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尽意与美感经验的特殊性

头活水。 但是 , 文学批评思维学是文学学与思维种学的 交叉学科 , 从本质上看 , 它是一门文艺新学科 ; 而 从思维兔度看 , 它也是思维科学的一个分支 , 因为 文学批评思维毕竟是人类思维活动之一种 。 如今整 个科学界 , 包括白然科学与社会科学 , 都觉察到了 研究人类 自身 的重要性与迫切性。 这就使得思维科 学具有辉煌的发展前景和强烈的时代精神。 站在这 个高度来看取文学批评思维学 , 我们完全可 以这样 说 , 它的建立 , 不仅是文艺学领域内的发展趋势 , 而且还是整个科学海洋的潮汐作用使然 。 严格地说 , 文学批评思维学并不研究文学批评 本身 , 而是研究文学批评的思维方式 , 文学批评思 维方式是它的重要研究对象 , 从这个意义上甚至可 以说 , 这是一门关于文学批评思维方式 的科学 。 因 之 , 我们将直接总结出文学批评基本 的思维方式 , 其劳动规律 , 阐明其优劣利弊 , 使人们开阔眼 界 , 从而通过鉴别 、 认同 、 比较和选择米提高思维 质量 。 文学批评思纬绮舌动是在由思维路线联接的思维 主体与思维对象之间展开的 , 据此可以列 出文学批 评的十对基本思维方式 。 在思维主体方面 , 根据思维主体所选择的 , 相 对于思维对象的方向和位置 , 分出无我思维与有我 思维 , 忿客思维与微观思维 , 根据思维主体的思维 意向 , 多鞠如趋}虱思维与求异思维 , 还原思维与系统 思维 。 在思维对象方面, 根据思维主体是否对批评对 象进行直观化处理 , 分出概念思维与模型思维; 根 据批评者如何对批评对象的构成要素进行增减或重 组 , 分出联合思维与分离思维 。 在思维路线方面 , 根据思维路线是单线还是复 线 , 分出平向思维与侧向思维; 根据思维路线是发 散还是集中 , 分出辐射思维与辐集思维 ; 根据思维 路线 的方向 , 分 出顺向思维与逆向思维卜 根据思维 有无明晰的路线 , 分出循序思维与直接思维 。 其中 循序思维是一种思维类型 , 包括除直接思维而外 的 19种思维方式 , 而直接思维在本中代了另一种 思维类型—无序思维 。围绕思维方式 , 还将涉及文学批评 的思维品质、 思维过程 、 思维规律 、 思维的非智力因素以及思维 场等间题 。 〔本文为专著《文学批评思维学》 中的一部 分 。 作者工作单位 : 江西师范大学。〕 言 不 尽 意 与 美 感 经 验 的 特 殊 性 陶 东 风 r .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 , 但正是作家—语言大帅们常常感到 “言不尽意”的痛苦 。 于是产生 了一种贬 低“言”而抬高“意 ”的观念 。 这在中国古代有老子 、 庄子 、 王弼等 , 在西方何尝没有 ? 尼采认为 : 语言 文字为可落言签的凡庸事物而设 , 所 以 “开 口便俗 ,,: 斯宾诺莎说过 , 文字是众多而 巨大的迷误之源 (tlie Cau s e o f m a n y a n d g r e a t e r r e r) ; 歌德断 言 : 事 物的真实的特殊性质非笔舌所能传达 ; 席勒相信 : “脱灵魂而有言说 , 言说已非灵魂” (参见钱钟书《管 锥篇》卷二 、 4 0 7 、 408 、 4 5 5页等处 )。 但贬“言”崇“意 ” 不是办法 , 重要的是探究 “言 不尽意”的源涸 , 尤其是为什么文学家的语言痛若特 别强烈 、 文学语言“言不尽意”的现象特别普遍这个 饶有趣味的问题 。 中国古代哲人 已看到了语言与人类经验的层次 和形态之间的关系 。 当庄子说 : “语之所贵者意也。 意有所随 , 意之所随者 , 不可 以言俗也” (《庄子 · 天道》) 时 , 似乎已感到一般的“意”与 “意之所随”的 那个更神秘莫测的东西(可能是恍兮惚兮的“道”吧) 不是一个层次的 。 三国时的荀或认为: “盖理 之 微 者 , 非物象之所举也 。 今称立象以尽意 , 此非通于 意外者也 ; 系辞焉 以尽言 , 此非言乎系表者也 。 斯 则象外之意 , 系表之言 , 固蕴而不 出 矣 。 ” (《三 国 志 · 魏志 · 荀成传》)。 这段话是继承了王弼“象”也 城 气 不能尽谙帕列豁想而来。 月倒亘语言 , 即便赓罗爱” , 对 于“理之微者”来说也是无祛充分传达的。 言下之意 是 : “理 ”中也可以为两类 , 一种是精挑难盲的理 , 它不能用象更不能用语言弘来传达 ; 另一种是浅显简 单的理 , 它是可以用象来穷尽的。 那么这精微的理 是什么昵 ? 从下文看 , 似乎与“象外之意 ”有关 , 这 一思想对后代美学的影响是十分重大的 , 因为后人 讲文学语言言不尽意的特点往往也是从意的精微和 象外之意入手的。 相似的言论还见于梁 代 佛 徒 慧 皎。 他说 : “夫至理无言 , 玄致幽寂 。 幽寂故心行处 断, 无言故言语路绝” (《高僧传 · 义解论》) 。 又孔 款达注《周易》“言不尽意 ”之说时 , 认为 “意有深邃 委曲, 非言可写 , 是言不尽意 ” 〔《周 易 正 义 · 卷 七》) 。 这些言论的重要性是在于注意到了人类意识 经验的层次 。 人类的意识的确分为不同的层次 , 弗 洛伊德把它分为意识 、 潜意识 、 无意识三层 。 如果 说人类经验中的那些明晰简单的意识层次上的经验 比较容易传达 , 也比较少有“言不尽意 ”的现象 ; 那 么朦胧飘忽、 复杂多变 、 来去无踪的下意识 、 无意 识经验 , 则很难用语言来穷尽或完美地表现出来 。 郎便是主张语言是通向思维的唯一途径的萨王 尔 , 也承认 : “思维的符号表达有时会跑出意识的边缘之 外 , 所以就某种类型的人的心理来说 , 会感到一种 非语言的思维之流 , 这倒也是相对可以辩护 的” (《语 言论》14 页) 。 萨王尔还认为 : 人的所以认为可不用 语言思维 , 是因为没能看到“思维”和 “印象” 的区 别 。 可见 , 萨王尔也认识到了经验的不同层次与语 言的不 同的关系 。 严格意义上的理性科学思维离不 开语言 , 而一些瞬时印象 、 一股潜意识流程 , 则可 以超语言而存在 。 受精神分析影响但又对之加 以改 造的拉康认为 : 语言结构和人的意识结构 、 人格结 构之间有一种对应关系 , 图示如下 : 能指 (S ) _ 表层 _ 显梦 _ 意识 _ 超我 所指 (S) 深层 隐梦 无意识 本我 拉康的观点显然是综合了索绪尔 、 乔姆斯基和 弗洛伊德的理论而来 。 他认为 , 语言操作如梦的操 作 , 运用了 “移置 ”的手法把隐梦 以显梦的形式表现 出米。 因而释梦的工作就是从显梦深入到隐梦 。 语 言类此 , 它的表层也就是能指的字面 意义 , 仅是人 的心理活动的表层 , 而深层的所指则隐藏起来了。 所以在表示的符号(能指)和被表示的意义之间 , 在 明显的感觉到的物质特号成分和隐藏的意义之间 , 其关系仅仅是一种暗示 , 甚而至于毫无关系。 被表 示的东西总是作为“言外之意 ”而不能直接把握。 (参 呀《马 ;公思主义对佛铬俩德主义的批判》) 。 而审美经验非常接近于无意识 、 隐梦 、 深层 的 经验 , 也即是那些复杂的、 瞬时的 、 直觉性印象性 的经验(所谓 “理理微者”与此类似 ) ; 正是这种复杂 性造成了文学活动中“言不尽意”的现象较科学活动 为普遍的重要原因 。 当代符号哲学大师卡西尔充分 看到了这点: “我们的审美知觉比起我们的普通的感 官知觉来更为多样化 , 并且属于一个更为复杂的层 次。 在感官知觉中 , 我们总是满足于认识我们周围 事物中的一些共同不变的特征 。 审美经验则是无可 比拟地丰富 : 它孕育着在普通感觉经验中永远不可 能实现的无限的可能性 ” (《人论》18 理页) 。 普通的 感官知觉是人类认知活动中的知觉 , 它满足于认识 事物的不变的共同的特征 , 与此和对应的普通语言 也就有 了意义的相对稳定性 , 单一 胜和清晰性 (详 下) ; 而审美的知觉经验则是无限复杂和丰富的 , 语 言无论如何无法穷尽它 。 这一方面导致文学家为此 而 创造另一种情感语言或叫文学评言 ; 另一方面导 致文学语言中有 “言不尽意” 和 “言外之意” 的现 象 。 那么 , 审美经验的复杂性和不可言传性究竟表 现在哪些地方 呢? 是什云导致了审美经验和一般经 验以及文学语言与普通语言的区别呢 ? 对此 , 严羽 的《沧浪诗话》有精彩 的分析 。 严羽有感于当时 “以 文字 为诗 , 以才 学为诗 ”的风尚 , 月确地提 出 : “诗 有别材 , 非养书也 ; 诗有别趣 , 湘一 发理也” 的大胆 而 响亮的 口号 。 ‘踢吐趣 ” 、 “别材”印实质内容是 : 诗 是表情的 : “诗者 , 吟咏情性也” , 因此 , 诗的语言 当以“不涉理路 、 不落言签 ”为上 。 所谓不涉理路 , 就是说诗的语言不是推理性语言 , 不关乎逻辑的形 式 ; “不落言鉴” , 就是诗的语言不能简单地指涉一 个概念 , 不能落入概念的牢房 , 语言的所指应当是 多元的 、 无限丰富的、 灵活的 (这也是新批评和结 构主义 、 符号学美学所热衷的话题 , 详下 )。这样 , 诗的美感才能达到象盛唐诗人的作品那样 “惟在兴 趣 , 羚羊挂角 , 无迹可求 。 故其妙处莹彻玲珑 , 不 可凑泊 , 如空中之音 , 相中之色 , 水中之 月 , 镜中之 象 , 言有穷而意无穷” 。严羽十分出色地解释了美感 , 卫别· ‘ 经验的情绪性、 文学语言的表情性 、 文学语言 “言 有.尽而意无穷”这三者之 间的内在联系 。 科学语言或普通语言与文学语言的区别 (或叫 语言的科学用途与文学用途的区别) 在于它 的表情 性 , 这是为西方许多学者所反复强调 的。 布鲁克斯 和沃沦合著的《现代修辞学》中说 : “我们不仅思考事 物 , 我们还感受事物 , 语言是这 种 感 受 的 基 础” (价o o k 。 a n d W a r r e n : : M o d e’r n R h e to r ie , , 英 文 版 , 4 页) , 苏珊 · 朗格认为 : “艺术的意义是 一种 想象出来的情感和情绪”伙艺术问题》1 09页) 。 人类 的情感是不能用推理性符号和普通语言表现的 , 所 以才创造了另一种符号—艺术符号 , 它是人类情感的“表现性形式 ” 。 布拉格学派认为 : “当语言用来 传达信息时 , 它的认知或指称功能就发生作用 , 当 语言用来表明的说话人或作家的情感或态度时 , 它 的表达的或情感 的功能就显示出来 ” , 而且 “为语言 的表达方面占支配地位时 , 语言便是被人们以 ‘诗 歌的 ’或 ‘美学 的’方式加 以使用 ” (霍克斯 : 《结构主 义与符号学》74 页) 。 这是从语言的功能来分析语言 的指标功能和表达情感的功能 。 指称功能就是指语 言的物质形式 (能指)指称客观世界或客观世界在人 的头脑中形成的概念 ; 而语言的表情功能则不具备 这种外指性 , 而是自我指向性的 。 著名分 析 美 学 家、 新批评派的开 山祖师理查兹 (Ri ch a r d s)在他的 名著《文学批评原理》中区别 了语言的两种用途 。 一 种是“提供资料”的科学语言 , 另一种是 “表现情感” 的诗歌语言 。 他说 : “一个陈述可以为了指涉 (r e fe 一 r . n c e) 的缘故而彼使用 , 不管这种陈述所产生 的指 涉是真还是假 。 这是语言的科 学 用 途 (S ci en tific u se o f la n g u a g e ) 。 但陈述也可能为了它引出的 指 涉所产生的情绪和态度而被使用 , 这是语言的情感 的用途 (e m o tiv e u s e o f la n g u a g e ) 。 这个区别 一 旦被明确把握 , 就是简单明了的 。 我们或是因为词 语有助于指涉而使用词语 , 或者是为了与词语相伴 随 的情感和态度而使用它 们 。 ” (T h e P ri n e iPle o f L ite r a r y c r it isi sm , 英文 2 版 , 伦敦 , 192 6 , 2 67一 26 8页) 。 对于情感的 目的来说 , 逻辑的安排是不必 要的 , 它可能而且常常的确就是一种障碍 。 ” (同上 书 , 26 8页) 。 理查兹和奥格登合著《意义的意义》一 书还谈到美的语言没有所指 的客体 , 所以它不是符 号 (此处意同“科学语言”而是情感语言 , 它不是陈 述 , 而是 “拟陈 述 ” (参见C . K . o g d en a nd I. A. R ie h a r d s : 《T h e M e a n in g o f M e a n in g 》 , 纽约 。 193 6 , 1 0一12 页) 。 这些思想和苏珊 . 朗格把 艺术 符号作为一种特殊的情感表现性形式是一致的 。 科学语言和文学语言的这种 区别 (或叫语言的 科学用法和情感用法的区别 ) 是十分重要的 。 因为 科学语言是有实际所指对象而且是可证实的 , 它要 求准确 , 所指和能指的关系是一对一的简单明晰的 关系 , 很少或不可能有言不尽意 、 言外之意 。 ‘仑还 力求消除语言的多义性(利科尔 : 《言语的力量 : 科 学与诗歌》、 详下) 。 而情感语言所表现的是人类的 情感 , 而情感是复杂的 、 多义的 , 特别是文学艺术 所表现的审美情感 (详见上文 ) 。 这样 , 文学语言就 势必表现出多度的多义性和言不尽意的现象 , 这种 现象近似于杜夫海纳所说的 “意指的暖昧性 ” : “意 指的暖昧性来自这种情况 : 一个能指可 以认为无意 义 , 也可 以根据完全不 同的陈述加以解释” , “艺术 确实有代码 , 但这种代码既不是确定的 , 也不是严 格 的 , 尤其是它只在审美实在的周围 , 在观众的经 验和创作者的行为中起作用” (《美学与哲学》) 。 在 中菌古代文论中 , 这种 “暖昧性”往往被称为“隐”、 “重旨”等。 刘腮: “隐也者 , 文外之重后也” 、 “夫隐 之为体 , 义生之外"( 《文心雕龙 。 隐秀》) , 皎然 : “两 重意以上 , 皆文外之看派代诗式》) 。 “隐”、 “两重意以上”、 “义生夕乡卜”都有锁甲跳 出和超越语言的所指和能指 的单一固定关系 , 而这 是以打破语言的指称客观世界或概念的 、 以语 言的表情性为前提的 。 人类的情感生活生生不息 、 流动不居 、 瞬息万变 、 朦胧迷离 , 而文学语店当然 也是“言不尽意 ” 、 “意外有意 ”、 “言有尽而意无穷” 了。 , . 〔原文题为 《言不尽意与文学语言的憾觉性》, 约 1 64 0。字 ,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 生。〕 二 肠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