
去贝鲁特学一点战争美学……]那就肯定是皮痒了。
所以人们都往那几个烂都市去,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会让我想往地铁的轨道上扔烟屁股的城市。
或者是,[我想去阿姆斯特丹学炼丹……]那人家就肯定你吸毒。
[巴塞隆纳怎么样?毕加索的故乡:或者布宜诺斯的左派美学?]
[要学拉丁话?拉丁话没什么用……]你常常得到这样的
。
[怎么会没用!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人说拉丁话,这世界有最多叫玛莉亚的女人……她们都说拉丁话哪!]
挨着杜拜冷冷的夜色,我跟那几个要往巴黎去学艺术的婀娜多姿的女留学生们就那样聊着……
那时候,就更肯定我往后的旅途是注定要粗鄙到底了。
卯起来想说:[我对阿里山那快灭亡了的?族语比对英语还感兴趣……]
有点浮躁起来,惊觉这争论可能没完没了时,也就住了嘴。
[等我把事情办完再路过巴黎时,我们再来聊好了……]
说起来,我自己也大男人得要死。看着杜拜机场来往那些包得死紧的阿拉伯女人,一双双深遂的眼睛,似乎都那样对我
说着。
[不想跟你们说了,我要赶忙去搭我的船到黄金海岸去……]
是真有那一艘船的。如果我不在今秋的季风来到之前,找到那要命的泊船处,那艘船就要随着季风驶出直布罗陀海峡
,往北冰洋的深处去了……
记得是我中学时候,我迷上了葛雷哥莱毕克导的一部叫[白鸽]的电影,戏里说一个中学生独自开着一条小帆船环航世界
的
。戏其实烂得要死,可就是那股流浪的感觉,都过了那么些年,也没能从我脑门里挥去……
一直到我飞行了三十几个钟头,到了巴塞隆纳外海一个叫[Mallorca]小岛时,我才惊觉自己对航海的概念,其实还幼稚
的要死。
船是要开的……。但当我背着几十公斤的行李,站在码头上往那人家分配给我的、看起来还没有车站的寄物柜大的床位
看过去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我原期望会有一张软床的,也才惊觉,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惯了的自己,对很多事情的想
像,原来是那样的浅薄。
开船的朋友笑着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于是我很不礼貌的就走了。
我去找了一家一颗星的旅店,就在那个小岛上发了三个礼拜的癞,没有刻意要去做什么事,就是醒来了就出去走走,回
来了就盯着天花板瞧。
岛上有一家上海人来开的餐厅,我和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聊着印象里的上海的种种,由于天天都做着一样的事,后来真有
点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或要往哪儿去了。
因为一直都带着相机,就不住的拍着……,一直到我实在再也支撑不住情绪里,那种几近要满盈出来的想要
达些什么
的念头时,我才去订了机票——要往马德里去的机票。
离去的前两天,是个黄昏,车子停在一个无名的村子里,我仰头望着喷射机在高空拉过的凝结云,收割后的麦田,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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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的……。我只想到该回家吃晚饭了,免得妈妈担心,还猜想晚上应该有咸鱼吃的。在黄昏里,我迷路了。我盯着相机
里的麦田景致看,错乱的以为循着前去的村庄小道就可以回我乡下的老家去,我在几万里外,回到了我乡下的老家。我
蹲在麦田里哭了很久……,就像小时候在乡下的稻田里迷路那样,以为妈妈一定会来找我,一直到天上捻起了一颗一颗
的星星来带我离开那里。
后来我去了马德里,我走进马雅大街66号的一家手工吉他店,一进店门抬头一看,就看见它挂在墙上,心里涌起了一些
话来。我对着它说:
[你等我很久了吧?]
我请看店的老太婆将它拿给我,我挥去它身上满布的灰尘,买了一个最贵的箱子装上它。
老太婆说:[你不用试试音吗?]
我笑着说:[不用的。]心里想的是:
[我们已经够熟了……]
老太婆露着甜蜜却有些诡异的笑容说:
[它是等你很久了……]
夜里,我们写了[从伦敦到马德里……]
去了马德里,其实什么也没做,就好像只是专程去带它走的那般……
也许就像[从伦敦到马德里]歌词讲的那样:[只为了要逃离自己的躯体……]我就去了伦敦,找来了三个老外到录音室里把
属于音乐那部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交代了出去……,去看了几场很屌也很烂的爵士乐演出,就搭上了最后一班的欧
洲之星往巴黎去找那们过境杜拜时认识的女生,和她那叫[尚皮耶]的男朋友……
十月的巴黎开始冷了,有点风,我正想着地中海那艘船该也已经乘着季风往北冰洋去了……
世芸站在人潮渐稀的车站尽头等着我,瘦瘦小小的身躯包裹在一件很大的男性现衣里,笑了笑,我还是问她为什么非得
要到这个烂城市来念书,她说:[我不清楚前方有些什么,但是我肯定留着就什么都没有……]
多棒的一句话……。我在巴黎十三区一家破落的旅店里,一直想着这句话,夜里一直觉得有股烤羊肉串的味道从窗沿上
渗了进来,我一夜不能成眠……
隔日,我们借来了尚皮耶的车,买了份地图,开车的说是同学的同学,我也不特别清楚,说是要去海牙看一个林布兰特
的特展。
我说:[你们就把我塞在后座里,然后不管我怎么了,都别管我……]
我知道我自己心情开始起了些变化,决计要用这一趟北去的没有目的地的旅程,要粗鄙的脱去一层皮,像电影里的异形
,客气的上了地球人的太空船,然后在地球人的身上下卵,褪皮……重生……
我更无聊的去挑开留学生涯里最不愿意去面对的怀古生活话题去谈去……
在布鲁塞尔和刚刚才认识的志伟、老麻在凄冷的红灯区里喝得酩酊大醉……
要说把情况弄得纷乱,我们都是专家;然而要去收拾分解后的心情时,就显得有些乏力了。我开始学得我跟他们一样
,变成一块一块的浮木,漂浮在欧洲大陆里的黄色人种浮木。我们彼此看得见,却无法在激流中紧紧的拥住,我们只有
在偶尔碰触时,奋力的呐喊,却不清楚再一次的相遇会是几时……。
午夜里在几近于冰点的布鲁塞尔街头,世芸紧挨着我说,她在台北的男朋友,最喜欢听我的歌,所以她觉得我是很熟的
大哥哥那样。我用我的大手把她搂在肋下轻轻的哼着一些老去的歌……。她突然笑着说:[你千万不要写我们的故事喔
……]
我很想跟她说:[大部分的时候,我并没有能力去决定我想写些什么……]
只是说:[你不觉得宿命这玩意挺迷人的么?你是因为你的男友听我的歌而熟悉我,可我是因为要赶赴那艘等待季风的船
,而在杜拜跟你相遇的……]
[我以为我的工作已经结束的,或者我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该要回去了,可是这夜里我们却在布鲁塞尔散步着……,你
不觉得宿命这东西挺奇怪的吗?]
而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这一路……我正努力的要把一个粗鄙的自己抛弃,但很抱歉的是都让你们看见了……]
[你应该是个好人……]世芸笑着说。
[嗯,我喜欢你这么说。]
[但是……,不是再去挖掘别人心里不想拿出来的苦痛了好么?]她很认真的说着,老麻跟志伟缩着头在前面摇摇晃晃的
走着,想他们也仔细的听着我们的对话,我们从地铁站出来,穿过站前广场,石板路上反映着昏黄的街灯……
我还倔强的说:[只怕这世界上欢愉的事,都叫别人写光了喔?]
说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我爱上了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没有我所熟悉的费洛蒙,也没有那些烂城市莫名其妙的骄傲:也仿佛是这个城市,把我们这些毫无关系,也
很有关系的人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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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想到东区这咖啡馆里紧挨着旁边坐的那位陌生人,可能就跟你一样爱着同一个人,思念着同一个人……。
而住在我家对门的那个陌生人,可能就是我不再去联络的熟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像浮木似的在激流中奋力的想要去抓住对方,所以才在偶然的相聚时,要磨砺出闪亮的泪光和欢笑……
吃完了布鲁塞尔最后的一包台湾泡面后,我们继续往北去……。想我就像深夜里往楼下扔垃圾的瘪三那样,一路的又狂
又癫,时而悲伤时而喜悦……
是心里有个底,是人在外国,没人认得的那样,开着尚皮耶的那台破车,在没有限速的德国国道上开到了时速一百八
,没命的抛弃着情绪的垃圾。
当我陪着他们去看完科隆的现代美术展时,肯定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说:[就那一只木奶伊公鸡站在电视上,是什么伟大的现代美术……]
[因为……是很难得,只有德国才有,才大老远的,从巴黎开车过来参观的……]
[那你们告诉我,像墙面那么大的,整片都涂了黑漆看也看不出名堂来的,又是什么伟大的现代美术?]
[……]几个人瞠目结舌的。
而那时候,我真的想破口大骂,然后再找个摊子吃碗药炖土虱或蚵仔面线去……,不想再去理会那什么伟大的现代美术
了。
他们留了个电话给我,然后把我扔在莱茵河畔,我在想我真是快要断线的风筝了;我在想,我在德国还认识谁……
初冬的莱茵河畔非常凄美,河畔一簇一簇的银杏树吧,开始变得枯黄了。
我在想我是怎么了?一路上像个刺猬似的看到人就想戳。过去……只是自顾自的认为只有自己才肯去掘开性情里的黑暗
面吗?
我在想世芸昨夜对我说的:[不要再一直问我尚皮耶的事了好吗?]
[如果你知道尚皮耶是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六十岁的独居老男人,而我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穷留学生,他每天给我煮好吃的
法国菜,天冷时来接我回去,就这样……你何苦,一定要逼迫着别人去想像明天呢?]
我像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在泊泊的船声之间,我被一阵凉沁的吉他声吸引了过去,桥的涵洞里坐着几个嬉皮样的年轻人。
摆在座前的帽子只挣得零星的几毛钱铜板,我说:[我给你们几马克,借你们的吉他弹弹好吗?]
寒风里,几个德国嬉皮听着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东方曲子……
他们问我是从哪儿来的,做什么的……,还说这不方曲子听来水平颇高的……
我笑了笑只说,我是漂浮在欧洲大陆的东方浮木,下次再相逢时,可能就是在布接格或是米兰了……
唱着唱着,斜对角的老人突然蹭了过来,用有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跟我说:[你可不可以为我上个礼拜才过世的妻子唱首歌
……]
[WELL……]我跟他说。
[我不要你的钱,你可以给我们一点啤酒喝……]
我跟我的德国朋友们都要到了些啤酒。
老人在我的笔记本上,用德文写着他想说的话,再艰难的翻译成英文给我听。
我就照着他的意思,并且选了AM的调唱着:
LILO——。我答应你……我不再哭了……
空旷的床,失落很难形容。
想烧了你留下来的东西……
因为……到处都是你的味道……
或者……想烧了我自己……
因为……那里面有你的味道……
LILO……我就会来,
LILO……我就要来了……
老人说,唱得太伤感了,跟他的想像不一样,并且好意的邀请大家到对街的爵士餐厅吃饭听爵士乐。
我站了起来还了吉他,想想,喝得酩酊大醉,把情况弄得纷乱,我可是专家……,但收拾分解后的心情,就没这么大把
握了……
嘴上回绝了他的好意,只说:[不了,我明天有早班的火车,要去米兰,不能多待了……]
心里想的是:[妈的,受够了……,我非得要去找个摊子吃点什么药炖土虱或蚵仔面线的不可了……。受够了,再浪漫下
去就不行了……]
雾霭里的火车站,世芸给我一个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拥抱,我跟她说:
[替我问候尚皮耶好,也许下次再路过巴黎时,可以吃他做的法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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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一点,好吗?你是个好人,我们都很喜欢你……]
[请大家不要生我的气就好了……]
又像个小妈妈那样告诉我,到了科隆要怎么转车,路过瑞士时,没有签证要怎么跟海关说,到了米兰时,大概是深夜了
,因为大伙都没人去过,只有靠自己了……
我在我四十一岁生日那天夜里,一个人散步来到圣米兰大教堂前……
学流浪汉那样,坐在广场的阶梯上发呆。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一个人过生日,而实际上,我并不太清楚我自己究竟在哪
里。……也可以是布拉格的,只是因为那天夜里突地就跟老人说:
[明天要去米兰了……]米兰就收留了我。
我坐在阶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搔着头,才想起似乎好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不知道现在变得怎么样了?粗鄙的旅程
,把情绪里的垃圾都在外国倒光了没有?我在米兰街上走来走去好几天,检查着自己,在想自己应不应该再继续顽皮下
去……
有一天,我处到黄昏,起不了床,知道自己病了。在想……我终于病了……
我一直躺上床上,看着斜阳慢慢的在窗沿上移动。
在想……海明威在巴黎落难的那段日子写的事,说穷困饿肚子时,脑子就特别清醒,能想到平时不可能想到的事……
而我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为自己……也为别人,起床时我要去吃一顿意大利大餐,承认了在米兰铁定找不到药炖土
虱吃的事实,就笑了……
突然,强烈的想念起这一路上认识的人,并努力的想去分辩,为什么宿命把这些人牵扯在一起的理由……
说起来,我并没有设计这一段旅程,我喜欢带点[哲学味]的说:
是这段旅程,设计了我……
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我看看紧挨着我坐的那些陌生的人们,想他可能就是思念着你的人,你认识的人,也或者
是你所思念的人,思念着你的人……,我们都应该是熟悉的……
所以……,就别去管这些文章里的谁和谁是否有直接的关系……,或者,台北城和马德里有些什么样直接的关系
……,也原谅我没能把我那[粗鄙的旅程]说得够清楚……
因为……我想对自己好一点……
但是,我没有答应世芸,不把我们的旅程写出来……
这不能怪我,因为在杜拜过境的时候跑来搭讪的是世芸。
也因为她,我发觉我也变成了一块浮木,而且……有好几次差点就漂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去跟人搭讪……,除非……你可以承受得住。
然而……我相信生命旅程中的那些喜怒哀乐,在我们老去时终必会变成一丝丝甜美的回忆。
所以……又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呢?
他在1999年9月9日夜里飞越了阿曼海湾……
他在1999年9月9日夜里,飞越了阿曼海湾……
杜拜像是外星人离去之后抛下的晶亮死城,空气中满布着迷幻的气息。
他从不住的自我追寻中,浑噩的醒来。也许……[STOP TO ASKING MYSELF……]是他该告诉自己的。
阿曼海湾的油田的午夜的洋面上,闪烁着油气的火光。
澄黄澄黄的……澄黄的……因为是很不自然的漂浮在黑的洋面上,像那些拂不去的记忆,漂浮在白色的日子里,他笑了
:[记忆究竟是记忆,有什么拂去的必要呢?]
晨间路过巴黎,因为行囊塞满了后座,就很自然的开了前门,司机却坚持驾驶座旁的位置是不宜坐人的[死亡之位]……
那像是寻获了四十年,而不得的缺损一般的,就开门坐了进去。
啊!死亡之位……。终于在亡命之徒的旅程里,丰富了移动中的无趣的孤寂……
啊!死亡之位……。也许能令亡命之徒,在巴黎街头划下完美的句点。
阳光像健素糖
非洲人拿着出声的玩具,向街边的人兜售着……
肥胖的白人站在红绿灯前,却没有向前去的样子,而灯已经又变绿灯了……
那天的阳光很艳丽。
那人在一个叫SON MORG的小村子里,对着斜阳却流了一脸的泪……。你要问他原因么?
也许是千年前预约的相逢吧……。路边的一株树、一栋房子,和一道喷射机在三万英尺高空制造的气痕,和一个旅人
……
是千年来的相逢或等待……他喜欢那种感觉。
是宿命的。原本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了一切,但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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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书上说的,是你在决定自己的行止呢,还是你只是某个机制晨的一个小零件?
为什么那人要跑了半个地球,却在一个叫SON MORG的小村落前,跪了下来,并且流着泪?
怎么去形容那阳光呢?就那样说:[阳光像健素糖,掷向每一个喜欢甜食的孩子那般……]
那在人这个 岛上有了一个感觉,是[谁对谁都很漠然的感觉],[漠然的感觉],[被漠然的感觉],他觉得很好……
只是为了要游个好泳,开车走了一百公里的路。
阳光就像健素糖,公平的洒向每一个要零食吃的孩子……
只是为了要跟别人抢夺些阳光,那人走了半个地球,来到这个漠然的小村子。
他又忘了今天是礼拜几了……,他怀疑脑子里那些对某些事的爱意,也跟着一些想要遗忘的事,一并的被割除了……
也因为发觉自己对自己也漠然了起来,就不去在乎了。
要不到糖吃的孩子都要哭闹的,而阳光就像健素糖一样,公平的洒向每一个要零食吃的孩子……
也许,那人只是想在日落之前,多拿些阳光……
啊!西班牙!
西班牙,我该怎么来形容你呢?
夜里10:00无人的小镇,对着马路开的窗,他坐在窗边。
前菜是番茄面包……
老板连珠炮似的推荐着烤羊排,觉得会是他今天夜里唯一的客人似的。
点了杯酒,没有想到来或去的路。
离巴尔摩还有30K的路程。
在这里,夜里10:00吃晚餐是正常的事。
[啊!西班牙……我该怎么来形容你呢?]
他苦恼的想着……
他嚼完了一大坨的羊肩肉,喝着像小时候……爷爷酿的葡萄酒,酒里有阳光洒过特有的焦味。[小时候就偷爷爷的酒喝了
啊!]他笑了……
殷勤的店老板,端来了那人这夜里,不知的第几杯……
就开了夜车往巴尔摩市区回去,这顿晚餐从9:30吃到12:00……
是这夜里最后一桌的客人,而且他知道……他也是这季里最后一个客人了……
空气中开始有了秋天的气息,风凉凉的……风可是越来越凉了……
像那首老歌写的,[秋……是思念人的季节……。]
这西班牙南方的小镇,充满了阳光晒过的气味。
Three More Days……
路过了叫MANACOR的大城,从巴尔摩来的路像是一把利刃从软滑的蛋糕上切过的一般,路就在深陷在两旁黄澄澄的岩
壁上了。
也许是季候的关系,绵亘而去的橄榄园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目的地是叫PORTE CRISTO的小港湾……
今天的风凉了一些,送走了一船的梦(也不算是送吧!见也不想见的……而他想,在这样的岛上,夜里作的梦都该以船
来估量的……),那人在心里估计着,未来几天的旅程将要往何处去?听说萧邦重病时,也在这岛上养过病,就笑着想
,也许就把未来几天的旅程停滞住,什么都不做了……像个病人,就好好的止痛疗伤去……
原来在中午时起的雨雾,落了几滴在车的窗玻璃上,他想是特殊的心情反应着天气了……
却没想到(也有想到吧!这里没有意外的天气……)来到PORTE CRISTO小镇时,云消去了……又见一轮的艳阳天
……
风有点凉,比较起前几日,风是开始有点凉了……
顶着锅盖的西班牙小孩站在码头边上,没有什么目的的钓着鱼,是打发时间的那样……
去租车时望着老板疑惑的眼睛,坚定的说:[Three More Days。]
开玩笑的其实想说[Three More Years ]呢!
西班牙苍蝇
Porte cristo是个土土的小渔港。
港土土的,观光客土土的,到处都有苍蝇的港湾,朋友说: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春药叫西班牙苍蝇的?]
[听过……没见过……]
朋友望着停在臂上的苍蝇说:[这是名副其实的西班牙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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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愤闷的说:[妈的!在这种国家连苍蝇都有用……]
他就对着那群钓着鱼的小鬼们大笑了起来……
小鬼们都顶着中古世纪教士那般的锅盖头,他想自己也要去弄一个那样拙拙的头,微笑着……微笑着晒着阳光。
那带头的大孩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万宝路,对着其他的小孩子炫耀着。
温吞吞的点着了烟,不很能够熟练的要更小的孩子们轮着品尝……
蓝得叫人发慌的天上,拉着一道凝结云在几万尺的高空中,飞机没有声息……
他在想……日子是这样的吧!该是有起有伏才叫做是日子。
他挪了挪晒得温热的身子……
心里对还有几天的旅程可是一点打算都没有。
回忆……像船一样的开走了,有点幸灾乐祸的……
他可是一点都不打算跟着回忆,漂荡在无色的洋里哪……他喜欢这岛、这里的人……
白色的房子,白色的船,白色的心情……
这是来时路呢?还是去的路……
他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索性就眯上了眼……伸长了身子,而耳畔嗡嗡响着的是可恶的[西班牙苍蝇]。
啊!旅人……
听见人这样说的:[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但知道留着就肯定什么都没有……]
但旅人啊……你到底在追寻什么呢?只是因为在一地缺乏了感觉,就得要不住的得漂移么?
而你可曾听过一个比侏罗纪还要遥远的世代,友人叫它做[艾迪卡拉世代],那里可以住人么……
你看那人站在斑马线前,等待着绿灯……也许……也是在等待着红灯,这样……他可以有一个不必再向前
走去的理由。
米罗的画看起来,真是蠢极了!我呢!宁可害怕哥雅的画,非得懂一懂,也不去喜欢米罗……那人在
Madrid downtown 一家叫[JAMAICA] 的coffee shop里,听着嘲杂的所谓[世界音乐],突然觉得,迎接明
天是好的,还有一些等着去发生的事。
Madrid这城市,在一夜之间冷了起来,回到了高纬度的城市该有的位置去……
而哥雅在画作里显示了生命中的三种异态,最后……,他八成是疯了,年轻时把人画成了象是踹在石板路
上的布娃娃,活泼而且还蛮有生趣的;老时就风云变色,连狗都只能躲在墙的缝隙里,惊俱得抬眼看人,
生命中有诡计……肯定是……
而9月的Madrid就吹起了凉凉的风……
希斯洛机场
[结果……你选谁当总统了?]
克里斯见阿翔从出境室的门口闪身出来时,没来由的就这样问了。
希斯洛机场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依旧是人潮汹涌、人声沸腾的。
而这原本不存在心里的问题,却在离开台北万里之遥的异国城市里,硬是被提及。
[妈的!留学生也在乎这个吗?我还以为你们都是逃离开去的,才不会在乎谁当了总统呢!]
[怎么会……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的!]
[你少来!你躲在这个发霉的地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共匪打过来了,管得到你吗?]
阿翔站定,将拉在手上的大件行李迳的塞到克里斯的手上。
[喔!好大的口气……]克里斯还是陪着笑。
[我有时差,你不了吗?]阿翔头也不回的就朝出境室旁的酒吧走去。
[老规矩……落地签……走!喝两杯去……]
两个人拉着行李在各式各样的人里穿梭着。
终于在吧台的一角找了一个可以抽烟的位置。
[你的城市,跟我的城市一样的烂,快烂透了……,你知道吗?]
那个世纪刚刚结束,肯定是人类最忙碌的一个世纪……
而那时的地球表面,着实发生了几件不同于以前和很久很能久以前的事……
都说……再过几个世纪吧!以后的人,可能得要喟叹,这个世纪发生的那么些个事……
当然,也相对的喟叹于活在那个时候的人们,那样绝对惊人的对于生活的忍受度。
[是这样的吗?]阿翔心里想着。
他抬起头来看见悬挂在吧台上头的啤酒广告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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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WORLD ENDS 2020……]什么什么的。
他笑了笑……心想:[上一次不就说世界要毁灭在1999年么……]
上帝真是一个可以谈判的好对象,人就不行了……。人要毁灭自己……
上帝早就遗忘了人的存在了,他去旅行了,像自己一样……
可不同的是,他往宇宙深处旅行去了,他早就遗忘了扔在这里的人们了。
[CAUSE I’M LIVING ON A JET PLANE。DON’T KNOW WHEN I WILL BE BACK AGAIN。]
他接过来了啤酒,一口仰尽突地就对着克里斯唱了起来……
克里斯笑了,笑得很开心……
没有毁灭的感觉真好。
[ROMMI SCOTTES今天会有些什么表演?你去看了没有?]
[一个不怎么样的团什么的?]克里斯尽是陪着笑。
[什么没什么的……嘿!克里斯……你到这个发霉的城市来多久了?]
[大概快满三年了吧!]两个人都靠着吧台看着出境室门口不断涌出的各色人们。
[这里挺忙的……,我觉得刚刚我们在天上少说就转了十圈才轮得到降落的时间。]
[是吗?天上也有红绿灯吗?]克里斯认真的问着。
[肯定有!下次我要看仔细一点……]
[这让我想到一个问题,很久以前有个同学问过我的,我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就是了。]
[什么?]
[那飞机到底有没有喇叭?]
[飞机要喇叭干什么呢?你该跟你老子好好聊聊了!他给你这么多钱跑到这个发霉的地方来念书,念的就是这个?真够
了你……]
[飞机有没有喇叭?]阿翔突然愣了愣。
[不过……克里斯……嘿!这可问倒我了,这飞机到底有没有喇叭呢?]
[应该有吧?至少它在机场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可以提醒地上的人说:[让路!让路!……至少要吧!]
[妈的神经病!我看你脑子发霉了你……]
阿翔站起来比了比收银台,克里斯明白的去付了帐,两个人拾起了行李。
[这里的人颜色真多呀!你觉不觉得?]
[是啊!人多的地方,机会就多啊!这些人都是为了某种梦想才跑到这里来的吧!]
[你也是吗?你不待在台湾选总统,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发霉,你也是为了等等某种机会的吗?]
[是我爸爸的意思吧!他好像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就硬把我送出来了。]
[你爸爸是残忍的人。]
[好爸爸都会有点残忍的……]克里斯突然收起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只是吃力的吊着嘴角……
[不……应该说……爸爸都有点残忍……]
[嗯!有道理,有点道理……]
[我以后也会变成残忍的人。]
[我们都会变成残忍的人……。小时候天真……长大了残忍……]
[嗯!]克里斯却硬挤出了点笑容来……
[还笑……]
[别这样!这世界已经够凄苦的了。]
布鲁塞尔的浮木
[我说这人如果天生是心胸狭窄,即便是走遍了全世界,它还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老麻双手插在裤袋,半张脸缩在围巾里,边晃荡着边跟志伟这样说。志伟似乎对这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似的。
[……志伟,刚刚那马子,我们几个礼拜前好像才看过嘛!真可怜喔……这种天气还要脱光光的在那边做那种表演……]
[……]志伟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布鲁塞尔的春天的夜里,温度仍然低悬在零度左右。
两个东方人穿行在灯红酒绿的十三街。
春来秋去,这儿已经不知是第几回来了……
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无聊的几天学生生活之后,老麻就要跳起来说:
[志伟……出去走走吧?快受不了了……]
也不知是隐忍着,还是真正的平静,志伟都会一样的回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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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去美术馆吗?大概去了有一万次了吧!都背起来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走吧……走吧!]
[你也真够无聊的……!你也就是去看,什么也不敢的……,看能干嘛!看了更毙,那金丝猫你啃得动吗?]志伟都这样
回答着。
[好想念我们东港街上的土虱鱼喔!]
老麻想是想家想得厉害了,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着话……
而现在两个人缩着身子从十三街里走出来时……
[好想念我们东港街上的土虱鱼喔!]老麻又在嘀咕着……
志伟咬了咬牙,迳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街里穿得单薄的女人,坐定在粉红的灯火橱窗里面,跷起腿来抽着烟,对心事重重的两个东方人,非常职业敏感的,没
有一点要招呼的意思。
[你说说……志伟!你说说……像你这么土的人,当初是什么样的想法,非得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念书,是什么狗屁
梦想么?]
[跟你说了八百次了吧!回去当老师啊!]志伟第八百零一次的又提醒他。
[哈!哈!笑死人了。我回去说给人听,我们志伟为了回去当好老师,像老和尚修行似的在布鲁塞尔过了五年非人的生
活……]
[我觉得我的理由还比你够力一点呢!]老麻斜着嘴揶揄着他。
[是啊!跑路……你妈的!你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为了躲债才出国去留学的浮林了……]志伟不疾不徐的点醒着他。
[什么木……]老麻拉了拉志伟的衣襟。
[浮木啊!什么木。你不觉得我们就是两块漂流在西风里的浮木吗?]
[干!满文学的嘛!我喜欢……]
老麻走急了些,一只手就搭上了志伟的肩头。
[你为什么不是个女的呢!也许……这样我的生活还会比较有趣些啊!]
志伟低过了肩头,甩开了老麻搭上来的手。
[别害羞嘛!朋友……,要不是我这个跑路的同学在这里陪着你,你回去之后,恐怕连国语都不会讲了哪?]
[嘁!你说这欧洲,大概有多少台湾来的浮木呢?]
[别的我不知道,我想布鲁塞尔大概有五、六十个吧!]
[真惨!]
[是啊!真够惨了……,在一个几百万人生活着的地方,就五、六十个浮木,要如何才能够碰得见呢?]志伟也伤感了起
来。
[是啊!要是真能碰见了,哪怕是处在要命的激流里,也真是非得要紧紧的抱住对方,不是吗?]
[这跟我听来的一个故事有点像……,就说那蜉蝣出生了,不就是为了找个伴传宗接代吗?它的生命是很短促的。]志伟
若有所思。
[所以呢?]
都停住了嘴……
[所以,生错了季节的……,生错了地方的,就只有白白的等死了……]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搁在这里是生错了地方吗?]
老麻揶揄着他的朋友。
[妈的!你有没搞错,搞不定都生错了时代了……]
[又来了……]老麻笑了起来。
[大概是季节的关系吧!我想布鲁塞尔的冬天,其实真的是满折腾人的……]
[石板路上,许是落在上沿的霜化了,结着白白的一摊泥水,反映着路边的灯,却又晕染成了鹅黄的丝丝点点……。踩
在上头,有点湿滑。
北国的冬季黑夜,来得特别的长。
志伟在想,下一季该换双鞋了,这又从台北迂回的踩过来的鞋已经跟了五年了,虽然也只有在冬季时才拿出来就着雪地
污泥的穿着,却是也已快磨穿了底,步入鞋子的老年期了……
走了一夜,泥水渗了进去,冻得人脚发麻。
鞋子在提醒人,该回家了,也许,也是在提醒人该回台北去了……
橱窗里排排坐的,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橱窗女郎。
背着昏黄的灯光,或跷着腿,或抠着指甲,一样的都穿着最露骨的情色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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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窗里窗外已是不同的世界。
老麻早失去了来时的兴头,缩着脖子,却还是嚷着……
[哎!真想念我们东港的当归土虱……]
土虱鱼的梦想,竟然在这个冷冽的都市里,像激流……滚动着浮木。
[火车是几点到呀,到底?]
[昨天来电话,说是最后一班夜车。]说完却轻声的哼起了故乡里流行的一首老歌,歌声呢呢喃喃的。
[啊~啊~台北发的尾班车……要开去……]
[这歌太老了。]
[老歌比较够味……]志伟悻悻然的回着。
[我已经很够味了……嘿!嘿!嘿……]
正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诌着的时候,已来到了火车站。
[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会吧!我是来接我的长寿烟的喔,我跟那个克里斯可没有什么交情喔……]
[老麻那样说着,却也不太是真的。
[别那么现实么……。是谁跟你说他会带长寿烟来的?]
[你不是说他带了个台北的朋友吗?]老麻凭空就想像了起来。
[什么狗屎啊!他还把你娘带来了呢!我看你这样下去非要病了不成……]
志伟摸了摸头,看也不看他的,还是往火车站的出口处瞧……
欧洲之星
欧洲之星在欧陆快速的飞驰着……
他倾着身子,窗玻璃有一抹不太清楚的剪影。
飞快的列车,模糊了远处的灯影。
把浓郁的黑,调色成了优郁的灰色。
他笑了笑,告诉自己……其实是自己要那么想的,哪有什么情绪上的灰。
[阿翔!你有看过哥雅的画……晚期的叫农神食子或魔鬼宣教那几幅?]
[应该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少来了,那就是没有……,没有人看过哥雅晚期的那几幅画之后还能忘记的……]
[仗着自己可是艺术史学系的学生,克里斯这样点醒着阿翔。]
[那怎样……?]年长的人在说不过人家时,都会有一种怪样子。
[没怎样啊!我只是突然在想,像音乐、美术啊这类的东西,它在一开始的时候,应该也就是原始人哼着,画着的东西
么……,怎么搞到最后,反而变成了一种课业或负担什么的……]
[不知道!我并没有读多少书,坦白说,我也只认识梵谷这一个画家……]
[你要我说的话,我认为梵谷……其实应该是一种生命现象……]
克斯若有所思的挤皱着眉头。似乎是苦于言词不能很充分的表达出他的情感来……
[生命现象……]阿翔呢喃的念着。
[YAH……,其实每个人,都各有一种反映生命的现象……,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在别人面前……]
[或者……也不一定要呈现在别人面前吧?]
两个人似乎还算是并走在平行的轨道上哪。
[对!就像植物人,他在那躺了几十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反应出了他自己的生命现象来了。]
[那你反映了什么样的生命现象了呢?]
阿翔扭着身子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问着克里斯……好像也问着自己……
[目前啊!嘿……大概就是把我老子的钱花光,念一个跟美术有关的文凭吧!]
[这满矛盾的……。我们都同意,其实美术跟音乐本来就不是一种课业么……,它应该是拿来玩的,拿来玩的东西怎么
需要一个什么文凭呢?那把马子也是课业,也需要文凭吗?]
[好啊!那我对把马子的文凭比较感兴趣哪!]克里斯笑了。
[别扯了……!所以说靠着音乐美术赚钱的人都该死……!你说……你凭什么教人家拿钱去买你玩乐的东西?]
[那你呢?你写歌唱给人听,是不收钱的吗?]克里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看你从什么角度去想啊!]阿翔似乎有点不太轮转的应着。
[什么意思啊?]
[简单啊;如果我本来就认定那是生意的买卖,像宗教,我卖你一幅佛家挂图,是生意,我劝你向善升天……是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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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来都是同一件事……]
[怎么会是同一件事,你去看梵谷的画……’麦田上的乌鸦’好了!]
[你想到他死掉那天的情形,你站在画前,你站在他自杀的位置上,你闻得到普罗旺斯干凉的风^,飞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群鸟^]
[你听得见他们呱噪的叫着^,你觉得很悲伤^,你觉得很幸福^]
阿翔自己也陷入了一重迷思里了似的^
[是宗教!]克里斯好心的拉他回来.
[我可没那么清高哪^我写歌,唱歌,一开始都是想今天要赚多少钱,我是商人喔!]
[你怎么知道梵谷在画那些画时,不是想要拿去多卖一点钱^,好去泡马子^]
[也许喔^他肯定是疯了没错,只有疯子才会显现出这种异常的生命现象^][我们这样说一定会被别人干死,但是谁能证明他
画图之前,心里想的不是要拿去卖多一点的钱呢?]
[对啊!我想很多少听你写的歌\唱的歌,都不知道你心里其实想的是钱哪!]克里斯揶揄着他……
十三区
十三区的梧桐树,像是在一夜之间都枯黄了……
老麻坐在窗沿点了根烟。
昨夜来了之后就没睡好,像个石膏像,他一直盯着对街楼下的阿拉伯烤肉串店里瞧。
是不是该下去吃个早点了呢?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反反覆覆的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十三区的梧桐树,像是在一夜之间都枯黄了……
他记得昨天夜里停在这家旅店前,有点风。
因为是一些斑斑点点的月影打在地上的关系,不经意的抬起头来看,
看那轮藏在满株的梧桐叶片之间的满月,分明还是绿色的……
那一树的梧桐叶在满月的冷风里,分明还是绿色的……。他记得……
怎在一夜之间,全都枯黄了……
他听她说过颜色在不同的光线里会显出不同的反应。
[在日光下是这样……,在月光下是这样……]
他想起她在画布前,权威式的教着他。
三年了……,她好吗?他对她好吗?
三年可以有很大的变化的。
…………………………………………………………………………………………
[月影之下的画作是很少有的……]
[我都觉得是感官特别敏感的人才做得到……。嗯……不如说是神经质的人,才做得到的……]
[你相信吗?我觉得……有些人真的可将时间冻结住……]
[我就不行了……]像泻了气的皮球。
每次说完就有这样的喟叹。然后他就笑着忙去安慰着她。
[老画不好!算了……我想我也没什么指望了……]
像在赌气似颓然坐在画布前。
[我就不行了……]老麻这样想着。
[我就不行了……]如果他也能将时间冻结住,她……也就不会走开了。
…………………………………………………………………………………………
三年可以有很大的变化的……
烤肉串的味道飘过街来……
窗沿上落了一台子的梧桐叶。
老麻挪了挪身子,伸出手去捻了一片在眼前仔细的看着。
是枯黄了!一夜之间,整条街,整个十三区都枯黄了……
不是才十月天么?难道这里要比布鲁塞尔冷不成?
楼面不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老麻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去。
店家在小阳台上随意的种了些薄菏草、波斯菊什么的。柔和了这钢铸的阳台栅栏。
穿过栅栏往下望去,大胡须的阿拉伯师傅转着他那一大串烤羊肉,叽哩呱啦的对着他的女人说着话。
[应该有些咖啡吧?]亮丽的秋是该有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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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点了根烟就少了点浪漫的气息似的……
老麻这才发觉,耗了一夜,一包烟已经没了。
是该下楼去了……
转身进来穿上外衣时,这才发觉挂在床头的那幅仿作的画有点面熟……。
是……林布兰……的什么吧?
…………………………………………………………………………………………
[是林布兰特……,没学问的才那样翻成林布兰……]
她要是在的话,又要那样更正他了。
[这些人名都那样简约的翻的话,再过一百年就都混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她很正经的。
[是林布兰特……]老麻拉着拉琏,还呢呢喃喃的那样说着。
跟着她的课,老麻也约略的懂了些画作和人名。
他羡慕那些她说过的[可以冻结住时间的人]。
[是叫什么名字的画呢?]下楼来仍伫立在柜台前想着……
[Mr .,the check out time is 12:00……]
柜台里的老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东方人么,用很烂的英文向他这样说着。
[走了吗?还是再待下来……?]又在脑子里反反覆覆的想着。
柜台后的收音机,女人吃力的唱着老香颂歌曲。
像黑白片那种……冻结住了时间。
老人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等着他的回话。
好像这样的客人他看多了……,也都会有一样的反应和回话。
也许……多了一点体贴的笑容吧!
老麻听见他微倾着身子试探性的问着:
[Stay?]
[Yah!Yah……]而其实并没有真的打定了主意。
[Long distance journey?]像是在对自己说的那样。
老人边说着就兀自去处理他柜台上的事去了……
[Yah,Long distance journey……]
有点心事被猜到了那样子的无奈的感觉。
推开门站在冷冷的风中,烤羊肉的味道更炽烈的弥漫在空气里。
[是该有杯好咖啡的……]老麻穿过街去,站定在阿拉伯餐厅的吧吧前,大胡子问也不问的就摆上了杯子,还往他的杯子
里注入了热腾腾的黑咖啡。
他伸手进大衣的口袋,沉甸甸的塞着纸笔。
端着咖啡,就近的挨着一个靠窗的位置,把自己安顿了起来……
[我的布鲁塞尔的浮木……]老麻看着那一整条街枯黄了的梧桐树。
为了再见她一面……,也许是要看她好不好吧?他跑到巴黎来了……
[我是布鲁塞尔的浮木……,一个留学生之死……]
怎么地一直在脑子里重复着这样的字句。
倒了些奶油在黑咖啡里,也是沉甸甸的……
奶油在杯心里转着圈圈,一圈又一圈的……,老半天也不停止的。
…………………………………………………………………………………………
昨天到的时候,给她拨了电话。
她有些讶异,也听得出来在这些日子之后她的改变,就说已经缺乏了共通的话题了吧……。可是她还是体贴的说着
……,跟他说了她接电话的地方的模样。
[是学校租给觉得的画室……]她说。
[窗台很高……,天花板也很高……,是老老的房子,光线不太好。]
[窗子外面也是棵梧桐树,挤着窗子。天气好的时候,像是要将叶子都塞进屋里来了似的……]
[其实比较像牢房。]她说
[我在这里囚禁三年了,老画不好……]还像以前那样的嫌弃着自己。
[我想……我是没指望了……]她在他电话里轻轻的说着……
[你在哭吗?]他想这样问,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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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被问。
[他对你好吗?]哽在胸口三年了的问题却也无法任性的说出口。
只是心里咒骂着自己。
如果能冻结住时间,或许说是真的留住她,也或许就抛下一切就跟着她走了么!
怎么好去问她:[他对你好轻吗?]
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表示过。
茫茫人海中的两片浮木,用什么来牵系着彼此呢?
[对了……我的那盆薄荷草……还好吧?]电话那头突然地又传来孩子气的声音。
[嗯!]老麻觉得心口一阵绞紧。
不敢告诉她,就在她走了之后的那个冬天,薄荷草也枯了……
也没有觉得哪里照顾得不好。
那盆每天晨起都像迎着光唱着歌的薄荷草,在她走了之后,就慢慢的枯萎了……
她应该能感觉得到的,像感觉得到她走了之后,也就把他的魂带走了一样……
窗台上的薄荷草,它也是有魂的……
她把它的魂带走了,还故意这样的来问人……
他猜想她巴黎窗台上,正有着一盆一模一样迎着光唱着歌的薄荷草,还故意这样去问人……
From here to there,
Everybody wants to escape from their own body. VoYaGe.
呢呢喃喃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歌声
有点熟悉,歌词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结束时深沉幽远的那一声:[VoYaGe……]
…………………………………………………………………………………………
[你要回台北去了吗?]想起昨天她在电话里失神的问起。
[那我怎么办?]总觉得她在问完话之后,似乎有着那样的优虑。
[YAH,我的课已经结束了。]老麻回答着她的话。
是他带她来欧洲的,而原本也说好的,要一起结束了课回台北去。
(就说宿命这回事,不能随意的顺从人愿的吧?)
[回去……。找到工作了吗?]她像是没话找话说那样。
[没有……,随便什么事都可以做吧?五年了……,也不知道。该有许多的变化吧!]
就是鼓不起勇气来对她说,想在回去之前能够再见她一面。
[我写了一个歌要送给你。]
[真的……]好天真的笑了起来。
[真的……,是有关于窗台上的那盆薄荷草的……]
[真的!你唱给我听听看嘛!]她听起来很愉快的还是笑着。
[在电话里唱吗?怪怪的……是需要吉他伴奏的……]
他也轻松了起来,就想说要等她自己开口说:[我们见个面好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着……
[也许……有天会在哪里发表吧?也许……会有人愿意拿去唱……]
他给自己想像急于想见她的念头被人家看穿了……
[小气……]她就只是那样的回了话。
[你会留下来吗?]
如果她嫁给那个她叫他尚皮耶的法国佬的话,就肯定会留下了吧?
他替她这样的想着。
[谁知道……]她淡淡的说着。
察觉不出她跟那个尚皮耶现在的进展究竟是如何了。
而他也实在是很恶意的,想要从她的话里去分辨出来,她到巴黎之后,其实没有跟他在布鲁塞尔时那样的快乐……
…………………………………………………………………………………………
[别扯了……,去巴黎只是学怎样过的像艺术家罢了,哪真能学到艺术这玩意……]
记得当时曾经很生气的跟她争论着。
他不理解人们都一窝蜂的往巴黎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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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死巴黎了……。巴黎骗走了他的她。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岛吗?]
[MALLORCA……,记得啊!]
[明天我要往那里去……]
[一个人?]
[还有小伟吧!]
[OH!你男友……]只听见电话里沉默之后和鼻息。
[别这样说人家……]他认真的这样说着。
[他还好吗?好久没见到他了,倒是听过他们那圈子的人在南区办了个联展。]
[无所谓好不好吧?大家不都是一样……,浮木,东一块,西一块的漂游在大海
里的浮木……]
…………………………………………………………………………………………
[MORE COFFEE,SIR?……]大胡子拎着咖啡壶站在他的桌前,将他拉回了现实里。
[LONG JOURNEY!]大胡子见他摆在餐桌上的纸笔和地图,随意的问着。
[YAH……]他在沉甸甸的黑咖啡里注进了许多的奶油。
…………………………………………………………………………………………
那差不多是一样的冷天,他送她到巷子口的咖啡屋里。
世纪末的最后几年,整个欧洲都弥漫在世界将要太平的后发气氛里,也或者是要毁灭的气氛里吧!
窗沿外举着招牌对异教徒宣扬最好的判决的家伙一会儿左、一会右的盯着人不放……,招牌上写着:[THE WORLD
ENDS 2000……]
踩着地上枯黄的梧桐叶,吱吱吱的响着。
[所以……再见了……]她也望着窗外神的孩子,淡淡的说着……
[所以……再见了……]他以为自己说了……,却还是沉默的……
[我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其实他想这样问她。
[我们都太会压抑……,太不愿主动的表示自己的情感了……]
他记得有一次她曾歇斯底里的这样说。
他们在争执时,就很容易的凸显了两个人性格的相似之处。
[也许……也可以说,是我们都太不正常了……。我们爱上了彼此的不正常……]
就只是坐在窗沿边上幻想……
冬天的太阳是从桌心越过了冷去的咖啡,缓缓的移动到了桌沿上……
听说……她说住在这一区,跟那个叫做尚皮耶的法国佬。
也许……他们会散步经过这里。
[不会吧!巴黎这么大……]他苦笑着。
想自己大概也没有勇气再拨电话给她了。
虽然他知道,她也想见他一百……在离去之前……
他感觉得出来,在一起那么久了。
他带她梦的国度里去的,他是很了解她的……
而窗外那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在晨间还原本是翠绿着的色泽,彷佛禁不起他半天死命的盯着瞧,是妒恨的火烧着了那般
,已枯黄了一地……
[还等吗?]他问自己。
他忘了该要吃的早餐,烤肉串没有引来他的食欲。
而午餐的客人正慢慢的聚了起来……
他起身去付了钱,已顾不得太胡子狐疑的眼神了。
他站在冷风中,呼啸而过的车子扬起了一阵的风。
风里有点乡愁……,在点思念……,有点妒恨……
都夹在吹落了一地的枯黄的叶片上,滚动着……滚动着……
AIRPORT orLY在市区的南端,他点了一要烟,想着。
[什么样的情感是没有终结的呢?]
而他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他以为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一天,跟每天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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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起床,发觉自己没有了情绪,没有了欲念……
也发觉自己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想念她……
也许……也就老了……,老了就什么都不想了吗?他笑了……
[那真该现在就死去……。不如现在就死去了算了……]
AIRPORT orLY在市区的另一端,到了那儿,离蔚蓝海岸就不远了。
他没有怪她毁弃了当初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