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儿童民间游戏“老虎抱蛋”的发源和变迁

彝族儿童民间游戏“老虎抱蛋”的发源和变迁 彝族儿童民间游戏“老虎抱蛋”的发源和变 迁 第32卷第5期西南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版) Vo1.32No.5JournalofSouthwestChinaNormal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 sEdition) 2006年9月 Sept.,2006 彝族儿童民间游戏"老虎抱蛋''的发源和变迁 张新立 (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重庆市4007l5) 摘要:探讨了彝族儿童民间游戏"老虎抱蛋"的发源和变迁,论证了该游戏起源于彝族的虎图腾崇拜. "老虎抱蛋"游戏名称和游戏方式的不同,是一个从反映图腾崇拜和神话传说到反映当地人们社会生产生活方 式再到直接而纯粹的游戏的变迁过程. 关键词:彝族;儿童;游戏;图腾 中图分类号:G75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677(2006)05—0057—04 一 ,异名同质的"老虎抱蛋"游戏 像其他许多民间游戏一样,这个游戏也具有跨 文化性.民族和地区不同,游戏名称各异,游戏方 式上略有区别. 具体点说,云南和贵州彝族称其为老虎抱蛋, 而四川凉山彝族既有称为老虎护子的n],也有称为 母马守子或狐狸守子的].广西仫佬族则称其为 凤凰护蛋[3】1或母鸡护蛋,广西壮族称为母鸡抢 窝_5ll3.他们的玩法都是以三块小石头或三块瓦 片为"蛋"或"子".福建地区的畲族称为猴抱蛋或 捡猴蛋_3]."猴蛋"仅以一块石头为代.广西贺 县的汉族儿童称为南蛇孵蛋口ll3."蛇蛋"的数目 就更多了,依据参加者的约定,不限于三颗了.还 有更直接的称呼如温州地区的儿童则称为抢石 子一.云南地区独龙族和怒族儿童也玩类似的游 戏,称为老熊抢石头].此处的石子数量也不限于 三颗. 这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对抗性游戏.游戏的主 要方式是:一个孩子为游戏的守护方.其他儿童为 游戏的进攻方.这个担当守护的孩子,弓起身子, 四肢着地,将一个或若干个石子(或瓦片,砖块等) 护在身下,其他儿童来抢.保护石子的孩子可以手 挡脚踢,被踢中的儿童就要替换成为守护者. 一 位彝族毕摩在他的回忆录中,详细描述了上 个世纪20,30年代四川凉山彝族儿童的这种游 戏.他用的名称是"狐狸护儿"【8]: 孩子们聚在一起,找来三块小石头.每个儿童 事先选定一个物体,比如太阳,月亮,矛,弓,锅庄 „„ .领头的孩子将这三块石头一把扔在地上,根 据三块石头落地的位置评定属于(象形于)哪种物 体,选定那个物体的孩子就是被推选出的"母狐". "母狐"四肢着地,三块石头当作"狐儿"摆放在面 前.围攻的孩子机智往来抓"狐儿","母狐"看守着 "狐儿",边爬行边用脚跸(踢)来抓"狐儿"的围攻 者.被跸触到的孩子即换成"母狐".如果玩了三 轮这样的游戏,即九个"狐儿"都被抢光而"母狐"仍 没有跸触到别的孩子,这个"母狐"就变成了"老 爷".接下来这个"老爷"就要受到某种游戏性的 惩罚. 二,图腾崇拜和神话传说向日常游戏的 转换 这个游戏在彝族地区流传广泛,且代代相传, 不知起源于何时.名称多有变化,但主要名称是老 虎抱蛋.众所周知,老虎不是卵生的,它怎么会抱 蛋呢(抱蛋的含义为孵蛋)?老虎是胎生,而游戏名 称显得怪诞,必有原因.这就启示我们不能以寻常 收稿日期:2006—06—09 作者简介:张新立(1956一),男,河北徐州人,徐州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教 育学博士,西南大学西南民 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教育心理学. 基金项目:重庆市重点文科基地研究项目"巴蜀地区民间儿童游戏开发研究 "(200502002;485—411015),项目负 责人:李静. 57 的角度去思考,只有到远古时代的图腾崇拜和神话 故事里寻求. 图腾是一个外来语,是英语"totem"的音译. 据弗洛伊德考察,这个词是由英国人J.Long于 1791年首次从北美介绍过来的,当时拼写成"tO— tam"] .它是对北美洲印第安人奥季布瓦(()jib— wa)族尔兖琴语的方言其音为ototeman的英语音 译,其意为"他的亲族".这是人类在早先的原始社 会中以血缘关系为基础而区别氏族所用的一种原 始宗教信仰形式.同一氏族的人'采用某种动物或 植物或其他物体作为氏族的标志,认为这个动物, 植物或物体与本氏族有亲属或其他特殊的关系,它 能保护和庇佑本氏族,并对其非常敬畏.这就是我 们一般所说的图腾崇拜. 我国古代并没有"图腾"这个称谓,图腾一词是 由清末严复首次成汉语而介绍到中国的.郭 沫若首次运用美洲印第安人的图腾来解释我国夏 商周时代的有关图腾现象.实际上,中国古代 对血缘和亲族的区分,主要是用"姓,氏".据《白虎 通?姓名》考证,"姓"的作用有"崇恩爱,厚亲亲,远 禽兽,别婚姻也".又据《通鉴?外记》,"氏"是姓的 分支,"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 所自分".故而后人又有"姓别婚姻,氏别贵贱"之 说.但中国古人也有类似的图腾崇拜现象.某种 动物或植物或其他什么东西,与我们具有什么特殊 关系,因而引起我们的敬畏,就是一种图腾崇拜. 比如我们常说的"龙的传人",就典型地表明了中国 人对龙的图腾崇拜现象.在此要注意的是,古人述 及"燧人氏"或"有熊氏",虽已有了图腾的意味,但 是这个"氏"却是后人对"姓氏"之氏的追加用法. 图腾会随着生产进步和人口的繁衍而发展变 化,原来的图腾会分化出各种其他图腾,以表示不 同的氏族分支. 作为一个古老民族,彝族的图腾崇拜种类繁 多,与彝族的繁多支系有关系.彝族的图腾大致可 分为动物图腾,植物图腾和其他非生物图腾,动物 图腾中有虎,龙,鹰,鹿,猴,水牛,蝴蝶,绵羊,岩羊, 獐子,熊,鼠,白鸡,绿斑鸠等等,其中以虎,龙,鹰图 腾崇拜较为普遍.很多专家学者都认为,彝族的原 始图腾为虎?.云南很多地区彝族的自称是"罗 罗"或"罗",而虎也称为"罗".公虎叫"罗颇",母虎 叫"罗摩".彝族居住地也有很多地名在彝语里是 虎或与虎有关系的名称.比如,滇西南的哀牢山的 山名"哀牢"(或"哀乐"),在当地彝族语言里就是 "大虎"的意思.澜沧江流经自称"罗罗"的彝族居 住地,澜沧江的名字在彝语里就是"虎跌下江"的意 思.而西昌在彝名里称为"拉布峨卓",意为"虎族 居地",峨眉山的彝语名称为"罗目",意为母虎等 等.彝族着名史诗《梅葛》吟唱着彝族的祖先俄罗布 创造了天和地,然后他变成了老虎,而老虎躯体的各 个部分又化解为天地间的一切.另外,在其他史诗 中,支格阿龙或支格阿鲁或阿鲁举热这位彝族的父 系先祖,就是鹰的儿子.各地彝族,包括云南,四川, 贵州等地毕摩的法帽,法衣和法器上,都少不了虎和 龙的形象,也少不了鹰翅,鹰爪或鹰毛等实物. 彝族的神话故事里,确实有老虎抱蛋的说法. 据张福的发现和研究[1,在昆明东郊彝族的恰普 鲁村,女"萨母"(巫师)曾保存有一本传世的抄本经 书,书名叫《萨母世本》.内容主要叙述萨咪(彝人 女始祖,或者叫始祖母)的生平,活动地域以及她的 政绩,德治和武功等.它是萨咪彝人的"圣经".据 这本经书说,有一年,在虮内山的山洞里,一只老虎 在孵蛋.氏族战争爆发后,老虎被吓跑了,老鹰就 把虎蛋叼到树上的鸟巢中,四面八方的各种鹰都飞 来孵蛋,终于从蛋中孵出一个女婴.人们称她为 "腊举?日咪",意思是鹰,虎的后裔.她便是当时 萨咪彝人的第一代"萨母".从这个经书上我们得 知,虎,鹰的崇拜是各地彝族都有的.老虎孵蛋是 神话传说,与当地彝人的发源有关系. 云南有些彝族部落至今还有类似的"虎傩",更 进一步这个游戏的发源. 虎傩是一种以人装扮成虎的形象,驱鬼敬神的 仪式性活动或祭祀活动.据唐楚臣的研究,虎傩在 云南,辽宁,青海,江西等地区均有遗存.但保存得 最完整,最原始的则数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 县彝族虎节中的虎傩[1.]2. 双柏县小麦地冲彝族在1952年以前,实行的 是"三年跳虎,三年打秋".跳虎,在当地村民的彝 语中称为"罗嘛啧"."罗"意为虎,"嘛"意为老, "啧"意为跳.合起来就是"跳老虎"的意思.当地 村民用汉语讲时就说"跳虎节"或"虎节".按自古 的规矩,虎年,兔年,龙年跳虎,蛇年,马年,羊年打 ?龙倮贵.滇南彝族宗教习俗论EM].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0:1—3;郝金文.试 论彝族图腾崇拜与审美意识EJ].云南民 族学会彝学专业委员会.云南彝学研究:第2辑.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400— 410;刘尧汉.中国文明新探——道家与彝族虎宇 宙观[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40—46. 58 秋千;接下来的猴,鸡,狗年又跳虎,猪,鼠,牛年打 秋千.195.2年在政治运动的干扰下,停止了跳虎, 只有打秋千了.这个秋千就是磨秋.不料,有人在 打秋千的时候从秋杆上掉下来摔死了,随之流言说 这是虎神的报复,此后,几十年里再也无人打秋千 了.1988年,该村得到州民委和文化局的支持,恢 复了跳虎.人们也不遵守三年跳虎三年打秋的古 规,年年跳虎,一年也不打秋了.这是因为目前这 种活动本身已经有文化旅游开发的涵义了. 虎节从正月初八早饭后开始到正月十五凌晨 日出前结束,由四个部分组成:一是祭土主接虎神; 二是跳虎舞;三是虎驱鬼扫邪;四是虎送鬼邪.在 正月十一日夜里,跳虎舞的八只虎是舞蹈主角.八 虎舞的常规动作有12套.表现老虎的各种生活. 这12套虎舞结束后,从当天夜里开始,众虎还要额 外再跳反映彝族生产生活的舞.这额外的舞蹈是 每天夜里跳完虎舞后依次表演,从当天夜里的"背 粪"到次日夜里的"犁田","栽秧","打谷"直至正月 十四日夜里的"老虎抱蛋",一共10套舞姿套路. 除了这最后一个老虎抱蛋,其他都是与稻谷生产有 关的舞蹈动作.据唐楚臣描述:"八只虎分为两组 表演老虎抱蛋,抱蛋及孵蛋.一虎脚手着地趴在地 上保护着身下当虎蛋的松球,另三只老虎设法抢 蛋.抱蛋虎手不离地,脚可随意飞旋扫抢蛋者.凡 被抱蛋虎扫中的则罚抱蛋,如此抢蛋抱蛋三次结 束."E12] 为什么到了最后,要跳与稻谷生产并无关系的 老虎抱蛋舞蹈?其逻辑推论必然是丰收后的庆祝, 向祖先和神灵感恩.而针对老虎抱蛋的舞蹈,当地 村民也说不出胎生的老虎要孵蛋的缘由.唐楚臣 引用流传于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部分地区彝族 中的彝族史诗《查姆》说,日,月,天,地,人,兽,草木 都是从一个蛋里出来的.另一个在楚雄彝族自治 州彝族民间流传的故事则明确地说,天地是老虎孵 的蛋生出来的:"古传,老虎是天地万物始祖.最古 的时候没有天,也没有地.最早时,天地像个鸡蛋, 被老虎孵抱的蛋,生出块天,生出块地,天地当初都 有尾巴,在很远的天边,天和地的尾巴永远相 连.". 从这个虎傩的描述,可以肯定,彝族儿童的老 虎抱蛋游戏就是从这儿起源的.表明了图腾崇拜 和神话故事向民间游戏的转换. 三,游戏名称反映了生产生活方式变化 但是,为什么到了凉山的彝族地区,从老虎抱 蛋变成了老虎护子,甚而变成了母马守子或狐狸守 子了呢?甚至,在有的书中,干脆说成是狐狸护 石子E1~. 凉山的彝族来源有不同的说法,但云南彝族入 凉山的说法为凉山彝族多数人认同.有的学者认 为,彝族始祖希慕遮的第31代后裔笃慕因避洪水 由蜀迁到洛尼山(今云南会泽境,又有称洛宜山). 笃慕的六个儿子成为彝族的六祖(武,乍,糯,恒, 布,默),其中糯祖慕雅热即曲涅,恒祖穆阿卧(慕雅 卧)即古侯.曲涅和古侯的一部分后裔迁到凉山成 为凉山彝族,其余后裔迁入黔,滇.据推算,当是在 晋代以前口. 在迁徙过程和随后的发展中,凉山彝族从狩猎 到农牧社会的生产方式,可能给这个游戏带来了名 称上的变化.从老虎护子到狐狸守子或母马守子, 是狩猎和农牧生产特点在游戏名称或文化上的变 化的反映.凉山腹心地带美姑县的黄茅埂山南峰 汉语称"龙头山",彝语称"硕诺阿举波","阿举"就 是"狐狸"的意思.虽然当地也有神话传说说明这 个山名的由来,但是,它也为狐狸守子这个名称提 供了一条佐证. 凉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乃至1958年民主 改革运动之前,没有公路.山高林密,交通不便,马 匹就是最好的代步工具.马匹在当年彝族人的心 目中,是财富的象征.这个游戏变换作"母马守 子",也反映了彝族人对马匹的重视., 四,"蛋"或石头数目的意义 在传统或者说典型的此类游戏中,为什么要用 三块石头或者三个瓦片做"蛋"或"子"呢?这其中 蕴含着或寓意着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数量适当 以便游戏的进行?或者,是受生活中锅庄(火塘)的 石头都是三块的启发?或者按刘尧汉先生的说法, 道家文化的根源与彝族文化有关系0_.,而道 家讲究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用三块石头或瓦片来表示万物的萌生?或者是道 教"三官"或"三元"之"天,地,人"的象征?或者,如 同庞朴先生所言中华文化中有所谓"三极"智慧,华 夏民族早已认识到"三"的玄妙(不过,这并不意味 着只是中国人的智慧)."世界上好多民族都对数 目'三'有着特别的好感"l1引.三极智慧的"三"并 非机械的数目,而是一种灵动的理念.按庞朴先生 的论述,一分为二,两极对立的现象和观点无法涵 盖和解说自然系统和人类社会,诸如从"一分为二" 到"合二为一";从"过犹不及"到"持两用中";从"天 59 地化育"到人的"参赞化育",乃至西方的"圣父圣子 圣灵"的三位一体,都有玄妙的"三"在其中. 很可能,三块石头的游戏道具,是古人对自然系 统的艺术再现,又是古人对哲学智慧的普及和传布. 至于其他地区石头数目的不同,可能是在文化 变迁的过程中,玩此类游戏的儿童,结合自己的生 活实际,发现了各自的数目依据.猴捡蛋的游戏是 用一个石头,南蛇孵蛋是用一堆石头.大概都是儿 童从生活实际看到的现象.猴子在运动时,总是用 一 只手拿着食物,另一只手要空出来便于奔跑和攀 缘.蛇是卵生,蛇窝里总是成堆的蛋.再不然,儿 童玩此类游戏的时候,干脆脱离各种生活依据,直 接根据游戏的表面特征,命名为"抢石子".而此时 的石子数目就更为灵活了. 这种游戏名称和游戏方式的不同,是一个从反 映图腾崇拜和神话传说到反映当地人们社会生产 生活方式再到直接而纯粹的游戏的变迁过程. 参考文献: [1]曲木铁西.试论凉山彝族社会传统教育的教育形式[J].凉 山民族研究(年刊),2002:14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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