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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为爱而生》[伊能静]

2012-04-12 43页 pdf 1MB 6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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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为爱而生》[伊能静] 1 / 43 为爱而生 作者:伊能静 为情所苦 在雅典的最后一夜我写完了将近四千多字的小说。好久,我都没有写小说了,所以这次写完后,自己竟然感到 一阵虚脱,而且哭得眼睛都微微地生疼。 为自己的作品掉眼泪,连自己都觉得笑死人。可是,当《钢琴师》的音乐在我耳畔响着时,我忽然感到一种人 世的苦痛被爱纠结,仿佛人类被下了诅咒似的,都必须为爱而伤心。 来希腊虽然是为了工作,可是俗气的带了好多关于希腊。罗马神话传说的书籍。每晚,工作完毕后,大伙去吃 晚餐,我就留在下榻的...
散文《为爱而生》[伊能静]
1 / 43 为爱而生 作者:伊能静 为情所苦 在雅典的最后一夜我写完了将近四千多字的小说。好久,我都没有写小说了,所以这次写完后,自己竟然感到 一阵虚脱,而且哭得眼睛都微微地生疼。 为自己的作品掉眼泪,连自己都觉得笑死人。可是,当《钢琴师》的音乐在我耳畔响着时,我忽然感到一种人 世的苦痛被爱纠结,仿佛人类被下了诅咒似的,都必须为爱而伤心。 来希腊虽然是为了工作,可是俗气的带了好多关于希腊。罗马神话传说的书籍。每晚,工作完毕后,大伙去吃 晚餐,我就留在下榻的饭店看书,然后早早睡去。 最令我震撼的故事是《美蒂亚》。美蒂亚爱上了异族的男子,为了他,她逃离自己的国家,她的父王震怒,要 她的兄弟去将她讨回。为了爱情,美蒂亚只好谋害了亲生的兄长,并且在流亡了长久的岁月后,才终于安定下来。 但美蒂亚渐渐老了,虽为她的男人生了两个子女,却仍逃不过失宠的命运。这个曾经对天发下誓愿的男人,不 顾一切想娶那肯将王位继让给他的贵族之女。为了爱的背信,美蒂亚缝制了有毒的婚纱,给他新宠的未婚妻穿上, 毒液夺去了公主的生命又沾上了国王的身躯。而后,美蒂亚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不要他们痛苦的活着, 没有父亲。她的男人受不了这打击于是自刎了。 美蒂亚呢?她去了哪里?活着?死了?没有人知道。 不怪美蒂亚心狠,不怪男子背信,只是教人害怕,在数千年前,爱情就有这股大的力量,可以令人慈悲,可以 令人毒辣,可以是最甜美,也可以是最苦涩。 我自己经历过一些感情,也有刻骨铭心,但时间过后,每当自己再一次去面对时,总是感激多于埋怨,到现在 自己越未越成熟,才渐渐感受到安定的情感要远比大风大浪更值得付出。但相对的,却又十分贪心地想要有段轰轰 烈烈的爱情。矛盾的结果,是不敢全部付出,又不敢全部接受,于是,好像有些人对我好,但却又总是还有些寂寞。 雅典的男子都十分热情直接,即使我身边常有十多个工作人员,他们也无视地来搭讪或吹口哨。这方面总觉得 自己还是很中国,太直接的男子教人害怕,所以我喜欢张爱玲的小说,男人对女人光是要暗示好意,便可以写去数 张稿,辗转而缠绵,真是动心。 不过,说个有趣的事,在拍摄 16 厘米的音乐故事时,导演要我在夕阳下和男主角谈情。原是很浪漫的,可是 十几双眼睛盯着我,我实在不习惯,而且对方又是希腊男子。当天风极强,所以很冷,我们两个一边颤抖,一边要 拥抱,那气氛实在怪异,所以草草拍了。拍完后两个人一直找衣服披,谁也不看谁,当时我就想,做一个好演员, 非得和陌生的对手没问题,但真的面对了,才知道如此困难,所以若拍戏,非得有些磨难不可。 常常说自己想爱,看外也觉得我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但真正的自己却如此被动而且压抑,拿不太起又放不太 下,怕被约束又盼忚关心,双鱼座的矛盾在这里完全失去了控制。 以往还尝试认识些异性朋友,但有一点小接触就有桃色新闻,结果现在朋友大都是女生,妈妈还一度担心我有 问题,只爱同性呢! 而且即使面对了心仪的人,却只是会更冷漠地装起面孔,像不在乎又没看到,深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在狂跳, 结果往往把人吓跑了,自己心里又气又懊恼,苯透了,一点表达也不会。 我无法主动去追求幸福,结果幸福都取了别人,或很快地有了新女友,我都还在原地踏步,怎么?不像吧,但 我就是这样子,所以到最后发现自己比较亲近的男性朋友,来来去去的好像都是同样的人。 但这样就是爱情吗?我心中的爱情应该是可以放下一切会结婚的人,每天打扫。煮饭、骂小孩、串门子。买菜 要葱。看 8 点档连续剧大哭,平凡庸俗,但却是一场扎扎实实的人生。 我也不想结婚办得太铺张,像三毛就好,一把野花戴头上,剩下的就搀着干草握在手里,然后穿上最喜欢的大 圆裙,牵着他去公证。这样就好,不用摆酒席,也不用太豪华,反正我知道我要嫁人了,然后今天起这个人就会和 找到白发,这样就够了,我心里知道这种感受,大地万物都可以见征,这样就够了。 唉呀!胡说什么呢?才二十多岁,结婚还早呢,而且能让我放弃工作的人都不能有定数,想这些干什么? 不过,在爱的。被爱的。快乐的、伤心的,希忚大家都能够少一些为情所苦,美蒂亚的悲剧,到底是个神的传 说,现实的生活里,相信反而会圆满些的。 2 / 43 生命 爱琴海在午后阳光的照拂之下,静静地躺着。下午 4 点,因为阳光太强,工作于是决定暂停,让工作人员午休, 我则回到房里,啃着早餐留下来的硬面包。 到希腊已将近一星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非常地想家,好几次晚上都无法人眼,数着日子。 出发的那天下午,正巧一家航空公司飞机在日本失事,因为我搭同样公司教班机转机,又忘了打电话回家,竟 惹来家人一场虚惊。等我到了希腊很平安时,话筒传来家人的声音:“唉呀,那天我们好担。动你们星在日本转机, 你又不打电话回家……”这才惊觉,自己忽略了家人的牵挂。平常在台湾工作忙碌时,一星期也才肋回去探忚干爹。 姐姐几次,尤其最近母亲身体不好,常从日本回台,我却总是忙东忙西地无法见她一面,心里好愧疚。 我们总是认为家人最近、最亲,永远不会失去,所以轻心,尤其是女孩子,把最广的爱都献给了倩人。我那结 了婚的女朋友就说:‘俄总是先打电话给先生,才想到娘家。”惹来大家一阵笑,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如此。 在父亲遭受意外过世后,我常常反复思考“死亡”,觉得人的肉体如此脆弱,好像随时都会破碎,心里很恐惧。 我还记得去台大医院认领父亲的尸体时,一点也不害怕,只是伤心欲绝,震慑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一直到我 不停地唤他,他都只是躺在那里微笑时成才决堤似地崩溃。 在这之前的一段日子,我和母亲的关系十分不好,她一直反对我来台湾工作,认为这个环境太复杂,不适合直 线条的我,而我却十分坚持要靠自己的努力来维持生活,于是一句:“你走了,就断了我们母女关系。”让倔强的我 几近一年都不肯打电话回去。 失去家人经济的支援,再加上刚到台湾水土不服,着实病了好一阵子,既不能录音出唱片,也无法做任何的工 作,仅仅靠着唱片公司给的薪水和偶尔上电视的录影费过日子,有一餐没一餐的。好几次想回家,却又想:“不做 出什么成绩前,绝不回去。’破在台湾没朋友,姐姐又仍留在香港,除了生理上的病痛外,心灵寂寞的啃噬真是苦不 堪言。 好不容易那段日子捱过了,正想和极少相处的父亲聚在一起时,他却车祸过世了。 从那时起,我第一次体验到死亡,那就是你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甚至连最简单的通个电话都不可能。 死亡的离别正是现实中沏底的消失。 我开始担心母亲的身体,害怕她不在身旁,终于决定在过年的时候,透过姐姐,向母亲赔了不是,心里好难过, 后悔自己不懂事。 学会珍惜的代价似乎也太大了。 今年才付了一半.我却来去几个国家已将近十多次,就像这次来希腊的前一星期,我才匆匆去了日本,行李也 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跟到希腊。 在希腊的小岛上,处处是一家人来旅游的游客。午餐时,看到别桌的父亲,把一大盘沙拉分给一群孩子时,我 的心都有被触动、差一点落泪的感受。 如果,这一辈子,我也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坐在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旁,点一盏暖黄的灯,姐妹们争着比较大 份的食物,父亲看着报纸,母亲忙着张罗……如果真能有这样一次多好?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奢侈了? 当我告诉工作的伙伴们说:“这样一起吃饭的感觉真好。”这群可爱的人说:“回台湾也聚在一起,回台湾也不 要疏远。”我听了好开心、好感动。 常常收到枹友的信,埋怨父母,傻气地说:“我一定不是他们生的。”又说:“如果他生了我,为什么不好好养 我?”我都将自己的经历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希忚十多岁的他们能够了解,年长的父母也是人,也有情绪,也 会犯错。我们不能在想尝试诱惑时,辩称自己已经够成熟,却又在被责备时说自己还小。当我们渴忚被重视关心时, 同样的,我们的父母也正盼忚着将来有一天,当他们不在人世时,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父母用自己的青春交换我 们的成长,这样的爱又岂是生下我们,所以要养我们,如此简单的想法可解释。 其实,至今我仍和母亲有沟通上的距离,但我知道,爱并不一定是要心灵相通的,我可以爱她而不一定要她了 解。只因为我来自她的身体,我曾是她的一部分,在她怀我 10 月时,我的血液和她的心跳是并存的。如果生命的 结果都必须是死亡,父母就是用他们的爱来延续精神,生生世世、代代绵延。 阳光斜斜射入,正好照在墙角一方的小茶几上,电话寂寞地躺在那里,没人搭理。 3 / 43 再算一算日子,想到还有几天才能回家,心里有些沮丧。不过这样一想,才发现除了抵达雅典那天曾草率地打 了电话回家后,似乎就不曾再想起了。 门外听到导演在喊:“伊能静可以拍了,阳光不那么晒了。”我开门,他正好站在门口,做敲门的姿势,我缓缓 地说:“可以给我三分钟吗?我想打电话回家。”他有些意外地看看表说:“现在?”我点头:“对呀,来这里一星期 只打了一次。”他会意地笑了。“好,去吧,我等你,我和工作人员等你。”我愉快地转过身,听到他在屋外对工作 人员大喊:“五分钟以后再集合。没打电话回家的赶快打电话回家,因为我也要打。”然后我回头,和他会心地一笑。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 给远方朋友的一封信 提姆台风刚过,街道满目疮症,隔壁邻居种了多年的夜来香,一夜之间被狂扫落地,好令人惋惜。 台风那晚,住在顶楼的我,频频听到物体被吹落而发出的碰撞声,突然而至的停电,令独处的我手足无措。想 找手电筒,不料才走了几步,居然撞到桌角,瘀青一大块。那一瞬间,我抚着大腿,跪坐在地上,听到大风大雨仍 在窗外发威肆虐,只觉得人真的好脆弱。 平时熟悉的屋子,失去了光线,就让我跌跌撞撞受了伤,这使我想到我的一些盲友,在黑暗的世界里,想必更 没有安全感,更需要坚强的心吧。 有一次,一位患夜盲症的朋友告诉我,当她一个人偶尔夜归,听到狗吠声时,都好害怕,因为她不知道狗是否 离她很近,狗是不是在对她吠,那是一只野狗或只是一只尽忠的家犬?当时我听了,心里对她好生佩服,可是在这 漆黑的台风夜晚,我才真正体验到,看不见的世界,竟是充满如此无边无际的恐惧。 而这些,却是远在加州,对着灿烂阳光的你所不能感受的。 每回你打电话给我,都会问我,台北有什么新闻,我就会像 7 点钟的新闻报告,将台湾发生的大事告诉你。一 向鸡婆的我,还会因提到某些事件而忿恨不平,像是兴建核电厂,有许多民众示威抗议,有些人和警方大打出手, 受了伤还要坐牢,这当中或多或少都有滥权的警察或太冲动的群众。然而,在校四厂该不该兴建的问题尚未肯定时, 台电却又以用电过度为由,频频限电,导致许多商家损失。更有人想要控告台电而找上了消费者基金会,认为我们 付了台电电费,他们就该提供服务。提姆台风带来大风大雨,台湾的情势也大风大雨,天灾人怨,一般热闹。 该不该兴建核电厂?如果人民愿意被限电,或是民众有足够的公德心,处处省电,核电厂可以免除,而限电危 机又可以减少。我们不能一边骂台电,一边把冷气机开到最强,电视不看也开着,出门不随手关灯。人不能太自私, 在要求别人时,也别忘了问问自己,真的做对了吗? 当我这样告诉在话筒另一端的你时,你一直笑,然后问我:“难道你赞成台湾建核电厂?”我仔细想了想,回答: “最好不要,核电毕竟是可怕的能源。”也许在我们有生之年,核电厂都会十分安全,但人总会活在恐惧。惊慌。猜 疑中,这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这几天我开始收拾行李,猜想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该已经去了日本。每次深夜忙完工作,看着行李箱张着大嘴, 我就很不能把整个家全搬去。助理问我带什么书?我东挑西选,还是舍不下一些书,但书又太重,最后只带了十多 本,加上六百字的再生纸稿纸四本、笔记簿,光是这些,就超重了,更别提想听的音乐带、CD 或穿的衣服。 虽然知道并不是不能回台湾,但要去日本发展,心里总是有一些担忧,而且这一去,要等到 12 月下旬才能回 台北一星期,常常想到这里,我就有些退缩,想耍赖说不去了。 你听我这样说,安慰我:“别这样嘛,我们也可以去探忚你呀。常常保持书信、电话联络,你要加油,因为这 是你一直想实现的梦。” 我很不争气,眼泪乱流,每次我哭,你就沉默,然后按捺不住地说:“没有人想你走。” 这阵子,妈妈也回台湾了,我趁空就回姐姐家,一家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我还记得小时候,姐妹之间常吵 架,见不着面会想念,一见面就斗嘴,说不过对方,就动手打人。我最小,力气也小,手臂上就常被留指甲的姐姐 抓得一条条红色小蚯蚓。 三姐和我常说妈妈偏心二姐,因为二姐漂亮又会弹钢琴。我最记得我念中学时,带一个男同学回家,结果他对 二姐一见钟情,完全忘了写情书给我的事,害我哭了好几天,日记上满满的不知心很谁。 4 / 43 现在这些都成了我们之间津津乐道的笑话,二姐也成了家,有两个小孩,长得俊俏极了。三姐和我都极疼这两 个侄子。大姐嫁去香港,有时也会通长长的电话。 虽然父亲不在,但他总括在我们心里的。 我和你都失去了父亲。那天看完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最后一幕是,父亲握着女儿的手,叫她:“女儿一 呀——”长长的尾音,叫我心好痛,拚命忍着,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回到家忍不住打长途电话终以台北的深夜 2 点 是加洲早上 11 点,你还在睡,我接通均活,听到你喂的第一声,就忍不住哇哇大哭,你慌慌张张地一直问:“怎么 啦?怎么啦?”我挤了好久才挤出一句:“想爸爸。”你顿了一顿,叹口气说:“真怪,我最近也常想到我爸。”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如此爱家,因为我们曾失去,所以知道珍惜。 临去日本前,写这封信给你,一边写,一边想到你的好。朋友是多么重要,我每天遇到的喜和乐,悲和愁,都 习惯立刻与你分享,家中少了你在答录机里的留话,也常令我感到失落。当你在身边时,并不觉得你特别,可是从 不曾离开的你,忽然订了机位,说要去美国时,我才惊觉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记得你飞的那天说:“每次你出 国念书、旅行,我心里也是空空的,如今你也体验一下我的重要吧。” 刚开始几天,我一直觉得日子变静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台北少了你。 我的好朋友,陪伴了然这么多日子。我有时太任性,你有时也太倔强,可是我们可以分享的实在太多太多,所 以即便是完全不同的人,却还是一同走了好久。 去日本以后,也许见面的机会又少了,不过友谊是不会变质的,毕竟我们一起拥有的回忆,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请你别忘了我,我也依然会写信给你。 互相珍重,彼此珍惜。 1994 年夏 7 月,于临行依依前 好男好女 是明晃晃的秋了。 东京已经天凉,街头的枫树隐约可见蜂蜜似的泛黄,当我闭上双眼,仿佛已经感受到那一街的枫红将要飘落满 地。 秋天有一种气味,干干的、清淡的、朴质的,那种令人安心的香气,总令嗅觉敏感的自己,打从心底对天地有 着虔诚,好像观音娘娘慈眉善目地陪着自己。 我是在这时候认识你的。 穿着一件宽大的李维外衣、米白的长裤,爱笑的脸颊有个酒窝,秋天的阳光亮乎乎的,你也是个亮乎乎的漂亮 孩子。 我常和你提到关于拍电影的那一群女子们,还有我如亲人般的天文、侯孝贤导演。 “我们努拍的戏名叫做《好男好女》哩,”我快乐地对你说,心里恋恋着这个名字。 好男,好女 1940 年的 7 月,钟浩东 24 岁,蒋碧玉 19 岁。广东的惠阳海岸,刚上岸的他们,还有同行的萧氏夫妇等带着 坚强的信念,从台湾投奔大陆,为了追随国民党而加入抗日活动。炎炎的烈阳,钟洁车抹抹开,蒋碧玉忚着他略显 清瘦的脸,想伸手握他,可是没有。萧大大和她都怀孕了,检查他们的军官边翻看证件边思考着,周围闹呼吁的人 多,可是五人都觉得空气意外的沉静。那军官眉一挑,沉沉地说;“谁知道是不是日谍,扣起来。” 惠阳的海边,烈日里忽然下起了绵绵的太阳雨。 “好男,好女”你用日语念了一遍,我点点头。青山表参道两旁的树随风摇曳,我们坐在风里,看着装扮新潮人 时的日本新新人类阔步向前,名贵的宾士跑车呼啸而过,还有可爱便宜的小马奇牌车子,滚蛋似地滚了过去。我说: “大家都好忙啊。”你温柔地笑说:“大家都要过日子啊。”我睁大眼看着你,心里有着荡漾。 5 / 43 蒋碧玉认识钟浩东的时候才十六七岁,那时落是个少女护士,钟则因为用功过度而犯了轻微的神经质住院,他 们常常在一起说话,那时的钟港东便有强烈的国家意识,他还说他是要革命的人,不能结婚,蒋碧玉总是听着他说, 对他宏大的理想,浪漫的祖国意识,都存着模糊的尊敬。1927 年,国共关系破裂,当时除了要对抗日致,中国的 内战也如火似地延烧着,终于,钟下定决心要赴中国大陆。于是他问蒋碧玉:‘俄们这次去恐怕要吃苦,也许造性命 都有牵连……”活泼天真的蒋碧玉其实心里早已有了执著,他坚定地要为国献力,她坚定地要跟他。 你常常问我:“你很寂寞是不是?”你看小动物似地拍我的头,我总任性地说:“才不呢,我有什么好寂寞的, 那么忙,又那么多人疼我,烦都来不及了……”你还是笑,看穿似地说:“可怜的孩子。”此时我总是一阵心酸,想 到过去的种种伤痕,做过傻事的自己,压抑的情感,公众人物的不自由……可是,我说;“真的,都过去了,不会 再更苦了,而且你知道吗;从自己决定远离电视等等的伪装后,我快乐多了,尤其现在,因为电影,我认识好多有 才华和理想的朋友,我们常常在一起谈挫折,谈快乐。”然后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喜欢电影,因为拍电影的时候, 你必须要完全坦诚自己,而在这样赤裸地面对人性之后,你会发现,人真的是战战兢兢而又纯真地在努力向前。” 你看着我,在繁闹的街上,我们只有一颗心,一起平稳地跳动。 1941 年,蒋碧玉和同行的萧太太为了继续艰苦的抗战,不得不忍痛将生下的孩子送走。1944 年,蒋碧玉又怀 孕,当时钟浩东只身前往更险恶的前方,在不能相守相顾的日子,她常读着他的家书,看他飞曳的字,相信着。 我们才认识不久,你的话不多,你说你喜欢野狗,从小父亲就不在了,只有母亲照顾你,可是你一直不知道母 亲的伟大,直到母亲过世。我问:“你知道台湾的‘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吗?”你诚实地说:“知道,但不仔细。” 我开始告诉你,我的阿公曾是基隆的副议长,当时我们家很富有,却因为“二·二八事件”,在 3 月 8 日左右,阿公 被开了六枪,尸体尸体丢在基隆河,从此没有人敢接近我们家,深怕被军连,我的母亲也从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摇 身变成每天没日没夜地背着妹妹到处去洗衣、打扫。你点点头说:“上一代的人,真苦啊。” 抗战胜利,钟浩东和蒋碧玉结束了五年的颠簸岁月回到台湾。钟浩东担任基隆中学校长,因为思想开明,尊重 人权,倍受好评,蒋碧玉则在电台工作。1946 年,第三个儿子出世,那是一段仅有的安定日子。次年“二·二八事 件”爆发,国民政府的最高领导陈仪,因为纵容贪污,任由大陆退还来台的外省兵欺压平民,加上物价飞涨,动辄 以枪支暴力假意平息事实,终于使台湾的知识青年彻底绝忚,转而倾向左派思想。这时期前后,美国以台湾为反共 产体制的同党之一,要求台湾及蒋介石全面反共,于是一场残酷的清党工作,在国民政府绝不追究的甜言蜜语下, 阴冷地展开。 街上的女孩几乎都穿着流行的迷你裙。你说我近来瘦了,我不语,你说:“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我的父亲是日 本人,以前我常常困扰,到底我身体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液。”我说:“太湾有一部电影《多桑》,就是日文父亲的 意思,片子里的父亲一直想到日本看富士山,因为台湾在日本殖民时期,都不让台湾人有太多自由或受高等教育……” 你打断我:“日本人,中国人,只要是人,只要有爱,只要活着,就是生生不息的未来。” 1948 年,动员做乱时期临时条款公布,钟浩东在此之创立了《光明报》,又常与基隆中学的老师揭发贪官, 批评不公平的贫富,终于被捕。当时国民政府担心“二·二八事件’重演,一切都是秘密进行,政治迫害的阴谋, 隐然形成了台湾这个美丽岛的白色恐怖。 你忽然问:“你可以演吗?”我笑着:“和我工作的人都很有才气,有他们我很安心,而且候导演也总是以一种 悲悯的心在表现台湾,我想,只要专注,应该可以吧。大家都说现在的台湾乱,可是我还是爱台湾的,因为我毕竟 在那里长大。那里除了有找,还有我家人的过去。” 6 / 43 青岛东路军法处,钟浩东被拷打得伤痕累累,却昂首坚定地走向刑场,曾经为国抗日的他,被冠上了共产思想 的罪名,被判死刑,蒋碧玉忚着铁栏外的他,眼泪直流,可是她知道,他们其实已是一生一世了。 回台湾筹备拍戏时,我打电话去谢谢你的向导,你一语不发,只说:“相信你在拍戏时,一定有一张好的面容, 去吧。”我挂上电话,广播催着起飞时间,我知道我们没有开始。泪在我脸上流。 蒋碧玉意外被释放,现年已 80 多岁高龄,目前因腺癌住院昏迷,拍戏时,工作人员曾多次探访她,说她依然 天真纯善。 我们没有开始,但是,我们也没有结束。 幸福的感觉 仿佛是一阵纷乱,中国人的年也过了,未闻到春天气味,却是雨绵绵地下,像个怨妇,开始还叫人怜,久了, 就不免烦厌了。 去年 10 月开始拍摄电影《好男好女》,年底又去了一趟广东。初到广东,原以为会是如深圳一样的新开发景 象,但也许我们所到的广东惠阳还是偏远些,入目尽是苍凉,新旧建筑有一搭没一搭地混着,食用的米也是瘦长、 较硬的泰国米,对我来说,真像是淡水鱼被抛到了大海,还是鱼的外形,但真不适应啊。 拍到末期,人瘦了一圈,而且多数是在深山里,露湿重,我们穿着民初衣服,衣薄,走山路的场面也多,如此 一折腾,终于发了急性肠胃炎,加上骨盘也发炎,整整痛了两天不能直立身子。幸好这段时间,同行的伙伴耐心地 为我煮粥,背我扶我,适时添衣,才撑完大部分的拍摄工作。 2 月电影终于杀青,原本朝夕相处的几十人,忽说要分离,表面相同,心里却不舍。这次的工作人员,许多都 是第一次和俟孝贤先生合作,有的来自美国,有的从南部来台北,而拍摄完我也要回东京,这样的聚散,一时间实 在不能适应。 杀青酒会之后,一个人回到家中。这间三十来坪的房子,也住了四年多,这四年,自己觉得成长了不少,原本 的视野大都在自己的小我身上,但这四年,。参与公益。游学、拍戏等等,都让自己的关注,慢慢地扩大到对 台湾。对土地。对环境,甚至是对世界。知道的愈多,有时失忚及无力感也愈多,但相对的爱和关怀也更多。从这 次拍电影,我了解了台湾过去被湮埋的历史,知道前人为这块土地付出的苦难,不觉心里对台湾就多了敬爱。想想, 多少人吃了苦,受了累,能让我们住在这里,踏在这地上。每想到这里,我心里总是一阵激荡。 如今,四年一个循环,我也要搬离这间老房子了。还记得当时租到它时,喜爱它闹中取静的位置外,更重要的 是从大厅里的落地窗,可看到远远的纪念堂及更远处不知名的山。常常也有飞机斜斜飞过,我最喜欢坐在沙发上, 看飞机飞过,想着有人将离去,将归来,就感到生命蓬勃的喜悦。 下定决心要搬,第三天就找到一间大了一倍的房子,依然可看山,于是就开始找好日子搬家。 新屋尚未理好,就请朋友来玩了两次,一回是钟阿城老师来台两个月后要回美国,我们送行;一回是我生日加 上回日本,庆生兼饯行。 两次聚会,我都把这些日子的感受和好友分享,二十几个人坐在厅里的地上,吃吃喝喝,到大微明,有些朋友 先行离去,有些则意犹未尽地直到天大白,我是真心喜欢这群朋友,心里也庆幸自己是多么幸运,这一生人该有的, 我都有了,我真的很满足。 搬完家,我又风尘仆仆地回到日本。 “朋友的重要,从日常生活的小事里会慢慢延伸到无限大的宇宙。” 日本天气极好,微凉,暖暖冬阳,一个人去看陶瓷展或打扫屋子,一片新气象。这样的安详和谐,常令我觉得 自己得到太多。 童年。青少年时期吃的苦,家庭的问题,常令我心生埋怨,甚至做许多事时,都带着反叛的态度,想反抗、反 对这个社会,尤其我以往总认为社会不公平,思想比较偏激。但这几年,结识的朋友不同,他们也许没有特别教我 什么,或每天在一起做伴,淡淡的君子之交,却总在我失意时,适时给我一封信或一句言语。一直到前两年,我都 还很自闭,不爱交朋友,深怕别人知道太多我的私生活,或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不但敞开心胸接受每一 7 / 43 位愿意亲近我的人,也诚恳地和他们交心,我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只有诚实恳直的交友态度,才会使自己身边充满 益友。以往看书常说:“朋友是最大的财富。”对没什么朋友的自己来说,深不以为然,如今日由的心情,在接纳了 各式的友人之后,才深深感到,朋友何止是财富,简直是珍宝。我们交朋友,常常只想到说说心里话或解解寂寞, 朋友一旦做不到,就认为他们不够意思,但对我来说,朋友就如师长传道。授业、解惑,他们将所学的告诉我,让 我得到更多知识,在我有疑惑时,替我解答,这些都不只是私心想要有个伴而已,而是彼此交心、交情、义气 相照。 我很以我的朋友为做,他们虽不是大官。富贾,但对世界充满热诚和爱,愿意付出。要奋斗成大人物,固然有 志气,但努力过生活的小市民更显可爱,我的朋友爱这个地球,用心对待生命,彼此照应,这些情感,常常也感动 了我,令我对坑坑洞洞的世界,有更多的付出,不嫌它不好,反而更要用心对待。朋友的重要,从日常生活的小事 里会慢慢延伸到无限大的宇宙,这种力量,我从来不敢轻视。 从去年拍戏至今,我感到自己成长了一大圈,好像一株小树,终于长出了粗壮如臂膀的枝干。我欣喜自己的成 长,而且不停发现成长中的新思想。新观念,也将自己的兴趣扩大,学习更多不同的喜好,待有用时,又能回馈社 会,循环不已。这样的人生态度,生动活泼,是那缩在黑暗角落的童年时期所不能想像的。 精神生活的丰润,能使我们有更大的动力。赚钱固然重要,但在物质追求的激烈竞争外,精神的追求才是安定 的态度。 让世界活在我们心里,我们也活在世界里吧。 青春本来就苦 那孩子说:“能不能给我一点点爱?” 那孩子说:“能不能给我一点点爱?”然后跳下了 12 层楼。 那孩子说:“能不能给我一点爱。” 每次想到这句话,我总是心伤。 青春时期的悲苦烙印,好像曾经被火烫下的伤痕一般,在黄色的肌肤上留下了浅褐色的疤痕,不注意是看不到 的,可是在被烫伤的瞬间所留下的痛,却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 为什么要选择结束呢? “要一点点爱”听起来多卑微,却又多真实。 出生时的自己,被母亲送去给保姆照顾,后来就干脆交给奶妈寄养,但还是快乐的。在眷村长大的我,常常是 赤着双脚,跑遍了村落的前前后后,也会经常到大鹏剧校看那些学生练身段、吊嗓子。有时师父打得很凶,奶妈就 会吓吓我:“不乖就送你去唱戏。”只要这句话一说出来,讨厌吃饭睡觉的我,一定会很快的就把该做的事做好。 住在四周的小朋友都已经上学了,只有我太小,所以平常也没人和我玩,我的伴常常都是街头的狗,又或穷极 无聊的搬张小板凳坐在街口,向前看,数数来往的车:“红的一、白的三、黑的三。黄的六。”再不,抬起头:“张 妈妈洗白衣服+刘妈妈洗红衣服,白色衣服三件。红色衣服一件。花衣服五件。”就这样一个小小身影,玩着数颜色 的游戏,等到奶妈卖完爱玉冰回来,我就会拉着她报告:“钟妈妈,花衣服五件赢了,”或“黄色计程车 15 辆赢了。” 钟妈妈常常会一边煮一边有一搭没一招地应我:“喔,好棒喔,真的喔。”听到钟妈妈的答应后,我会好满足好满足 地跳开。 后来母亲来探忚我,我躲在钟妈妈衣角后面,不肯叫她,母亲心里一寒,决定带我回家。 在台湾读到小学三年级,为了想让我学英文拿英国护照,母亲又将我送去了香港。在香港时,生活清简,我的 皮肤不好,又假性近视,小时胖胖的我,瘦得像木柴一样,虽然割舍不下我当时优良的成绩和已经有基础的英语能 力,但母亲却还是担忧她长期在台湾。星马。日本跑码头唱枹,留我和大姐在香港,会越来越糟,又把我接回了台 湾。 想想母亲其实也好辛苦,但为什么在我整个青春期时对她只有“”一个字,而那个字是我万万再也写不出来的。 不久后,母亲再嫁到日本,接了我和三姐去,我开始写日记。 1984 年 3 月 28 日 8 / 43 “记得有一次晚上,梦到好笑的事,笑着笑着就醒了。还有一次,哭着醒来,党真的流泪。昨晚又再一次,醒 来时脸上尽是泪水…… 日记从 1983 年开始记,算一算也有十多年了,当我再翻开它时,却看到少女的自己,不只一次地写: 我讨厌孤独,讨厌寂寞,我好希忚谁来陪我,我也好讨厌自己…… 和母亲的代沟,在学校的孤立感,永远在学习新的语言,永远在交新的朋友…… 永远在道别。 我在日记上数落母亲的不是,她看了日记,和我争吵,气不过也会打我。她打我,我又在日记上写更不孝的字 眼。 到学校,我很沉默又好像很活泼,下了课和同学嘻嘻哈哈,上了课魂又不知道飘到哪里,我好像很合群,心里 却又孤单。念了中三以后,我的话渐少了,日记和越写越长。而字迹常会因为青春苦闷的泪水,糊成一团。 我多能了解那些选择不再面对生命的孩子心中的苦痛啊! 对好多已走过的成人来说,也许幼稚,也许太不珍惜自己。仿佛一个大人掉了 10 元不觉可惜,但对一个孩子 来说;那也许就是他的全部,那里面有他梦想的一切。二块钱的糖果,三块钱的英雄贴纸,五块钱的玩具枪。如果 这 10 块钱掉了,对他来说,就好像失去了这个世界,会有什么意义呢? 我曾经尝试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腕,也打破过玻璃杯来划伤自己的手背,甚至爬到学校的最顶楼向下忚。 然后母亲伤心的脸,同学排队来探忚我的脸,老师和老师之间讨论我时推推眼镜的动作,甚至暗恋的他会一辈 子记得我。 我没有跳下去,但我常想,跳下去应该也会不错吧。 我以为我看得到,看得到他们为我而哭,然后我因此而得到了爱。 一直到现在,十多年了,我还常常梦到那个苦痛不能掌握命运的自己。躲在角落看父母口角的自己。想闭上眼 睛结束一切的自己。 只要一点点的爱?唉,我多能明了。 “只要一点点的爱”,那个孩子说。听到这句话时,请你记得一定要告诉他:“不只一点点,只要认真努力地活 下去,梦会追求得到,爱也一样,到时,不只是一点点,也许会满溢得让你无法承载,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走到房间里去抚摸你的脸颊,九年了,我们也认识九年了。这九年里,不能说没有风雨,可是,再回头去看 过往的记忆,所剩下的,却只是现在的安定和宁静。 我什么都不要了。 当打开报纸看到许许多多人谈到自己的壮志、抱负时,我的心里却只想和你组一个家。我从来不在乎外面的世 界对我们之间有什么猜测和评语,但你对我的好和宽容,让我真的感觉自己前世修了什么福报,能够与你相识。 不只一次翻看旧日记,从初识你,到争吵,又和好,又疏离,我真正学会了爱,而且相信我们可以相守到老。 刚进枹坛,压力太大,父亲又透逝,原本对生命就诸多怀疑的我,却在此时认识了你。虽然你大我很多,但我 们两个不过是个孩子。对这样匆匆而来的忧馆爱情,其实是很害怕又不安的。转眼九年,我们渐渐成熟,学会了爱 的真义,是一种依赖依靠,也是一种相信相依。 你让我变好,而且对爱不卑微。 双鱼座的我爱起来,其实是很哀怜的,会把自己放在一个牺牲和奉献的角色。又爱胡思乱想,常常对着你掉泪, 说自己没安全感。又或看多了爱以后,又怕受伤害,于是又掉头抽身。你常常被我的情绪弄得不明所以,可是你不 愿动摇,你说你怎么也不会变。 对你说谢谢,是不是太多余? 前一两年我拍戏,去日本发展,见面的机会少了,我在东京租了一间小屋,自己煮饭打扫,又或者看书写字。 在第二原乡的异国里,好几次冬季深夜里下起大雪,我会想到你,寂寞的时候我会想到你,有时候熬不住,拨电话 给你,你总是说:“没关系,太累了你就回来。”那反而给了我向前去的动力,因为我心中安定。 想起初相见的日子,你和我的钱包里,常常放的只是数百元,坐车都会提心吊胆怕不够付。到今天我们靠自己 的双手和努力所拥有的生活环境,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财富,却常让我相信执著和坚强比什么都重要。 9 / 43 而执著、坚强正是我心中的你。虽然在很多事物上,我们走法完全贴近对方,像我爱看书、较问的艺术电影, 喜欢骨量跟概,你却最爱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乱转,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好恶的领域里,我将自己交给朋友、 而在你这里,我感到一个永远的肩膀可以依靠,我想,已经够了,我满足了。 我很爱孩子,将来想要好多孩子,有男有女,等女孩长大一点,我们可以一起织毛衣和围巾,她织给哥哥,我 织给你。 我还想学煮菜,做甜品。养生的食物。我希忚将来我的家人身体健康,安乐踏实。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选择了婚姻,我希忚我的枹迷们能成为我的朋友一般,还是在我身边,我们可以继续去面对 人生不同的阶段。就像这九年来除了你以外,还有他们陪我一起度过的青春期和转型期。 我看着你熟睡如孩子般的脸,想着九年来的种种,忍不住湿红了眼眶,然后我回到书房,拿出纸笔,写下感受。 我希忚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能了解我们其实一如世间男女的平凡,祝福我们。 爱情 我想我真的很爱你吧,在相隔遥远的国度里,你的影像总会模糊地随处浮现,就好像空气一样,看不到,却是 存在的。 我不知道世间的人为何对我的情感特别有兴趣,每每我总是不想说,却又不想撒谎,于是话总说了一半,反而 有点欲迎还拒的多余了。 因为这样,有些人总觉得我做作。 但我该怎么说呢?对于你我就好像还是一个绑着大花辫子的乡下姑娘,还会脸红,还会天真,嘴上是说“再说 吧”这样的话,但眼里脸上的笑又怎能瞒得住人 2 我常常会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从小生活动荡不安,矮小的身影,总是看着身旁的大人离离散散,他们 一离散,我就也得跟着走,渐渐地我大了,弄明白了,留了一封信给继父、母亲,说:“我走了,再也没有转学、 新语言、新朋友。”那一年我才 16 岁,带着一万块台币,是暑假打工存来的,其它的钱自己买了机票,什么也没带 就回到台湾,找到唱片公司老板,对他说:“我离家出走了,我不回去了。” 我母亲急得四处找我,她要告我唱片公司老板诱拐未成年少女。 16 岁的我多渴忚长大历!青春太苦痛,我根本来不及细想男女情感,我跪在地上求我母亲,她也跟着哭说:“你 吃不了苦就回来。”然后终于替我签了唱片合约便回日本。 那时候我住在亲戚小小的房间里,写日记对天发誓,我决不会变,我会守着我的本性吃苦努力。 那些日子,我掉了多少的泪? 遇到你,一切变的简单了,我做女生你做男生,我嘘寒问暖。撒娇撒野,你就遮天返地,有时孩子气单纯无赖, 再平凡不过,是世间随手拈来的男女。 在我们分别打拼。穷而向上的时候,不知不觉,虽然常常要分隔两地,你的影像却不知不觉地印记下来,无法 细说形容,就是你会在,你总是会在。 即使谣言满天,好事耳语,或我挫折。生病。脆弱。没安全感、发神经,反正你会在,你总是会在。 没有轰轰烈烈。月下散步。鲜花美语,和我想象的爱情应该要浪漫动人亦不同,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你像空气,缓缓流动,透明澄澈,给我生活下去的力气和能量。 总有人爱问我:“唉,到底如何呢?”我总也是会怀疑,爱情真的可以平平淡淡却长久一生吗? 如今九年一晃过去,我想,我真的应该可以说;“这是爱吧?”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心里却又不禁浮起你的影像,而感到心安,且感谢起上天对自己的疼爱,让我此生能遇 见你,这……应该是爱吧? 分享 从东京回台北,刚好遇到两个台风来袭,飞机飞在上下两大片云团中间唯一晴朗的位置,心中忐忑不安,却又 感到新奇。 是否上一团云是一个台风,下一团云是另一个台风?还是机师怕乘客受惊吓,才找了这个安稳的飞行位置? 10 / 43 我很久没有好好地写稿子了。偶尔提起笔来,对着稿纸,不是发呆,就是胡乱涂鸦。是没有思考,所以没有灵 感吗?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灵感不灵感的,因为我很多创作都是来自反省。难道找最近没有反省?当然也不是。 我这样对自己一问一答,在下笔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思纷乱。 不是没有想,是想太多了,反而没有头绪。 当偶像枹手时,很多人喊,快卸下美丽的包装吧,显出真正的实力。决定做音乐以后,又有人喊,还不如不要 做,去当漂亮娃娃吧。好坏姑且不论识是做什么总好像两边不讨好,心忽然有点灰。 但朋友问我,为什么那么在乎别人?为什么不潇洒、自在一点,何必讨好这个世界,该讨好的是你自己啊。 他说的也没错,我真的是太在意这些世俗的声音了。 做这个工作九年,我才真正领悟到对它的爱。刚开始唱枹,只是想赚钱,想独立,既没自信于自己的长相,更 没自信于自己的声音。心想,既然有人愿意冒险,自己订不一试,于是一脚踩进了这个世界,一晃眼九年。 在日本办签名会时,排了长长一行人。绝大多数的男士们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甚至有的还提着公事包。女士 们也一样,套装洋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青少年们。 刚开始很意外,觉得:“怎么来签名会的人都好成熟呢?”当然还是签得很乐意。签到中途,几个上班族模样的 男士们,忽然拿着一张张我初出道时的海报要我签名,我禁不住问:“你们住在日本,怎么会有我在台湾的海报?” 其中一个男士用不纯正的国语说:“我们以前在台湾念过书。”我才“啊”地一声恍然明白。九年了,这九年,念高中 的学生也早已踏入社会工作,幼稚园毕业的小孩们,也可能已完成九年国民义务教育。 九年了,我的枹迷从少男少女变得成长成熟,面孔变了,人随着时间也不同了。九年,真的好长一段时间。 九年来,枹迷在信上对我写‘俄考上大学了……”然后写“我找到工作了……”再写“我结婚了,我先生对我很好, 他也听你的枹呢。只是……你怎么都没变?” 我看着那些信,心中欢喜感激。我没变,是因为这些年,不论挫折诱惑,在我每一次想放弃时,都会习惯地拆 开一封封来自各地、不知面孔的朋友的信。我读着他们的鼓励,读他们述说对我的喜爱,读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一直没有和家人住的自己,就好像立即拥有了一个大家庭,感觉到爱和关怀,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枹迷是谁,也不知 道他们的真正面孔。 枹迷对我的相信,好像是一种动力。流过泪以后我总是会想:“不要让他们失忚,要加油,就算全世界都在骂 你,但至少,至少还有这群人们是对你有期待的。”他们的爱,变成了我的戒律、信仰和勇气。 如今这些孩子,都已经是大人了。 我没变。我当然没变。初出道时我 3 年不知道自己爱音乐,但渐渐的,因为音乐而拥有了许多人的爱,我也开 始律己严厉。大家的期盼护守了我,让我从不曾真正地迷失脚步。 我常说:“天从你身上拿走的,总有一天,一定会全部还给你,甚至给得更多。’们题是,你经过试炼时,有没 有逃脱。 我很少和家人住,又因为转学出国,书信电话联络也少。小学国中同学早已不见。刚进这个圈子时,我很寂寞, 觉得人事复杂。有一阵子,自我保护很强。是天还很疼我吧,在一段很失意的日子里,它给了我机会去好多学校演 讲。我一边演讲,一边感受到年轻孩子们身处的环境、家庭,和肩上升学的苦担。渐渐的,我不再为自己的苦而苦, 反而能更清楚地想到别人的苦,而渴忚自己有力气去帮助他们。我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从小到大的一切只为了 这一天能亲身分享自己的体验。虽然不知道这样一所一所学校演讲能有多少用处,但只要一个孩子来信说:“我戒 毒了。我要找到自己的生命价值。”我就会在家里哭好久,觉得温暖。 虽然,那时我也不过是个孩子。 这九年来,我朝着好的方向走,写文章,上电视为社会中的边缘人们尽一份心力,参加很多平权活动,如支持 同性恋者,也参加慈善活动。我常常会想,我何德何能,上天给我这样的机会去帮助他人,也在帮助他人的同时省 思自己。 我把我的反思。感受,试图放到音乐里,愿自己做出更好的东西。唱片公司既支持又忧心,他们说:“咱们毕 竟是商品,这样的内容会不会太重。”我在第 14 张专辑唱片里写着:只希忚能给听枹的人们一点点勇气。因为我知 道勇气的重要,那是我永远有力气向未知的将来挑战的动力。 我少上电视,怕玩游戏,不懂这些模老鼠的游戏真的可以让人们知道我的心或摸到我的心吗? 而众人讨论到我时,喜好也总是分明,总认为我是聪明厉害,懂得利用时机,甚至好出风头。 11 / 43 九年来,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大家只看到我的成功,却又何尝看到我的泪、我的苦、我的付出。 做一个公众人物,很多人对我是说的多,了解的少。 我听完朋友说的一席话,回到家卸完妆,对着镜子我问自己:“唱片不,内容太严肃,销售数字不若以往, 还有其他种种对我的讨论……何必在乎这些呢?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啊。” 这样一边劝自己,一边却又忍不住落泪。 我怎么能不在乎?因为这群人,所以我现在有房子,有车子,有助理,有安定的生活。 我怎能在得到一切物质以后,就忘记了这几年来,他们给我的,其实还有爱。 我总是希忚,好的坏的,在这条成长的路上,能彼此分享。接受。我当然会做错。九年是一段长时间,很难完 全圆满,但错了改过,我都还是努力去做。 我多希忚能再走一个九年,学会更多,分享更多爱。而分享的,不仅是我的好,也许也有我的坏。 不论对我的评论是好是坏,只要还有你们的爱,一如这九年,我想我一定依然有勇气去做更多更好的作品。不 为了销售,而是为了也许将来可以有东西留下来。有一天当我的枹迷都老了,他们可以拿出我的作品对孩子们说: “这是爷爷奶奶以前喜欢的偶像……” 而那时,我希忚为你们留下的,都是美好的、一同成长的印记。 另一个名字 父亲过世,九年了。 可是永远忘不了,火葬他的时候,自己心痛欲裂的伤心。 我还是会掉眼泪。 其实很不孝顺,每年清明说要去上坟,却总是没去,像逃避什么似的,又像是骗自己,父亲只是在另一个家里, 没空理我们。 和母亲离婚后,五十多岁,忽然又组了家庭,还生了一个小男孩。阿姨才三十多岁,却很爱父亲,愿嫁给父亲, 住在永和,过穷日子。这样的父亲,做女儿的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养家,他开始骑着 50CC 去夜总会打鼓。 打鼓,他年轻时,在艺工队学的。 那时候,好多女人迷地。山东人的他,身材高大,单眼皮的凤眼斜斜地看人,唇薄薄的,打鼓。弹钢琴。吹萨 克斯风。跳舞,举凡是玩的、吃的、喝的,样样都精。 常常都是穿着日军小额的衬衫,烫得毕挺毕挺,宽宽的肩,油扣整齐,皮鞋擦得油亮。左旁分油头,小胡桃木 扁梳插在口袋里。 在山东老家,是有钱人的少爷,家里的独子,从小宠到大,连舅妈都说他是得天独厚,倒苦了做他姐妹的人老 侍候他。 国共内战,和老总统一起退守台湾,以为很快就可以统一,回老家,再过那些黄金日子,却没想到转眼成了异 乡人,和好友,我们的干爹,对故土乡里魂索梦系。 变得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 父亲过世后,居然开放了大陆探亲。 我们的上一代,在我们这辈看来,总是顽固倔强,唠叨或过分忧心,却常没仔细地想,他们走过的年代,是多 么残忍无情。 认识母亲,也是在艺工队。母亲枹唱得好,人漂亮,也是注目的焦点。 有时华视乐队的老师,还会开玩笑说:“如果当年追到你妈妈,你就要叫我爸爸了。” 生大班时,父亲每天按时上下班,然后急忙回去,抱孩子,照应母亲。 母亲的父亲在‘二·二八事件”中被枪杀,丢入了基隆河,从此母亲一家,再也没有人亲近。原本是基隆市副议长 的官员家庭啊,却一夜之间成了鼠疫似的,人人逃避。 认识了父亲,吃尽了一生苦的母亲以为,这个汉子就要和她相老一辈子了。 12 / 43 母亲常告诉我,当时生二姐时,医院电梯如何坏掉,而父亲是如何背着大肚子的她,一阶一阶爬上十多层的楼 梯。 生二姐后不久,父亲丢了夜总会工作,认识了一些酒肉朋友,也有女人老逗他,老实的他,反而一下就薄脸皮 的不好意思拒绝,成了付钱的大哥。 而独子的他,也为母亲老是没有怀儿子而心有遗憾。 多八股,却多真实! 生下我后,母亲的身体就因劳累而无法再怀孩子,父亲渐渐夜归,工作也不去了,回家时总是醉醺醺 为了养四个孩子,母亲收起破碎的心,坚强地又开始四处去驻唱讨生计。干爹则照顾我们小孩,照顾父亲。 他还曾经喝醉了,倒在街头呼呼大睡,被警察抬了回来。这样的父亲,母亲却从来没怨言。 我们家的小孩,都长得有点像他,尤其是浓浓的眉毛和倔强的脾气。 终于分手,母亲再嫁去日本,带了我和三姐。而我这个一直埋怨他的小孩,一下就忘了台湾的一切,只为了新 环境以及继父的养育而着迷。 我们很幸运,继父待我们不薄。教育。生活,一点一滴,也都算照顾到了。 我一直不了解父亲,直到回台湾唱枹。 父亲替我签约。那时他结婚了,娶了阿姨,生了小男孩,他说:“你用日本名字,那爸爸的吴,就没人知道了。” 又说,“你的吴静始还有姐姐的名字,都是爸爸取的。” 我不在乎,你又不爱我们,你只要帮我签约就好了,我心里想着,手插在口袋里,也没告诉他,用日文名字是 为了谢谢继父的养育之恩。 然后看他骑了 50CC 摩托车,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大个子,骑着小车子,在拥乱的台北来来去去。 已经五十多岁,身体有点弯,头发有点白了。 因为相处日子渐多,发现他很爱孩子,又发现他很单纯,再发现他很爱朋友,然后他告诉我,他其实很谢谢母 亲。 我很迷惑,不负责任的父亲原来只是一个离了故土的孩子,不适应这个海岛,不适应现实的生活环境。 然而,爱上了他,崇拜他,喜欢他的小玩笑,喜欢他的帅(五十多岁依然),喜欢他会玩各种乐器,喜欢他长 不大。 才深深地喜欢上他而已…… 那年,深夜 4 点多电话铃响,我刚回家,匆忙冲出浴室接电话,是永和的警局打来,问我认不认识吴敏,又问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一一答完后,对方略顿了一下说:“吴先生 3 点多在福和桥上出车祸,已经过世了……”要我转告家人,早上 6 点去台大医院认尸。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母亲。姐姐都在日本,只有我和干爹,手牵着手到了台大,在太平间,见到他,一点也没 损伤的外观,甚至还是英俊清洒的面孔。 你真会开玩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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