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常的体验网站,请在浏览器设置里面开启Javascript功能!

银盘

2013-02-28 6页 pdf 537KB 85阅读

用户头像

is_555453

暂无简介

举报
银盘 迟 子 建 吉爱动了进城打工的念头 , 是由于虎生这次归 乡对她 的绝情 。 以往虎生一回来就去看吉爱 , 送给她镶着花边的布 包 、 红色的有机玻璃发卡 、 镂花的黑纱手套等等 。 城里女人 兴什么 , 他就往回捎 。 吉爱的唇角很圆 , 笑时努着嘴角 , 并 不露齿 , 那唇角里的笑意就光明得像伏天的太阳 , 哪个男人 都想在它的照拂下说点亲密的话 。 虎生每每送给吉爱礼物 的时候 , 吉爱总是说 : “咱在这又用不上 , 白瞎那钱了 。 ” 可 她的唇角却变得更圆 , 满身的笑意都挤在那里了 。 虎生当民工进城已有...
银盘
迟 子 建 吉爱动了进城打工的念头 , 是由于虎生这次归 乡对她 的绝情 。 以往虎生一回来就去看吉爱 , 送给她镶着花边的布 包 、 红色的有机玻璃发卡 、 镂花的黑纱手套等等 。 城里女人 兴什么 , 他就往回捎 。 吉爱的唇角很圆 , 笑时努着嘴角 , 并 不露齿 , 那唇角里的笑意就光明得像伏天的太阳 , 哪个男人 都想在它的照拂下说点亲密的话 。 虎生每每送给吉爱礼物 的时候 , 吉爱总是说 : “咱在这又用不上 , 白瞎那钱了 。 ” 可 她的唇角却变得更圆 , 满身的笑意都挤在那里了 。 虎生当民工进城已有三年 。 每年回乡两趟 , 一趟是麦 收 , 一趟是春节 。 由于麦收和春节挨得近 , 吉爱最寂寞的季 节就是夏天 , 她屋里屋外地忙得汗珠飞溅 , 觉得 日子白花花 的像隆冬的雪 , 没有生气 。 那时就忍不住想虎生 。 每逢去麦 地时总盼着青苗快快长高 , 麦穗快快沉起来 . 那时虎生就该 回来了 。 虎生在城里的建筑包工队当瓦工 。一个月挣七百块 。他 家地里追的化肥 、 屋顶的那层新瓦都是用着虎生挣来的钱 。 一 4 一 他家地里的肥追得总是比别人家及时 , 麦子熟时也最惹眼 ; 屋子因了那一层新瓦的缘故 , 不再漏一滴雨 。村里的姑娘都 羡慕虎生 , 都想被花轿拾进他家的门槛 . 红盖头一掀 , 火爆 爆的 日子就开始了 。 后来姑娘们发现虎生归 乡后总去找吉 爱 , 大家就都灰心丧气 , 不爱搭理吉爱 。 吉爱织毛衣遇到麻 烦不知该如何对付去求她们时 , 她们就故意往错里说 . 使吉 爱织给虎生的毛衣漏洞百出。可吉爱并不在意 . 她仍然抿着 两个圆圆的唇角一如既往地笑 。 吉爱把虎生送给她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在枕下 。 干活 累 了时看一眼就不乏了 。有时深夜睡不着 , 就掌灯坐起来一样 样地看花布包 、 手套和发卡 . 看着看着眼睛就花了 , 这些东 西全部变成了虎生的眼睛 . 温存而怜爱地看着她 . 使她恨田 里的麦子长得太悠闲 。 虎生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 , 家里有个哥哥 . 生得出奇 地瘦 , 整 日蔫头蔫脑 、 无精打采的样子 . 结婚三年 了还没有 抱上孩子 。 也不知是他还是他媳妇的毛病 。 他媳妇吴爱翠 . 也是个瘦人 . 面色青黄 , 好像从未吃过饱饭的样子 , 终 日有 气无力的 。 虎生的父母为此心急如焚 , 盼望虎生早些回 乡务 农 , 把吉爱娶过来 。 吉爱中等身材 , 浑身上下都是圆的 , 圆 脸 、 圆胳膊 、 圆腿 、 圆屁股 、 圆耳垂 , 甚至连那两个唇角也 是圆圆的 , 分外招人喜爱 。 吉爱无论是养猪 、 做饭 、 割麦还 是其它的任何什么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 虎生的父母盼望 丰满的吉爱过门后生下几个胖娃娃 , 所以逢年过节两家走 动也就频繁 , 虎生的父亲一见到吉爱的爹就喊 “亲家 ” . 虎生进城的前两年 , 别看回来时给吉爱买时髦的东西 , 他自己仍然是土里土气 , 布鞋布衣布裤子 , 还是在乡里时的 样子 。这使吉爱很满意 , 觉得将来与虎生的 日子一定是踏实 和富足的 。 然而虎生这次回来却对吉爱格外冷落 。 他回来得也不 是时候 , 既不是麦收 , 又不是春节 , 而是青山绿水的五 月 。 吉爱当时正在院子里 “噜噜噜”地唤着鸡 , 给它们扬着粮食 . 吉爱的哥哥吉庆扛着一袋化肥进来对她说 : “虎生回来 了 。 ” 吉爱开始时不相信 , 以为哥哥谊她 , 所以仍旧 “噜噜 噜 ” 地叫着喂鸡 。 “虎生扎着条领带 , 穿着皮鞋 , 头发梳得油光光的 , 乍 一看我还没认出他来 。 ” 吉庆放下化肥气喘吁吁地说 。 吉爱不再唤鸡 , 扬粮食的手也停住了 , 她轻声说 : “怎 么不当不正的时候回来了 ? 出了什么事 ? ” “能有什么事 . ” 吉庆说 : “大概挣足了钱 , 回来风光风 光 。 ” “虎生可不是那种人 。 ” 吉爱说 。 吉爱虽然对虎生的突然归来满腹狐疑 , 还是很高兴地 进屋打扮自己去了 。 以往虎生一归来 , 草草在家吃 口 饭 . 就 朝吉爱家里来 。所以一到麦收和春节的当口 , 吉爱总是不由 自主地比平 日 多注意几分修饰 , 把脸用雪花膏抹得香喷喷 的 , 衬衣的领子和袖 口洗熨得平平整整 , 以便使突然而至的 虎生能够更加喜欢她 。 然而这种精心的准备往往付诸东流 。 比如前年的腊月二十三一过 , 灶王爷升上了天 , 吉爱就把自 己打扮得利利索索的 , 干活分外不方便 。 因为吉爱算计到虎 生那两天要回来了 。腊月二十六的中午 , 家里的母猪突然下 患 , 吉爱不得不换上脏衣服去猪圈帮忙 。 接下十二个猪息 后 , 弄得满身汗气 . 两手血污 . 这时虎生却来了 。 他见了吉 爱就笑 , 吉爱连忙说 : “猪下了十二个惠 。 ” 虎生说 : “看你那一手的血 。 ” 吉爱就很委屈 , 想想老夭爷真是不公平 , 为什么单单在 这个当口让虎生来 ?可虎生喜欢吉爱干活时的样子 , 她的全 部生气都凝聚在活中了 。 吉爱穿上一件绿底红花的衬衫 , 一条黑色紧身裤 , 然后 把辫子梳了又梳 , 辫梢系上红色的玻璃丝 。接着她端来一盆 水 , 将脸洗了又洗 , 涂上一层香喷喷的雪花膏 . 对着镜子看 了看眉毛 , 将它用指甲轻轻理顺 。眼睛和鼻子是无可修饰和 挑剔的 了 。 轮到嘴唇 , 她觉得不够红艳 , 于是用牙交替着咬 着上下唇 , 那嘴唇倾刻间就红得像公鸡的冠子 。 吉爱将那盆洗脸水泼到院子里 , 正好泼在几只鸡身上 , 鸡咕咕地跳叫着 , 十分不满的样子 , 吉爱就咯咯地笑着 。 这 时父母从田里归来了 , 他们见到吉爱这副打扮 , 就问 : “要 去城里赶庙会 ? ” 每逢初一和十五的 日子 , 离乡里不过四十 里的县城都 要有庙会 , 有时吉爱就约上姐妹们一起去 。 庙会上有她们喜 欢要的花边 、 钩针 、 剪纸 、 头饰等等东西 。 尤其是年前的庙 会 , 她们一场 一也不落空 , 去买鞭炮 、 春联 、 筷子 、 盘子 、 灯 笼 、 香以及花布等等东西 。 她们若是夏天赶庙会 , 起了个大 早去县城 , 走山路时怕把鞋子磨破了 , 于是都提着鞋 , 光着 脚走 。 鞋子要花钱买 , 脚是自己的 , 用不着施舍它一分钱 , 尽管有时脚底打了血泡 , 但是用针一挑 , 在盐水中泡泡也就 痊愈了 。 “今天又不是初一 、 十五 , 赶的什么庙会 。 ” 吉爱说 : “你们老是糊涂过 日子 。 ” 父母眼里的 日子 当然是一样的 。 不同的是端午节吃粽 子 、门檐插上艾篙和葫芦 , 八月十五吃月饼 . 除夕夜吃饺子 , 正月十五吃元宵 , 二月初二吃猪头肉 。 “虎生回来了飞” 吉庆插言道 : “扎着条领带 , 穿着皮鞋 . 头发梳得油光光的 。 ” “虎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 ” 吉爱的父亲说 。 “没准回来盖房子娶吉爱呢 。 ” 吉庆说 。 “谁让他娶 。 ” 吉爱咦怪着 , 可是两个唇角又漾满了笑 意 。 父母知道吉爱在等虎生 , 所以午饭只得由他们来操持 了 。 怕虎生在家里只是扒拉一 口饭便如以往一样匆匆赶来 , 吉爱的妈妈在做饭时就把坛子 里的腌肉也拿出来了 。 又唤 吉爱去瓦盆里捞几个鸭蛋来煮煮 。 “鸭蛋才腌了半个月 。 ” 吉爱的父亲说 : “还没透呢 。 ‘, “丈母娘疼姑爷子嘛 。 ” 吉庆酸溜溜地说 。 “你上秀花家还不是一样 ? ” 吉爱对哥哥说 : “丈母娘不 是一样给你割肉包饺子吃 ? ” 秀花是吉庆的对象 , 他们处了三 年 , 想在今年麦收后成 亲 。 吉庆就笑了 , 对吉爱说 : “捞你的鸭蛋去吧 , ” 结果吉爱一直等到 日头当空的时候虎生也没来 。 一家 人饿得心慌气短 , 可仍然满怀心意地等待 。快近下午一点的 时候 . 吉爱沉不住气了 , 她问哥哥 : “你没看花眼吧 ? 是虎 生吗 ? ” “我还跟他打了招呼呢 . ” 吉庆说 : “别等了 . 吃吧 。 ” “吃 。 ” 吉爱的父亲发了话 。 一家人围着饭桌在场院里吃起来 。小风吹拂着 . 吉爱的 刘海微微跃动着 。 她吃得心不在焉 , 哥哥却是狼吞虎咽 , 午 后他还要去秀花家帮她家的地追肥 。 吃过饭 , 全家人都下田了 , 吉爱收拾干净了碗筷 , 又把 油腻的手用香皂洗了好几遍 , 直到放到鼻子下能闻到香味 这才罢休 . 然后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 , 想起虎生每次亲她 时那毛茸茸的小胡子蹭着她脸颊的感觉 , 一股柔情就泛了 上来 。 她忍不住走到门 口去张望 , 然而路上 只有晒太阳的 猪 、 悠闲践步的鸭子和光着屁股戏耍的孩子 。 吉爱望了一 会 , 就关上门回屋等待 。 平素她是听不见墙上挂钟的声响 的 , 而这个下午她每分每秒都能听见钟摆的 “嘀哒 ” 声 . 时 间的敲击使她更加心烦 。 虎生回 乡从来没有挺过这么长时 间不来看她 , 吉爱更加魂不守舍了 。 她再一次跑到门 口张 望 , 戏耍的孩子不见了 , 可猪仍然翻着大肚皮在懒洋洋地晒 一 5 一 . 曰里碧圈. 太阳 . 鸭子也仍然在一践一践地走 。 吉爱失望极了 。 想去虎 生家看看 . 可又怕虎生 已经走到路上了 , 于是又回到屋 里 等 , 盼望他立刻来 , 只有他们俩在家的相会自然有着无法言 说的亲密和方便 。然而她听见的不是来自院外的脚步声 , 仍 然是钟摆 “嘀哒嘀哒 ” 左右晃动的声音 。 吉爱就这样不知到门 口张望了多少次 , 直到太阳向西 了 . 猪哼哼着爬起来大腹便便地回家 , 鸭子也不知了去向 . 下田的人三三两两地回家 . 虎生也没有来 。 吉爱伤心地做了晚饭 , 这时父母也回来了 。他们一看见 吉爱的情 , 就忧心忡伸地问 : “和虎生绊嘴了 ? ” “没有 ” 。 吉爱说 。 “那为什么不乐意 了 ? ” 父亲问 。 “虎生连来都没来 。 ” 吉爱说 。 “那他兴许是晚上来 。 ” 母亲安慰道 。 吉爱的晚饭仍然吃得心不在焉 . 父母也跟着食欲寡淡 。 吉庆去了秀花家 . 他常常在那里吃晚饭 . 直到深夜才打着 口 哨回来 。 收拾干净了碗筷 , 喂过猪 , 圈起鸡 , 将灶膛的火灭了 , 吉爱仍然端来一盆水把油腻的手用香皂洗了好几遍 , 直到 它散发出香气为止 。母亲在补一条衬裤 , 父亲平静地坐在矮 板凳上吸烟 。 钟摆依然 “嘀哒嘀哒 ” 地走着 . 一副累不死的 样子 。 吉爱心事重重地来到院子 . 月亮起来了 , 满院子都是 月光 . 这使她想起与虎生在一起的好时光 。吉爱就这么站在 场院里 , 一直站到哥哥打口 哨回来 . 虎生也没有来 。 “要不你去他家看看 ? ” 母亲小声地问吉爱 。 “别惯他这个脾气 。 ”父亲下了命令 : “别上赶着找他 . 吉 爱又不是嫁不出去 。 ” 吉庆说了几句风凉话 , 然后就睡去了 。家里人也都各自 回量睡下 。 吉爱关了灯 . 从枕下摸出虎生送给她的东西 . 百 思不得其解 。 她 第一次 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 第二夭一大早 , 吉爱的母亲借 口去朝虎生的妈妈求个 鞋样子 , 便朝池家去了 。虎生还在睡 , 虎生的妈妈歉疚地说 : “他说今天去看吉爱 , 昨天赶路大 累了 。 ” 吉爱的妈妈 回来便说 : “我去虎生家戈个鞋样子 . 他妈 说他一会就来看吉爱 , 昨天赶路太累了 。 ” 吉爱的父亲味了一 下嘴 , 骂了老伴一句 : “下贱 ” ! 一家人吃过早饭就下田了 , 只留下吉爱在家 。吉爱仍然 穿上绿底红花的衬衫一条黑色紧身裤 , 把辫子梳得利利索索的 , 辫梢系上红色玻璃丝 。 上午时虎生果然来了 , 他穿着 皮鞋 , 系着领带 , 看上去有些瘦 , 见了吉爱颇为拘谨 。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 ” 百爱说 : “不在城里干了 ? ” “千 ” 。 虎生说 : “回来种 田一辈子就完了 。 ” 吉爱说 : “那你想一斐子呆在城里了 ? ” 虎生艰涩地笑了笑 。 “可你的户 口 还是农村的呢 。 ” 吉爱说 。 “户 口 不 户 口 的关系不大 。 ” 虎生说 : “很多人都没有城 市 户 口 . 过得比城组 ‘ 、 不 『, 布 ” “城里人 也了 日 ’兰 一 ’ 厄 . 祝一 分钱瓣成八瓣花 。 ”吉爱咯 咯 笑了 : “上次去城里赶 集 . 有个穿着时髦的姑娘为 了买一 个瓷杯 . 跟卖货的为一 、 两毛钱讨价还价个没完 , 让人看不 起 。 ” 一 6 一 “你说的是县城 。 ” 虎生一甩头说 : “省城的人不这样 。 ” “我又没去过省城 。 ” 吉爱叹了一 口气 。 虎生不说话了 。 吉爱以为虎生不说话时要像以往一样 过来亲她 , 所以她就低下了头 , 觉得脸颊发热 。 然而虎生却 又吞吞吐吐地说话了 : “吉爱— 我这次—回— 回来—是—开— 介绍信—我要—结婚了— ”吉爱抬头看了一眼虎生 , 开始不信 , 但一看虎生的表 情 , 一想到虎生既不亲她也没给她带小礼物 , 便明白虎生说 的是真话 。 “她是城里人 ? ” 吉爱心慌气短地问 。 虎生木访地点点头 , 说 : “是包工头的侄女 , 一条腿截 肢了 。 ” 吉爱心想 , 放着个好好的姑娘不娶 , 非要娶个城里的残 疾姑娘 . 真是白白爱了一场这个傻瓜 ! 虎生说 : “你打我吧 . 吉爱 , 那样我会好受些 。 ” 吉爱心想 , 我打傻瓜干嘛 ? “走吧 , 从今以后别来我这里 。 ” 吉爱说 . 虎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他走到门 口时流了泪 。想起吉 爱的圆胳膊 、 圆腿 、 圆脸 、 圆屁股 、 圆 圆的唇角 , 他的泪水 就更凶了 。吉爱在屋里呆了一刻 , 然后就从枕头底下把虎生 送给她的东西卷到一起 , 想填到炉膛里烧了 。 才走到炉膛 , 便想这东西又没过错 , 只要她眼不见就行 , 于是就出了家门 分别把它们送给秋月、 水梅和艳丽 。三个女孩子自然是欢喜 异常 。 吉爱送光了东西 , 回到家里做午饭 , 看着柴草温柔的光 芒 , 吉爱的眼泪 落下来了 。 她把袄袖子都哭湿了 。 她为虎生 只哭了这一回 。虎生走后不到一周 . 吉爱也挽着个包袱进省 城去打工 , 家里人怎么也拦不住 , 她说就去一个夏天 , 秋天 时肯定 回来割麦 。 父母想到若不依她 , 可能她一辈子都觉屈辱 , 就由她去 了 。 吉爱穿着 绿底红花的衬衫 , 黑色紧身裤 , 两条长辫子一 左一右搭在肩头 , 她提着双新布鞋赤脚走到县城 。 一进县 城 , 她穿上鞋 , 进了一家小吃店 , 要了一碗面条 , 吃毕就直 奔火车站 . 半小时后她搭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次 日凌晨她到 了车水马龙 、 高楼林立的省城 . 果然感觉同县城不是一个样 子 。虎生就在这座城市建着高楼 , 他就要娶一个缺腿的城里 女人了 。 那女人梳辫子吗 ? 那女人的脸白吗 ? 那女人有圆圆 的唇角吗 ? 吉爱出了站台的那一刻思绪纷乱 。 她带出的钱用掉了三分之一 。她觉得肚子饿 , 于是买了 一个面包 。 想找个喝水的地方 , 可所有的水都要钱 , 她选择 了两毛钱一杯的茶水 。茶水和面包 , 显然不如家里的井水和 新麦好吃 。 但她得让肚子不空落 , 以免它咕咕乱叫 。 肚子里有了东西 , 她不头晕眼花了 , 可却分不清东西南 北 。 她该到哪里去 ? 有谁能帮她联系到一个活儿 ? 吉爱羞于 说话 , 但一想城里人没一个认识她的 , 说说又无妨 , 干是每 碰到她认为慈眉善 目的人 , 她就上前问 : “哪里有干活的地 方 ? ” 大部分人回答她的话都是 : “你去劳务市场问一问 . 那 里有人家雇保姆 。 ” 可吉爱不喜欢当保姆 。 看小孩子和做饭没有脱离她原 来的生活 , 而且在家里生活 , 世面也太小了 。 吉爱慢吞吞地 沿着一条街走 , 对着两侧的店铺东张西望着 。后来她路过一 家酒店的时候 , 被它动人的门脸吸引住了 。门 口挂着两串红 灯笼 , 每一串灯笼总共有六个 , 像串山碴糖葫芦 , + 分惹人 喜爱 。她正人神地看着 , 从店里走出一个黄头发穿紫套装的 女人 , 她问吉爱 : “你想吃饭吗 ? 米饭 、 炒菜 、 水饺 、 小笼 包子都有 。 ” 吉爱摇摇头 , 说 : “我想找个活干 。 ” “你是进城来打工的 ? ” 女人兴奋地问 。 吉爱点点头 , 说 : “我刚下火车 。 ” “你愿意当服务员吗 ? ” 女人说 : “我们这里正缺人呢 。 ” 吉爱想了想 , 就跟那个穿紫衣的女人进了酒店一股酒肉气朝她扑来 , 店里装修得很豪华 , 比它的门脸要富丽得 多 。 由干还不到正午时分 , 吃饭的人并不多 , 沿着楼梯向上 可以看到拐角处的一个大玻璃缸 , 里面养着蛇和甲鱼 。这使 吉爱吃惊不已 。到了楼上的一间屋门前 , 穿紫衣的女人敲了 敲门 , 里面有人说 : “进来— ”门开后吉爱看到了一张宽大的黑色桌子 , 它油光可鉴 , 桌子后面的皮转椅上坐着个瘦猴样的男人 , 他正在吸烟 , 见 到吉爱 , 他的眼眼一亮 。 吉爱挽着个包袱 , 穿着绿底红花的 小袄 , 黑色紧身裤 , 黑布鞋 , 两条粗黑的辫子搭在肩头 。 她 那张圆脸光洁得像银盘 。 “李总 , 这姑娘从乡下来的 , 要找个活干 。 ” 穿紫衣的女 人说 : “我就把她带来了 。 ” 被叫做李总的人摆摆手 , 示意穿紫衣的女人下去 。 走时 她把门关上了 。 吉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 它们被红地毯一 衬 , 显得更为朴实 。 吉爱心疼地想 , 这么好的东西不铺在炕 上 , 却弄到地上来 , 城里人的脚也这么娇贵吗 ? “你叫什么 ? ” 李总问 。 “吉爱 ” 。 她低头回答着 。 忽然听见 “咔嗒 ” 一声响 , 吉 爱吓了一跳 , 不知发生了什么 , 抬头一望 , 李总正用打火机 点燃一支香烟 。一簇火苗勃勃跃动着 。吉爱想起了虎生的哥 哥 , 他同眼前的这个人一样瘦 . “我留下你了 。 ”李总慢条斯理地说 : “一个月四百块钱 , 管吃管住 , 干得好还可以加薪 . ” 吉爱高兴得差点把包袱掉到地上 。 她在城里终于有能 吃能住的地方了 。 一个月挣四百块 , 这简直是太多了 . 只是 她不知道干好了加薪是怎么回事 , 因为她是不会干坏的 。 “ ‘薪 ’ 是个什么东西 ? ” 吉爱小心冀冀地问 。 “薪就是钱 。 ” 李总笑了 。 吉爱也笑了 , 她的两个圆唇角随之隐现出来 。 吉爱换上了一套紫色套服 , 上衣和裤子都明显小了一 号 , 更使她的身材显圆 。 她先是在底楼给一般的客人服务 , 端茶端菜 , 收拾桌子 , 给客人斟酒 。 她通常是工作到午夜时 分方才休息 。她住在酒店的地下室里 , 那里住着另外三个打 工妹 。 有两个已经相当城市化了 , 说话没有乡音 , 使用的化 妆品也说得过去 。 吉爱来的第一个晚上那个模样好看的叫 吴静的就问她 : “你身上有虱子吗 ? ” 吉爱说没有 。 “那么头发里呢? ” 吉爱又说没有 。吴静就举着个精巧的小瓶子过来了 , 里 面装着绿色的液体 , 不由分说地对吉爱就是一通喷 , 说是给 她消消毒 . 吉爱以为喷的是药水 , 可她却闻出了一股浓郁的 香气 。 吴静说 : “别害怕 , 是花露水 。 ” 酒店来的客人都喜欢吉爱 , 吉爱又勤快 . 半个月后就被 调到楼上的包房服务。她负责的那个包房名为 “风雅厅 ” , 里 面有红木桌椅和真皮沙发 。来的客人派头都很大 , 各种海鲜 都要点遍 , 有时还要唱上几首歌助兴 。 在吉爱看来 . 他们来 玩的心思比吃的心思还大 . 吉爱上完菜就按照规矩立在门 口随时听吩咐 . 客人若说 : “小姐 . 陪我们一盅酒吧 ? ” 吉爱 就说 : “我没有钱喝酒 。 ” 客人就笑得前仰后合 , 告诉她不用 付钱 , 陪酒就是白喝 . 吉爱心想不花钱喝酒又能让你们高 兴 , 那就陪叹 ,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 而后抿着她那好看的 唇角笑 。 有时客人又让她唱卡拉 O K , 她不会 , 便用 乡间埋 曲来打发 , 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 他们拚命为她鼓 掌 。这使得风雅厅的生意红火得像坪猪头的火 。 一个月做下 来 , 李总把她的工资加到五百 . 吉爱手中有了一些钱 , 就惦念着去商场见见稀罕东西 。 她还想逛逛公园 , 看几场有位子坐的电影 。可她实在抽不出 工夫去 。 早晨起来她就得去酒店 , 到了深夜才打烽回地下 室 。 那时两腿站得发酸 , 只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 她一累 极了便打呼噜 , 其他几位女友就起来用臭袜子堵她的鼻孔 , 她气噎难耐 , 迷迷糊糊睁开眼醒一下 , 照样翻个身打呼噜 睡 。其他姑娘渐渐喜欢上了吉爱 , 因为她来后把屋里的地擦 得干干净净 , 有时洗衣服还连带着把她们的脏衣服也洗了 。 她洗过衣服后那双手又白又嫩 , 指关节那胖得都是圆圆 的 涡儿 , 跟她的唇角一样让人喜欢 。 后来吉爱才知道李总是他的总经理的简称 , 他的真名 叫李应旭 。 他白天黑夜都住在酒店里 , 听说他的老婆很能挥 霍她的身体和金钱 。 他正和她分居 。 吉爱见过李总的老婆 . 她的脚腕上都套着金链子 . 嘴唇仿佛涂了鸡血 。 因为纹了眉 和眼线 , 老是一副睡不醒 的样子 。 她来酒店就是为了要钱 , 李总便给她钱 , 至于身休还让不让她榨 , 她们是不知道的 。 反正李总嗜烟如命 , 瘦得走路没一丝声响。 吉爱领到第二个 月五百元的工资后 , 有天惴惴地去找李总 . 说她要请一天 假 . 李总在烟雾中问她 : “你要一天时间做什么 ? ” “我来省城两个月了 。 ” 吉爱小声地说 : “还不知道它是 个啥模样 。 ” “你想看什么 ? ” . 逛逛商场 , 进公园照个像带回去 . 我还想到电影院坐 在座位里看场电影 . 我原来只看过露天电影 。 ” “还有呢?" 李总和气地问 。 “到了街上也许又能想起来点什么 。 ” 吉爱说 。 “好吧 , 我准你一天假 . ” 李总说 . 吉爱兴高采烈地说 : “这一天的工钱可以扣出去 。 ” 李总没有谈扣工钱的事 , 他说 : “我也给 自己放一天 假 。 ” 吉爱想 , 你放假跟我放假有什么关系 . 所以谢过他就飞 快地去地下室 。换下了紫套服 , 吉爱穿上了初来省城时的那 套衣裳 , 绿底红花的衬衫 , 黑色的紧身裤 , 黑布鞋 。 衣裳裤 子上了身后 , 她穿得比以往穿它们时紧绷绷的 , 看来自己又 一 7 一 胖了一些 。 不同以往的是 , 她不梳着辫子了 。 她将头发像其 他姑娘一样披散着 , 使她的圆脸显出了几分俏丽 . 吉爱从枕头底下数出三百元钱 , 以往她是把虎生送给 她的东西放在枕头下的 。 想到虎生 , 吉爱难过了一下 , 但一 想他又不值得难过 , 于是就锁上门去街上了 。 好天气使吉爱眼花缭乱 。 她不知该如何去公园和商场 。 她算计好了 , 先去商场 , 给父亲买个坎肩 , 给母亲买个袄罩 , 给哥哥买条裤子和耐穿的袜子 。 自己可以买件短袖上衣 , 天 气太热了 。 上完商场 , 可以去公园了 , 不管花多少钱 , 她也 要照一张像片 , 把它带回去镶在自己家的镜框里 , 让邻里的 姐妹们都来瞧瞧 。最后她要去找家电影院 , 看一场有着座位 的电影 。 吉爱走到街角 , 正要跟一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打听该如 何去商场时 , 一辆红色的小汽车突然斜冲过来停在她面前 。 李总打开车门 , 喊道 : “吉爱 , 上车 ! ” 吉爱吓了一跳 , 她不知道李总还会开车 , 看来这个瘦猴 样的人本事还真不小 . 吉爱犹豫着 , 李总在那边催促道 : “这地方不让停车 , 你再不上来警察就来了 , 我就把你一个 月的工钱都罚掉 ! ” 吉爱乖乖地上了车 。她是第一次坐小汽车 , 浑身紧张得 要命 。 车一直向前缓缓地开着 , 吉爱适应了一会 , 这才问 : . “你开的哪个单位的车 ? ” “自己的 。” 李总笑着望了一眼吉爱 。 “自己能有车 ? ” 吉爱 尹合下嘀咕着 , 觉得蹊跷 。 李总说 . 他把照相机带来了 . 可以为她拍一些照片 。 吉 爱便问 : “你给自己放假就是为了陪我 ? ” 李总笑了 , 说 : “不行吗 ? ” 吉爱想 , 是你主动要陪我的 , 那你就陪吧 。 有车真是方 便 , 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她去商场把该给家人买的东西一一 买全 , 这才为自己买了个淡蓝色的薄纱短袖衣 。她在更衣室 里把它换上去 , 外面实在太热了 。她在试衣镜前看着自己浑 圆的胳膊 , 很满意地提着那件绿底红花的衬衫出来了 。 李总 看见她的新打扮 , 微微笑了笑 , 说 : “吉爱 , 你还能穿得更 好 。 ” “这就足够了 。 ” 吉爱说 。 他们又去了公园 。 吉爱在八角形的凉亭 、 古朴的石桥 、 花丛和绿草前都留了影 。 李总每次端起照相机时都要说 : “笑一笑 。 ” 吉爱就笑 。发自内心地笑 。两个圆圆的唇角便显现出来 了 。 从公园出来 , 他们去了一家馆子吃饭 。 吉爱为了给李总 省钱 , 只要了一碗炸酱面 , 可上来的菜中仍然有卤鸭和虾 仁 。 吉爱美美地吃过后对李总说 : “这个月的工钱我只要一 半 。 车钱 、 饭钱和照像钱顶上几百了 。 ” 李总笑笑 , 问 : “吉爱 , 你在老家有对象了吗 ? ” 吉爱踌躇半晌 , 郁郁地说 : “有 , 又黄了 . 他要结婚了 , 就在这个城市 , 要娶一个缺了条腿的姑娘 。 ” “哦” 。 李总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 又问起她家的一些情 况 。 午饭后 , 他们找一家彩照快速冲洗的地方去洗照片 , 然 后去一家影院看电影 。 电影名为 《大撒把 》, 是葛优和徐帆 主演的 。 电影故事是看明白了 , 可吉爱不明白这电影为什么 一 8 一 叫这么个名 , 请教于李总 , 李总说 : “ 《大撒把》就是想怎 么着就怎么着的意思 。 ” 吉爱和李总在傍晚时取出一沓照片 。 吉爱始终如一地 在每一幅画面前微笑着 , 她自己指着照片说 : “看 看我都把 唇角笑圆了 。 ” 那夭晚上这沓照片就被压在枕头底下 。 吉爱常常偷偷 地看 , 想着回乡后得镶满三个镜框 , 这有多么风光呀 。 她白 天时穿着紫套服在风雅厅服务 , 晚上睡不着时就想家里的 亲人 、 猪 、 鸡 、 场院 、 村前的小河 。 她打算着麦收前就回 乡 下 , 省城不过就是这个样子了 。 吉爱所服务的风雅厅每逢上名贵菜时 , 就用一种闪闪 发光的银盘 。 那银盘未装菜肴时闪耀着一股月光般的光泽 。 吉爱很喜欢这银盘 , 每每端它时就有捧着月亮的感觉 。 她问 过厨师 . 这种银盘酒店一共有一百块 , 每块大约在七十元左 右 。 “这么贵呀 。 ” 吉爱说 : “是纯银的吗 ? ” “这么大块的盘子 , 要是纯银的话 , 七百八 百也打不 住 。 ” 厨师告诉她 : “是镀银的 。 ” 可吉爱还是把它当成纯银的看待 。有时酒店打烽了 , 洗 盘子的人在灶房的水龙头下忙得不亦乐乎 , 吉爱就跑去帮 忙 。她专拣那种银盘来洗 。手触着银盘时感觉是抚摸着柔软 的月光 , 让人顿生温柔之情 。 洗过银盘 , 她就用干净的纱布 仔细擦光那上面的水珠 , 使它闪闪发光 。吉爱就把它竖起在 自己面前 , 当做一面镜子左照右照的 , 她看不清自己的眉眼 和笑奋 . 但脸的轮廓却隐在其中 . 也是圆圆的 . 只是比银盘 小上一圈 . 那个月发工资的时候 , 吉爱发现李总并没扣除他那天 陪她时所花的费用 . 吉爱觉得这样不好 , 就数出二百元钱去 敲李总的门 . 李总依然像以往一样吸着烟 , 满面清苦的样 子 , 见到吉爱眉头一阵舒展 。 吉爱将二百元钱递过去 , 说 : “这是那天你陪我花的饭 钱 、 车钱 、 照像钱和电影票钱 。 ” 李总笑了笑 , 把钱压在电话机下 , 然后撼灭烟头 。 吉爱 暗想自己幸亏主动把钱送来了 , 李总那么轻易就收下了钱 , 并不像她事先想象的要有一番推托 。 不过吉爱也喜欢做事 侃快的人 。 吉爱做到九月的时候 , 已经能在梦乡中闻到麦子成熟 的气息 。她打算着辞掉工作回 乡去割麦 。她再也不会来省城 了 , 她 已经知道了它是个啥模样 。 到处是汽车和行人 . 人住 的地方不宽敞 , 空气不清新 , 她想虎生不惟傻 , 而且有些痴 呆了 . 一辈子耗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 还要陪一个缺腿的姑 娘 , 他不如用领带把 自己勒死算了 。 吉爱去找李总 , 她笑吟吟地说 : “我要 回乡割麦了 , 不 在酒店干了 , 把这个月的工钱提前给我吧 , 还差四天满一个 月 , 我少要一百 。 ” 李总沉下脸 , 半晌没有说话 。 他续上一裸烟 , 盯着吉爱 那银盘似的脸 , 压低声问一句 : “割完麦还 回来吗 ? ” “不回来了 。 ” 吉爱说 。 “为什么? ” “就是不回来了 。 ” 吉爱说 。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 ” “可我得回去割麦 。 ” 吉爱强调 。 “那片麦地值多少钱 ? ” 李总咄咄逼人地对着吉爱说 : “我把钱给你 。 ” “不是钱的问 。 ” 吉爱说 : “我想麦子了 。 ” 结果吉爱没要出工钱 , 可她是打定主意回乡下了 。她已 经把包袱打好 , 将给家里人买的东西一一放进去 。想想自己 又没有欠酒店什么 , 他不给工钱自己等于白白干了二十几 天的活 , 吃这种亏太土鳖了 , 于是吉爱趁着夜深人静来到灶 房 , 从玻璃橱里拿出六块银盘 , 她想这就顶了她的工钱了 , 而且她喜欢银盘 。 吉爱又穿上了绿底红花的衬衫 , 黑色紧身长裤 , 黑布 鞋 。 怕披散的头发吓着父母 , 她又梳起了两条长辫子 , 然后 把六块银盘放进包袱里悄悄上路了 。 她坐火车离开了省城 , 一点留恋的感觉 也没有 。一天之后她到了县城 , 她想起这里 初一和十五的庙会 , 觉得县城比省城好 . 当她吃了些东西 , 把鞋提在手中光着脚板走在回乡的路上时 , 又觉得乡里比 县城还要好 。 毕竟一个夏天不赤脚走路了 , 她回到家里时走出一脚 的血泡 。一家人欢喜异常 。 晚上母亲端来一盆温热的盐水让 她泡脚 , 悄声问她 : “吉爱 , 虎生找着你了吗 ? ” “他还找我干啥 ? ” 吉爱一哦嘴说 。 “虎生前几天回 乡了 。 ” 母亲说 : “他来找你 . 听说你进 了省城 , 他又回去了 。 ” 吉爱没有吱声 。 “虎生没有结婚 。 ” 母亲说 : “他说他去登记的那个时候 脑子里老是想着你 , 他就没领结婚证 。 ” 吉爱想哭了 。 “虎生被那家包工队给撵了出来 , 他说要回 乡种田了 。 ” “那他还去省城干什么 ? ” 吉爱问 。 “他找你去了 。 ” 母亲说 : “他说找着你就一起回来割 麦 。 ” 吉爱呜呜地哭了起来 。 三天后就到割麦时节 , 吉爱带着块银盘到麦地去 , 她把 干粮放在银盘上 。 浏亮的阳光使银盘焕发出一股炫目的美 , 很多人都来围着它看 , 啧啧称赞 。 然而未等麦子割完 . 一辆 警车把吉爱又带回了省城 。李总起诉吉爱犯了偷窃罪 , 她偷 走了六块银盘 , 吉爱分辩说这是为了顶她做工的钱 。 她并不 知道那就是犯罪 , 这使她觉得省城更加不招人喜欢 。 公安人 员在吉爱的房间取出六块银盘时 , 望见墙上挂着三大镜框 吉爱的彩色照片 , 她笑得很灿烂 。 快到年底的时候吉爱被关进离省城十公里的劳教所 。 她被劳教半年 , 是所有的犯人中所受处罚最轻的 。她觉得为 了六块银盘受这份罪实在不值得 。 管教人员在他们劳教之 余上一些法律课 , 吉爱于其中反省自己的过错 。但她总是闹 不明白拿六块银盘顶她的工钱有什么不对 , 难道自己空手 而还才正确吗 ? “他不给你工钱 , 你应该先起诉他 。 ” 管教人员说 : “依 照法律程序来解决这个问题 。 ” 吉爱还是糊涂 , 她想这辈子可能要糊涂到底了 。 吉爱刚进劳教所一周 . 有天被告知有人来看她 。吉爱一 看 , 竟然是李总 ! 他穿着件米色风衣 , 看上去更加消瘦 。 “吉爱— ” 李总嘶哑地叫了一声 。“你把我告进这里来了 . 还来做什么 ? ” 吉爱伤感地说 : “连麦子也没让我割完 。 ” “我只是想让他们把你弄 回省城 。 ‘’李总清 了清嗓子 . 充 满深情地看着吉爱说 : “半年后你出来 , 我就娶你 。 ” 吉爱愣了一下 。 “我已经离婚了 。 ” 李总说 : “给了她三十万 。 ” “酒店呢 ? ” 吉爱问 。 “酒店还是我的 。 ” 李总笑笑 。 “酒店留下就好 。 ” 吉爱说 : “有鸡还能生蛋 。 ” “那你同意嫁给我吗 ? ” 吉爱笑了 , 她的两个唇角圆圆的 。 她说 : “我可不能嫁 给你 . 我不喜欢瘦人 。 虎生的哥哥跟你一样瘦 , 结婚这么 多 年他媳妇也没生出个孩子 。 我喜欢生小孩子 。 ” 李总看着吉爱 , 为着她的纯洁而深深震撼了 。 他说 : “我一定要娶你 。 ” 以后每逢周末李总都驱车来看吉爱 . 吉爱一见是他就 转身回去 。他给她带的点心和巧克力她也一样不要 , 她说这 里吃得比乡下好多了 。 冬天的一个下午 , 又有人来看吉爱了 。吉爱以为又是李 总 , 所以没精打采地朝那走 , 过去一看竟然是虎生 竺 虎生穿着布衣布裤 , 一双黑布棉鞋还是吉爱给他做的 , 他含着眼泪看着吉爱 , 想说几句表示歉意和爱意的话 , 可他 什么也说不出来 。 他等待吉爱给他一巴掌或骂他一顿 . 不料 吉爱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 虎生说 : “你怎么笑了 ? ” 吉爱说 : “笑你不早娶我 , 让我白白在这里耽误半年 。半 年我能在家做多少活呢 ? ” 虎生的心踏实了 。 他充满怜爱地看着这个有着银盘一 样圆脸的姑娘 , 看着她那圆圆的唇角 . 他说 : “半年后我来 接你回 乡成亲 。 ” “我都在这两个多月了 , 再过三个来月就能出去了 。 ”吉 爱说 : “你得抓紧置办结婚的东西了 。 ” “你想要啥? ” 虎生问 。 吉爱眼睛湿湿地看着虎生说 : “六块银盘 。 ” 迟子建 女 , 1 9 6 4 年出生于漠河 。 1 9 8 3 年从事 创作 . 至 今已发表作品二百余万字 。 主要作品有长篇 《树下 》《晨钟 响彻黄昏》, 小说集 《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 》《向着白 夜旅行》等 。 中国作协会员 , 一级作家 . 现从事专业创作 。 责任编辑 何 锐 一 9 一
/
本文档为【银盘】,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历史搜索

    清空历史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