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红楼梦_苦闷的象征

山东社会科学 �双月刊 � 。。!年第∀期 # 总第∃ 期 � 《红楼梦》一苦闷的象征 王 宜 山 在西方、 叔本华 % 弗洛伊德 、 柏格森和克罗齐无疑是对现代艺术影响最大的四位哲学 & &一美学家% 柏 格森强调生命力的冲动 &一它对于社会环境的压抑的反抗 &一乃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根源 ∋ ‘ 弗洛伊德认为生命力的冲动 , 尤其在艺术创作中 , 在往以潜意识的形式现出来 ( 克罗齐据此对艺术的本质做了根本的解 释 , 指出 “艺术就是表现” ( 而叔本华则认为生命力与社会环境的矛盾 , 使人生无法摆 脱悲剧 的命 运 一一不是悲剧的事件 , 而是悲剧的人生 %二日本学者厨川白村 , 将有关的思想概括为一句话 , 即 ‘艺术是苦闷的象征” 。 � 整个西方现代文学对于传统文学的一个根本性转变 , 就是普遍自觉地超越了 “事件的表达” 和 “纯客 观的描述” , 而以象征的方式表现着人生的苦闷 � 这种艺术美学思想当然并非西方近代所独有。在中国 , 唐代的韩愈就说过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 人之放言也亦然 , 的话 。 晚明的李赞在指出文学创作只有 “发愤而作 ” , ‘诉心中之不平” , 才能具 有较高的思想价值的同时 , 更明确说明了文学家所采用的 “夺他人之酒杯 , 浇自己之垒块’ 的艺术表现方 式 � ! 然而, 非常奇怪的是 ∀ 当代许多红学家的研究却似乎有意排斥了上述美学思想的 ‘干扰” , 他们所侧 重的 , 仍然是作为事件的那 “现象 ” 的本身 , 对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以及作者的创作意识的推寻 , 则只不过 成为事件演进的结局 , 结论 。 因此 , 在被称为当代 ‘显学” 和 《红楼梦》研究中 , � 家族灭亡说 ” 、 “讥 失教说” 和 ‘悼红说” 仍然是其主流 , #一一就象二百年前一样 � 是 《红楼梦》本身不具备深刻的内涵 , 只不过是一部 ‘自然主义的杰作 ” 吗 ∃ 当然不是 � 《红楼梦》没有象西方长篇小说名著中那样 , 惯于对作品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做大量的 、 深入的 、 直接 的描写 % 然而 , 只要读者不为 “情节趣味 ” 所囿 , 就不难从它那饶有趣味的日常生活景象描写中 , 感知到 主人公贾宝玉丰富的心理活动 。 通过贾宝玉这一艺术形象 & 以及其它重要艺术形象 ∋ 的塑造 , 作者象征地 、 深刻地表现出他的精神的 苦闷 � ( � 生命力的冲动 按照柏格森的观点 , 生命力的冲动乃是人与生具有的本能 � 实际上 , 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 , 它还不断 渗透进后天的 、 精神的因素 。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将作品的主人公选定为一个少年 , 并且是生活在别有一洞天的 韶女儿国” 之 中的少年丁就特别突出了这种冲动的本能性 。 一 当然 , 贾宝玉不只是一个 “不谙世事的” 少年 , 他更是一个生命力特别活跃 、 情感特别丰富的少年 。 一% “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 。 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 , 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 , 见了星星月亮 , 不是长吁短叹 , 就是咕咕吹咪的 。 ” & )∗ 回 ∋ 一一 “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 , 他倒还安静些 , 纵然他没趣 , 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么儿出 气 , 咕哪一会子就完了 ( 若这一 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 , 他心里一乐 , 便生出多少事来 。 “ 《)圆� 诗社成立之时 , 诸人各起雅号 , 宝钗称宝玉为 “无事忙” , 就最概括地 、 形象地道出了宝玉性格的这 个突出特点 % 贾雨村听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 , 谓秉 “正邪相搏之气 ” 而生者 , “置于万万人中 , 其聪俊灵 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 , 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 , 则又从 “理论” 上对宝玉的特殊气 质做了说明 。 && , 一 ‘谁想静中生烦恼 , 忽一日不自在起来 , 这也不好 , 那也不好 , 出来进去只是闷闷的 % 园中那些 人多半是女孩儿 , 正在混沌世界 , 天真烂慢之时 , 坐卧不避 , 嬉笑无心 , 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 。 那宝玉 心内不自在 , 便懒在园内 , 只在外头鬼混 , 却又痴痴的 % ⋯⋯ ” � ∃) 回 � 对异性自然萌发的爱恋之心 , 是生命力冲动的主要表现之一 。 ∃ % 被压抑的痛苦 生命力愈是活跃 , 情感愈是丰富 , 当然也就愈是容易感受到被僵固的社会环境所压抑的痛苦 % 中国的封建社会 , 到了《红楼梦》写作的时代 , 已经绵延了两千余年 。 漫长的岁月 , 使政治上 、 思想 上的专制主义统治象越堆越高的坟丘一样越来越沉重 二 越来越冷酷 % 在这种无情的高压下 , 多少灵魂腐臭 了 , 多少灵魂麻木了 , 而这些腐臭的 、 麻木的灵魂所形成的泥沼 , 更使没有腐臭 、 没有麻木的灵魂倍感压 抑的痛苦 % 宝玉就是倍感压抑的痛苦的 、 没有腐臭没有麻木的灵魂中的一个 % & & &一 % 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 ∋ 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 , 早得与他交结 , ⋯⋯ ” � ∗ 回 � 宝玉初会秦钟 , 见其人品出众 , 心中怅然若失地感到的 , 就是行动不得自由的压抑 。 在赖大家的宴会上 , 宝玉把这种怨忿对柳湘莲明白地说了出来 ∋ “我只恨我夭天圈在家里 , 一点儿做 不得主 , 行动就有人知道 , 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 , 能说不能行 % ” �+∗ 回 � 凤姐的生日 , 宝玉不过私自出去了一会儿 , 家中就如玉,�−. 儿所说 , “再一会子不来 , 都反了 ” % “贾 母 、 王夫人都说他不知好歹 , ‘怎么也不说声就私自跑了 , 这还了得 / 明儿再这样 , 等老爷回家来 , 必告 诉他打你 / ’ ” �+ )回 �严酷的家族约束管制 , 却以疼爱翼护的形式表现出来 。这里暴露出中国封建教育的 严重保守性和虚伪性 。 正因为 “疼爱 ” 只不过是虚伪的形式 , 约束管制才是目的 % 本质 , 所以如果 “被教育者 ” 真地反抗这 种压制 , “教育者 ” 就会消失了平时虚伪的温情 , 显出野蛮冷酷的本相 % 只因为结交了戏子琪官 , 宝玉便 遭到贾政的毒打 , 给他一个严厉的教训 。 �)) 回 � 想要做的 , 不许你做 , 不愿做的 , 却又逼你去做 。 这是专制主义的同一性的两种表现 。 其中思想方面 的束缚压迫是最沉重的 。 “圣贤垂教” , 其实是 “无故生事 ” ( 八股制艺 , 不过是 “饵名钓禄之阶” 。 从这些故纸堆中散发出 腐朽的臭气 % 然而 , 这却是非得 “学而时习之” 不可的 。 于是 “读书” 成了宝玉最厌恶 、 最头痛 的 一 件 事 , 社会的黑暗 , 政治的腐败 , 使得官宦贵胃只能是国贼禄鬼之流 。 所以 , 宝玉 “懒于士大夫诸男 人 接 谈 , 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 ” � )0 回 � 。 然而 , “兴隆街的大爷来了 , 老爷叫二爷出去会 ” 的事是 不时会有的 , 宝玉虽然 “心中好不白在” , 却也只得勉强从命 。 � )∃ 回 � 除了自身 �生命力的冲动 �感受到的压抑之外 , 对于生活在周围的亲人 , 尤其是处于完全无权地位的 少女们 , 宝玉也看到和预感到他们的不幸 , 由于强烈的同情之心 , 使宝玉同样感受到沉重的压抑 。 在象征性的 “太虚幻境” , 宝玉看到的是 “朝啼” “晚怨” 诸司 , 读到的是 “堪伤 ” ‘可怜” 之词 , 听到的是 “终身误 ” “枉凝眉” 诸曲 , 闻到的是 “群劳碎” 之香 饮到的是 “千红一哭 ” 之茶 , 一穷们都在叙说着少女们的痛苦和悲哀 。 + ∀ 在现卖生活中, 木断发生的悲剧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1 秦钟沐钒的关芭匆2∋ 小红的幽怨 , 直至怡红院大劫 , 群芳凋蔽 ” ’ “ ’甚至贵为帝妃的元春 · 在 “烈火烹油 · 亲场面中 , 也只能 “忍悲强笑 ” , 掩不住悲戚戚 、 昏惨惨的不祥气氛 % 鸳着的困厄 , 龄官、 儿∋ ∋ 产 鲜花着锦之盛 ” 的省 当然 , 最为宝玉所关切的 , 还是与他朝夕相处 、 心心相印的黛玉 , 还是他与黛玉矢志不移 、 生命系之 的爱情 。 然而 , 也正是这个爱情 , 给他带来最多的苦恼 , 使他感到最沉重的压抑 。 宝玉的父亲贾政 , 曾经训责宝玉 ∋ “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 , 这会子又咳声叹气 。 你哪些还不 足 , 还不自在3 无故这样 , 却是为何 3 / · � ) )回 �有着优裕的生活条件的宝玉 , 却不满是, 时时生出烦 恼怨忿 , 这当然不是精神已近于僵枯的贾政所能理解的 。 其实 , 所有这一切 究竟因为什么 , 宝玉自己也还不能理解 。 他只是感到沉重的压抑 , 他只是感到深 深的苦闷 。 ) % 人与人的隔阂 封建专制不只形戍直接的压抑 , 它还使人与人之问产生隔阂 , 从而形成又一种严重的心理压抑 。 4 压道者及其爪牙与被压迫者处于恒常的敌对状态 。 俞者给予后者的 , 只有暴虐的奴役 , 残酷的掠夺 ( 后者给予前者的 , 只能是僧恨和反抗 。 在被压迫阶层内部 , 也迫于专制的淫威 , 或受 ·圣贤 , 礼教的愚弄 , 蒙蔽了本性 , 一而不能进行正常的 思想情感交流 从而产生了隔阂 。 有些人更屈服于专制势无 蜕化变质 , 充当了压迫者伪爪或 转向同其 他被医迫者敌对的位置 。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 ” 一一少女皆美的思想 , 其实是少年宝主的一种幼稚幻想 。 在 “女儿世界” 中同 样有着是非着恶的对立 , 有着真伪美丑的差异 。 在黑暗冷酷的专制势力的压迫下 , “女儿” 中的二部分同 样不可避免地要变质 , 堕落 。 ‘ 象薛宝钗 、 花袭人这样的人 , 虽然不至于象须眉浊物为。样赤裸裸地表现出她 们的贵欲 , 她们的凶狠 , 然而正因为具有较大的欺骗性 , 才更令人难防地产生茁她们助穿为虐的 罪 恶 作 用 。 钗袭乏流已成为大观园中的 “异己者 ” , 即使将她们排出不论 , 在这个小天地内部的一般成员之间 , 也存有这样或那样的隔阂 · “ 宝玉诚心诚意到梨香院请龄官唱支曲子 , 不料龄官却非别的嬉笑未避的女孩子可比 , 竟正色 拒 绝 了 他 。 圣宝 ·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厌弃 , 自己便仙仙地红了脸 , 只得出来了 。 · 以致回到怡红院还是若有所 失 , “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 ” � )0 回 � 怡红院的丫头小红 , 生得干净俏丽 , 伶俐乖巧 , 却从来未能递茶递水, 拿东拿西 , 做点眼前的事 。 偶 尔给宝那」了一杯茶 , 便受到秋纹 、 碧痕的奚落 。 后来又因替凤姐传话取物 , 遭到晴雯 、 琦霞等 人 的 嘲 笑 。 �∃+ 回 ∃∗ 回 � 睛雯 、 秋纹等人都能友好相处 , 却独容不得小红 , 存在着近平无理的隔阂 。 进乙步看 , 即使在嬉笑不避 、 友好相处药人们之间 , 也未必能够知心解意 。 ’ 宝钗生辰 , 因戏班作小旦的长得象黛玉 , 湘云宜说了出来 , ‘宝玉怕湘云黛玉二人因此生嫌隙 , 从中调 合 , 不想不但未调合成功 , 反而落了两处的责怪。 材因此越想越无趣 , 再细想来 , 目下不过这两个人 , 尚 未应酬妥协 , 将来犹欲何为 3 ” 因而大大灰心 。 � ∃∃ 回 � 再进一步看 , 即使肺腑相交 、 生命系之的恋人 , 也难达到真正的贴然无间 。 ‘ 宝玉自幼同薰玉耳鬓断爵 , 心情栩对 , 。 早存了‘段心享 只 不好说出来 , 故每银或喜或恕 , 变尽法 子嘟户试探 。 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 , 电每用假情试探 。 爪一 � ∋ 。回 � 以致二人原本二心 , 反 成二心 , 欲求亲近二反而疏远 。 启来鼠经索工二尤胆恤拆肺腑 � ) ∋ 问 � 气人友帕−乙主, 、沐夏宜相机弃, 黛 玉终究未能完全放心得下 。 �+ ∀回 � +0 为什么人们之间的情感如此难以沟通 , 人们之间的关系如此难以协调 , 甚至连最亲爱的人也不能完全 消除隔阂 3 少年的宝玉还不能理解 。 他只是感到沉重的压抑 , 他只是感到深深的苦闷 。 男 + , 存在的孤独 宝玉的苦闷是特别活跃的生命力受到极端专制的黑暗社会的压抑而产生的苦闷 , 是腐朽 、 僵固的社会 中最先觉悟者的苦闷 。 宝玉是太热情 、 太纯真了 , 竞象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 。 他感到可怕的孤独 。 对于窒息了灵魂 , 鬼域一般地去做那富贵荣华梦的须眉浊物 , 宝玉有的只是鄙恶 。 一一 “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 ⋯⋯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 ” � ∃回 � 一一 “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 。 因有这个呆念在心 , 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浊物可有可 无。 ” � ∃ 5回 � 一一 “宝玉道 ∋ “ ‘罢 , 罢 , 我也不敢称 “雅 ” , 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 , 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 。 ’ ” � ) ∃回 � 一一 “ ·一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 ‘ 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 , 亦未解得愁闷 。 贾母等如何谢恩 , 如 何回家 , 亲朋如何来庆贺 , 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 , 众人如何得意 , 独他一个皆视有 若 无 , 毫 不 曾介 意 。 ” � ∃ 0回 � 然而 , 几千年的专制 “文明 ” , 使得是非颠倒 , 美丑混淆。 在专制奴役下甸甸求生存的 沽名 乞 禄 之 徒 , 即以专制主义的 “圣贤之教 ” 替自己遮羞 , 反而对自邮勺精神大加嘲笑了 。 一一 “无故寻愁觅恨 , 有时似傻如狂 。 纵然生得好皮囊 , 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 , 愚顽怕读文 章 。 行为偏僻性乖张 , 那管世人诽谤 。 “富贵不知乐业 , 贫穷难耐凄凉 。 可怜辜负好时光 , 于国于家无望 。 天下无能第一 , 古今不肖无 双 。 寄言纵挎与膏粱 , 莫效此儿形状 / ” � )回 � 正直 、 热情 、 聪慧的宝玉 , 成了狂人眼中的狂人 , 蠢物眼中的蠢物 。 贾母给宝钗做生 日时 , 宝玉听了 《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一出戏中的 《寄生草》一曲 , “喜 的 拍 膝画 圈 , 赞赏不 已” 。 后因与黛玉 、 湘云赌气 , 大发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 之叹 。 �∃∃ 回 � 这些地方 , 很可以 看出宝玉平时竭力隐藏着和想遗忘掉的孤独感 , 实则巳达到一触即发的程度 。 ∀ % 空虚和绝望 先觉者的孤独 , 同时给宝玉带来了更可怕的空虚和绝型 。 宝玉坚定地背离了他的阶级 、 他的家庭给他规定好了的 “立身扬名” 、 “光宗耀祖 ” 的人生 道 路 , 一一他决不会去入了自己深表鄙恶的国贼禄鬼之流 。 然而 , 可悲的是 , 在否定了旧的人生道路之后 , 却找 不到可以肯定的 、 理想的人生道路 。 情感如此丰富 、 生命力如此活跃的宝玉 , 却只能每天在 “无所事事 ” 中打发日子 。 一一 “那年周岁时 , 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 , 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 , 与他抓取 。 谁知他 一概不取 , 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 。 政老爹便大怒了 , 说 ∋ ‘将来酒色之徒耳 / ’ 因此便不大喜悦 。 ” � ∃ 回 � 宝玉从小的绰号 ∋ “混世魔王 ” � )回 � , “绛洞花主 ” �)∗ 回 � 。 还有后来宝钗 给取 的 “雅 一号” ∋ “无事忙” 、 “富贵闲人” � )∗ 回 � 。 更为可怕的是 , 宝玉也没有看到未来的希望 。 他所能预见到的未来 ,只是生活中美好事物的必然消逝 。 一一 “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 , 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 , 宁不心碎肠断 / · ·⋯且自身尚不知 何 在 何 往 , 则斯处 、 斯园 、 斯花 、 斯柳 , 又不知当属谁姓矣 / 因此一而了二 , 二而三 , 反复推求了去 , 真不知此时 此际欲为何等蠢物 , 杳无所知 , 逃太造 , 出尘网 , 使可解释这段悲伤 。 · ·⋯户 � ∃ 6 回 � 一一 “尤氏道 ∋ ‘谁都象你 , 真是一心无挂碍 , 只知道和姊妹们顽笑 , 饿了吃 , 困了睡 , 再过几年 , + ∗ 不过还是这样 , 一点后事也不虑 。 ’ 宝玉笑道 ∋ ‘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算一 日, 死了就完了 , 什么后事 不后事 / ’ ” � ∗ 回 � &一一 “只求你们同看着我 , 守着我 , 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 , & &一飞灰还不好 , 灰还有形有迹 , 还有 知识 , & &一等我化成一股轻烟 , 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 , 你们也管不得我 , 我也顾不得你们了 。 那 时 凭 我 去 , 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 ” � 7回 � 这空虚 、 绝望的情绪产生于精神的压抑 , 又使压抑变得更为沉重 。 0 % 从社会隐遁 充满了生活欲望的贾宝玉 , 在专制压抑下感到可怕的孤独和空虚 , 对这个社会已完全绝望 。 但是 , 他 并没有因此完全颓废 。 与叔本华等入 “欲望即痛苦” 的认识不同 , 宝玉是从是非善恶美丑的角度来认 识生 活的 。 压抑 、 苦闷 、 孤独 、 空虚和绝望 , 都是丑恶可僧的专制社会所造成的 , 宝玉希望能够通过脱离这个 社会来摆脱它们 。 这就是许多哲人曾经选择了的隐遁的生活方式 。 不过 , 宝玉的隐遁方式是非常奇特的 ∋ 他不 是 通 过 “清心寡欲 ” 的自我克制功夫得到精神上的自我满足 ( 相反 , 他更把满腔热情倾注在那些纯洁可爱的少女 们的身上 。 一一 “宝玉自进花园以来 , 心满意足 , 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 。 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 , 或读书 , 或写字 , 或弹琴下棋 , 作画吟诗 , 以致描莺刺凤 , 斗草答花 , 低吟悄唱 , 拆字猜枚 , 无所不至 , 倒也十分 快乐 。 ” � ∃ )回 � 宝玉生辰 , 群芳宴庆 。 “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 , 没了管束 , 便任意取乐 。 呼三喝四 , 喊 七 叫 八 。 满厅中红飞翠舞 , 玉动珠摇 , 真是十分热闹 。 ” 不仅性格开朗的史湘云公然醉卧在芍药丛中的青石板 凳上 , 连 “代理总监 ” 的李统 、 探春 、 宝钗也一反常态 , 忘乎所以地调笑起来 。 � 0 ∃ 、 0) 回 � 这就是脱离了社会 , 退缩在大观园 “女儿国” 中的隐士的贾宝玉 。 退缩 , 隐遁 , 是社会压抑无法抗拒⋯的结果 , 所以本质上是消极的 , 可悲的 。 不过 , 假如社会允许宝玉平静地隐遁在大观园这别一洞天中 , 那么象宝玉自己所说的 , “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 ” , 他的苦闷也许就不再那么深重 。 然而 , 牢笼之内是不会有真正的自由的 。 大观园 “女儿国” 并没有脱离这个黑暗社会而真正 独 立 的 能力 。 在这个 “花招绣带 , 柳拂香风 ” 的别一洞天里 , 封建专制势力同样伸长着它的魔爪 , 冷酷地施加着 压抑 , 造成着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 宝玉的隐遁生活不但不能够遂心 , 一 二一不但不能够真正 “超脱” , 不 但 不能够摆脱压抑 、 孤独和空虚的苦闷 , 而且怡红院大劫的淫风浊雨的 “突然” 袭击 , 更使这个梦想比预感 的还要早得多地就遭到了彻底的破灭 。 了% 亲爱者的生离死别 所谓悲剧 , 最惨痛的当然是亲爱者的生离死别 。 这是社会最无情的倾轧 , 希望最彻底的丧失。 & 一 “宝玉⋯ ⋯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 , 连忙翻身爬起来 , 只觉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 , 哇的一声 , 直奔出一 口血来 。 ” � ) 回 � & &一 “秦钟既死 , 宝玉痛若不 已 , 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 , 归时犹是 ∋ 凄恻哀痛 。 ” � ∗ 回 � 后来宝玉更因 “冷遁了柳湘莲 , 剑勿8了尤小妹 , 金逝了尤二姐 , 气病了柳五儿 , 连连接接 , 闲 愁 胡 限 , 一重不了一重添 。 弄得情色若痴 , 语言常乱 , 似染怔忡之疾 。 ” � ∗5 回 � 这是对宝玉生离死别的苦闷的几次渲染 。 晴雯横遭迫害 、 含恨天逝之后 , 宝玉所作 《芙蓉女儿诛 》, 悲痛至极 , 按文情文理应是由黛玉 �未写 出的夭逝 �而起 , 所以它实则是祭悼黛玉的诛文的假借 , 表达了宝玉最沉重的生离死别的痛苦 。 这是莫大的痛苦 。 在惨痛之中 , 宝玉彻底醒悟了 。 以前为虚伪的温情的纱幕所掩饰的家庭生活 , 现在 暴露出它的冷酷的真象 。 是非曲直 、 善恶头丑现在都这样清晰地呈现在宝玉的面前 。 合% 彻悟和控诉 现在 , 宝玉清醒地认识到 , 这个社会 , 包括他在很长时间内对之抱有幻想和依恋之情的大家庭 , 对他 意味着什么 , & & 一压抑 , 导致他的生命于毁灭的无情的压抑 , 如是而已 。 现在 , 生活不再掩饰地呈现出一 派凄凉 、 恐怖的景象 ∋ 尔乃西风古寺 , 淹滞青麟 ( 落 日荒丘 , 零星白骨。 揪偷飒飒 , 蓬艾萧萧 。 隔雾犷以啼猿 , 绕 烟脸而泣鬼 。 ⋯ ⋯ � ∗6 回 � 但是这并不是生活的本象 , 它只是生活被黑暗的社会所毁坏了的景象 。 所以 , 痛苦和悲哀并没有夺去宝玉 的生活热情 , 并没有夺去宝玉的生活勇气。 宝玉彻底否定的 , 只是这专制的 , 黑暗的社会 , 丑 恶 的 “屑小” , 而不是理应美好的生活本身 。 否定的结果是控诉 , 是抗争 , 而不是颓废 ∋ 鸣呼 / 固鬼域之为灾 , 岂神灵而亦妒 / 钳主皮奴之 口 , 讨岂从宽 ( 剖悍妇之心 , 忿犹未释 ∋ ⋯⋯ �∗ 0回 � 曹雪芹不是叔本华 。 以上我们通过对主人公贾宝玉生活形象的 , 对 《红楼梦 》所表现的人生苦闷 一 它的艺术精神本 质 &一做了揭示 。 我们既然借用了厨川白村 《苦闷的象征 》的名 , 就不妨再引述一下这本书中很精采的 三节话 , 以作为本文的结束 。 生命力受了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抵 , 而其表现法乃是广义的象征主义 。 我们的生活愈不肤浅 , 愈深 , 便比照着这深 , 生命力愈盛 , 便比照着这盛 , 这苦恼也不得不 愈加其烈。 在伏在心的深处的内底生活 , 即无意识心理的底里 , 是蓄积着极痛烈而且深刻的许多 伤害的 。 一面体验着这样的苦闷 , 一面参与着悲惨的战斗 , 向人生的道路进行的时候 , 我们就或 呻 , 或叫 , 或怨噬 , 或号泣 , 而同时也常有自己陶醉在奏凯的欢乐和赞美里的事 。 这发出来的声 音 , 就是文艺 。 对于人生 , 有着极强的爱慕和执著 , 至于虽然负了重伤 , 流着血 , 苦闷着 , 悲哀 着 , 然而放不下 , 忘不掉的时候 , 在这时候 , 人类所发出来的诅咒 、 愤激 、 赞叹 、 企慕 、 欢呼的 声音 , 不就是文艺么 3 在这样的意义上 , 文艺就是朝着真善美的理想 , 追赶向上的一路的生命的 进行曲 , 也是进军的喇叭 。 响亮的阂远的那声音 , 有着贯天地动百世的伟力的所以就在此 。 人生的大苦患 , 大苦恼 , 正如在梦中 , 欲望便打扮改装着出来似的 , 在文艺作品上 , 则身上 裹了自然和人生的各种事象而出现 。 以为这不过是外底事象的忠实的描写和再现 , 那是谬误的皮 相之见 。 由此看来 , 如果认为 《红楼梦》作者的苦闷即在于所描写的事实一一家族的衰败 , 象猜谜一样地去猜 作品中 “隐藏着的史实 ” , 这种观点不尤其是 “谬误的皮相之见” 么 3�作者单位 ∋ 济南市汽车修配厂 � 注 ∋ � 厨川 白村 && 苦 闷的象征 》, 有奇迅的旧 译本 。 韩愈 《送孟东野 序》 。 + 李货《杂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