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一个身上发出澹澹体香的女孩
(一)
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的时间,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天了。那天在阅览室里刚坐下不久,忽然停了电,灯灭了。大家也就静静地坐着,等着。也就在这时,我闻到一种很淡很淡的气味,它犹如远远飘来的兰花香,又捎带了嫩嫩的青草味,还揉和了一种说不出的甜。这种甜不是奶油的甜,不是豆浆的甜,更不是糖果的甜。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顺着围在四周的书架转来转去,试图确定香味的来源。终于在第三转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我的异样。跟着我看到越来越多的诧异的目光和窃笑。为了不至被不了解我的人把我当成一只找寻骨头的狗,我只好悻悻离开了阅览室。
多年来,我闻过的气味,无论香的还是臭的,都不计其数。但这次闻到的异香,真有点超凡脱俗的味道。而且一向以嗅觉灵敏著称的我,如果不能说出这种香味的来源,实在是有愧于“警犬Carl”的荣誉称号。这是室友给我的雅号。他们信服我的鼻子,也得益于我的鼻子。每次他们买回可疑的香烟,或是处理的食品,总要我帮他们鉴定一下是否发霉,是否有异味。
但这次由于气味的过于稀薄,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凭我多年来的丰富经验,我还是理出了一些头绪。第一,这种香味应是某种洗发水或沐浴液的味道,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何种牌子的洗发水或沐浴液。第二,这种香味应来源于某位女生,
我躺在床上,一一细数可能的洗发水或沐浴液。淡淡的异香在我头脑中萦绕,令我一夜难眠。
阅览室还是天天必去。那香味依然存在,依然是散发态。只是有时稀薄些,有时浓厚些,提示着我香源离去的时间的长短。阅览室里的读者们渐渐对一个围着书架边转圈子边吸鼻子的奇怪习惯的人习以为常。他们不再以奇异的眼光望我。
我的进展当然还是有的。经过无数次的吸鼻子,我确定了她的专业~我在建筑栏的书架上闻到了浓度相对较高的这种香。
(二)
在此期间,我逛遍各大商场的洗洁用品区,闻遍各种进口的、国产的洗洁用品,但还是没能找到那神秘的香味。
直到愚人节过后。那晚我去打电话,经过图书馆时,迎面扑来萦绕我多时的那种异香。因为毫无思想准备,我一下子怔住了。一个女孩小跑着擦身而过,泣声可闻。太黑,看不清她的脸,只约感觉到她是齐肩长发,身材苗条。她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判定她进图书馆了,一进阅览室,我就闻到了女儿香。遁着香味,我轻而易举地确定了她的座位。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翻作业封面。上面写着:
“土木95级?水柔”
我思索再三,在水柔的作业本上,草就如下几行字:
水柔同学:
我是无线系94级的校友。我的毕业
是有关气味与通信的课题,急需你使用的沐浴露的资料。望告之,不胜感激。
无线942班?Carl?即日
我的CALL号„„
回到宿舍,我找到我班著名的“数据库”„„阿西。
“老弟,听说土木系有个叫水柔的靓女,”我开门见山。
数据库奇怪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一头老牛望着一只问它草儿是什么味道的狐狸。也难怪,谁都知我患有无可救药的绝症。
“警犬,你那脱敏症有治啦,”
“哪里哪里,有一球友托我打听。尽尽人事吧。”我不露声色。
“此水柔姑娘可是土木系一颗奇芭啊。完了,又有人要栽进去了。”
“哦,不妨说说。”我的眼睛开始放光。
数据库果然名不虚传,只听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此妞为土木系95级之名花,身高1.62米,体重48公斤,目测三围约是34-25-34。 性格当属怪诞类,喜哭泣,爱狂笑。家在广州,父母情况不详。”
“告诉你那球友,趁早收心。她早已名花有主。”
“哦„„”
“她那白马现在夏威夷某大学攻读硕士。据闻她已考过托福,估计毕业后即出国汇合。即便如此,她身边虎视眈眈的男孩还是不计其数。”
“那她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和沐浴液,”
“嗯,这个„„哈哈,这个还得老兄你出马了~”
“哈哈„„”看来数据库的资料也不见得十分周全。我有些遗憾。
(三)
我的BP机总是扮演闹钟的角色。下午正睡得迷迷糊糊,又被它吵醒。眯着眼看了看,睡意竟一瞬间消失得全无踪影。那信息是:你的课题很有趣,今晚8:00在红茶馆面谈。水小姐。
这天是留纸条后的第三天。
晚风徐徐。我七点半离开宿舍。
红茶馆是一家咖啡厅,我拣了个角落的座位坐定。昏暗灯光中,一个挎着大书包的女孩走进来,四下里张望。
女孩稍微向我这边走近几步,我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就是她了,我站起来,向她挥手。她灿烂一笑,这时我看清楚她穿的是墨绿的弹性T恤和直筒浅蓝牛仔。她的衣着将她的身体曲线包裹得很好。只是有点偏瘦。
“很高兴见到你。”我主动伸出右手,见她好像没有握手的意思,只好加大挥动的幅度,向正走过来的侍者示意这边有客人。
我为我的多此一举有些脸红的时候,水柔说话了:“不好意思,今天才看到你的纸条。因为今天才有那门课噢。”
“哦,没关系,我有大把时间。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吧,”
“这得看你和你的课题了是否有趣,嘻嘻。”
她问我为什么会对她的沐浴露感兴趣。
我犹豫着是否用我的谎言。她一刀捅穿我:“说真话好不好,”
这个水柔不好对付。何况我说谎的功力近乎零。我只好把闻到女儿香的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其中我再三强调我的鼻子的特异功能和我的动机,就是好奇心太强,仅此而已。面对水柔的狐疑的目光,我有了说谎话时的心虚,虽然我说的全是大实话。
“哇,这么厉害~”水柔惊叹。“我信你了,你的感觉是对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用的沐浴露,但别人用它绝对不会有你所说的那种甜。其中的奥妙,我现在不会跟你说的。”
“那什么时候你才会告诉我呢,”
“你得对我说一句话。本来其他男生是要当众大声说的,今天对你就优待了,只要我听得到就行了。”水柔一本正经。
“那到底是说什么话呢,”我猜绝对是考验男生的、类似山盟海誓之类的话。
“很简单的,你只要说:水柔是个大英雄,我一世都听她的话。”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有趣~”
“那你到底说不说呢,”
我心想,你把刀搁我脖子上我都懒得理你。
“好吧,”水柔有些失望,“随便你。不过你说了的话,就会发觉你这样做是值得的。”
“如果我不说,那么香味的秘密你也肯定不会告诉我的了,”
“当然。”
“好吧。今晚我们的会面到此为止吧。再见~”我假作恼火状,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暗暗倒数,“三„„二„„一~”
“嘿,等等„„”她果然忍不住了。我心里暗笑。
“你自己那份还没买单呢~”她朗声说道。
天啊,这小娘们居然够胆当众说这种话~我几乎晕了过去„„
我陪她直走到她宿舍楼下。我说,“很高兴认识你。你很特别。”我的意思是她很怪诞。她回应说,“你也很特别。”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得和她纠缠不休。
(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在图书馆遇过她两次,在食堂打过一次照面。在周末,我呼她,她说她在家陪老爸老妈。我提到是放映一部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电影,她说她不想看,然后她说明天想去逛街,想买条长裙。她暗示我可以陪她逛街。这是个苦差事,再加上明天下午有场非正式的友谊赛,我肯定得上场。所以我以球赛为由,婉拒了她的暗示。这次通话就在遗憾的气氛中结束。
要比赛了。
中场休息时,我拿起一支矿泉水,正要和队友们商议,忽然闻到女儿香从后面涌了过来。我转身,惊讶地看见水柔背着她的大书包站在我面前。
“咦,你没有去逛街吗,”我见她无精打采的。
“没人陪我去,一个人又懒得去,在家睡了一天就回来了。比赛打得怎样了,”
“现在是平手,我们打算在下半场灭他们。
水柔的观战使我的士气大振。我一次单刀赴会、一次妙传,轻松攻入两球,从而以4:1大胜对手。
白白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吃了兴奋剂,得停赛两年。水柔直笑。
(五)
这以后,我和水柔的交往日渐增多。有时我呼她与白白出来宵夜,有时她呼我买N个雪糕送到她宿舍楼下(居然是她的室友来收货~),我和水柔俨然一对校园情侣。而事实上,我和水柔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升华,相反,我们说得最多的是相互讥讽的挖苦话。我挖空心思试图套出女儿香的秘密,却一次次被她识破。而女儿香中徐徐逸出的神秘的甜,却有一种魔力,一旦24小时内闻不到,我就周身乏力,口干舌燥、目光呆滞、精神恍惚。
(六)
五一节我回了趟家。想起水柔。这小妞在做什么呢,到了晚上,我忍不住了,往水柔家打电话。“咦,是你啊,„„不好意思哦,我在等一个电话„„你等会再打来好吗,”水柔的声音一时急促,一时温柔,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
我有礼貌地说没关系,我迟些再打给你。放了电话,我开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我又一次拨通了水柔家的电话。
“„„又是你啊~对不起哦,我真的是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不能跟你聊了,对不起啊,今晚„„你就不要再打来了,好不好,”
我又一次彬彬有礼地说没关系,对不起,好好好。有些语无伦次。轻轻挂了电话,把窗页开到尽,让头脑中残留的一点点女儿香飘逸于夜色中.
“Byebye,Baby!”我对着夜色轻轻地说。
五四前一天我就回校了。这几天我总是这么不由自主地想起水柔。但我没有去找她。更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她了。除了偶尔女儿香的香瘾发作,令我夜不能寝外,我没有其它任何不适。
不久,有传闻说水柔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已经办了休学手续。
水柔的确是休学了,据说是胃病。
(七)
5月30日,我想这个日子值得我永远记住。
世界杯在这晚开幕。我的BP机总是扮演闹钟的角色。正在我看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被它吵了。盯着眼看了看,差点从椅子滚下来。那信息是:
你的课题很有趣,今晚8:00在红茶馆面谈。水小姐
别了,世界杯开幕式。
我就在红茶馆的挂钟敲第八下时推开了弹簧门。水柔的身影越来越清楚。她就坐在上次我们约会的那个位子。
她瘦了。脸儿更显得尖,头发还是那样的短。她肯定没有足够的快乐时光让头发长长。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目光还是那样狡黠。我们静静对望。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你„„你的病„„怎么样了,”说这句时我感到脸皮发烫。
“胃„„有问题,幸亏发现得早„„其实我一直想再见着你„„病的那些天我感到好无望„„”
我很想把自己拎起来重重地往墙上砸去。内疚、悔恨、难过的滋味一起涌来点。
我无力地说:“Sorry„„”
“Don't say that,OK,”水柔马上截住我的话。
我长叹一声。沉默。
水柔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沐浴露,递给我,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接过,不用开盖,已能闻到熟悉的异香。细看瓶身,细长而动感的瓶颈,淡蓝的瓶身,印的全是外文,“The Fragrance of Woman”居然是这支沐浴露的品牌。再找它的产地,是“Made in Saint Lucia”。
“圣卢西亚,是北美洲一个小小的岛国,盛产异香。”水柔介绍道。
我细细品味,还是有些奇怪,“好象还是少了些味道,和你身上的女儿香有些不同„„”我能闻出沐浴露少了水柔身上的那种醉人的甜。
“嗯,到底是警犬Carl~不过,这是我最后的秘密,只有我最亲密最亲爱的人才能知道。
真的„„”
我想了一下,问:“有人知道吗,”
“没有„„我身上的香,只有你才能闻出来。”水柔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心一阵抽搐。
“我要去夏威夷了,他在那等我。他说,我的病最好的治疗地方是去那儿„„我用的沐浴露就是他带来的。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我看着水柔带着泪水走出了咖啡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看了一个很差劲的世界杯。不是世界杯不好看,只是我的心一直很疼很疼。(关于女儿香更多,可见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