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_差不多_和_差一点_的语义阐释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 “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3 张庆文 香港理工大学中文及双语学系 提要 　本文从句法和语义方面对“差不多 ”和“差一点 ”进行了全面比较。就句法分布而言 ,与“差不 多 ”共现的几乎可以是所有词类 ,而与“差一点 ”共现的成分只局限于谓词性成分和小句。在语义限 制方面 , 1)“差不多 ”和“差一点 ”都要求封闭性成分与它们共现 ,不同之处在于“差不多 ”要求这个封 闭性成分必须有一个明确的上界 ,而对“差一点 ”来说这个封闭性成分具有上界或下界皆可 ; 2)“差 不多 ”要求在实际状况和参照点之间有一个区间 ,而“差一点 ”则没有这样的要求 ; 3)“差不多 ”是一 个限制性修饰语 ,而“差一点 ”是一个副限制性修饰语。两者的差异是由于它们修饰对象的不同造 成的。 关键词 　“差不多 ”　“差一点 ”　封闭性 　区间 　限制性 〇 　引言 “差不多 ”和“差一点 ”这两个程度副词 ,从意义上来看差不多 ,都表示“接近 P”和“非 P”的意思 (沈家煊 , 1987) ,但又总让人觉得还差一点。①沈家煊 (1987)曾经从语用的角度出 发 ,用“蕴含 ”( entailment)和“含义 ”( imp licature)这对概念对两者进行区分 ,他认为“非 P” 这个意思是“差点儿 P”的蕴含 ,是“差不多 P”的含义。其他学者大都将研究的重点集中在 “差一点 ”上。朱德熙 (1959)从说话人的态度出发 ,将“差一点 ”所出现的分成了三类 : 说话人所企望的、不企望的和说话人持中性态度的 ,根据说话人所持的态度不同 ,句子的意 义也相应地不同。近几年来 ,也有不少学者 (石毓智 , 1993;渡边丽玲 , 1994;张德尧 , 1995;蒋 平 , 1998;李忠星 , 1999;董为光 , 2001;甘智林 , 2002;周娟 , 2003;周一民 , 2003;杨静夷 , 2004; 张东华 , 2004a、2004b等 )从认知、语用、语音等方面对“差一点 ”作了进一步研究。毋庸置 疑 ,认知、语用、语音这些因素确实会对句子的意义产生影响 ,但是 ,这些因素还不足以从根 本上解释两者之间的差异。本文借鉴现代语言学理论的研究成果 ,尤其是对事件谓语类型 06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3 ① 本文初稿完成后 ,承蒙邓思颖、温宾利、萧月嫦提出修改意见 ,另外 ,《世界汉语教学 》匿名审稿专家 也对本文提出了很好的修改意见 ,特此致谢。最后 ,感谢我的硕士导师方立教授对我的培养 ,没有他传授 给我的语义学知识 ,本文是难以完成的。当然 ,文中舛误与上述各位无关 ,概由本人负责。 “差不多 ”在普通话中有副词和形容词两种用法 ,本文的讨论只涉及它作副词时的用法。按照沈 家煊 (1987) ,“P”在这里代表事件。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和形容词语义类型的研究 ,尝试找出“差不多 ”和“差一点 ”在句法和语义上的根本差异。 一 　“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句法表现 关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句法分布 ,《现代汉语八百词 》只是提到“差不多 ”可以与 动词、形容词和数量词共现 ,并没有指出有哪些限制条件。至于“差一点 ”的语法表现 ,大多 数文章只是着眼于它与动词或形容词的肯定形式或否定形式一起出现时 ,所得出的不同语 法意义 ,很少有人对它的句法分布做仔细的研究 ,只有张萍 (2000)在谈到与“差一点 ”共现 的动词性成分时提到 ,所有动词都需要附加成分 ,“光杆动词 ”一般不用。因此 ,在我们对 “差不多 ”和“差一点 ”作进一步分析之前 ,有必要首先搞清楚它们在句法上的分布。 1. 1与“差不多 ”共现的词类 :体词性成分和谓词性成分均可 按照《现代汉语八百词 》的分析 ,“差不多”作副词时 ,一方面可以修饰动词、形容词 ,另 一方面还可以与数量名短语共现 : (1)他差不多吃完了。 (动词 ,谓语 ) (2)苹果差不多熟了。 (形容词 ,谓语 ) (3)我吃了差不多两个 (馒头 )。 (数量 (名 )短语 ,宾语 ) 显然 ,动词和形容词都是谓词性成分 ,而数量名短语属于体词性成分 ,它们在句中分别 处于谓语和宾语的位置。实际上 ,与“差不多 ”共现的动词和形容词并不局限于充当谓语 , 它们还可以充当补语 ,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 (4)他累得差不多要死了。 (动词 ,补语 ) (5)苹果长得差不多熟了。 (形容词 ,补语 ) 另外 ,数量 (名 )短语也不仅局限于充当宾语 ,它们还可以充当主语、准宾语、定语或者 出现在介词短语中与介词一起充当状语 ,请看下面的例子 : (6)差不多三十个人吃了这种药。 (主语 ) (7)他去了差不多三次。 (准宾语 ) (8)他看到了一个差不多二十岁的人。 (定语 ) (9)他在差不多五十个城市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地点状语 ) (10)我们在差不多二十年内完成了这项工程。 (时间状语 ) 除了上述成分外 ,“差不多 ”还可以与其他体词性成分 ,如全称量化名词短语 ( universal quantificational noun phrase)共现 ,全称量化名词短语与数量名短语的语法表现基本相同 ,在 句中可以充当主语、定语或者与介词短语一起充当状语 : (11)差不多所有人都来了。 (主语 ) (12)我看了差不多所有的。 (定语 ) (13)他差不多在所有书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状语 ) 另外 ,“差不多 ”还可以跟与谓词性成分相关的充当状语的副词一起出现 : (14)他差不多总是在办公室。 (频度状语 ) (15)她差不多整天逛商场。 (时间状语 ) (16)他差不多全速冲了进来。 (方式状语 ) 可见 ,与“差不多 ”共现的成分既有体词性成分 ,包括数量 (名 )短语 ,全称量化名词短语 16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以及包含全称量化名词短语 /数量名短语的介词短语 ,也有谓词性成分 ,如动词、形容词 ,以 及与谓词性成分相关的副词。这些成分在句中几乎可以充当所有的语法成分。 1. 2与“差一点 ”共现的词类 :谓词性成分 虽然“差一点 ”与“差不多 ”在意义上非常接近 ,但是 ,与“差一点 ”共现的词类和与“差 不多 ”共现的词类却不尽相同。我们以下面的句子为例 : (17)他差一点死了。 (动词 ) (18)苹果差一点熟了。 (形容词 ) (19) ??我吃了差一点两个 (馒头 )。 (数量 (名 )短语 ) (20) 3 我看了差一点所有的书。② (全称量化名词短语 ) (21) 3 他差一点总是在办公室。 (副词 ) 上面这些句子中的词类 ,动词、形容词、数量名短语、全称量化名词短语和副词都可以与 “差不多 ”共现。但是 ,我们发现除了谓词性成分 (如例 (17) (18) )之外 ,体词性成分包括数 量名短语和全称量化名词短语以及与谓词性成分相关的副词都无法与“差一点 ”一起出现 , 如例 (19) (20) (21)。与之相关 ,可以与“差一点 ”共现的语法成分也非常有限 ,只有由谓词 性成分充当的谓语和补语可以与“差一点 ”一起出现 : (22)我差一点走了。 (谓语 ) (23)他喝得差一点醉了。 (补语 ) 与“差不多 ”句式不同的地方还在于 ,“差一点 ”可以与小句 ( clause)共现 ,而“差不多 ” 则无法与小句共现。 (24)差一点他把饭都吃了。 (25) 3 差不多他把 (所有的 )饭都吃了。 根据上述观察 ,我们发现与“差一点 ”共现的成分要么是谓词性成分 ,如动词、形容词 , 要么是小句 ,体词性成分并不在“差一点 ”修饰的范围之内。 综上所述 ,从词类的角度讲 ,与“差不多 ”共现的几乎可以是所有词类 :既可以是体词性 成分 ,如全称量化名词短语和数量名短语 ,也可以是谓词性成分 (如动词和形容词 ) ,或者是 与谓词性成分密切相关的副词 ;而与“差一点 ”共现的成分只局限于谓词性成分 (如动词、形 容词 )和小句 ;从语法关系的角度讲 ,“差不多 ”可以与所有的语法成分共现 ,而与“差一点 ” 共现的语法成分则受到了许多限制 ,只有谓语和补语才可以出现在“差一点 ”句式中。 二 　“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限制 2. 1“差不多 ”和“差一点 ”要求封闭性成分③ 26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② ③ 当全称量化名词短语位于句首时 ,似乎可以与“差一点 ”共现 ,例如 : 1)差一点所有的人都来了。 2) 差一点所有的书我都买了。但是 ,我们认为与句首的“差一点 ”共现的实际上是小句 ,而不是全称量化 名词短语 , 如例 (24)。 本文采用封闭性 ( closed)和开放性 (open)这对术语来对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成分进行 分类。这对术语所表达的意义其实与有界和无界相同 ,但是 ,由于“有界 ”和“无界 ”传统上用来指动词的 分类 ,而且 ,传统上所指的有界动词和无界动词与封闭性成分和开放性成分并不完全对应。因此 ,本文采 用封闭性和开放性这对术语来与有界和无界进行区分。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从上文的观察可以看出 ,“差不多 ”几乎可以跟所有词类共现 ,“差一点 ”可以跟动词、形 容词和小句一起出现 ,那么 ,是不是上述词类都可以自由地与它们结合呢 ? 这其中是否有一 些限制条件呢 ? 2. 1. 1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共现的谓词 上述讨论中我们发现 ,“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共同点在于两者都可以与谓词性成分共 现。那么我们就从谓语入手 ,来看一下它们所要求的谓语是否相同 ,到底有哪些限制条件。 2. 1. 1. 1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形容词 :封闭性形容词 为了更清楚地找出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形容词的限制条件 ,我们首先看一下 形容词的分类。 Kennedy (1999、2001)、Hay et al. (1999)和 Kennedy & McNally (2005)认为 ,形容词可 以根据它们表示的程度意义是否具有最大点 /最小点而分为开放性形容词和封闭性形容词。 他们认为形容词所包含的内在程度意义都可以在一个标尺 ( scale)上标示出来 ,有的标尺是 开放的 (open) ,也就是说它所表示的程度意义没有最大点或者最小点 ,抑或两者都不具备 , 这一类形容词叫做开放性形容词 ;有的标尺是封闭的 ( closed) ,也就是说它所表示的程度意 义有最大点和最小点 ,这一类形容词被称为封闭性形容词。用传统的术语来讲 ,前者叫做相 对形容词 ,后者叫做绝对形容词。判断这两类形容词 ,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 ,能被程 度副词“完全 ”修饰的就是封闭性形容词 ,而不能被“完全 ”修饰 ,只能用“很、非常 ”等程度 副词修饰的就是开放性形容词。如 : (26) a. 3 完全大 /小 (开放性形容词 ) b. 完全正确 (封闭性形容词 ) 封闭性形容词还可以进一步区分 ,一种要达到它的最大值才能说它达到了这个形容词 所描述的程度 ,比如刚才提到的形容词“满 ”;另外一种只要达到它的最小值就可以说达到 了这个形容词所描写的程度 ,比如形容词“脏 ”,只要有一点脏 ,我们就可以将它描述为 “脏 ”,当然 ,从这个最小值出发一直到无限大的地方都可以描述为“脏 ”。Yoon ( 1996)与 Rotstein & W inter (2004)将前一种形容词叫做完全形容词 ( total adjective) ,后一种形容词叫 做部分形容词 (partial adjective)。我们可以这样认为 ,完全形容词是以最大值为判断标准 , 而部分形容词是以最小值为判断标准。按照 Rotstein & W inter ( 2004)提出的 ,我们可 以用程度副词“几乎 ”来区分这两类形容词 : ④ (27) a. 如果 x是 P,那么 , x几乎是 T; b. 如果 x是 T,那么 , x不能几乎是 P。⑤ 我们可以举例如下 : (28) a. 毛巾是湿的 ,但它几乎干了。 (部分形容词 ) 36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④ ⑤ 另外 ,我们还可以用“有点 ”来区分完全形容词和部分形容词。只能受“完全 ”修饰的形容词是完 全形容词 ,而同时能被“完全 ”和“有点 ”来修饰的形容词则为部分形容词。如“直 ”和“弯 ”这对形容词 ,可 以说“完全直 ”,但不能说“3 有点直 ”,而“弯 ”则可以说“完全弯 /有点弯 ”,所以 ,“直 ”是完全形容词 ,而 “弯 ”是部分形容词。 这里 x代表个体 , P代表部分形容词 (partial adjective) , T代表完全形容词 ( total adjective)。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b. 3 毛巾是干的 ,但它几乎湿了。 (完全形容词 ) 首先 ,我们来看一下是否所有形容词都能出现在“差不多 ”和“差一点 ”句式中。⑥ (29) a. 3 这个孩子差不多高了。 (开放性形容词 ) b. 3 这个孩子差一点高了。 (30) a. 水差不多满了。 (封闭性形容词 ) b. 水差一点满了。 我们来看一下上面例子中的两个形容词“满 ”和“高 ”。“满 ”是一个封闭性的形容词 , 在衡量“满”的程度这一标尺上 ,一端是它的最小值 ,也就是“空 ”,另一端是它的最大值 ,也 就是“满 ”,当某种事物把某个容器的空间完全填满时 ,就达到它的最大值“满 ”,从形式上来 讲 ,我们可以说“完全满 ”;而“高 ”则不同 ,我们在一个标尺上很难判断哪一点才能叫作 “高 ”,它的值完全是根据语境而变化的 ,比方说 ,一个一米九的人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算 是很高了 ,可是跟姚明比起来就是很“矮 ”了。从形式上来判断 ,“高 ”也无法被程度副词“完 全 ”修饰 ,所以 ,“高 ”应该是一个开放性形容词。显然 ,“差不多 ”和“差一点 ”只能与封闭性 的形容词共现 ,而无法与开放性的形容词一起出现。我们再来看下面一组例子 : (31) a. 衣服差不多干了。 (完全形容词 ) b. 衣服差一点干了。 c. 3 衣服差不多湿了。 (部分形容词 ) d. 衣服差一点湿了。 (32) a. 解释差不多清楚了。 (完全形容词 ) b. 解释差一点清楚了。 c. 3 解释差不多不清楚。 (部分形容词 ) d. 解释差一点不清楚。 “干 ”与“湿”这对形容词 ,“干 ”取的是最大值 ,所以是完全形容词 ,“湿 ”取的是最小值 , 只要稍微有一点湿就可以说是“湿 ”了 ,所以它是一个部分形容词。同样 ,“清楚 ”取的是最 大值 ,所以是完全形容词 ,而“不清楚 ”取的是最小值 ,因而是部分形容词。从上面的例子可 以看出 ,“差不多”只与完全形容词共现 ,而“差一点 ”与完全形容词和部分形容词都可以一 起出现。换句话说 ,与“差不多 ”一起出现的成分必须有一个最大值 ,而与“差一点 ”共现的 成分只要有一个闭合点就可以 ,不管这个点是最大值还是最小值。我们用下表将“差不多 ” 和“差一点”与各种形容词共现的情况归纳如下 : 开放性形容词 封闭性形容词 完全形容词 [ +最大值 ] 部分形容词 [ +最小值 ] 差不多 - + - 差一点 - + + 　　另外 ,我们发现当给开放性的相对形容词加上一些限定成分时 ,比如数量短语或者表示 46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⑥ 由于非谓形容词不能作谓语、也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 ,所以 ,我们接受匿名审稿专家的建议 ,不在 此讨论非谓形容词的问题。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最大值的程度修饰语 ,它们也可以出现在这两种句式中。我们还以形容词“高 ”为例 : (33) a. 他差不多两米高。 (数量短语 ) b. 他差一点两米高。 (34) a. 他差不多最高。 (表最大值的程度修饰语 ) b. 他差一点最高。 我们以包含相对形容词的比较句为例也可以看出 ,当开放性形容词加上一个补足成分 变为完全形容词时 ,原来不合法的句子就可以变得合法。 (35) a. 我跟她差不多一样高。 b. 3 我比他差不多高。 c. 我比他差不多高十厘米。 例 (35a)是一个同级比较句 ,由于同级比较是以固定的点为标准的 ,在这句中就是以 “他 ”的高度为标准 ,所以 ,同级比较结构与完全形容词出现的句子相类似 ,所以 ,可以与“差 不多 ”兼容。例 (35b)是一个差比句 ,以“他 ”的身高为起点 ,“我 ”比“他 ”高的部分理论上可 以无限延伸 (虽然实际上不可能如此 ) ,这一部分的任意一点都可以称之为“比他高 ”,从几 毫米到几十厘米都在比他高的范围之内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 ,差比句类似于部分形容词出现 的结构 ,只有一个最小值 ,所以 ,无法与“差不多 ”共现。但是 ,当我们给这个值加一个终结 点 ,比方说比他高出十厘米的地方为终结点 ,那么 ,原来不合法的句子就变得合法了 ,例如 (35c)。 另外需要指出的一点是 ,与动词的事件结构不同 ,形容词的标尺结构所表示的程度意义 会受到语用因素的影响 ,随着语境发生变化 ( context2sensitive) ,与人们的心理期望密切相 关。这时 ,形容词的类别是根据语用标尺而非语义标尺来衡量的。前文我们曾经提到 ,在语 义标尺上 ,部分形容词由于只有最小值 ,没有最大值 ,所以不能与“差不多 ”同现 ,但是 ,如果 我们把部分形容词所表示的意义作为我们的心理期待 ,也就是最大值时 ,它在语用标尺上就 变成了一个完全形容词。 (36) 3 头发差不多湿了。 “湿 ”在语义标尺上本来是一个部分形容词 ,无法与“差不多 ”一起出现 ,如例 (36)。但 是 ,当我们给头发造型 ,希望把头发弄湿的情况下 ,对头发“湿 ”的要求是“完全湿 ”,因而 , “湿 ”临时具有了完全形容词的性质 ,变成了一个完全形容词。“干 ”反而变成了一个部分形 容词。比如 ,在理发店我们可以听到如下对话 : (37) A: 头发差不多湿了吗 ? B: 没有 ,还有点干。 “干 ”本来是完全形容词 ,但是 ,我们看到在例 ( 37)中它可以受程度副词“有点 ”的修 饰 ,证明它在这里已经变成了部分形容词。实际上 ,当我们有一个心理期待 ,并且以这个心 理期待作为一个标准值的话 ,开放性的相对形容词也可以与“差一点 ”共现 : (38)这条裤子差一点长 /短了。 “长 /短 ”作为一对相对的概念 ,本来是无法与“差一点 ”共现的 ,但是 ,如果把人的腿长 作为一个标准值 ,让它成为一个参照点的话 ,那么 ,“长 /短 ”这样的相对形容词也可以与“差 一点 ”共现。 56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2. 1. 1. 2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谓语 :封闭性动词谓语⑦ 为了对与“差不多”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进行更好的观察 ,参照对形容词的分类 ,我 们可以把动词也分成两大类 :开放性动词谓语和封闭性动词谓语。⑧ 封闭性谓语包括所有 的有界动词和无界动词中的心理动词和部分动作动词 ,有界动词具有终结点或者起始点 ,无 界动词中的心理动词虽然不具有起始点或者终结点 ,但是 ,可以具有程度意义 ,能够被程度 副词“很、非常、完全 ”等修饰 ,所以 ,应该同形容词一样也具有最大值或者最小值 ,一部分动 作动词 ,如“哭、笑 ”等 ,也可以被程度副词“完全、彻底 ”修饰 ,我们认为它也应该具有最大值 或者最小值。⑨ 开放性动词谓语包括无界动词里的大部分动作动词和除心理动词之外的其 他状态动词 ,这类动词或者没有起始点和终结点或者没有最大值和最小值。区分开放性动 词和封闭性动词 ,我们可以借鉴对形容词的划分标准 ,能够被“完全、彻底 ”修饰的动词是封 闭性动词 ,否则 ,就是开放性动词。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 (39) a. 完全相信 /喜欢 /赞成 (封闭性动词、心理动词 ) b. 完全碎 /爆 /发现 (封闭性动词、达成动词 ) c. 完全打死 /哭湿 /喝醉 (封闭性动词、完结动词 ) (40) a. 3 完全等于 /是 (开放性动词、状态动词 ) λυ b. 3 完全吃饭 /游泳 (开放性动词、动作动词 ) 与形容词类似 ,封闭性动词也可以再继续划分。假如把动词所表达事件的起始点对应 形容词的最小值 ,而事件的终结点对应形容词的最大值 ,我们发现封闭性动词也可以分为两 类 :一类动词所表达的事件只要到达起始点或具有最小值就可以说事件发生了 ,比如说 , “相信、哭 ”,只要“相信 /哭 ”一丁点 ,我们就可以说这个事件发生了 ,这一类动词我们把它叫 做“部分动词 ”;另外一类动词则要求一定要到达事件的终结点才可以说事件发生了 ,比如 说 ,“打死、写完 ”,只要一个人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说他被“打死 ”了 ,同样 ,有一个字没写 66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⑦ ⑧ ⑨λυ 本文之前是从动词情状 ( situation type)的角度对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进行观察的 ,得出的结论是只有有界动词才能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差不多 ”的语义要求更加严格一点 ,与它共现的动词必须有一个终结点 ,而与“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具有终结点或起始点都可以 ,这个结论与我们对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形容词的观察是一致的。由于影响动词的事件类型的因素比较复杂 ,它不仅与动词本身的事件类型有关 ,同时 ,与动词相关的体、动词的补足语等因素都会影响到事件类型的判定。为了与形容词保持一致 ,同时 ,也为了描写的充分、准确 ,作者按照匿名审稿专家的意见对本节进行了修改 ,在此对匿名审稿专家表示感谢。开放性动词 /封闭性动词与无界动词 /有界动词基本对应 ,区别在于心理动词和部分动作动词的归属。心理动词按照传统语法的分析应该属于无界动词 ,但是 ,实际上心理动词与形容词有很多相似之处 ,它们是唯一一类可以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动词 ,因此 ,本文认为心理动词可以通过一个标尺来进行衡量 ,具有最大值和最小值 ,理当将它们归入封闭性动词的范畴。动作动词按照传统语法的分析也属于无界动词 ,但是 ,有一部分动作动词如“哭、笑 ”等 ,由于它们也可以受程度副词“完全 ”等的修饰 ,所以 ,将它们也归入封闭性动词的范畴。Vendler(1967)是通过三组语义特征 ,即 [ ±动态、±瞬间、±有界 ]来对动词进行区分的 :状态动词( stative) [ -动态、-瞬间、-有界 ]、动作动词 ( activity) [ +动态、- 瞬间、- 有界 ]、达成动词 ( achievement)[ +动态、-瞬间、+有界 ]、完结动词 ( accomp lishment) [ +动态、+瞬间、+有界 ]。本文所说的状态动词不包括“相信、喜欢、赞成 ”等心理动词。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也不能说是“写完 ”了 ,这一类动词我们把它叫做“完全动词 ”。与形容词类似 ,区分这两类 动词我们也可以用“有点 ”来进行判断。具体来说 ,只能被“完全 ”修饰而不能被“有点 ”修 饰的是完全动词 ,而同时能被“完全 ”和“有点 ”修饰的是部分动词 : (41) a. 完全相信 /有点相信 (部分动词 ) b. 完全哭 /有点哭 (42) a. 完全打死 /3 有点打死 (完全动词 ) b. 完全写完 /3 有点写完 根据以上的标准 ,我们来看一下哪一类动词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 (43) a. 差不多打死 /哭湿 /喝醉 (封闭性动词 ) b. 差一点打死 /哭湿 /喝醉 (44) a. 3 差不多等于 /是 (开放性动词 ) b. 3 差一点等于 /是 c. 3 差不多吃饭 /游泳 d. 3 差一点吃饭 /游泳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 ,“差不多 ”和“差一点 ”都只能与封闭性动词共现 ,而不能与开 放性动词一起出现。下面我们再来观察一下“差不多 ”和“差一点 ”是否能与所有的封闭性 动词共现 : (45) a. 3 差不多相信 /哭 (部分动词 ) b. 差一点相信 /哭 (46) a. 差不多打死 /写完 (完全动词 ) b. 差一点打死 /写完 上面的例子表明 ,完全动词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而部分动词只能与“差一 点 ”共现。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可以归纳如下 : 开放性动词 封闭性动词 完全动词 [ +最大值 /终结点 ] 部分动词 [ +最小值 /起始点 ] 差不多 - + - 差一点 - + + 　　如此一来 ,我们就发现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和形容词之间有着整齐的对 应关系。概括来说 ,只有封闭性谓语才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开放性谓语不具 备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条件 ;另外 ,与“差一点 ”相比 ,“差不多 ”的语义要求更加 严格 ,与它共现的谓语必须有一个最大值 /终结点 ,而“差一点 ”就无此要求。 与形容词谓语类似的是 ,开放性动词与一些补足成分结合可以变为封闭性谓语 ,这些补 足成分可以是数量名短语充当的宾语、准宾语、时量宾语、动量宾语 ,也可以是地点补语、时 间补语、程度补语等。λϖ当它们变成封闭性谓语之后 ,就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 76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λϖ 这里只是列举了一些可能使开放性的动作动词变为封闭性谓语的成分 ,但是 ,并未穷尽所有可能 的成分。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我们以动作动词“走 ”为例 : (47) a. 走了三里路 →差不多 /差一点走了三里路 (准宾语 ) λω b. 走了三个小时 →差不多 /差一点走了三个小时 (时量宾语 ) c. 走了三次 →差不多 /差一点走了三次 (动量宾语 ) d. 走到尖沙咀 →差不多 /差一点走到尖沙咀 (地点补语 ) e. 走到三点钟 →差不多 /差一点走到三点钟 (时间补语 ) f. 走完 →差不多 /差一点走完 (结果补语 ) 另外 ,我们还可以设想开放性动词也有可能只加上一个起始点变成一个只有起始点没 有终结点的封闭性谓语 ,比如说 :表示起始意义的“了 2 ”以及表示趋向意义的一部分趋向补 语都可能给开放性动词加上一个起始点 ,使它变成封闭性谓语。λξ 由于它们只有起始点 ,没 有终结点 ,所以 ,组合后的谓语可以看作一个部分性谓语 ,这样 ,它们就只能与“差一点 ”共 现 ,而无法与“差不多 ”一起出现。例如 : (48) a. 吃饭了 λψ b. 3 差不多吃饭了 c. 差一点吃饭了 (49) a. 吃起来 /掉下去 b. 3 差不多吃起来 /掉下去 c. 差一点吃起来 /掉下去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 ,虽然完结动词都是封闭性动词 ,但是 ,它们并不都是完全动词。有 一部分完结动词属于部分动词 ,也就是说 ,我们是以事件的起始点来作为事件发生的标准 的 ,另一部分完结动词属于完全动词 ,对这一类动词 ,我们是以事件的终结点来作为事件发 生的依据的。我们可以用“完全、有点 ”来对它们进行测试 : (50) a. 听见 /更新 /改良 →完全 /有点听见 /更新 /改良 　　 (完结动词、部分动词 ) 86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λωλξλψ 这里的“三里路 ”按照传统语法来说 ,属于准宾语。当然 ,不排除数量名短语充当的真正宾语也可以使无界的动作动词变成有界 ,如 :“吃三碗饭 ”。“了 ”在汉语中的用法非常复杂 ,有很多文章专门讨论“了 ”的用法问题 ,由于本文讨论的重点不在于此 ,因此 ,我们暂不考虑各家的分歧。我们在这里主要参照 Chao (1968)、L i & Thomp son (1981)和胡建华、石定栩 (2004)的说法 ,“了 2 ”主要表示起始意义 ( inchoative)、状态的改变 ( change of state)或从一种状态进入另一种状态 (胡建华、石定栩 , 2004) ,也就是说 ,“了 2 ”应该隐含一个新事件的起始点。另外需要注意的是 ,当动作动词加上趋向补语之后 ,趋向补语通常就会使动作动词具有了起始点 ,但是 ,是否具有终结点 ,则需视情况而定。一般情况下 ,趋向补语表示的是动作从一个起始点开始向某一个方向运动 ,因此 ,并未清楚地表明事件的终结点在哪里 ,比如“铅笔掉下去了 ”,我们只知道铅笔掉的方向 ,但并不清楚它要掉到哪里 ,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认为“掉 ”这个事件只有起始点而没有终结点。同时 ,我们还注意到了“来 ”和“去 ”在作趋向补语时的不对称 ,由于“来 ”表示的方向是朝向说话人的所在位置的 ,而“去 ”表示的方向是背离说话人的所在位置 ,因此 ,说话人所处的位置相对于“来 ”来说就应该是事件的终结点 ,而相对于“去 ”则应该是事件的起始点 ,比如“他走过来了 ”,这句话表示“他 ”从某个起始点开始向说话人所在的位置“走 ”,这时候说话人所在的位置就成了动作的终结点 ,我们就认为“走过来 ”是一个具有起始点和终结点的有界事件。当然 ,是否具有终结点还需要视具体的语境和语义而定 ,事实上 ,按 Dowty(1979)、D iesing(1992)、Rothstein (1999)等的看法 ,所有的谓语类型在不同的语境下都有可能发生改变。我们完全可以用一个动词词根“吃 ”加“了 ”表示起始意义 ,比方说 ,“饭都做好了 ,大家都过来吃 了 ”。但是 ,由于动词词根后面的“了 ”还可以作完成体的标记 ,因此 ,为了避免歧义 ,我们特别换用了一个 双音节的动作动词“吃饭 ”,由于动作动词加光杆名词形成的仍然是无界事件 (Dowty, 1979) ,所以 ,换用双 音节动词应该不影响我们的分析。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b. 听清 /打死 /写完 →完全 /3 有点听清 /打死 /写完 (完结动词、完全动词 ) 由于这两类完结动词的性质不同 ,就决定了它们在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结合时的表 现会有所差异。具体来说 ,完结动词中的部分动词只能与“差一点 ”共现 ,而无法跟“差不 多 ”一起出现 ,而完结动词中的完全动词则无此限制 ,它们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自由 结合。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 (51) a. 3 差不多听见 /更新 /改良 b. 差一点听见 /更新 /改良 c. 差不多听清 /打死 /写完 d. 差一点听清 /打死 /写完 同样 ,如果我们将完结动词中的部分动词所表达的结果变成有确切终结点的词 ,或者给 它们加上一个确定值 ,部分动词就会变成完全动词 ,在这种情况下 ,它们就可以与“差不多 ” 自由结合。如 : (52) a. 差不多听清 /听完 b. 差不多听见一半 /百分之二十 这一结论同样适用于其他的部分动词 ,也就是说 ,我们可以通过给它们加一个确切值使 它们转化为完全动词 : (53) a. 3 差不多相信 b. 差不多信以为真 c. 3 差不多病 d. 差不多病死 /得起不了床 e. 3 差不多哭 f. 差不多哭死 /昏过去 这实际上与我们在 1. 1节所观察到的“差不多 ”的句法表现是一致的 ,与“差不多 ”共现 的完结动词中的结果补语要么是具有全称量化意义的“完、死、光、清楚、干净 ”等词 ,要么有 一个确切的数量。如果结果补语是形容词 ,那么它也应该是有最大值的完全形容词 ,而非相 对形容词 ,由于“更新、改良 ”这些完结动词里面的结果补语“新、良 ”都是相对形容词 ,没有 最大值 ,所以使得整个结构变得不合法 ;独立使用的结果补语基本上也都是“完、光、结束 ” 等具有全称量化意义的词。下面的例子同样可以我们的观点 : (54) a. 差不多游完泳 (补语 ) b. 3 差不多游了一会儿泳 (55) a. 差不多游泳游了两个小时 (时量宾语 ) b. 3 差不多游泳游了几个小时 (56) a. 差不多游泳游了三次 (动量宾语 ) b. 3 差不多游泳游了几次 (57) a. 差不多游泳游到了对岸 (处所补语 ) b. 3 差不多游泳游到了某个地方 上面这些例子中的“游泳 ”,原本是开放性的动作谓语 ,如前所述 ,我们可以通过添加补 语、时量宾语、动量宾语、处所补语等方法使它变成封闭性谓语。但是 ,只有表示确切数量、 确切地点或全称量化意义的成分才能使它与“差不多 ”共现。λζ 因此 ,根据上述观察 ,我们可 以得出以下结论 : (58) a.“差不多 ”只能与封闭性动词谓语中的完全性动词谓语共现 ; b.“差一点 ”可以与所有的封闭性动词谓语共现。 96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λζ “差一点 ”只要求与封闭性谓语共现 ,没有确切量的限制 ,所以 ,“差一点 ”与上述谓语都可以共现。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如果我们将事件结构中的起始点等同于标尺结构中的最小值 ,将事件结构中的终结点 等同于标尺结构中的最大值 ,我们就会发现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动词和形容词之 间有着整齐的对应关系。“差不多 ”和“差一点 ”都必须与一个封闭性的结构共现 ,“差不 多 ”是以这个结构的上界 ( upper bound)为参照点 ,而“差一点 ”的参照点既可以是这个结构 的上界 ,也可以是这个结构的下界 ( lower bound)。 2. 1. 2与“差不多 ”共现的体词性成分 :封闭性名词短语 在前一小节的讨论中 ,我们看出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谓词性成分都是封闭性 的。由于“差一点 ”无法与体词性成分共现 ,下面我们就来看一下与“差不多 ”共现的体词性 成分是否也具有有界性的特征。 我们前面已经看到 ,与“差不多 ”共现的体词性成分 ,前面必须有数量结构、全称量词 ( universal quantifier) 等修饰成分 ,而光杆名词短语 ( bare NP)、受存在量词 ( existential quan2 tifier)修饰的名词短语或有定名词短语则无法与“差不多 ”共现。 (59) a. 我看了差不多两本书。 (数量名短语 ) b. 我看了差不多所有的书。 (全称量化短语 ) c. 3 我看了差不多的书。 (光杆名词短语 ) d. 3 我看了差不多一些书。 (存在量化短语 ) e. 3 我看了差不多这两本书。 (有定名词短语 ) 在这些与“差不多 ”共现的名词中 ,数量名短语中的数量性成分、全称量化短语中的量 化成分 ,它们所起的作用就是给所修饰的名词划定一个界限 ,使它们变成封闭性成分 ,这其 中的数量就是名词的最大值 ,是它们的上界。光杆名词是同质的 ,无起始点和终结点 ,也没 有最大值和最小值之分 ,因此 ,是一个开放性成分 ; 而存在量化短语类似于部分谓语 ,它只 有最小值没有最大值 ,只要有一个物体 ,不论它的数量是多少 ,我们都可以说存在这样的物 体 ,实际上它表达的也是一个区间 ,从“完全没有 ”到“完全有 ”之间的任意一点都可以称作 “有些 ”,它们的值也是不确定的 ,而且也没有一个最大值可言 ; 有定名词短语所表达的是指 称意义 ,不是数量意义 ,因此 ,这些成分都无法与“差不多 ”共现。与谓词性成分相同 ,只有 具有确定值或最大值的封闭性名词才可以与“差不多 ”兼容。 2. 1. 3与“差不多 ”共现的其他成分 除了谓词性成分和体词性成分之外 ,我们在第二节看到“差不多 ”还可以跟充当状语的 一些副词、时间名词等共现。这些成分虽然在句中并不充当主语、谓语和宾语这些主要成 分 ,但正是由于它们的存在才使句子变得合法。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 (60) a. 她差不多整天逛商场。 b. 他差不多全速冲了进来。 c. 坦克差不多开足了马力冲向了敌人。 d. 他差不多在所有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e. 他们两个差不多完全相同。 f. 我差不多十年没去台湾了。 我们发现上面句子中划线的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要么包含一个数量成分 ,如“十 年 ”,要么包含一个全称量化成分 ,如“整、全、足、所有、完全 ”,这些成分从时间、方式、程度 07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等方面给所修饰的动作划定了一个界限 ,使它们拥有了一个确定值或最大值 ,正是由于这个 确定值 /最大值的存在才使得“差不多 ”能与之共现。 如果将上述句子中的全称量化成分换作存在量化成分 ,我们来看一看句子是否依然合 法 : (61) a. 3 她差不多经常逛商场。 b. 3 他差不多一般速度冲了进来。 c. 3 坦克差不多用了一些马力冲向了敌人。 d. 3 他差不多在一些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e. 3 他们两个差不多有些相同。 f. 3 我差不多一些年没去台湾了。 我们发现当把全称量化成分换成存在量化成分之后 ,原来合法的句子反倒变得不合法 了。原因如前所述 ,存在量化成分类似于部分形容词 ,只有最小值没有最大值 ,所以无法与 “差不多 ”一起出现。 通过对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的这些成分的观察 ,我们不难发现两者的相同之处 在于它们都要求封闭性成分与它们共现 ,不同之处在于“差不多 ”要求与它共现的成分必须 有一个上界 ,而与“差一点 ”共现的成分有一个上界或下界皆可。两者的不同语法表现很大 程度上是由这个差别造成的。 2. 2“差不多 ”要求在实际状态和参照点之间有一个区间 ( interval) 在 2. 1节的讨论中 ,我们知道“差不多 ”和“差一点 ”有着严格的语义限制 ,与它们共现 的谓语必须是封闭性谓语 ,封闭性谓语又分为两类 :一类是完全谓语 ,它们可以被“完全 ”修 饰 ,但不能被“有点 ”修饰 ,这类谓语可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共现 ;另一类是部分谓语 , 它们可以同时被“完全 ”和“有点 ”修饰 ,这类谓语只能与“差一点 ”共现 ,而不能与“差不多 ” 一起出现。但是 ,达成类动词好像是一个例外。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 (62) a. 完全 /3 有点爆 b. 完全 /3 有点碎 c. 完全 /3 有点发现 从它们与修饰性成分共现的情况来看 ,达成类动词应该属于完全谓语 ,按照上面的观 察 ,它们应该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都可以共现 ,但下面的例子显然与我们的预期不同 : (63) a. 3 差不多爆 /碎 /发现 b. 差一点爆 /碎 /发现 从上面的例子来看 ,达成类动词的表现又与部分性谓语相同 ,也就是说 ,它们只能与 “差一点 ”共现。那么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 ? 我们认为达成动词的特殊表现 ,一方面与达成动词内部的事件结构有关 ,另一方面 ,也 与“差不多”的另一个语义要求密切相关。从达成动词内部的事件结构来说 ,它所表达的事 件其起始点和终结点是合二为一的 ,也就是说 ,它所表达的事件具有瞬间性的特点 (Ven2 dler, 1967) ,不具有持续性 ,这样的话 ,达成动词表达的整个事件就无法被切分。这就可以 解释为什么达成动词同部分性谓语一样可以以事件的起始点来作为事件发生的判别标准 , 但却无法象部分性谓语一样被“有点 ”修饰 ,因为根据 Rotstein &W inter (2004)的定义 ,所谓 的部分谓语就是部分为真则命题为真的谓语 ,由于达成动词不具有持续性 ,无法被切分 ,所 以 ,也就无法与“有点 ”这样的修饰部分成分的修饰语共现。从“差不多 ”的语义要求来说 , 它除了要求与它共现的谓语具有一个终结点或最大值 ,还要求在实际状态和参照点之间必 171 张庆文 :谓词性成分的封闭性与“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语义阐释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须有一个区间的存在 ,换言之 ,在这实际状态和参照点之间必须有一段距离 ,这两者之间的 距离不能为零。如果两者之间的距离为零的话 ,那就达到了它的最大值或确定值 ,无所谓 “差不多 ”了。与“差不多 ”不同 ,“差一点 ”不存在这样的语义限制 ,所以 ,它既可以与有持 续意义的完结类动词谓语、也可与没有持续意义的达成类谓语共现。例如 : (64) a. 这块玻璃差一点碎了。 b. 这个真理差一点被发现了。 由于“差不多 ”所限制的谓语要求在起始点和终结点之间有一个距离的存在 ,而且在不 同的事件中 ,这段距离不一定是完全相同的 ,就造成了几个不同的事件。虽然它们的参照点 是完全一致的 ,但是 ,由于不同事件离参照点的距离不同 ,导致它们程度的不同 ,从而可以对 它们的程度加以比较。从下面的这组句子中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 (65) a. 这两个工程都差不多完工了 ,但是 , A工程比 B工程更接近完工。λ{ b. 这两篇文章我差不多都读完了 , A文章还剩两页 , B文章还剩半页。 c. 他们三个都差不多到终点了 ,但是 ,张三离终点最近。 从例 (65)可以看出 ,在实际状态和参照点之间确实有一个区间的存在。我们知道“差 不多 ”是以封闭性成分的上界为参照点的 ,在这种情况下 ,它的上界和下界之间的距离绝对 不能为零。就一个事件结构来说 ,它要求事件的起始点和终结点不能合二为一 ,事件必须具 有持续性。 另外 ,这个语义限制在体词性范畴里同样起作用。我们知道“差不多 ”可以与体词性成 分共现 ,如果要求在实际状态与参照点之间有一个距离的话 ,那么 ,这个体词性成分的数量 就不可能是一个最小值。对于在一定的语境中不可切分的个体来说 ,与“差不多 ”共现的体 词性成分 ,它的数量就不能为“一 ”,我们来看以下例句 : λ| (66) a. 3 他打伤了差不多一个人。 b. 3 他买了差不多一辆汽车。 上述例句中的“一个人、一辆汽车 ”,一般情况下是不可切分的 ,那么 ,“一 ”这个数量对 它们来说就是最小值 ,同时也是它们的最大值 ,由于在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不存在一个区 间 ,导致实际状态和最大值之间不可能有一个距离 ,所以 ,这些句子听起来就非常别扭。但 是 ,对一些部分名词 (partitive noun)来说 ,由于这些名词可以被继续切分 ,所以 ,“一 ”就不是 它们的最小值 ,这时候句子听起来就非常自然 : (67) a. 我吃了差不多一个苹果。 b. 我喝了差不多一杯奶。 由于“苹果 ”和“奶 ”都能够被继续切分变成无数份 ,所以 ,“一 ”在这里就变成了它的最 大值 ,在实际数量和最大值之间就有可能存在一个区间 ,因此 ,这些句子就是合法的。 从上文的讨论可以清楚地看出 ,“差不多 ”要求在实际状态和参照点之间必须要有一个 区间存在 ,而“差一点 ”则没有这样的要求。 271 世界汉语教学 第 23卷 2009年第 2期 λ{λ| 匿名审稿专家认为“完工 ”是达成动词 ,但是 ,从例 ( 65a)可以看出 ,“完工 ”应该有一个持续的过程 ,因此 ,它不是一个达成动词。感谢温宾利的意见 ,他指出名词是否能够被切分 ,很大程度上与动词的类型有关。比如 :“吃、喝 ” 这些动作一般情况下都是一点一点进行的 ,所以 ,它们的宾语比较容易被当作部分名词 ,因此 ,如果把例 (66a)的动词“打伤 ”换成“肢解 ”,那么 ,“一个人 ”就可以被看作一个部分名词 ,“他肢解了差不多一个人 ” 也就成了一个合法的句子。 © 1994-2009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2. 3“差不多 ”与“差一点 ”之间存在着限制性 ( restrictive)的对立 根据我们前面的观察 ,“差不多 ”和“差一点 ”的主要作用是修饰某个封闭性成分 ,因此 , 它们在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修饰语 (modifier)。Rotstein & W inter (2004)将修饰语大体上分 为两类 ,一类是限制性 ( restrictive)修饰语 ,一类是副限制性 ( co2restrictive)修饰语。λ} 具体来 说 ,当一个限制性修饰语作用于某一个被修饰成分时 ,被修饰语的性质不变 ,只不过它们的 外延变得更小 ;而当一个副限制性的修饰语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