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必要

读史铁生——《复杂的必要》 其实所有的葬礼所有的告别仪式都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呢。 死亡是一个瞬间成就的事实。一个结果。既然是结果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可人就是这样不可能满足于一个结局。我们不满足“被接受”亲人死亡的这样一个不可逆的结局，因为这个结局太冰冷太残酷太干净利落。 曾经我一直以为死亡，或是告别一场死亡只是一个自然而然需要去接受的事实。以为只要知道，并且记住这个人已经不再和你同属于一个世界这件事就足够了的。可现在我才明白，全然不是这样。 依旧想到姥姥的离开。从她呼吸心跳都停止的那一瞬间起，死亡就来临了。对，而非完成也不是结束，是来临，是开始。肉体的死亡，这是序幕。 先穿寿衣。寿衣很漂亮，有帽子，有鞋，有饰物，有需要放在手里握好的金银元宝。然后送到太平间。要装进棺材，要人推要人抬，还要专人看管。再然后告别仪式。要布置灵堂，要买花，要洗照片，要打电话亲朋好友，要写挽联，要穿深色的衣服戴黑色的纱，要听那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人和着并不熟悉的哀乐口中念念有词，要跟每个前来送姥姥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握手然后说谢谢您，要把白色黄色的菊花瓣撕下来洒满一整个棺材，要再看姥姥最后一眼再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到火化。要买骨灰盒，要在一间间挤满人却难得不吵的等候室里等待火化等待骨灰，要在一排排安放骨灰的黑格子里选一个位置，要定做灵位牌，要买点心买水果，要在取回骨灰的路上打着黑伞排成一队，要烧纸钱纸衣服纸房子纸玩偶纸轿车。再到下葬。要选墓地，要刻墓碑，要从黑色的格子里取骨灰再打着黑伞一路护送墓地，要听另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口中念念有词地把小盒子小心放进墓碑下的空位。 之后的每隔七天的一七二七三七直到七七。百天。每次的烧纸钱摆遗像和祭扫。你说我们做的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姥姥而言有什么意义吗。她不会知道，甚至都不能如我们所愿的那样感应到。可我们终究还是那么虔诚而认真地在完成所有必要或者不必要的仪式或者纪念。只是以此，来圆满一次死亡。 我才懂得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复杂。复杂并不仅仅表现在死后的一切形式上祭奠活动的存在，更多的表现在这凭空就多出来的一份对于一个人，一个已经离开却又好像并未走远的人的，不知是怀念还是伤悲。而当死去的人开启了死亡的序幕，活着的我们就在这些流于形式与藏于内心的复杂的成长与成熟中，用不知道会有多长的时间，去共同完成了一份死亡。 这个过程是如此复杂而漫长，复杂到这其中不知会掺揉进多少新生的人生领悟与艰辛，也漫长到足以在这些“生命艰巨的处境中”去慢慢懂得了何为生命的“隆重与壮美”。 人间的事，本都可以同一场简单的死亡一样瞬间就被删减至原始空白，却终究没有。而我们之所以像选择与逝者共同完成死亡一样来选择复杂地生活，并非我们都足够勇敢到坦然面对复杂中的一切艰难。只是因为我们其实都是如此的渺小和懦弱，如此畏惧在删减了生命的痛苦的同时也被删减掉了快乐和爱。 那么就复杂地活着。勇敢地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