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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60年代

2010-12-29 42页 doc 138KB 2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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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60年代20世纪60年代 郑愁予,1933-,本名郑文韬,原籍河北,生于山东济南。童年随当军人的父亲走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饱览祖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山水风光。1949年随家人去台湾后,一面学习,一面写作,其作品受到纪弦赏识,1963年成为现代诗社中的主要成员。诗集有《梦土上》(1955),《衣钵》(1966),《燕人行》(1980),《寂寞的人坐着看花》(1993)。 〖错误〗 〖崖上〗 〖最后的春闱〗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
现代诗60年代
20世纪60年代 郑愁予,1933-,本名郑文韬,原籍河北,生于山东济南。童年随当军人的父亲走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饱览祖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山水风光。1949年随家人去台湾后,一面学习,一面写作,其作品受到纪弦赏识,1963年成为现代诗社中的主要成员。诗集有《梦土上》(1955),《衣钵》(1966),《燕人行》(1980),《寂寞的人坐着看花》(1993)。 〖错误〗 〖崖上〗 〖最后的春闱〗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崖上〗 虚无在崖上时,对着我 彷佛这样歌着…… 啊——- 不必为人生咏唱,以你悲怆之曲 不必为自然临摩,以你文彩之笔 不必讴歌,不必渲染,不必夸耀吧! 果真你底声音,能传出十里吗? 与乎你底图画,能留住时间吗 ? 然则,即千顷惊涛,也不必慨赏 即万里云海,也不必讶赞 果真,啊!你底眼,又是如此的低微麽? 时序和方位,山水和星月 不必指出,啊!也不必想到 不必猜测,你耳得之声 不必揣摩,你目遇之色 不必一咏三叹,啊,为你薄薄的存在 若是,朋友,你不曾透视过生命 来啊,随我立于这崖上 这里的—————— 风是清的,月是冷的,流水淡得清明 你当悟到,隐隐地悟到 时间是由你无限的开始 一切的声色,不过是有限的玩具 宇宙有你,你创宇宙—————— 啊,在自赏的梦中, 应该是悄然地小立…… 〖最后的春闱〗 今晨又是春寒,林木悄悄 一鹰在细雨中抖翼斜飞 置书笈在肩上的书生,收拾远行 仰望看,一天西移的云雨 此去将入最后的春闱,啊,最后的一次 离别十年的荆窗,欲嬴归眩目的朱楣 毕竟是别离的日子,空的酒杯 或已倾出来日的宿,啊,书生 你第一笔触的轻墨将润出什麽? 是青青的苔色?那卷上,抑是迢迢的功名? 今晨又是春寒,林木寂寂 一鹰在细雨中抖翼盘旋 置书笈在肩上的书生,驻足路上 被阻于参差的白幡与车马 啊,赴闱的书生,何事惊住了你? 那只是落葬的行列,只是声色的冥灭 岂因这行列竟如一阵风 使荣华的沉落,会发为生者的寒噤 西移的云雨停歇,杯酒盈盈 荆扉茅檐,春寒轻轻地蹭过 卸下书笈的书生,呵手而笑∶ 喜我顿悟于往日的痴迷,从此,啊,从此 反覆地,反覆地,哼一阕田园的小曲 任洪渊(1937-),出版的诗集有《女娲的语言》(1993)。 北京古司天台下 黑陶罐里清莹的希望 司马迁的第二创世纪(组诗) 东方智慧(组诗选一) 汉字,二零零零(组诗选三) 北京古司天台下 古城。落日。断城上古老的青铜仪在越来越暗的暮色里 望着也问着越来越黑的天空。1966年8月,一个苍茫的黄昏,我来台下翘望。 这就是观过数百年阴晴动静的地方 我独自来问取未来天时的预兆 一断废城 倒在斜阳 站在这里,星空 也锈蚀了太高的肩膀 无边的宁静 悸动在胸膛 明天的天空重复昨天的天空 太阳已老 风云仍小 一声千年前的乌啼,早已 黄昏了今天 今天的黄昏这样长 我来问天,在这向天下告警的地方 我站成长长的黑影 穿过黄昏 眼里是黎明的夕阳 把喉咙震破把心震碎吧 回应那声天倾地覆的巨响 1966 黑陶罐里清莹的希望 ——给F·F 又是洪水。混浊的泛滥 只有你的眼睛 我最早的黑陶罐 存下的一汪清莹 大火不熄。书籍和画卷 焚烧着你美丽的影子 蒙娜丽莎谜一样的笑 在你的唇边,没有成灰 不知是第几次崩溃。我不再担心 罗丹的《思》也被打碎 有你梦幻的额角,白色的大理石 都会俯下冥想的头,倾听 有过洪水。大火。崩溃 黑陶罐里清莹的希望 我和你相对 1976 司马迁的第二创世纪(组诗) 司马迁 阉割,他成了男性的创世者 他 被阉割 成真正的男子汉 并且 美丽了每一个女人 无性 日和月同时撞毁 在他身上 天地重合的压迫 第二次他从撕裂自己 分开了世界 一半是虞姬 一半是项羽 他用汉字 隔断 人和黄土 隔断 汇合成血的水和火 分流 原野的燃烧和泛滥 纵横古战场沿着他的笔 回流 一个个倒卧的男女 站起 人是不能倒下的承受 拒绝 坟 泥土 他走进历史第二次诞生 从未走完的过去 没有终结的现在 已经穷尽的明天 永远今天的史记 项羽 他的头,剑,心 落日的响亮 他 砍掉自己的头 保全了心 剑 横在头和心之间 乌骓马踏痛今天 一把火 烧掉了秦代 七百里的黑色 火焰成灰 黑色七百里 他点燃自己的一柱血 最后的火花 俯看烧掉的自己 上升为光明 剑砍掉的 都在剑上生长 除了自己割下的头 割断的思念 他把头颅的沉重 抛给那个 需要他沉重的头颅的胜利者 一个失败 心 安放在任何空间都是自由的 安放在人的兽的神的魔的 一个胸膛 温暖得颤栗 可以长出百家的头 却只有一颗 心 伍子胥 他用最黑的一夜辉煌了一生 昭关 最明亮的黑夜 一个个早晨凋谢在 门口 黑发 白发 头 碰不破黑夜 碰落了所有的白天 一步踩过 一生 用最黑的一夜辉煌 百年 白发 一根一根 生长漫长漫长的死亡 一夜摇落黑发上的全部太阳 几万次日出 一齐轰击 头顶 一个白洞 昭关 每一个黑夜 陷落 聂政 毁坏了脸,他自己面对自己 毁坏了死亡的脸 留二十岁的面容 笑成 她的玫瑰季节 时间 停在这个年龄 行刺谁 二十岁 不等皱纹分裂青春 刀剑 刺杀最后的衰败 在自己的脸上 中国上古史 从此 再也老不过这个年纪 咸阳的火 二十岁 乌江的水 二十岁 死亡 没有脸孔 毁灭完成的形象 最真实的 自己面对自己 二十岁 高渐离 挖掉眼睛的一刹,他洞见了一切 太黑了 眼睛 再也升不过黔首 黑色的头 挖掉眼睛 灵魂 白衣冠走出 为自己送葬 一道雪波 拍击 无边无涯 没有眼睛 就再不等别人的 光 再不等影子 层层叠叠地倒下 在一片没有底的土地 当挖掉眼睛的一瞬 黑暗破了 生命 痛楚得雪亮 筑声 明亮的开放 玉兰花 一盅一盅斟满白色的韵 叮叮咚咚碰亮天空 眼睛窥不见的神秘 突然银灿灿的 泄漏 无边无涯 孙膑 断足,没有凯旋的穷追 断足 他完全放出了自己 穷追 天下的男子 没有一支大军 逃出他后设的 三十六计 战场 从不死亡 人类衰老而战争年轻 被黑暗焚烧着 血 必然开成与太阳同株的花朵 死亡 选最壮丽的一朵庆祝生 失去双脚的 地方 路已经走完 空间塌陷在身上 星星 从一面面旗帜滚落 在他没有脚的脚下 胜利与覆灭 只是没有一次 凯旋 回到 他断足的 这一天 虞姬 推倒十二座金人,力静止在她的曲线 她轻轻地举起古战场 在巨鹿 在鸿门 在垓下 钢铁与青铜击杀的铿锵 缠绵在她的一支歌里 沉船 不过 背后死亡的河 她是岸 是不过江东的 江南 不收埋头颅盔甲战马 只种下两行泪 年年开杏花 水的焦渴 燃烧 大火 寒冷得三月不见 雪 落满赤道 崩溃的回声滚过月边 推倒了十二座金人 力 全部静止 在她的曲线 简狄 凤凰飞来一团白色的太阳,她孕育青铜 她仰卧 望不过的 水 平 线 二月的梨花浪 除了银色的喧哗在涨 岸和眼睛都已沉没 美的死亡线 每一副脊骨都不能越过 只有 燕子探在春天前面的头 秋风追不到的雁翅 龟背上的千年铭文 重组的生命 凤凰 向她五彩飞来 只有青铜 鼎 钺 孪生 美丽诞生的恐怖 一个接一个断头 高出历史 望不过的水平线 褒姒 她烂漫男人,烽火桃花 等她一笑 一丛丛无花期的花 开了 烽火 男人的桃花 一笑 灼伤了太阳 熔化了太阳 乱涌的星云 老了的血 谢洒成灰烬 只剩下最小的一滴 开始生长 残败在最红的开放里 耸峙的塌陷 又一种金属 在体内的深处 乱坠为花 没有火 没有刀兵的 烽 烟 等她烂漫 男人 烽火桃花 俨然的战争 庄子妻 随她逍遥,游在日神的光之上 随她逍遥 游回 第一次呼吸和心跳 最年轻的节奏 翻 滚 世界 世界0 海洋淹没不了的那一叠 浪 飞成天空有飞掉天空的 翱翔 静寂撞响的悠远无尽的 回声 穿越宇宙的律动 把终点击落成起点 鲲鹏 痛苦 穿破痛苦的中心 一只红蝴蝶 伤口 通明了所有的界限 最幽深的降落 在日神的光之上 在酒神的醉之上 1987 东方智慧(组诗选一) 她,永远的十八岁 十八年的周期 最美丽的圆 太阳下太阳外的轨迹都黯淡 如果这个圆再大一点 爱情都老了 再小 男子汉又还没有长大 准备为她们打一场古典的战争的 男子汉 还没有长大 长大 力 血 性和诗 当这个圆满了的时候 二百一十六轮满月 同时升起 地平线弯曲 火山 海的潮汐 神秘的引力场 十八年 历史都会有一次青春的冲动 红楼梦里的梦 还要迷乱一次 桃花扇上的桃花 还要缤纷一次 圆的十八年 旋转 老去的时间 面容 记忆 纷纷飘落 陈旧的天空 在渐渐塌陷的眼窝 塌陷 十八岁的世界 第一次开始 年岁上升到雪线上的 智慧 因太高太冷 而冻结 因不能溶化为河流的热情 而痛苦 等着雪崩 美丽的圆又满了 二百一十六轮满月 同时升起 1985 汉字,二零零零(组诗选三) 语言的运动,在西方理性和逻辑的后面, 也在东方“不立文字”和“无言”的后面。 语言(尤其是汉语)运动的轨迹在呈现生命的疆界。 石头的字红移成绯色的天空 红移 红楼 青春了的字 绯色地升起 温润的雪 芍药花瓣静静堆起的撩乱 泪花在黑眼睛里开到最灿烂 词语的曹雪芹运动 红楼梦醒 石头记 吃尽了胭脂 还是一方方黑色的字 回到石头 补满天 空 天空破了 银河外的星 那些石头的文字 越飞越远 飞成 绯色的空间 红移 没有一个汉字抛进行星椭圆的轨道 连太阳的第十个 星 也拒绝 牛顿定律 在阳光下 隐藏 我从不把一个汉字 抛进 行星椭圆的轨道 寻找人的失落 俑 蛹 在遥远的梦中 蝶化 一个古汉字 咬穿了天空也咬穿了坟墓 飞出 轻轻扑落地球 扇着文字 旋转 在另一种时间 在另一种空间 我的每一个汉字 互相吸引着 拒绝牛顿定律 词语击落词语 第一次命名的新月 ——给女儿T·T 那么多文字的 明月 压低了我的星空 没有一个 殒 蚀 等你的第一声呼叫 抛在我头上的全部月亮 张若虚的 王昌龄的 李白的 苏轼的 一齐坠落 天空是你的 第一个月亮 由你升起 词语击落词语 第一次命名 你 一个新的主语 孤零零诞生 抗拒死亡 穿过词与词 遥远的光年 追回所有的象形文字 你的新月 依旧圆在 苍老的天空 几千岁的童年 1988 杨牧,1940-台湾花莲人,原名王靖献,中学时期开始写诗。曾主编《东风》杂志,大学时代已蜚声诗坛。1963年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先后在爱荷华大学,柏克莱加州大学深造,攻读比较文学,获博士学位。诗集有《水之湄》(1960)《传说》(1971),《禁忌的游戏》,《完整的寓言》(1991)等。 〖水之湄〗 〖延陵季子挂剑〗 〖林冲夜奔(节选)〗 〖水之湄〗 我已在这儿坐了四个下午了 没有人打这儿走过——别谈足音了 (寂寞里——) 凤尾草从我裤下长到肩头了 不为什么地掩住我 说淙淙的水声是一项难遣的记忆 我只能让它写在驻足的云朵上了 南去二十公尺,一棵爱笑的蒲公英 风媒把花粉飘到我的斗笠上 我的斗笠能给你什么啊 我的卧姿之影能给你什么啊 四个下午的水声比做四个下午的足音吧 倘若它们都是些急躁的少女 无止的争执着 ——那么,谁也不能来,我只要个午寐 哪,谁也不能来 〖延陵季子挂剑〗 我总是听到这山岗沉沉的怨恨 最初的漂泊是蓄意的,怎能解释 多少聚散的冷漠?罢了罢了! 我为你瞑目起舞 水草的萧瑟和新月的凄凉 异邦晚来的捣衣紧追着我的身影 嘲弄我荒废的剑术。这手臂上 还有我遗忘的旧创呢 酒酣的时候血红 如江畔夕暮里的花朵 你我曾在烈日下枯坐 一对濒危的荷菱∶那是北游前 最令我悲伤的夏的胁迫 也是江南女子纤弱的歌声啊 以针的微痛和线的缝合 令我宝剑出鞘 立下南旋赠与的承诺…… 谁知北地胭脂,齐鲁衣冠 诵诗三百竞使我变成 一个迟迟不返的儒者 谁知我封了剑(人们传说 你就这样念着念着 就这样死了)只有箫的七孔 犹黑暗地叙说我中原以后的幻灭 在早年,弓马刀剑本是 比辩论修辞更重要的课程 自从夫子在陈在蔡 子路暴死,于夏入魏 我们都凄惶地奔走于公侯的院宅 所以我封了剑,束了发,诵诗三百 俨然一能言善道的儒者了…… 呵呵儒者,儒者断腕于你渐深的 墓林,此后非侠非儒 这宝剑的青光或将辉煌你我于 寂寞的秋夜 你死于怀人,我病为渔樵 那疲倦的划桨人就是 曾经傲慢过,敦厚过的我 〖林冲夜奔(节选)〗 ——声音的戏剧 第一折 风声—偶然风、冒混声 等那人取路投草料场来 我是风,卷起沧州 一场黄昏雪——只等他 坐下,对着葫芦沉思 我是风,为他揭起 一张雪的帘幕,迅速地 一张雪的帘幕,迅速地 柔情地,教他思念,感伤 那人兀自向火 我们兀自飞落 我们是沧州今夜最焦灼的 风雪,扑打他微明的 竹叶窗。窥探一员军犯∶ 教他感觉寒冷 教他嗜酒,抬头 看沉思的葫芦 这样小小的铜火盆 燃烧着多舌的山茱萸 诉说挽留,要那汉子 忧郁长坐。 “总比 看守天王堂强些……” 如寒落的天气——我们是 我们是今夜沧州最急躁的风雪 这样一条豹头环眼的好汉 我是听说过的∶岳庙还愿 看那和尚使禅杖,吃酒,结义 一把解腕尖刀不曾杀了 陆虞侯。这样一条好汉 燕颔虎须的好汉,腰悬利刃 误入节堂。脊杖二十 刺配远方 扑打马草堆,扑扑打打 重重地压到黄土墙上去 你是今夜沧州最关心的雪 怪那多舌的山茱萸,黄杨木 兀自不停地燃烧着 挽留一条向火的血性汉子 当窗悬挂丝帘幕 也难教他回想青春的娘子 教他寒冷抖索 寻思嗜酒—— 五里外有那市井 何不去沽些来吃? 1974 叶维廉,1937-,出生于广东中山,先后毕业于台大外文系,师大英语研究所,并获爱荷华大学美学硕士及普林斯顿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叶维廉在学术上贡献最突出最具国际影响力的是东西比较文学方法的提供与发明。他根源性地质疑与结合西方新旧文学理论应用到中国文学研究上的可行性及危机,肯定中国古典美学特质,并通过中西文学模子的“互照互省”,试图寻求更合理的文学共同规律建立多方面的理论架构。著有《东西比较文学模子的运用》(1974),《比较诗学》(1983)等。 〖赋格(Fugue)〗 〖水乡之歌〗 〖追寻〗 〖赋格(Fugue)〗   其一 北风,我还能忍受这一年吗 冷街上、墙上,烦忧摇窗而至 带来边城的故事; 呵气无常的大地 草木的耐性,山岩的沉默,投下了 胡马的长嘶,烽火扰乱了 凌驾知识的事物,雪的洁白 教堂与皇宫的宏丽,神只的丑事 穿梭于时代之间,歌曰:     月将升     日将没 快,快,不要在阳光下散步,你忘记了 龙 的神谕吗?只怕再从西轩的 梧桐落下这些高耸的建筑之中,昨日 我在河畔,在激激水声 冥冥蒲苇之旁似乎还遇见 群鸦喙衔一个漂浮的生命: 往那儿去了? 北风带着狗吠弯过陋巷 诗人都已死去,狐仙再现 独眼的人还在吗? 北风狂号着,冷街上,尘埃中我依稀 认出这是驰向故国的公车 几筵和温酒以高傲的姿态 邀我仰观群星:花的杂感 与神话的企图—— 我们且看风景去   其二 我的手脚交叉撞击着,在马车的 狂奔中,树枝支撑着一个冬天的肉体 在狂奔中,大火烧炙着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荫道融和着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一排茅房和飞鸟的交情围拥 我引向高天的孤独,我追逐边疆的 夜祷和毡墙内的狂欢节日,一个海滩 一只小猫,黄梅雨和羊齿丛的野烟 那是在落霜的季节,自从我有力的双手 抚摸过一张神圣的脸之后 他站起来 模仿古代的先知: 以十二支推之 应验矣 应验矣 我来等你,带你再见唐虞夏商周 大地满载着浮沉的回忆 我们是世界最大的典籍 我们是亘广原野的子孙 我们是高峻山岳的巨灵 大地满载着浮沉的回忆 荧惑星出现,盘桓于我们花园的天顶上 有人披发行歌: 予欲望鲁兮 龟山蔽之 手无斧柯 奈龟山何 薰和的南风 解愠的南风 阜民财的南风 孟冬时分 耳语的时分 病的时分 大火烧炙着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荫道融和着过去的澄明的日子 我们对盆景而饮,折苇成笛 吹一节逃亡之歌   其三 君不见有人为后代子孙 追寻人类的原身吗? 君不见有人从突降的瀑布 追寻山石之赋吗? 君不见有人在银枪摇响中 追寻郊 之礼吗? 对着江枫堤柳与诗魄的风和酒 远远有峭壁的语言,海洋的幽阔 和天空的高深。于是我们忆起: 一个泉源变作池沼     或渗入植物     或渗入人类     不在乎真实     不在乎玄默 我们只管走下石阶吧,季候风 不在这秒钟;天灾早已过去 我们来推断一个事故:仙桃与欲望 谁弄坏了天庭的道德,无聊 或谈谈白鼠传奇性的魔力…… 究竟在土断川分的 绝崖上,在睥睨梁 的石城上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我们游过 千花万树,远水近湾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我们一再经历 四声对仗之巧、平仄音韵之妙 我们就可了解世界吗? 走上争先恐后的公车,停在街头 左顾右盼,等一只蝴蝶 等一个无上的先知,等一个英豪 骑马走过——  多少脸孔  多少名字 为群树与建筑所嘲弄  良朋幽邈  搔首延伫 夜 洒下一阵爽神的雨 〖水乡之歌〗 ──赠江南友人 这的确是不寻常的 一朵半放的花 一瓣长的水 绕着一瓣宽的稻 夹着另一瓣 飘荡着香的稻穗 一瓣鱼跃 拥着一瓣雀腾 在春天 如果你跟着我 一层一层的往花里探 你最好屏神凝注 屏神凝注 水瓣里 的 稻瓣里 的 水瓣里 的 蕊心的 顶上 正摇荡着一叶小舟 小舟上站着一个 红里透白 白里透香 香里透柔 水一样的 苏州姑娘 你我最好屏神凝注 在这个不寻常的春天里 一同把 无故突发的风雨抵住 好让她香柔的力量 软化历史的粗野和暴戾 软化你我一时的 鲁莽与狂蛮 〖追寻〗 也许等待太久了 所有的浪游都是一个圆 你说你知道 都要回到一个纯真的起点 在春天,林木初绿 有猛兽出现 在深夜,暗水淙淙 有磷火浮游 你东出西入而失路 期望是 一丝不易看见的线 扭得好细好细 忽隐忽现 笛音拉得好长好长 向离别经年的 遥远的起点 牵着你 每次你说:等待太久了 便把心的窗子打开 空气突然充满了土地的温柔 那幸福的一刻仿佛已经来到 鸟儿象一束束的光 喷泉似的从树中爆散开来 你奔前去拥抱它 而急急停住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参与了这一刻的融汇 然后呢,是分离与死 你突然哲学地 说:永久的幸福是 永久的追迹,依着 痛苦的翅翼…… 在涌动的春天 在清澈的河水里 两岸桃花的影子间 有一些逡巡,有一些召唤 袭人的春寒里是 你熟识的清香 那么一丝柔细的清香 牵着你 由是你又把心的窗子打开…… 食指(1948-),原名郭路生,朦胧诗人代之一,出版的诗集有《相信未来》(1988)、《食指 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1993)、《诗探索金库·食指卷》(1998)等。 相信未来 热爱生命 愤怒 命运 疯狗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烟 酒 还是干脆忘掉她吧 鱼儿三部曲 在精神病院 寒风 灵魂 我的心 愿望 我的小房间 受伤的心灵 落叶 落叶与大地的对话 诗人的桂冠 向青春告别 人生舞台 你 归宿 我不知道 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68年 北京 热爱生命 也许我瘦弱的身躯象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运的前程, 那请在凄风苦雨中听我的声音, 仍在反复地低语:热爱生命。 也许经过人生激烈的搏斗后, 我死得比那湖水还要平静。 那请去墓地寻找的我的碑文, 上面仍刻着:热爱生命。 我下决心:用痛苦来做砝码, 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 我要称出一个人生命的价值, 要后代以我为榜样:热爱生命。 的确,我十分珍爱属于我的 那条曲曲弯弯的荒槽野径, 正是通过这条曲折的小路, 我才认识到如此艰辛的人生。 我流浪儿般的赤着双脚走来, 深感到途程上顽石棱角的坚硬, 再加上那一丛丛拦路的荆棘 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我乞丐似地光着脊背走去, 深知道冬天风雪中的饥饿寒冷, 和夏天毒日头烈火一般的灼热, 这使我百倍地珍惜每一丝温情。 但我有着向旧势力挑战的个性, 虽是历经挫败,我绝不轻从。 我能顽强地活着,活到现在, 就在于: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78年北京 愤 怒 我的愤怒不再是泪雨滂沱, 也不是压抑不住的满腔怒火, 更不指望别人来帮我复仇, 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 我的愤怒不再是忿忿不平, 也不是无休无止的评理述说, 更不会为此大声地几乎呐喊, 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 虽然我的脸上还带着孩子气, 尽管我还说不上是一个强者, 但是在我未完全成熟的心中, 愤怒已化为一片可怕的沉默。 命 运 好的声望是永远找不开的钞票, 坏的名声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 我愿在单调的海洋上终生摸索漂泊。 哪儿找得到结实的舢板? 我只有是街头四处流落, 只希望敲到朋友的门前, 能得到一点菲薄的施舍。 我的一生是辗转飘零的枯叶, 我的未来是抽不出锋芒的青稞; 如果命运真是这样的话, 我愿为野生的荆棘高歌。 哪怕荆棘刺破我的心, 火一样的血浆火一样地燃烧着, 挣扎着爬进喧闹的江河, 人死了,精神永不沉默! 1967年 疯狗 ——致奢谈人权的人们 受够无情的戏弄之后, 我不再把自己当人看, 仿佛我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地游荡人间。 我还不是一条疯狗, 不必为饥寒去冒风险, 为此我希望成条疯狗, 更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 我还不如一条疯狗! 狗急它能跳出墙院, 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 我比疯狗有更多的辛酸。 假如我真的成条疯狗 就能挣脱这无情的锁链, 那么我将毫不迟疑地, 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 1978年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 烟 燃起的香烟中飘出过未来的幻梦, 蓝色的云雾是挣扎过希望的黎明。 而如今这烟缕却成了我心中的愁绪, 汇成了低沉的含雨未落的云层。 我推开明亮的玻璃窗, 迎进郊外田野的清风。 多想留住飘散的烟缕—— 那是你向我告别的身影。 1968年 酒 火红的酒浆仿佛是热血酿成, 欢乐的酒杯是盛满疯狂的热情。 如今,酒杯在我手中颤栗, 波动中仍有你一丝美丽的眼睛。 我已在欢乐之中沉醉, 但是为了心灵的安宁, 我还要干了这一杯, 喝尽你那一片痴情。 1968年 还是干脆忘掉她吧 还是干脆忘掉她吧, 乞丐寻不到人间的温存, 我清楚地看到未来, 漂泊才是命运的女神。 眼泪可是最贴心的爱人, 就象露珠亲吻着花唇, 苦涩里流露着浸泌的甘美, 甘美寻不到一屑俗尘。 幻想可是最迷人的爱人, 就象没有站稳脚跟的初春, 一手扶着摇曳的垂柳, 一手招回南去的雁群。 缪斯可是最迷人的爱人, 就象展翅飞起的鸽群, 迟缓地消失在我的蓝天里, 只留下鸽铃那袅袅的余音。 眼泪幻想啊终将竭尽, 缪斯也将眠于荒坟。 是等爱人抛弃我呢? 还是我也抛弃爱人? 于是干脆忘掉他吧, 乞丐寻不到人间的温存。 我清楚地看到未来, 漂泊才是命运的女神。 鱼儿三部曲 一 冷漠的冰层下鱼儿顺水而去, 听不到一声鱼儿痛苦的叹息, 既然得不到一点温暖的阳光, 又怎能迎送生命中绚烂的朝夕?! 现实中没有波浪, 可怎么浴血搏击? 前程呵,远不可测, 又怎么把希望托寄? 鱼儿唯一的的安慰, 便是沉湎于甜蜜的回忆。 让那痛苦和欢欣的眼泪, 再次将淡淡的往事托起。 既不是春潮中追寻的花萼, 也不是骄阳下恬静的安息; 既不是初春的寒风料峭, 也不是仲夏的绿水涟漪。 而是当大自然缠上白色的绷带, 流着鲜血的伤口刚刚合愈。 地面不再有徘徊不定的枯叶, 天上不再挂深情缠绵的寒雨。 它是怎样猛烈地跳跃呵, 为了不失去自由的呼吸; 它是怎样疯狂地反扑呵, 为了不失去鱼儿的利益。 虽然每次反扑总是失败, 虽然每次弹越总是碰壁, 然而勇敢的鱼儿并不死心, 还在积蓄力量作最后的努力。 终于寻到了薄弱环节, 好呵,弓起腰身弹上去, 低垂的尾首腾空跃展, 那么灵活又那么有力! 一束淡淡的阳光投到水里, 轻轻抚摸着鱼儿带血双鳍; “孩子呵,这是今年最后的一面, 下次相会怕要到明年的春季。” 鱼儿迎着阳光愉快欢跃着, 不时露出水面自由地呼吸。 鲜红的血液溶进缓缓的流水, 顿时舞作疆场上飘动的红旗。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使鱼儿昏迷,沉向水底。 我的鱼儿啊,你还年轻, 怎能就这样结束一生?! 不要再沉了,不要再沉了, 我的心呵,在低声地喃语。 ……终于鱼儿苏醒过来了, 又拼命向着阳光游去。 当它再一次把头露出水面, 这时鱼儿已经竭尽全力。 冰冷的嘴唇还在无声地翕动, 波动的水声已化作高傲的口气: “永不畏惧冷酷的的风雪, 绝不俯仰寒冬的鼻息。” 说罢,返身扎向水底, 头也不回地向前游去…… 冷漠的冰层下鱼儿顺水漂去, 听不到一声鱼儿痛苦的叹息。 既然得不到一点温暖的阳光, 又何必迎送生命中绚烂的朝夕?! 二 趁着夜色,凿开冰洞, 渔夫匆忙地设下了网绳。 堆放在岸边的食品和烟丝, 朦胧中等待着蓝色的黎明。 为什么悬垂的星斗象眼泪一样晶莹? 难道黑暗之中也有真实的友情? 但为什么还没等到鱼儿得到暗示, 黎明的手指就摘落了满天慌乱的寒星? 一束耀眼的灿烂阳光, 晃得鱼儿睁不开眼睛, 暖化了冰层冻结的的夜梦 慈爱地将沉睡的鱼儿唤醒: “我的孩子呵,可还认识我? 可还叫得出我的姓名? 可还在寻找我命运的神谕? 可仍然追求自由与光明?” 鱼儿听到阳光的询问, 睁开了迷惘失神的眼睛, 试着摇动麻木的尾翼, 双鳍不时拍拂着前胸: “自由的阳光,真实地告诉我, 这可是希望的春天来临? 岸边可放下难吃的鱼饵? 天空可已有归雁的行踪?” 沉默呵,沉默,可怕的沉默, 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声。 鱼儿的心突然颤抖了, 它听到树枝在嘶喊着苦痛。 警觉催促它立即前行, 但鱼儿痴恋这一线光明, 它还想借助这缕阳光, 看清楚自己渺茫的前程…… 当鱼儿完全失去了希望, 才看清了身边狰狞的网绳。 “春天在哪儿呵,”它含着眼泪 重又开始了冰层下的旅程。 象渔夫咀嚼食品那样, 阳光撕破了贪婪的网绳。 在烟丝腾起的云雾之中, 渔夫做着丰收的美梦。 三 苏醒的春天终于盼来了, 阳光的利剑显示了威力, 无情地割裂冰封的河面, 冰块在河床里挣扎撞击。 冰层下睡了一年多的水蟒, 刚露头又赶紧缩回河底, 荣称为前线歌手的青蛙, 也吓得匆忙向四方逃匿。 我的鱼儿,我的鱼儿呵,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盼了一冬,就是死了, 也该浮上来你的尸体! 真的,鱼儿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刚才微微翕动的鳃片, 现在象平静下去的波浪。 是因为它还年轻,性格又倔强, 它对于自由与阳光的热切盼望, 使得它不顾一切跃出了水面, 但却落在了终将消融的冰块上。 鱼儿临死前在冰块上拼命地挣扎着 太阳急忙在云层后收起了光芒—— 是她不忍心看到她的孩子, 年轻的鱼儿竟是如此下场。 鱼儿却充满献身的欲望: “太阳,我是你的儿子, 快快抽出你的利剑啊, 我愿和冰块一同消亡!” 真的,鱼儿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刚才微微翕动的鳃片, 现在象平静下去的波浪。 一张又一张新春的绿叶, 无风自落,纷纷扬扬, 和着泪滴一样的细雨, 把鱼儿的尸体悄悄埋葬。 是一堆锋芒毕露的鱼骨, 还是堆丰富的精神矿藏, 我的灵魂那绿色坟墓, 可曾引人深思和遐想…… 当这冰块已消亡, 河水也不再动荡。 竹丛里蹦来青蛙, 浮藻中又来游出水蟒。 水蟒吃饱了,静静听着, 青蛙动人的慰问演唱。 水蟒同情地流出了眼泪, 当青蛙唱到鱼儿的死亡。 在精神病院 为写诗我情愿搜尽枯肠 可喧闹的病房怎苦思冥想 开粗俗的玩笑,妙语如珠 提起笔竟写不出一句诗行 有时止不住想发泄愤怒 可那后果却不堪设想…… 天呵,为何一次又一次地 让我在疯人院消磨时光! 当惊涛骇浪从心头退去 心底只剩下空旷与凄凉…… 怕别人看见噙泪的双眼 我低头踱步 无事一样 1991年5月12日——21日 寒 风 我来自北方的荒山野林, 和严冬一起在人世降临。 可能因为我粗野又寒冷, 人间对我是一腔的仇恨 为博得人们的好感和亲近, 我慷慨地散落了所有的白银, 并一路狂奔着跑向村舍, 向人们送去丰收的喜讯。 而我却因此成了乞丐, 四处流落,无处栖身。 有一次我试着闯入人家, 却被一把推出窗门。 紧闭的门窗外,人们听任我 在饥饿的晕旋中哀号呻吟。 我终于明白了,在这地球上, 比我冷得多的,是人们的心。 1969年夏 灵 魂 如果月光象伤透了心的白发 如果星辰象善良真挚的眼睛 那么这灵魂一定是黑夜的宠儿 一定是热烈的爱与恨的结晶 怀着苦思不解的沉重 奔向十字架神秘的阴影 但愿我能看到路口那盏 预示我生命终结的红灯 1968年 我的心 心上笼罩着乌黑沉重的云层 心中吹过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心底沉淀着盐分饱和的溶浆 心头耸立起积雪不化的山峰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我的心 这世界已被无情的解剖示众 它已不再有什么秘密的故事 它正遭受着你们残酷的戏弄 你们想用钉鞋掌的鞋跟碾碎它 看着它因为痛苦的抽搐而变形 可它仍然还是一颗心 而且就在我胸中砰砰跃动 我决心接受你们的挑战 不过之前多余问一声 不知你们有没有一颗心 要有,望你们千万珍重 1982年 愿 望 我曾经有一个美好的愿望 把秋天的原野裁成纸张 用红的高粱,黄的稻谷 写下五彩斑斓的诗章 可是没等收完庄稼 我的手稿已满目荒凉 只在狂暴的风雪过后 白纸上才留下脚印数行 1983年 我的小房间 我的小房间 零乱又温暖 她就紧靠在 厅房的右边 深褐色的立柜里面 旧衣物挂得满满 暗红色书桌的抽屉中 锁满了浪漫的诗篇 床上没有洗过的脏衣服 压着聂鲁达厚厚的诗卷 枕边堆放着散落的稿纸 上面写着些片语只言 朋友们常在这里相会 聚在一起议论争辩 点燃只香烟乘着酒兴 谈诗歌、艺术、昨天、明天 这就是我的小房间 零乱又那样温暖 门在为你而敞开 我的年轻的伙伴 受伤的心灵 时光白白流逝的恐慌 时时惊吓着我的灵魂 我心中还有希望的花朵 可无聊象条蛇缠绕着枝藤 我的心灵已无法挣脱 能向谁发出求救的呼声 我只有白天廉价的欢乐 可廉价的欢乐总是苦闷的象征 不得已,我敞开自己的心胸 让你们看看我受伤的心灵—— 上面到处是磕开的酒瓶盖 和戳灭烟头时留下的疤痕。 1987年10月20日 落 叶 我随手拾起一片落叶 若有所思地仔细端详 干瘪的叶片上皱纹深藏 背面叶脉象青筋饱涨 没有金黄荣耀的色泽 只是一张青灰色的面庞 它曾是那么丰满光亮 墨绿的叶片闪耀着希望 风暴中有它激烈的争辩 骄阳下遮片舒适阴凉 如今在命运寒流的驱赶下 它象个卖艺的老人一样 蜷缩着身躯沿街流落 瑟瑟发抖的低音浅唱 一片无人理解的枯叶 竟是我心中一片迷惘 落叶与大地的对话 落叶说:为了归根我才飘落 轻轻的不曾碰上损害些什么 而人们仍在我身上随意践踏 竟然使我受这样的凌辱和折磨 “你看,在我身上万物生长, 而我呢”大地说:“却日益贫困饥薄 看来你终究知道点什么是幸福 不然你的话语怎这么尖刻 落叶不再说什么 而我却明白了许多 1985-1986 诗人的桂冠 诗人的桂冠和我毫无缘分 我是为了记下欢乐和痛苦的一瞬 即使我已写下那么多诗行 不过我看他们不值分文 我是人们啐在地上的痰迹 不巧会踏上那姑娘的足迹 我看这决不是为了沾上我 一定是出于无意决非真心 我是我那心灵圣殿的墙上 孩子们刻下的污秽的字文 岁月再长也不会被抹去 但对这颗高傲的心却丝毫无损 人们会问你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都行但不是诗人 只是那些不公正的年代里 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1986年 精神病院 向青春告别 别了,青春 那通宵达旦的狂饮 如今打开泡药材的酒瓶 小心地斟满八钱的酒盅 然后一点一滴地品位着 稍稍带些苦味的人生 别了,青春 那争论时喷吐的烟云 依然是一支接一支地点燃 很快的度过漫长的一天 不同在,愿意守着片宁静 虽说,孤独却也轻松 别了,青春 那骄阳下、暴雨中的我们 七分的聪明被用于圆滑的处世 终于导致名利奸污了童贞 挣到了舒适还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是因为丧失了灵魂,别了,青春。 1989年 人生舞台 愁苦过早地把皱纹深刻在眼角 可嘴边还是那丝对人生的嘲笑 好心的朋友用纸牌为我占卜 命运是一生穷酸,终生潦倒 墙角那奶奶用过的柱棍 已不耐烦地等着我的衰老 该谢幕了,几下疏落的掌声 象以往,无人喝彩叫好 1989年2月24日 你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我在心里呼唤你的名字 脑际不断闪过你的身影 因为你代表着我的青年时代 那时会爱你爱得那样深情 之后,命运给了你那么多不公正 可回首往事你却谈笑风声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终于你走了过来步履轻盈 老了些相貌穿着还那样普通 象一枝花期早已开过的玫瑰 甚至仿佛连绿叶也已凋零 面对未来人生严峻的提问 你的回答始终是那样真诚 寂寞时你又一次 闯入我的心灵 1991年 第三福利院 归 宿 由于创作生命的短促 诗人的命运吉凶难卜 为迎接灵感危机的挑战 我不怕有任何更高的代价付出 优雅的举止和贫寒的窘迫 曾给了我不少难言的痛楚 但终于我的诗行方阵的大军 跨越了精神死亡的峡谷 埋葬弱者灵魂的坟墓 绝对不是我的归宿 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园 坟头仅仅是几丕黄土 这就是我祖祖辈辈的陵园 长年也无人看管守护 活着的时候倍尝艰辛 就连死后也如此凄苦 我激动地热泪夺眶而出 一阵风带来奶奶的叮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孩子,这是你最后的归宿。” 1991年于第三福利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可真的不知道, 为何偏爱冬夜中的寒风衰草, 因为衰草可令人随意践踏, 还是寒风能给人清醒的思考? 随意踱步能使人浮想联翩, 冬夜里内心中跳跃着诗意的火苗, 喧嚣不安的白天得不到的东西, 我要在冰冷的月波中细细寻找, 我不知道,我可真的不知道, 何时嘴角才有了得意的微笑—— 直到灵感化为动人的诗句, 才感到已是寒气逼人的拂晓……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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