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谈瓷之色春来江水绿如蓝_绿釉

.1 1日今天面对众多颜色的陶瓷 , 我们很容易忽视古代工匠与文人最初的愿望 , 那些出于本能的愿望实际上包含了 文学 �美学 �哲学等诸多含义 � 在陶瓷中, 釉色与纹饰为装饰的两大手法 , 前者比后者抽象 , 表达的内容复杂甚至玄妙 � 古人实际上一直在摸索 , 历朝历代所要表达的内容也未必一致, 所以让后人兴致盎然 � 本文标题出自: 唐 白居易 �忆江南�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汉代绿釉 西汉绿釉奋陶故博物荡院宫 绿釉与青釉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 绿釉是一种客观之 色 , 与青釉的主观之色出发点不同�绿釉尽可能地表达客 观事物 , 不做远离现实的追求 �绿釉的出现虽晚于青釉 , 但 它横空出世时青釉也不过仅是个涨袱中的婴儿 �在两千多 年前的汉朝 , 绿釉曾是陶瓷中最为漂亮悦目的颜色 , 真实 自然地表达了自己的追求� 绿釉一直属低温釉色 , 釉与胎的附着力不强 , 易剥落 , 所以绿釉长时间地占据殉葬及观赏陶瓷的地盘 , 未做日用 瓷广泛使用 �这曾使绿釉长久地徘徊在主流陶瓷之外 , 汉 唐至两宋 , 随处可见绿釉的踪影 , 但又不易长久而广泛地 抓住它 �绿釉像一个三线的明星 , 大戏上不了场 , 小戏又挑 不起大梁 � 但正是这一不尴不尬的位置 , 让绿釉久经磨练 , 最终 修成正果 �当历史终于给其机会时, 绿釉不卑不亢地走上 前台 , 既没眩 目之光彩 , 也没退缩之景象 , 一板一眼的念 白, 铿锵悦耳的唱腔 , 准确无误地拿捏 , 虽出场有限, 但也 博得满堂喝彩 � 汉代是个五彩缤纷的年代 �秦兵马俑的彩绘显然深刻 地影响汉代的审美 �在历年出土的秦汉彩绘俑中, 可见的颜 色就达十数种 , 只不过在地下埋藏千年的陶俑一旦面世, 在 氧化作用下 , 颜色马上会灰飞烟灭 , 留给我们无尽的遗憾 � 真实保留历史之色的还要靠釉色 �陶釉一旦烧结 , 颜 色历久弥新 , 时间多久都与初始状态一样 , 让我们有幸在 两千年之后与古人一同欣赏这人工之色� 汉绿釉曾霸占釉色舞台数百年之久 , 它的出现一改早 期素陶的面目, 又有别于原始青瓷暖昧的青涩 , 浓墨重彩 , 色彩饱和 , 以席卷之势遍及华夏大地� 这种饱满的绿色釉实际上是一场技术革命 , 科学的称 谓叫铅釉 , 它与铜掺杂呈现绿色 , 与铁掺杂呈现黄褐色 , 大 名鼎鼎的汉铅釉无非就这两种颜色 , 非绿即黄 , 非黄即绿 � 以目前出土情况看 , 绿釉明显多于黄釉 , 质量也好 � 但汉铅釉的起源尚不明确 , 有外来说和本土说两种� 铅釉在西汉早期尚无发现 , 由于文景之治的盛世 , 可能引 进 了铅釉外来技术 , 随后的汉武帝时期的汉绿釉始有发 0 7 9 绿彩与绿釉 北齐釉绿彩颈瓶长白河粹墓河博物藏南范土南院出 缪缪缪 舜叮截�了了崛 绿釉颈瓶隋长术馆藏本光美出日北齐黄釉绿彩四系罐河墓故博物藏南李云土院出宫 绿釉在汉 , 尤其在东汉遍及大江南北 , 作为汉代有名 的冥器 , 汉绿釉无所不包 , 像一支庞大的交响乐队演奏了 一组振聋发馈的乐曲, 这支交响曲雄浑丰富, 曲折动听, 但 在高潮迭起之时戛然而止 , 干脆利索地向观众谢了幕� 随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期间 , 很难寻觅单纯绿釉的影 子 , 它消逝得无踪影无痕迹 , 几百年之间甘于寂寞�我们不 能去问绿釉 , 为何风光了几百年 , 又沉溺了几百年呢 ? 绿 釉在告别舞台之后 , 什么原因使之坚定地不露头 , 也不改 变形象呢 ? 绿铅釉算不上瓷 , 算釉陶�强度不如瓷 , 故使用肯定不 如瓷�在生产力倒退 , 百姓生活品质下降的魏晋时期 , 战争 频繁 , 百业凋敝 , 手工业受挫;汉代的厚葬之风至三国得以 遏制 , 以观赏陪葬为主的汉绿釉显然会失去市场 �需求决 定供给�百姓的 �实 �的需求顶替了 �虚 �的需求 , 江南青瓷 恰好在这一时期完善起来 , 北方的白釉也在这一时期大有 进步 , 瓷之进步是釉陶的劲敌�当实虚不分的时候 , 一定是 经济拮据的时代 � 时至北齐 , 河南蹼阳李云墓(576年)出土的黄釉绿彩 四系罐(故宫博物院藏)上 �工匠羞羞答答地画了几笔艳丽 的绿色 , 清晰夺 目;安阳范粹墓出土的白釉长颈瓶 (河南博 物院藏)也被刷上醒 目的绿彩 �绿彩不是绿釉 , 装饰意图差 距很大 , 彩之装饰为画龙点睛 , 使之鲜活 ;色之装饰则全城 出动 , 形成声势�山雨欲来风满楼 , 北齐的绿彩很快会连成 一片 , 启动了隋唐绿釉早已绷紧的神经 �隋绿釉长颈瓶旧 本出光美术馆藏)全身通绿 , 提前登台, 将绿釉后五百年大 戏预热 � 0 8 1 �护嘎 叶状 , 与唐常见管状流不同 , 这种敞流明显受波斯金属器 影响 , 别具一格 �盛唐气象今除文字有载外 , 更多的是点点 滴滴存在于文化的证物之中�此瓶算是例证 , 造型西来 , 纹 样西来 , 却是中原之物 , 故有学者以为 , 盛唐景象并不偶 然 , 一方面归功于它的折衷 , 对魏晋以来混乱产生的文化 给予及时整合 ;另一方面得益于它的襟怀 , 兼收并蓄 , 汲取 百家之长 , 汇成一家之长 � 0 8 3 倒流壶绿釉贴花辽藏博物馆苗城县 绿釉辽�家社�款净水瓶藏物馆博百都 值得一提的是山西茵城出土的辽绿釉倒流壶(苗城县 博物馆藏), 贴花工艺与唐绿釉贴花长颈瓶近同, 壶盖宝珠 高顶, 台阶三层有致, 与壶身连为一体, 底部设一入水孔 , 短流 �此类倒流壶以五代耀州窑为最具代表 , 趣味性大于 实用性 �在辽国汉化路途中 , 汉族淫巧之器对契丹产生不 可抗拒的文化吸引, 此为典型例证� 净瓶为佛家专用 , 白釉为多 , 晚唐至五代及北宋 , 白釉 净瓶常见 , 黑釉亦截 而绿釉贴花净瓶 , 仅见北京密云辽代 塔基出土的这支(首都博物馆藏)�极为珍贵的是 , 此净瓶 刻 �杜家 �二字 , 可见香客之虔诚 �贴花工艺与倒流壶近似 , 缨洛莲花 , 从侧面反映了当时佛教的盛兴� 囊绿釉皮壶辽藏物馆复博观 0 8 5 :二尸 润顽玉 明代绿釉 德绿釉明宣壶卤德镇研所藏景瓷考古究陶 嘉靖瓜皮绿釉渣斗明故博物荡院宫 明初 , 景德镇曾试烧绿釉 , 但未获成功�景德镇出土的 宣德时期的卤壶的确有绿色, 色暗发黑 , 与同造型的红 �蓝 釉不可比拟 , 故传世品中不见绿釉作品 �直到明中叶, 才有 绿釉作品又出现 �嘉靖时期有绿釉渣斗 (故宫博物院藏), 色泽呈瓜皮色 , 故称 �瓜皮绿 �, 沿用至今 �明代绿釉品种单 一 , 绿色的表达也不积极 , 可以感到元明时期的人对客观 绿色的淡漠 , 不见追求�绿釉在明代星星点点 , 形不成任何 气候 � 0 8 9 清代绿釉 清康熙湖水绿釉暗花杯及盏托故博物荡院宫 复博物馆藏观 清康熙果绿釉雕蠕虎梅瓶苹 康熙中期以后 , 御窑厂 日益规范 , 郎廷极被派往景德 镇督窑 , 因其对红釉痴迷 , 创烧出红釉新品种 , 史称郎窑 红 �与郎窑红相映成趣的是郎窑绿 , 世珍罕见 �郎窑绿釉玻 璃质感强 , 开小碎冰片纹 , 俗称 �苍蝇翅 �, 形象但不悦耳 � 可能由于郎窑红名气过大 , 郎窑绿在历史的长河中就被淹 没了, 非专业人士不知其存在 � 瓜皮绿由明入清 , 自康熙朝烧造广泛 , 其绿色均匀沉 静 , 正派阳光 , 实物却与瓜皮之色大相径庭 �瓜皮绿素器为 多, 显然目的在于表现其色 , 不表现其他�康熙后期 , 又试 烧成功浅绿 , 又称 �湖水绿 �, 如一乱湖水, 故宫博物院藏一 套湖水绿花杯及盏托 , 精巧别致 , 应由御窑厂专为康熙皇 帝所制�还有诸如苹果绿 , 色泽青翠, 观复博物馆所藏苹果 绿雕璃虎梅瓶 , 为康熙一朝创新品种� 雍正一朝 , 由于雍正对颜色釉的偏爱 , 早期的年希尧 , 后期的唐英都不遗余力为取悦皇帝努力创新 �绿釉的品种 花样翻新 , 除传统的瓜皮绿外 , 湖水绿 �秋葵绿 �葱心绿 � 松石绿等等 , 衍生品种繁多, 并影响整个清朝�故宫博物院 所藏葱心绿缓带耳瓶 , 造型经典 , 凡瓷器主要品种 , 青花 � 粉彩 �青釉 �厂官釉等多有涉及 , 但葱心绿品种的缓带耳瓶 世所仅见 � 乾隆皇帝生活养尊处优 , 陶瓷品种至此达到顶峰 , 各 类釉色已呈现目不暇给之态 , 皇帝的审美再高亦有走向歧 途的危险 �松石绿镂空花篮是唐英为取悦皇帝烧造的淫巧 之作 , 工艺虽高 , 但 已脱离陶瓷的本质 , 变成纯粹的观赏 物 , 成为乾隆一朝独特的代表作品 � 0 9 0 习 本 清乾 隆 故傅物宫院赫 入飞 \l�犷 清雍正葱心绿釉缓带耳瓶故簿台物�荡陇 终语 绿釉的客观之色在陶瓷之路漫长的表达上一直不卑不 亢 , 许多时候亦有力不从心之感�陶瓷烧造中人们还是愿 意追求主观之色的表达 , 因而成全了青釉 , 使之成为陶瓷 家族最庞大的一支� 在绿与青之间 , 一客观一主观 , 一低温一高温 , 一观 赏一实用 , 从哲学层面 , 技术层面 , 美学层面 , 都恰到好处 地说明了人类文明进程中的同一事物的两面 �仔细思考 这两个方面 , 不仅对陶瓷能增加理解深度 , 更多的是对历 史 � 我们梦寐以求的成因 , 可能找到另一条思路 , 从而 让历史趋向真实�眺 0 9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