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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月刊》精选

2013-09-19 26页 pdf 763KB 23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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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月刊》精选 1 整理�墨心 目录 另一段城南旧事...................
《散文月刊》精选
1 整理�墨心 目录 另一段城南旧事............................................................................................................................... 1 父亲和他用过的农具�之一�....................................................................................................... 4 入世者手记 ...................................................................................................................................... 7 等待清洁 ........................................................................................................................................ 11 流年 ................................................................................................................................................ 14 水落石不出 .................................................................................................................................... 16 岁月深处�大地上的房子开过花................................................................................................. 17 看雪的线索 .................................................................................................................................... 18 一对陡然长出的耳朵..................................................................................................................... 20 薤 露�外二篇�........................................................................................................................... 20 我的小学 ........................................................................................................................................ 23 守水 ................................................................................................................................................ 25 另一段城南旧事 2 ○余光中 林海音的小说名著《城南旧事》写英子七岁到十三岁的故事�所谓城南�是 指北京的南城。那故事温馨而亲切�令人生怀古的清愁�广受读者喜爱。但英子 长大后回到台湾�另有一段“城南旧事”�林海音自己未写�只好由女儿夏祖丽 来写了。这第二段旧事的城南�却在台北。 初识海音�不记得究竟何时了。只记得来往渐密是在六十年代之初。我在“联 副”经常发表诗文�应该始于一九六一�已经是她十年主编的末期了。我们的关 系始于编者与作者�渐渐成为朋友�进而两家来往�熟到可以带孩子上她家去玩。 这一段因缘一半由地理促成。夏家住在重庆南路三段十四巷一号�余家住在 厦门街一一三巷八号�都在城南�甚至同属古亭区。从我家步行去她家�越过江 州街的小火车铁轨�沿街穿巷�不用十五分钟就到了。 当时除了单篇的诗文�我还在“联副”刊登了长篇的译文�包括毛姆颇长的 短篇小说《书袋》和“生活”杂志上报道拜伦与雪莱在意大利交往的长文《缪思 在意大利》�所以常在晚间把续稿送去她家。 记得夏天的晚上�海音常会打电话邀我们全家去夏府喝绿豆汤。珊珊姐妹一 听说要去夏妈妈家�都会欣然跟去�因为不但夏妈妈笑语可亲�夏家的几位大姐 姐也喜欢这些小客人�有时还会带她们去街边“捞金鱼”。 海音长我十岁�这差距不上不下。她虽然出道很早�在文坛上比我先进�但 是爽朗率真�显得年轻�令我下不了决心以长辈对待。但径称海音�仍觉失礼。 另一方面�要我像当时人多话杂的那些女作家昵呼“海音姐”或“林大姐”�又 觉得有点俗气。同样地�我也不喜欢叫什么“夏菁兄”或“望尧兄”。叫“海音 女士”吧�又太做作了。最后我决定称她“夏太太”�因为我早已把何凡叫定了 “夏先生”�似乎以此类推�倒也顺理成章。不过我一直深感这称呼太淡漠�不 够交情。 夏家的女儿比余家的女儿平均要大十二三岁�所以祖美、祖丽、祖葳领着我 们的四个小珊转来转去�倒真像一群大姐姐。她们玩得很高兴�不但因为大姐姐 会带�也因为我家的四珊�不瞒你说�实在很乖。祖焯比我家的孩子大得太多� 又是男生�当然远避了这一大群姐妹淘。 不过在夏家做客�亲切与热闹之中仍感到一点�什么呢�不是陌生�而是奇 异。何凡与海音是不折不扣的北京人�他们不但说京片子�更办“国语日报”� 而且在“国语推行委员会”工作。他们家高朋满座�多的是卷舌善道的北京人。 在这些人面前�我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口钝的南方人�竎彳不卷�竏厶不分�一 口含混的普通话简直张口便错。用语当然也不道地�海音就常笑我把“什么玩意 儿”说成了“什么玩意”。有一次我不服气�说你们北方人“花儿鸟儿鱼儿虫 儿”�我们南方人听来只觉得“肉麻儿”。众人大笑。 那时候台北的文人大半住在城南。单说我们厦门街这条小巷子吧�曾经住过 或是经常走过的作家�至少就包括潘垒、黄用、王文兴与“蓝星”的众多诗人。 巷腰曾经有新生报的宿舍�所以彭歌也常见出没。巷底通到同安街�所以《文学 杂志》的刘守宜、吴鲁芹、夏济安也履印交叠。所以海音也不时会走过这条巷子� 甚至就停步在我家门口�来按电铃。 就像旧小说常说的�“光阴荏苒”�这另一段“城南旧事”随着古老的木屐 踢踏�终于消逝在那一带的巷尾弄底了。夏家和余家同一年搬了家。从一九七四 年起�我们带了四个女儿就定居在香港。十一年后我们再回台湾�却来了高雄� 常住在岛南�不再是城南了。厦门街早已无家可归。 3 夏府也已从城南迁去城北�日式古屋换了新式的公寓大厦�而且高栖在六楼 的拼花地板�不再是单层的榻榻米草席。每次从香港回台�几乎都会去夏府做客。 众多文友久别重聚�气氛总是热烈的�无论是餐前纵谈或者是席上大嚼�那感觉 真是宾至如归�不拘形骸到喧宾夺主。女主人天生丽质的音色�流利而且透彻� 水珠滚荷叶一般畅快圆满�却为一屋的笑语定调或为众客共享的耳福。夏先生在 书房里忙完�往往最后出场�比起女主人来也“低调”多了。 海音为人�宽厚、果决、豪爽。不论是做主编、出版人或是朋友�她都有海 纳百川的度量�我不敢说她没有敌人�但相信她的朋友之多�友情之笃�是罕见 的。她处事十分果决�而且决定得很快�我几乎没见过她当场犹豫�或事后懊悔。 至于豪爽�则来自宽厚与果决�宽厚�才能豪�果决�才能爽。跟海音来往�不 用迂回�跟她交谈�也无须客套。 这样豪爽的人当然好客。海音是最理想的女主人�因为她喜欢与人共享�所 以客人容易与她同乐。她好吃�所以精于厨艺�喜欢下厨�更喜欢陪着大家吃。 她好热闹�所以爱请满满一屋子的朋友聚谈�那场合往往是因为有远客过境�话 题新鲜�谈兴自浓。她好摄影�主要还是珍惜良会�要留刹那于永恒。她的摄影 不但称职�而且负责。许多朋友风云际会�当场拍了无数照片�事后船过无纹� 或是终于一叠寄来�却曝光过度�形同游魂�或阴影深重�疑是卫夫人的墨猪� 总之不值得保存�却也不忍心就丢掉。海音的照片不但拍得好�而且冲得快�不 久就收到了�令朋友惊喜加上感佩。 所以去夏府做客�除了笑谈与美肴�还有许多近照可以传观�并且引发话题。 她家的客厅里有不少小摆设�在小鸟与青蛙之外�更多的是象群。她收集的瓷象、 木象、铜象姿态各殊�洋洋大观。朋友知道她有象癖�也送了她一些�总加起来 恐怕不下百头。这些象简直就是她的“象征”�隐喻着女主人博大的心胸�祥瑞 的容貌。海音素称美女�晚年又以“资深美女”自嘲自宽。依我看来�美女形形 色色�有的美得妖娆�令人不安�海音却是美得有福相的一种。 这位美女主编�不�资深美女加资深主编�先是把我的稿子刊在“联副”� 继而将之发表于“纯文学月刊”�最后又成为我好几本书的出版人。我的文集《望 乡的牧神》、《焚鹤人》、《听听那冷雨》、《青青边愁》�诗集《在冷战的年 代》�论集《分水岭上》都在她主持的“纯文学出版社”出书�而且由她亲自设 计封面�由作者末校。我们合作得十分愉快�我把编好的书稿交给她后一切都不 用操心�三四个星期之后新书就到手了。欣然翻玩之际�发现封面雅致大方�内 文排印悦目�错字几乎绝迹�捧在手里真是俊美可爱。那个年代书市兴旺�这大 本书销路不恶�版税也付得非常爽快�正是出版人一贯的作风。 “纯文学出版社”经营了廿七年�不幸在一九九五年结束。在出版社同人 与众多作者的一片哀愁之中�海音指挥若定�表现出“时穷节乃见”的大仁大勇。 她不屑计较琐碎的得失�毅然决然�把几百本好书的版权都还给了原作者�又不 辞辛劳�一箱一箱�把存书统统分赠给他们。这样的豪爽果断�有情有义�有始 有终�堪称出版业的典范。当前的出版界�还找得到这样珍贵的品种吗� 海音在“纯文学出版社”的编务及业务上投注了多年的心血�对台湾文坛甚 至早期的新文学贡献很大。祖丽参预社务�不但为母亲分劳�而且笔耕勤快�有 好几本访问记列入“纯文学丛书”。出版社曲终人散�虽然功在文坛�对垂垂老 去的出版人仍然是伤感的事。可是海音的晚年颇不寂寞�不但文坛推重�友情丰 收�而且家庭幸福�亲情洋溢。虽然客厅里挂的书法题着何凡的名句�“在苍茫 的暮色里加紧脚步赶路”�毕竟有何凡这么忠贞的老伴相互“牵手”�走完全程。 4 而在她文学成就的顶峰�《城南旧事》在大陆拍成电影�赢得多次影展大奖�又 译成三种外文�制成绘图版本。 在海音七十大寿的盛会上�我献给她一首三行短诗�分别以寿星的名字收句。 子敏领着几位作家�用各自的乡音朗诵�颇为叫座。我致词说�“林海音岂止是 长青树�她简直是长青林。她植树成林�我们就在那林阴深处„„常说成功的男 人背后必有一位伟大的女性。现在是女强人的时代�照理成功的女人背后也必有 一位伟大的男性。可是何凡和林海音�到底谁在谁的背后呢�还是台语说得好� 夫妻是‘牵手’。这一对伉俪并肩携手�都站在前面。” 暮色苍茫得真快�在八十岁的寿宴上�我们夫妻的座位安排在寿星首席。那 时的海音无复十年前的谈笑自若了。宾至的盛况不逊当年�但是热闹的核心缺了 主角清脆动听的女高音�不免就失去了焦聚。美女再资深也终会老去�时光的无 礼令人怅愁。我应邀致词�推崇寿星才德相侔�久负文坛的清望�说一度传闻她 可能出任文化部长�“可是�一个人做了林海音�还希罕做文化部长吗�”这话 突如其来�激起满堂的掌声。 四年后时光的无礼变成绝情。我发现自己和齐邦媛、竐弦坐在台上�面对四 百位海音的朋友追述她生前的种种切切。深沉的肃静低压着整个大厅。海音的半 身像巨幅海报高悬在我们背后�熟悉的笑容以亲切的眸光、开朗的齿光煦照着我 们�但没有人能够用笑容回应了。刚才放映的记录片�从稚龄的英子到耋年的林 先生�栩栩的形貌还留在眼睫�而放眼台下�沉思的何凡虽然是坐在众多家人的 中间�却形单影只�不�似乎只剩下了一半�令人很不习惯。 我长久未流的泪水忽然满眶�觉悟自己的“城南旧事”�也是祖丽姐妹和珊 珊姐妹的“城南旧事”�终于一去不回。半个世纪的温馨往事�都在那幅永恒的 笑貌上停格了。 二 00二年八月于高雄左岸 父亲和他用过的农具�之一� ○李汉荣 父亲当过兵、做过矿工�后大半生一直务农。父亲已经七十多岁�干不了农 活了�他用过的农具也都退休了�有的已经朽坏�当做“废物”处理了�有的还 保存着�安静地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抚摸它们�像抚摸父亲经历的那些岁月� 像抚摸土地的记忆„„ 锄头 弯月形的�像下弦月�锄把一动�又是上弦月了。是锄坡地用的那种 锄头。据说这种锄头用了至少两千年了�是先人们最早发明的铁器之一。坡地不 宜挖得太深�那会造成腐殖土流失�弯月形锄头刃口浅�挖地时点到为止�正合 浅山农人使用。我用过这种锄头�挖下去�土顺从地随着刃口起伏�杂草认错似 地倒下来�又似乎有点委屈�根仍然抓着土�抓着记忆里的水分。庄稼们兴奋地 招手�好像看见了白昼的月亮。在天黑的时候扛着这种锄头劳动或走路�人就不 容易疲倦�你随时可以用锄头敲击什么�敲敲石头�敲敲树木�敲敲电线杆�有 时不声不响�那一定是你用锄头在敲击自己的内心。当月亮出来了�月光照在锄 头上�锄头被镀成一个月亮�你是扛着月亮走在路上。为什么土地上的人们再苦 再累也不绝望�我就想�肯定是因为他们和月亮的关系�天上有月亮�手里也或 多或少握着一点月光�哪怕是握着月亮的影子�人就对日子有了念想。先人们把 手中的农具打磨成月亮的样子�按照天上的梦境安排人间的生活�有点理想主义� 5 也很有诗意。大概先人们——很古早以前的先人们�就以这种农具为后人立下了 遗嘱�活下去�有月亮在�有月亮的影子在�夜再黑�也不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那一代农人�以及更早的农人�把这种锄头叫做�月牙锄。 镐�它的造型简单、坦率�一块铁�中间打一个孔�镶入木柄�就成了农具。这 是铁与木头的朴素结盟�通过手�铁深入泥土�闯荡荒野�一直进入农业的深处。 一端较粗�有温和的刃�另一端较细�有锋利的尖。它的这种结构令人想起农人 忠厚的一面�和狡黠的另一面�也令人想起文明可爱的一面�和残忍的另一面。 镐 主要用于开荒和取石这类比较原始而沉重的劳作。后来�修铁路的人们 也用它开山拓路。我曾看见一个工人用铁镐在刚刚铺好的铁轨上连敲了几下�当 当当�那声音响亮浑厚�也有一点凄凉�这是铁向铁问候�也是铁在向铁诉说苦 衷。我们只知道使用铁�敲打铁�铮亮的铁渐斩变成碎屑和铁末�谁注意过铁的 痛苦呢� 铁锨 主要用于翻地或取土。像手掌一样卖力地深入泥土�令人想起世世代 代那些在泥土里出没的手。有时�也会将土里冬眠的蛇扎成两半�那些正在生育 的昆虫也会因为它的到来慌成一团�甚至家破人亡�每当这时候�父亲那双粗糙 的手会不会战栗和内疚呢�这不是铁的过错�也不全是父亲们的过错。土地原谅 了这些过错�土地在暗中帮助那些受伤害的弱小生灵�我们总能随处看见它们谦 卑勤劳的身影。而土地也以它含蓄的方式�告诫我们不可在大地上用力过猛�下 手的时候要轻一些、仁慈一些。土地是怎样劝说我们的呢�你看�土地悄悄地在 铁锨的刃口敷了一层土黄色的泥锈�土地不愿意看见我们扛着过于尖锐锋利的家 伙与它打交道。 犁铧 如名字一样�其结构正是用犁与铧两部分组成。犁�这个字准确无误 地解释了这个字�它是与牛有关系的�确切地说�犁就是套在牛身上的一种类似 于枷锁的农具�它由牛轭、犁杠、缰绳构成�通过它�牛从自然界的动物归属于 农业�成为农业的成员�成为土地的服役者。铧�是犁的末端部分�是进入泥土 的铁。犁地的时候�牛走在前面�犁铧跟在后面�农人又走在犁铧后面�脚踩犁 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着牛鞭�口里哼着牛歌�惟一忠实的听众是走在前面 埋头拉犁的牛。“对牛弹琴”是一个蹩脚的比喻�父亲不理这种说法�他照样一 心一意对牛唱歌。忠厚的牛并非全然没有音乐的耳朵�它知道这是农人在与它谈 心�向它问候。歇息的时候�牛卧在犁头边静静反刍�它是否在回忆往事�父亲 靠在犁头上抽着旱烟�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青山�他是否也在回忆往事�唉�人啊 牛啊�忙碌了一生�就赚了一笔记忆�供老了的时候反刍。 耙 长方形木框下面�钉满纵横排列的铁钉或木钉。用它将旱田和水田的坷 垃碾细�也用于平整土地。操作方式与拉犁基本相同。不同的是�用犁耕地的时 候农人是走在犁沟里�用耙碾地的时候农人是站在耙上面�靠牛的力气、人的重 量、铁钉或木钉的锋利�将土地碾细或整平。我记得�耙田的时候是农人最潇洒 的时候�耙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颠簸�农人随着耙的颠簸而颠簸�并努力在颠簸 中保持平衡�农人的身体时而挺直�时而倾斜�时而左转�时而右旋�时而紧张� 时而轻松�遇到急转弯�农人手挥牛鞭�鞭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农人的身体 随弯度的展开也呈弓形�弯转过来了�农人又挺直了身子�牛歌悠悠从口中流出 ——这一过程很像在河水里放筏的筏子客�峡谷里惊险�河湾里悠然�在风浪里 与命运做着丰富的游戏。后来我看过芭蕾舞�我又觉得父亲耙田的姿势颇像一种 芭蕾舞�甚至我觉得比舞台上的芭蕾演出更丰富也更生动�芭蕾舞是再现生活和 生命的美。而父亲耙田的时候�也就是说父亲上演他的芭蕾舞的时候�整个儿是 6 在直接创造和呈现劳动和生命的美——沉默的牛是美的�唱着牛歌、手舞鞭梢、 俯仰旋转着的父亲的身影是美的�从牛背上缓缓下沉的夕阳是美的�是那种含着 淡淡伤感的美�甚至那从牛蹄和耙尖下溅起的泥浆也是美的�是那种朴素得近于 原始的美。夕阳下起伏的泥浪散发着古老的芳香。 风车 像一匹马站在院场里�走近一看�不是马�是风车。它大约是农人用 过的最精致最复杂的器具�手一摇�就有风吹出来�风是长着眼睛的�或者说� 风是长着一颗灵敏的心的�风闭着眼睛�就能辨认出稻麦的轻重虚实�让饱满的 颗粒和干瘪的颗粒各走各的出口�风闭着眼睛�就清点了一个季节的农业。 父亲到了老年�仍向人们叙说他年轻的时候与风车合谋干的一件趣事。夏日 的一个夜晚�父亲在院场纳凉�看见一对相好的年轻男女也在院场边的柳树下纳 凉。父亲躲在暗处�悄悄摇动风车�将风车的风口对准那一对男女�风吹起来� 先是微风�接着是中风�最后是大风�然后�又是温柔的微风。那一对男女靠得 更紧了�情话也十分柔软�父亲清楚地听见那年轻女子在月光里说�我们的事怕 是成了�老天爷也成全我们�这么热的天�吹着这么清凉的风。 记得小时候�我和几个小孩经常围着风车反复揣摩研究�风究竟藏在风车的 哪个部位�风肯定藏在风车里面�要不�怎么一摇就摇出风来�如同我们说话� 总是在心里憋了许久�才说出来�说出来才畅快。但我们的研究一直没有结果� 仍然不知道风车里的风藏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父亲在麦场里守夜�夜很深的时候�我起来撒尿�看 见天上一轮月亮悬得很低�几乎要贴到附近的屋顶�月光里�风车孤独地站着� 像一匹孤独的老马�无助地站在夜晚的风里。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风车�你 好孤独啊。 这时候才忽然明白�风藏在哪里�风藏在风车的孤独里。我们不知道别的事 物的孤独和寂寞�当然更不知道一架风车的孤独和寂寞。鸟孤独了鸟就在我们头 顶鸣叫�水寂寞了水就在石头上溅起水花�风车呢�风车就把它的孤独和寂寞转 化成一阵一阵的风�吹向粮食�吹向岁月�吹向风车外面的风。 当我返回被窝�看见月光照在父亲熟睡的脸上�白发和皱纹突然变得那么醒 目�父亲的一只手仍伸在被单外面�像要抓住梦境深处或梦境外面的某一样东西。 我看看不远处的风车�又看看熟睡着显得疲倦的父亲�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声�父 亲�你好孤独啊。 井绳 通向月亮的路并不是美国航天局发现的。在美国之前�甚至远在公元 前�我们的先人就已经发现了接近月亮的最佳方式。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一眼井� 一汪清澈的好水�一根井绳。 面对水井的时候�要让自己燥热、混乱、凶狠的心静下来�不要怀着总想征 服什么的冲动�不要乱折腾�安静一些�内心清澈一些�低下你高傲的头�弯下 你高贵的身子�你就会看见�从水里�从岁月深处�一轮干干净净的初月正向你 升起�并渐渐走向你�走进你的生活。 美国航天局用了很大的劲爬上了月亮�只抓了几块冰冷的石头拿回来让人类 看�让人类扫兴�让人类的神话和童话破灭�让孩子们面对冰冷的石头再不做美 丽的梦。美国航天局让人类离月亮越来越远�离石头越来越近。我父亲不知道人 类的宇航船在天上折腾些什么�我父亲心目中的月亮仍是古时候的那个月亮�那 是神秘的月亮�是嫦娥的月亮�是吴刚的月亮。我不读诗的父亲也知道�李白打 捞的就是水里的这个月亮。 我父亲几乎天天都要和月亮会面。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一直都在打捞水中 7 的那个月亮。你见过我父亲在月夜里挑水的情景吗�他望一眼天上的月亮�他微 笑着低下头来�就看见在井水里等着出水的月亮。我父亲就把月亮打捞上来。两 个水桶里�盛着两个月亮�一前一后�猛一看�是父亲挑着月亮�仔细看�就会 发现是两个月亮抬着父亲�一闪一闪在地上行走。 通向月亮的路是多长呢�据美国航天局说是��万公里�走了��万公里� 他们到达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我丈量了一下父亲用过的井绳�全长三米�父亲通 过这三米的距离�打捞起完整的月亮和美丽的月光。审美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取 消距离�美国得到一块冰凉的石头�谦卑地、怀着敬畏守着一段距离�我的父亲 披着满身满心的圣洁月光。 我发现�美国是一个会折腾的技术员�父亲是一个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美学家。 为什么要去解剖一个美女呢�为什么要把天地奥秘都去洞穿呢�为什么要用冷 冰冰的技术去肢解万物的大美大神秘呢�我记得父亲的那根井绳�三米的长度。 三米之下�就能触到孔夫子和李白的那个月亮�三米之上�到处是伸手可掬的白 银一样的月光。 入世者手记 ○江子 逼近现实�让词语在隐痛中发光 几年前�我还在传统的抒情和修辞中乐此不疲。我沉迷于中国古典文学的意 境�热衷于与人谈玄论道�一如魏晋中人。忽一日�我发现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 到来�一个以因特网、名牌商品、歌厅酒吧等为标志的时代�一个泛着物质的光 辉的时代�一个享乐主义盛行、理想主义变得可笑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面前�我 崇尚的传统美学和文化图式瞬间坍圮。 一切都需要改写和重新命名。我开始转向这样的写作�关注当下�关注这个 时代中我们身体�我们存在的惟一凭证�的痛楚和欢愉�关注指间一切流失的方 向�和我们掌心中暂时的拥有。回答我们这个时代的审问�为这个时代的真实作 证。从当下出发�寻找写作的新的可能。 多年以前作为诗歌写作者的我曾写下这样的诗观�逼近现实�让词语在隐痛 中发光。至今作为散文写作者�我依然作如是观。 我首先是这个时代的一员�然后才是一名写作者�而事实上�一个写作者或 曰作家的身份在这个物质的时代已经模糊难辨�一如水渍后沮丧的白纸�。 ——作者手记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她的皮肤已经松弛�她的头发已经稀疏�她的牙齿所剩无几� 她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是灰烬堆积。一个人老了�像一只缺口的瓷碗�或一截布满 青苔的朽木�像一个旧衣裳的补丁�或一支已词曲不全的歌谣。一个人老了�她 茫然的眼里常常人影幢幢。她的耳边常有不被她把握的声响。“是谁�”她的询 问充满警惕。可没有人应答。她看到的是心中的幻影。她听到的是岁月深处的回 声。一个人老了。她苦挨着剩下的时光。她往往因为在世上活得太久而深感歉疚� 而她对生活的挑剔让人觉得不可理喻。“老二家炒的菜没有老五家的好吃。”她 说道。“五个这么小的苹果�味道和个儿都是你们挑剩下的。”她说道——她不 知道她是时间的剩余。“排骨尽是骨头�一点肉也没有。”她说道。做媳妇时是 婆婆当家�等熬成了婆婆又是媳妇当家�“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说道。她 总是怀着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酸楚。一个人老了。她甚至有了可笑的矫情�一有头 痛脑热就夸大垂死的表情和喘气声。“哎�还不如早死了好�”她说道。可她到 8 医院测量血压最多时达到一天五次。唉�一个人老了。她已不信任自己的身体。 她一天到晚喋喋不休让人心烦�可她长久沉默更叫人不安。她的沉默是一座可疑 的深渊。她在一条和她一样老的凳子上打盹儿。“几点了�”突然她抬起头问道。 她突然醒来的声音和表情令人突兀和吃惊�我们仿佛听见时间本身的自言自语� 或者黄昏突然降临。一个人老了。很长时间我们对她活着的真实性充满怀疑。她 是时间的一个幻象。是历史的一个象征。是往事的一个见证。是现实的一个梦寐。 是无言的一声劝告。是时空的一个界定。一个人老了�她已相去不远�而时间依 然对她纠缠不休。她的存在似乎为填补生活的某项空白�或者让炎热喧嚣的夏天 显出一丝寒凉和静谧。如果她死去�我们的生活就会如青山坍塌了庙宇�或者音 乐被强迫中止。哦�一个人老了。她的内心珍藏着最初的时光——同样珍藏的还 有最后的羞怯。现在�这个老人——我已年逾八十的老祖母正在大人离去的厅堂� 和我只有三岁的女儿一起歌唱。她的脸上显现出童话般的光感�并且绽开了为她 所不知的、由衷的笑意。她的声音竟然有了孩童的顽皮�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 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三五六�三五七� 三八三九四十一„„” 医院 医院里总是涌动着一股来苏水的气味�一种安静的、压抑的、沮丧的、悲哀 的、羞涩的、令人忧心忡忡和难以启齿的气味。医院的标志是一个鲜红的“十” 字�它意味着伤口、一场突然的身体事故、外科手术、流血和献血�意味着身体 的蒙难和拯救的努力。医院的主色调却是白色——白色的门诊部、住院部、病房、 病号服、医用棉签„„而那种白是一种阴影中的白——医院四处栽种的高大的阔 叶灌木�使医院总是掩藏在阴影之中�好像黄昏时空荡荡的画室里摆放的石膏像� 冷漠、孤单�表情黯淡�或是一个陷入忧伤的人喃喃自语。而到了秋天�树叶黄 了�医院就显得更加沮丧、荒凉�好像一支小号曲的尾声部分�迟滞、拖沓�最 后化成一声悠长的呻吟。只有住院部是日照最多的地方。因为那里通常不栽树� 特别是那种阔叶灌木。可不管太阳怎样曝晒�那里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得多�静 得几乎令人可以听见惶恐的心跳�仿佛那是一座荒废多年的仓库�里面空无一 人„„而在住院部四周空地的晾衣绳上�总是晒满了许多白色的病号服、床单� 这一事实意味着一批病人已经在不久前离开了医院�有人病愈出院�有人转移了 带病的身体�不知去向�有人已经死去�怀着未了的心愿。而他们空出的位置� 又被新的患者占据。——晾衣绳上的白色物体在风中抖动�显现出最后的患者令 人揪心的形状�像一个不祥的消息�或是疾病突然显形„„ 每到星期一�医院就显得格外喧嚣、混乱�仿佛疾病在双休日这两天滋生得 最快。——那些犯病嫌疑人带着他们可疑的身体在挂号处、门诊部、化验室、内 窥室、药房之间排队奔走。他们似乎参与了某个严重事件而自己懵懂无知。他们 忙着在化验室、内窥室核实证据�在门诊部等待裁决�被迫充当着自己身体的被 告角色。他们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浅绿色座椅上——它根本没有公园里同样颜色的 座椅那么浪漫抒情�充满假日的诗意——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陷入倾听�有的一 脸无辜�有的追悔不已。一个人貌似轻松地走进门诊部�而出来时脚步明显要迟 9 缓得多。而他后面那个衣着凌乱不堪的人几乎是被人架着胳膊而行——他和他前 面的那人一样已经得到了宣判——他脸上夸张的垂死的表情和喘气声迅速感染 了他经过的任何一个人。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人几乎把脸贴到了写着他名字 的检查报告单上——他的报告单上写着“肝炎”和三个“�”号。“老毛病又犯 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双手捂着肚子与问候的人打着招呼。她的动作 显得训练有素。一个被医生怀疑是胃出血的人经过重重检查结果仅仅是浅表性胃 炎�他花去了数百元的检查费几乎一无所获却高兴得像中了头彩。各种消息在医 院传播�“外二科的×××医生上个星期做手术把一把剪刀忘在病人的肚子里。” “哟哟�真惨�”“听说他常通宵打麻将。”“啧啧�难怪会出这种事儿。”— —医院是一个最适合造谣的地方。“小儿科的×××医生医术真是高明�别的医 生治不好的病�他开张处方就好了。”“别人也都这么说。”——医院又是最适 合造神的地方。而其实�那个医生只不过敢于超剂量地使用抗菌消炎针剂并且从 没有出过事。 那些被称为医生的人�他们通常穿着白大褂�脖子吊着听诊器——学西医的 大多皮肤白皙�手指细长�戴金属细框眼镜�头发三七分�学中医的要显得朴拙 和善些�皮肤要黑一些。而小护士们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他们在医院的人 群中浮现�或者在各个科室大门后面藏匿。他们脸上镇静、安宁的表情使医院获 得了某种秩序�有如炎热的夏季凉风的吹拂。这是一种重权在握的职业——作为 我们身体的官员�他将负责对疾病的指认�器官的修复治理。这使他们挟以自重� 说话总是一副居高临下、似是而非的腔调�并且有了一种可笑的矫情。他们查看 你的眼白、舌苔、脸色、口腔�其一本正经的表情显得十分滑稽。“吃饱了撑的。” 一位年岁偏大、有些秃顶的医生在看了你的化验报告说。这句在平时绝对是骂人 的充满了挑衅性的话�却使你有了聆听真理的虔诚和诚惶诚恐。“要戒房事�少 食辛辣食物。”另一位说。你羞愧万分�却点头如捣蒜„„ 哦�在医院�我们被迫暴露出引以为耻的虚弱、委屈的部分�忌讳、恐惧、 茫然失措和恼羞成怒的部分。在医院�我们剥下伪装和面具�一丝不挂�裸露出 生活的真实部分„„一种残酷的令我们尴尬万分的真实„„哦�在医院�一个可 能的患者多想绕过那些纷乱的沮丧的人群双手掩面匆匆逃离�或者随手从某扇门 后面取下一件白大褂穿在身上�迅速混迹于医生的队伍之中。而他被症状挟裹着� 在医院�他只能像一只提线木偶�表情呆滞�任人摆布„„生活在前进�而他慢 了下来�仔细倾听身体内外的声音�查检往日的饮食、男女�起居作息�重新思 考着生死、宿命�思考生命本真的意义。他走在医院的道路上�把头深深地埋在 阴影之中。 哦�童年 童年是春天最柔软湿润的部分。是记忆中已成为历史却又似梦境的部分。是 《圣经》中《启示录》的部分。哦�童年�这个露珠般透明却又预示着无数可能 的词�令人的回忆充满迷醉和感伤的意味。现在�一个孩子已在我的记忆中复活� 紫红色的拖着鼻涕的脸膛�乱蓬蓬的头发�被改制的粗布衣裳包裹的小小身子� 不可一世的神气表情„„他行走在满是陈年稻草和新鲜庄稼气味的路上�天空是 明净的。鉴于我出生于农村的经历�我暂且假定他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哦�童年 时代�人生最快乐的部分。一个孩子的快乐来源于打雪仗、捉迷藏、放风筝、做 游戏——一只昆虫、一个旋转的木头陀螺、一个小鱼钩、一个鸡毛毽子或者一根 跳绳就能给他制造出无穷无尽的快乐。望着满天星斗他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 足。在收割后的田野蹑手蹑脚�一只蹦跳的蚱蜢就能改变他前进的路线。他用皮 10 筋、自行车链条制成的手枪向世界瞄准�每弹出石块或枪声响起他都有一种被击 中的幸福。童年的快乐会将整个世界的苦痛和悲伤掩埋。在秋天的星空下自作聪 明地为制造光明�他会把萤火虫满满地装进一只还来不及撕下标签的药瓶子—— 为了得到这只药瓶子�他倒出了母亲还没吃完的止痛片。一个孩子的快乐甚至来 自一只戴在臂膀的黑纱套——用来悼念一位刚刚去世的伟人的黑纱套。在一个充 满哀悼气氛的乡村礼堂�五岁的我因为拥有了与所有的大人一样的黑纱套而感到 无比的幸福。置身于巨大的历史事件中我竟然百无聊赖�来到池塘边与小伙伴们 玩起了打水漂的游戏。我竟然认为打水漂要比呆在气氛沉闷的礼堂里要好玩些。 哦�童年无边无际的快乐竟然让我变得饶舌�喋喋不休像个老人�对童年的 回忆让我们都有了衰老的迹象——一个孩子�他会有怎样离奇的经历和不可理喻 的想法�比如他跟着一个挑着色彩斑斓的货担的历经沧桑的陌生面孔满世界转 悠�甚至有了吆喝的愿望�可他说不清他是为了得到一个汽球、一个红颜色的塑 料小喇叭还是一把玩具手枪。他会攀着一辆装着石头的拖拉机奔跑直至耗尽满身 力气。有一天他感觉自己当上了元帅�因为他把一只撕了翅膀的知了像勋章一样 挂在了胸前„„他甚至干过偷家里的钱买一支钢笔的傻事。祖母描述的叔叔小时 候挂着钢笔上学的形象成了他心中的少年英雄。结果他被父亲打得半死。因为他 家里的全部存款只有十五元之多�本用来添置一把至今不亚于彩电在家中地位的 锡质酒壶。一张粗糙的打皱的纸上�一张被肆无忌惮地点上许多小黑点的脸�那 是他的杰作�原因是他伤心于尽管端正地坐到难受的程度可那个长着满脸麻子的 数学老师竟然第十五次没有在表扬栏里为他挂上一朵小红花。在出学校不远的巷 子里�他与他的女同桌因为被嘲笑为戏台上的杨宗保和穆桂英而一起高举用来大 扫除的扫帚奋力把一路嘲笑的同学打得四散逃窜。黄昏降临�他们既羞涩不已又 恋恋不舍。他在睡觉前想起那个拖着鼻涕、凌乱地结两根黄毛辫子的小女孩的许 多优点�比如因劳动积极屡受老师表扬�已经能帮家里洗碗、剁猪草�听说开始 学着给小弟弟打毛衣„„天哪�他只不过是一个年仅九岁还穿着开裆裤的孩 子„„ 我的回忆不仅喋喋不休甚至陷入混乱。已成梦境的童年难道不是混乱不堪不 可收拾一如碎片�哦�童年�陷入整个世界的祝福和期待中却懵懵懂懂的童年� 那个一天到晚蹦蹦跳跳的孩子�那个由于被母亲诬为又偷去灶膛里的洋火装链条 手枪而委屈得一路哭泣的孩子�那个在母亲的指令下趿着拖鞋提着酱油瓶捏着零 钞向着商店走去的孩子�我们会在黄昏的充满怀旧意味的巷子里�或者在音乐低 迷感伤的部分满怀惆怅地回望他的背影�清晰以至模糊�直至在巷子的尽头消 失„„而俯视自身�我们已满目荒凉�老气横秋。一个不知道的人变成了一个知 道的人。一个沉浸在混乱的快乐中的人变成了一个被生命的秩序挟裹的忧伤的 人。一个让世界陌生的人变成了一个让自己陌生的人。一只空瓶子因为注满酱油 一样的生活而花光了零钞似的童年。想起童年�我们对自身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当年那个不可名状的孩子�是如何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比如我�为什么没有因 为童年时代对萤火虫、知了的喜爱而成为一个昆虫学家�或者因为偷过家里的钱 而成为令人惊恐不安的盗贼�因为喜欢玩玩具枪而成为一个军人�因为出生在 农村而成为一个农民�我离开了童年的乡村�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城市�并且成为 一个靠写作为生的人�是源于童年的某种暗示还是岁月给了我怎样的修正以至篡 改�我的成长是童年的一种必然还是一次意外�我的身体还残存多少咿呀学语 的表达、蹒跚学步的痕迹以及打雪仗、捉迷藏的冲动�我的记事从五岁的一只黑 纱套开始�我五岁前无法记起的经历是否掩藏了我一生最初的奥秘�时间这只看 11 不见的手�总是让我们以一种告别的姿态离开人生的每一个站台�包括童年�青 春�爱情„„童年�光洁如瓷器朴素如泥土的童年�是否成长就是暗示无数可能 的泥土烧制成模式的瓷或者光洁如梦的瓷器逐渐破碎的过程�我的内心时常传 来破碎的声音„„人生如蔗�时间总是从最初的一端嚼起。童年一去不复返�而 我们在被逼迫的路上。 等待清洁 ○朱以撒 他们总是在挥毫前做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譬如在木桶里沉着地泡 着�慢条斯理地洗涤身上的尘泥�然后一身清爽地换上一件宽大的衣裳�舒展丝 毫无碍的筋骨。接着走出�进入书房�燃一炷香�让香气漫开�充满空间。坐下 来�仍然是慢悠悠地�用三个指头捏住一锭墨�轻微的“沙沙”声响�在墨底部 和砚台平面相接处传了出来。脸上淡淡的表情�像一件庄严的大事即将展开�让 人察觉其中一定有神圣的成分存在。 这就是古代文人一种常见的挥毫前状态。不说太远�从蔡邕开始吧�总是要 在氛围形成�才拈起那杆手感稔熟的狼毫�从容下笔。从准备到落墨�它们之间 相隔着一段漫长的等待�犹如音乐悠长的过门。不要小看它的作用�古人这么着 自然有道理存在。 少年时那种急匆匆行笔的日子已经远去。我该记起这么一件事了。在一个山 村采风时�遇到了一个村上的土秀才。那天傍晚�他从田里回来�肩上沉甸甸的 担子压得直咧嘴�一身短装中散发着汗味。晚饭毕�他看了看桌上的条子�有结 婚要写的喜联�做寿的文辞�还有一个匾额。秀才一声不吭�我想他肯定要动手。 不料�他上楼抓了几件衣服�开始洗澡。当他走出来的时候�短装成了长衫�色 泽平和�人似乎也斯文起来。他坐下来�把这几片纸翻来覆去地看�用铅笔在上 边圈画。他站起来�往砚台倒了些“一得阁”墨汁�兑了些水�然后用那锭粗壮 的墨块研动起来。恍若古人转世。真正落笔的时间�反而很短。我当时的感觉是 ——等待清洁。 在同样生存着人的空间里�不免发现古人拥有着大量的悠闲时光�似乎多得 用不完。太多的文人�除了书读得多一些�诗文写得多一些�再也做不出什么大 事。这使我们追随他们的时候�感受到了时光之多带来的闲雅之美——什么都是 缓慢的�生活的意义被缓慢稀释着�甚至那些离主题十分遥远的瓜葛�也被他们 慢慢引入�变得有滋有味。从工作效率上言�今人仓促的心绪�麻利的手脚�加 上现代的科技手段�许多事总是一时毕、一日毕。效率就是一切�甚至就是衡量 一个人能力的。迅疾说明了一切。许多中间环节被减损�直奔主题。譬如� 说说传统的字画装裱吧�早先得几十道工序�上墙十天半个月�现在只要几道� 若交与机器�则立等可取。已经慢不下来的人�听着唐人虞世南“收视反听�绝 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简直和梦一样。我一直努力复活他们把笔之前 这种安宁�居室静谧无尘�远远有幽幽的箫声飘移过来�微风擦过修篁�丝丝缕 缕地浸润着灵魂。这个时候�对于正要进行的笔墨华章�实际上在心灵里已经抵 达了。 拥有太多时光的古人却常有“人生苦短”的叹息�从泛黄的书页里传出—— 一方面是文人骚客对于世间美好情调的流连�一方面又是生存变得动荡不安。每 12 个朝代几乎都有战事�让人嗅到威胁已近生命。古人毕竟找到展示生命的一种方 式�这就是简洁。时间观念是这么模糊�甚至连时日从手边溜过而不自知�书房 里走出来�已是晚霞满天。而现在的一个午后�我见到笔会上的一位先生�到晚 宴开张前�居然有二十余件书法作品脱手而出。我猜想这段时间�让古人洗洗澡� 研研墨�焚香默坐�至多就写两幅吧。这些似乎是多余的动作�作用决不亚于翰 墨好手腕下的技巧�精神澡雪�这是比什么都怡悦的事。《生命的热情何在》里� 高更赞美着毛利人简洁的生活�“快乐和平地过日子�每日只求温饱�不多劳动。” 这样的结果不言自明——生活虽不富裕�但内心快乐。而另一些人甚至在品茗闲 叙时�也显出紧张神色�接电话打电话�打电话接电话。像善于结网的蜘蛛�每 一日的网孔都在增多�当他想闲适地坐下来品一盅功夫茶�才知道已无工夫了。 越来越多的关系附着�像陀螺被摧打�是否意味着越来越符合生活趣味的复杂� 它表明静趣�或者净趣越来越少。辛苦�我的理解就是这样。 每年夏八月�为了给这个大院的土神果林伯作寿�请来的地方戏班如期开演。 这几年�我对地方戏的介入通常是以这种形式。地方戏的共同特点就是一个字� 慢。我坐了下来�看着这些显然是普及型的剧团演员�穿戴的戏服想必许久没有 洗涤了�并且制作粗糙�油彩也上得不细�寥寥几笔大叶粗枝。开始�我坐在边 上�试图在忍耐不下时出走不惊动这些痴迷的老翁老妪。慢腔慢调的地方戏�一 个很容易解开的情节�需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时光被拉长不动�搁在空中�甚 至台上的人也不动�只是嘴巴张着�声音从里边流出。直到包公头披一方黑巾穿 越时空进入阴曹地府�四个小兵手执兵器代表万千人马�转一圈已过千山万水。 这时�台上才有一点跌宕之气。这些停留在时光深处没有被纂改的腔调、架势� 只有真正坐得下来�久了�才知道什么是原汁原味。这让人想到至今田野里的牛 耕形象�牛前人后�绵延数千年�古人今人不会有什么差别�它给我的美感�要 远远超过从工厂研制出来的联合收割机。那种把腔调调拨得弦繁管急�似乎赶着 夜路向前�肯定掺入了许多非本然的因素。古旧的东西最好不要去动它�这样的 民间剧团由于人才不足、经费无多�基本上不推陈出新�就只是重复着旧唱�受 欢迎正在这里。这些出神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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