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_井上财政_史论_庞宝庆

第10卷第3期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10No.32009年6月JOURNALOFBEIHUAUNIVERSITY(SocialSciences)Jun.2009收稿日期:2009-01-07作者简介:庞宝庆(1974-),男,吉林白城人,渤海大学历史系讲师,研究方向:日本近现代史。日本“井上财政”史论庞宝庆(渤海大学历史系,辽宁锦州121000)摘要:所谓“井上财政”是指藏相井上准之助①所推行的一系列财政政策,其主要措施,一是紧缩通货,推行“产业合理化”,以降低成本,扩大出口;二是解除禁止黄金出口的禁令,恢复金本位制。但世界经济危机迅猛袭来,给日本经济带来莫大冲击,而井上准之助却继续强化“井上财政”政策以应对危机,使日本经济雪上加霜。虽然井上财政没有取得预期效果,却对后来日本经济恢复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成为日本经济迅速摆脱危机的前提和手段。关键词:井上财政;金解禁;紧缩财政中图分类号:K313.4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101(2009)03-0103-0420世纪30年代初的井上财政与明治时代的松方财政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道奇财政,被称为日本近代经济史上的三大紧缩财政。松方紧缩财政因政府的强势推行而获得成功;二战后的道奇紧缩财政也因为第二年爆发的朝鲜战争带来的特需景气而获救。而井上财政紧缩却因为与世界经济大危机重合而失败,井上准之助作为日本历史上的悲剧藏相载入史册。井上紧缩财政是在日本对华扩张期出现的财政政策,与日本在松方紧缩财政后所一贯奉行的积极财政政策形成鲜明对比。一、井上财政的历史背景1929年10月24日(黑色星期四)美国股市崩盘,以此为开端,世界性经济大危机迅速扩展到全世界,日本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成为受经济危机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据当时报纸报道“股票持有者由于股票贬值,受到非常大的损失,……简直像做梦一样,财产瞬间就消失了”[1]33。物价下降幅度较滨口内阁成立前的1929年6月,批发物价指数下降27%多,到1931年,平均下跌达36.3%[2],“昭和经济危机”时代开始了。但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在经济危机这样严重的时期,日本政府大藏大臣井上准之助却依然坚持,甚至继续加强以紧缩通货、实施金解禁为特征的“井上财政”,与各国处理经济危机的普遍做法背道而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本以协约国的身份参加了战争。大战使日本大发战争财,从而使日本的经济结构发生了质的变化。1918年工业产值上升为56.8%,农业则下降到35.1%,日本由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但是在工业部门内部轻重工业的比例上,轻工业仍占优势地位。由于造船、机械、化学等工业发展,重化工业的比例也日益扩大。战争带来的景气也必然随着战争结束而结束,1920年以东京、大阪两个股票交易所股价暴跌为标志,日本战后经济危机开始了。在危机中,政府不是对财界进行彻底的整顿,而是实行过于庞大的救济政策和不负责任的积极财政政策,从1920年2月开始,东京大阪组合银行的贷款额开始超过存款额,并·103·呈逐月上升之势。政府这样做虽然挽救了一批濒于破产的企业,但也为以后日本经济的发展埋下了隐患。而且,国内物价水平远远高于国际物价水平,导致日本进口不断增长,而出口却举步维艰,给日本企业主要是竞争力弱的中小企业造成普遍的打击,日本经济陷于长期萧条。为重新恢复日本经济,宪政会(1927年改称民政党)一贯主张实施紧缩财政、解除一战期间颁布的黄金出口禁令(即所谓“金解禁”),恢复金本位制,希望以此来彻底整顿财界,恢复日本产业及其产品的国际竞争力。而其政策能否成功的关键就是金解禁能否顺利实施。但田中内阁仍继续实行其传统的积极财政政策,并变币原外交为采用伴随军事行动的对华政策,引起日元汇兑行情激烈动荡,1928年正金银行对美汇兑指数变动达90多次,这是大正时代以来不曾有过的。不仅以银行家为首的日本财界都希望早日实现金解禁,各种经济团体呼吁立即实行黄金输出解禁的建议也越发高涨,如代表日本进口业者利益的日本外材输入协会,代表各地工商业者利益的各地商工会议所,代表大银行业者利益的大阪、东京票据交易所等,都向政府建议立即实行金解禁。二、井上财政的展开1929年7月2日,政友会田中内阁因处理皇姑屯事件引起天皇不满而总辞职。民政党总裁滨口雄幸奉命组阁,大藏大臣一职由在财界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前日本银行总裁井上准之助担任。面对日本自一战以来的长期经济萧条,井上认为要恢复经济,必须恢复一战爆发后以禁止黄金出口形式停止的金本位制。虽然金解禁可能带来经济不景气,但井上认为这只是一时的苦恼,“在这些经济上的难中,最重大且构成所有经济问题核心的是解决金解禁问题,……日本暂时停止金本位制,踏上了与国际经济背道而驰的道路。结果成为现在我国经济不稳定的最深刻、最大的原因。如我国不久恢复金本位制常态,对外就可以调节日本的通货。伴随着通货的调解,物价也自然降低,势必实现国际借贷平衡”[1]16。7月9日,民政党内阁发表“十大政纲”,提出睦邻外交、缩减军备、紧缩财政、黄金解禁等政策,而金解禁为其政策焦点。作为金解禁准备,政府希望先进行财政紧缩政策、整理国债,以此彻底整理财界,促进国民勤俭节约运动。要完成金解禁政策最核心的准备是金融紧缩政策,但井上却完全把它从金解禁准备政策中删除了,令人十分不解。当时,作为金融危机的对策,日本银行放出巨额特融资金而无法收回;另外,民间存放在日本银行的数亿日元存款由于没有投资渠道成为游资,使日本银行束手无策。日本银行的金融调节能力完全丧失,因而无法实施金融紧缩政策。这样,作为金解禁政策两个车轮的财政紧缩和金融紧缩,政府就失去一轮。只有用财政紧缩的一轮在金解禁这条道路上艰难前行。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井上准之助发起国民消费节约运动代替金融紧缩政策。金融紧缩既然不可行,作为金解禁准备最有力的支点就只有财政紧缩了,井上在1930年1月21日的第57次帝国会议上作了如下阐述;“政府在实行昭和四年(1929年)度预算之际,极力节约经费及缓办事业,……通过一般会计及特别会计整理1亿4700万日元,新发行公债额比预定额减少5900余万日元达1亿3800余万日元。昭和五年的预算即使编成,也要极力采取紧缩方针……这样编成的预算岁出、岁入各是16亿260余万日元,把它和前年度预算比较减少1亿7080余万日元”[3]。政府为进行财政紧缩,还决定实行官吏减俸,但各省官吏大多反对,政府只好作罢。国民消费节约运动也是井上准之助非常重视的一项政策,正如井上自己所说:“现在,都市银行在日本银行有巨额无息存款,把这再附上相当的利息,如果能够做到使存款不能使用,这种人为的通货收缩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的。因此必须发动和通货紧缩具有相同结果的消费节约运动。如果节约消费使需求减少、降低物价,这恰好和收缩通货产生的需求减少、物价降低的结果相同”。滨口内阁为此在全国大张旗鼓地举行大规模的国民消费节约宣传运动。1930年1月11日,日本正式解除黄金输出禁令,但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也开始波及到了日本,再加上黄金解禁所带来的通货紧缩,给日本经济带来巨大的影响。随着危机的不断加深,对金解禁的批判也不断升级,最先发难的是已经成为在野党的政友会。1930年4月,第58届特别议会召开,前藏相三土忠造要求追究滨口内阁的责任。他认为滨口内阁的紧缩政策、毫无准备的金解禁政策、消费节约宣传运动,把日本经济搞得乱七八糟。另外一个批评井上金解禁的急先锋是钟纺社长武山藤治,认为“井上藏相轻率地、没有准备地实行旧比价解禁,造成我产业经营上的困难,这恰是在暴风雨来临之时,特意打开自家的窗户,把整个房间都弄湿了。暴风雨来了,弄湿房间的责任在于打开窗户的人”[4]227。·104·面对这些责难,井上并不为所动。他仍坚信现在也许会遭受一些痛苦,但不久紧缩和金解禁政策的效果就会显现出来。随着萧条不断加深,井上准之助更进一步加强紧缩政策,以对付经济危机的影响。1930年的预算是个紧缩财政的预算,一般会计岁出为16亿日元,比上一年度最初的预算减少了10%左右,在岁入方面,提出不募集公债的方针,但是,随着萧条的加深、税收的减少,政府估计将会出现赤字,决定再将预算紧缩4%弱,但仍无济于事。最后只好发行救灾善后公债,以弥补岁入的不足。1931年度预算比上一年又紧缩8%弱,继续采取不举债主义,但是救济失业的事业费没有来源,不得不靠发行公债来筹措,不举债主义破产。在关税方面,他对提高关税保护产业持消极态度。他认为日本关税过高,与其说它限制进口,不如说它起着抬高物价的作用。不能用保护关税的来弥补竞争力低下的不足,只有依靠合理化降低生产成本,才是加强国际竞争能力和均衡贸易开支的关键。为了实现产业的合理化,滨口内阁设立了临时产业合理局,作为日本产业合理化的指导机关。在世界经济危机的打击下,不采取保护产业的政策,一心追求产业合理化,对产业进行斯巴达式的严格训练,无疑是对各产业的无情打击。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在沈阳发动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并不断扩大战事。“九·一八事变”三天后的9月21日,英国发表声明脱离金本位制。由于担心政府再次禁止黄金出口,外汇市场上抢购美元的人蜂拥而至。面对抢购美元风潮,如果这时放弃金本位制,在政治上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井上准之助却并没有这样做。为了使购买美元的人难以筹措资金,10月,政府实行高利率政策,将日本银行官定利率提高二厘。到11月,日本银行又将官定利率提高二厘,对抢购美元的借贷也苛刻起来。到此时正金银行统制抛售的美元已约5.1亿日元,为了支付这笔款项,正金银行从10月开始外运黄金,到12月初约有3亿日元的黄金为支付美元的抛售而被外运。如果将全部统制抛售额都用黄金支付,就有可能使日本银行的黄金储备大大低于维持金本位制的5亿日元,这对政府来讲,采取和解谈判是十分必要的。就在政府和抢购美元者的对决胜负即将定论的关键时刻,第二次若槻礼次郎内阁由于内相安达谦藏提出的同政友会成立联合内阁的主张,造成内阁意见不一致,于12月11日总辞职。井上维持金本位制的努力最后功亏一篑。以币原外交和井上财政为支柱的民政党内阁倒台后,其政策也必然瓦解。12月13日,犬养义内阁成立,高桥是清再度出山就任藏相,当天他就发表声明,宣布再次禁止黄金输出,脱离金本位制。他在声明中说:“我国自最近的金解禁以来,财政经济陷入极度的僵局,年财政收入锐减,引起每年财政的不平衡,产业萎靡不振,经济前景没有丝毫好转的征兆。黄金相继大量流出,使财界蒙受更深刻的打击,特别是利息升高、金融不畅的状况仍在向前发展,真是让人寒心。所以,为匡救时局,必须把禁止黄金输出作为根本政策。这就是政府成立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布金输出禁止令的原因”[4]300。三、井上财政的历史影响井上准之助所热衷的紧缩财政政策,最后以失败宣告结束。在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井上的紧缩财政与挽救经济危机的政策背道而驰,给日本经济和社会造成了巨大影响。首先,金解禁造成的直接影响是日元汇率上升、巨额黄金外流,使日本各种产业深受打击。日元汇率上升虽对日本的进口商十分有利,但却给日本出口贸易造成沉重打击。同时,金解禁政策也封杀了应对世界经济危机的各项政策,致使日本经济更加雪上加霜。作为金解禁政策支柱的紧缩财政、国民消费节约运动的目的是控制进口和消费,把日本的产品销往海外,但随着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增加日本产品的出口已不可能。而刺激日本经济增长,又必须放弃通货紧缩政策,这使井上的金解禁政策陷入两难的境地。但井上准之助仍不放弃通货紧缩政策,促使世界经济危机对日本的影响不断深化,致使日本国内消费市场不断缩小,而国内消费市场不断缩小的必然结果便是企业产品积压、生产下降、工人大量失业。其次,金解禁的结果所造成的社会动荡,成为孕育“五·一五”事件及军事法西斯的温床,深刻的经济危机使日本国内各方面矛盾日趋激烈。经济危机对农村的打击尤为严重,日本农村的经济支柱是米和蚕茧,但米价和茧价的低落使农民的收入锐减,出现所谓的“丰收饥馑”。对此深感愤怒的青年人,特别是农村出身的青年军人,为了寻找日本的出路,有的参加了“青年将校运动”和右翼恐怖活动,有的则投身于无政府主义之中。另外,色情、变态、荒谬的东西,在日本社会大受欢迎,在广大市民中呈泛滥之势。这已不仅仅是深刻的社会问题,而是已转化成了严重的政治问题。在世界经济危机和井上财政的双重作用下,日本经济受到沉重打击。虽然井上财政从其目的来看,·105·绝对不是成功的,但它对日本经济的作用却出乎意料地大,它对后来日本经济恢复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成为后来日本经济迅速摆脱危机的前提和手段。首先,作为金解禁准备的各项政策,对受世界经济危机影响,饱受物价暴跌打击的日本财界,意外地起了很大挽救作用。自1929年7月金解禁声明以来,为了回避日元汇率上升所造成的打击,日本财界极力控制输入、促进出口,努力把手头存货限制在最小限度内。而且,日本财界自1928年下半年以来就已感觉到了金解禁的压力,在这种压力下,虽然当时企业资金周转不灵,但企业扩大再生产从很早就处于最低水准状态。而且,这种倾向由于1929年7月的金解禁声明更加激化。所以,日本企业由世界经济危机导致的物价暴跌和销售额激减遭受的损失只是轻微的。其次,井上财政在提高日本企业竞争力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一战之后,重化学工业呈现出对外竞争力软弱的现象,而且依靠欧美技术和日本低廉的工资水平迅速发展起来的棉纺业,由于工人工资水平提高也逐渐失去对外竞争力。在禁止黄金输出情况下,对广大企业的资金救济和融资以及财政膨胀政策,造成日本产品价格远远高于国际物价水平,从而使财阀获得产业利润的基础发生了动摇。因此,对财阀来讲,在实行技术合理化的同时,降低物价,特别是在与工人运动对抗中降低工人工资,成为最大的课题。这一课题是通过解除黄金出口禁令的方式,并以其效果为前提,再次禁止黄金出口,才逐步得以解决的。总之,作为一位具有世界视野的国际金融家,井上准之助把振兴经济的希望寄托于复苏传统的优势产业———棉、丝产业和恢复一战时中止的国际金本位制以实现国际自由贸易机制,进而实行财政紧缩。但这时日本经济的增长点已由传统的棉丝产业转移到重化学工业上来,而经过世界性经济危机冲击后的世界经济开始向集团化、普遍的贸易壁垒化转变,井上财政没有意识到日本经济和世界经济的这种转变,仍然固守传统的自由贸易理论,不可能为长期萧条的日本经济寻求到出路。注释:①井上准之助(1869—1932年),东京帝国大学法科毕业,曾留学英、比利时两国。长期供职于日本银行,1913年出任正金银行总裁,1919年任日本银行总裁,1923年出任山本权兵卫内阁藏相,1927年再度出任日本银行总裁,1929年再次出任滨口雄幸内阁藏相,1932年被右翼分子暗杀。参考文献:[1][日]中村政則.昭和恐慌[M].东京:岩波书店,1989:226.[2][日]安藤良雄.近代日本经济史要览[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93.[3][日]井上准之助论丛编纂会.井上准之助论丛:第三卷[M].东京:原书房,1983:331-332.[4][日]中村政则.昭和的历史(2)[M].东京:小学馆,1982.【责任编辑李丽】OntheHistoryofJapan“InoueFinance”PANGBao-qing(HistoryDepartmentofBohaiUniversity,Jinzhou121000,China)Abstract:So-caled“Inouefinance”referstothepossessionwiththehelpofquasi-inoueimplementedbyaseriesoffinancialpolicies,themainmeasurements,oneisdeflation,“therationalizationofindustries”isimple-mentedinordertoreducecostsandexpandexports;Theotherisrelievingthebanonexportsofgold,restoringthegoldstandard.However,therapideconomiccrisisintheworldbringsaboutagreatimpactonJapan'se-conomy,andInouecontinuestostrengthen“Inouefinance”policytodealwiththecrisis,Japaneseeconomyworsenes.Althoughthe“Inouefinance”doesnotachievethedesiredresults,itisimmeasurableroletorestoreJapan'seconomy,itquicklybecomestheprimeandmeansofJapan'seconomyoutofcrisis.Keywords:Inouefinance;Liftinggold;Constraintfinance·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