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磨灭的番号
永不磨灭的番号 作者 张磊
前言
九十年代末,很多城市得到了大规模扩建。随着城市的扩大,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小王庄也被开发成了一片别墅区。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很好,从小王庄路口看过去,远处巍峨的山脉勾勒出鬼斧神工的青黛色曲线。
开发区动工的那天,市政府来了很多官员道贺,开工仪式异常热闹红火。轰鸣的挖斗车开到了庄子边的荒地上,谁
也没有想到,挖斗车却从地里挖出了累累白骨和生满锈的铁器……
几天后,当地驻军派出一个连的指战员,庄严地将白骨一片片地收检起来。套着白手套的双手认真地将白骨上的泥
土擦拭掉,白骨被装在一个个锦盒中。而那些生满了锈的铁器,也被统一装在一个大木箱里。
装满了白骨的锦盒被接到了当地驻军司令部,几百名战士肃立道路两侧,每个战士的胸前都戴着白花。
“敬礼!”
刷的一下,几百名战士整齐划一的行军礼。
鸣枪……
震天的枪声响起,硝烟中突然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划过,借着闪电的亮光,依稀地映出小王庄民国时
期遗留下来的镇公所墙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弹孔……关注楼主收藏转发至天涯微博
一
一九四二年春的小王庄遇到了十几年不遇的大旱。庄子上的老百姓愁了别说眉毛了,连胡子都快白了。所以八路军
在庄子边上帮着打的这眼井,简直是救了庄子里面四百多口子性命。井里出水的那天,村里的管事,六十来岁的老廖头
差点没给八路军给跪那儿,要是没有这口井,可真不知道咋活人呢。
打井的后生岁数不大,但却已经是八路军边区独立团的营长了。说是个营长,也不过才管上两百来号人。独立团组
建时间不长,全团上下合着两个人使一杆枪。刚组建的时候,轻重机枪加一起,也就是一挺歪把子。
独立团没有番号,战斗力不行,所以上头的八路军总部一直不给番号。没法子,称号就见天的变。今天叫什么独立
大队,明天叫什么抗日自卫军。团长换了两茬,现任团长李赤水就是为了这个番号的事情还和上头闹过情绪。打鬼子总
得给我个名分吧,人家有钱的财主家纳个妾还有个名分呢。
说到李赤水这名字,里面还有段故事说呢。当年红军过赤水,路边上躺了个路倒的。那年月路倒的多,基本上都是
饿的,灌碗米汤就能活回来。红军一大碗红薯粥喂下去,人活了过来,然后就跟着队伍走了。因为打下儿没名字,后来
部队到了延安,部队整编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
文书问他:“叫啥名啊。”他抓抓脑袋挠挠腮,“俺打小要饭,没名字,老家洛阳边上的,俺就知道俺爹姓李。”
文书这个犯愁了,没名字可咋往花名册上记啊,就只好接着问:“那你是哪年,在啥地方当的兵啊?”
“就是队伍过赤水那年当的兵。”
得,文书毛笔一划拉,李赤水,李团长的名字就这么来了。
当团长之前李赤水是县大队的大队长,当时八路军把他从连长的位置上调过来当大队长不是为别的,就因为当时军
事干部极端匮乏。而且整个县大队里面就他以前还算受过点军事训练,虽然大字不认得一箩筐,但打仗没说的。
后来三个县的县大队合并成了独立团,就这么着,刚当了三个月县大队的队长的李赤水,成了独立团的一营营长。
百团大战的时候,独立团也出动了好几次,但都是在外围打打下手。眼看着主力部队抬着重机枪,拉着步兵炮,团长馋
得直咽吐沫。后来这个团长死活不干了,爹不疼娘不待见的独立团看来不是个出路。就这么着,两任团长宁可调到别的
部队当营长,都不愿当这个连个番号都没有的独立团团长。
最后上级首长没了脾气,把几个营长一看,李赤水军龄最长,党龄也最长,得了就他吧。于是这个当年从河南讨饭
一路讨到赤水,要不是红军一碗红薯粥早就喂了野狗的讨饭娃当上了堂堂独立团的团长。
刚刚过完了年,独立团就碰了个钉子。有个镇子上盘踞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外带一个连的伪军。李赤水看着鬼子和伪
军的枪眼红,没法不眼红啊,独立团穷的叮当响,平均两个人一杆枪。而且枪支什么型号的都有,三八枪那是骨干用
的,其他人都使捷克造毛瑟,汉阳造,老套筒。差不多一半以上的枪比战士年纪都大。朝枪管里面一看,膛线都磨平
了。没枪的兄弟只好使大刀,有些连大刀都没有,就拿白蜡杆绑个磨尖的瓦刀。全团上下有刺刀的步枪只有一半朝上
点,这别说打仗了,打个土匪都困难。
枪不够,手榴弹也不多,边区造手榴弹,一炸两片。哪像鬼子的地瓜手榴弹,一炸十几枚弹片。还千万不能嫌弃,
就这样的手榴弹到上级那儿还不能管够。李赤水偷偷摸摸给管事的干部送了两坛玉米烧,外带两封肉,好说歹说才又给
饶了十箱手榴弹。李赤水赶着毛驴驮着手榴弹回团部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运气,奶奶的,两坛玉米烧,两封肉,周围的庄
户人家能顶娶媳妇的聘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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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磨灭的番号
刚回到团部,侦查的兄弟就回来了,镇子上的鬼子被调走了两卡车,看得真真的。两辆装鬼子的卡车都装着大澡盆
子走的,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调回来了。这鬼子真是邪性,走哪儿都得洗澡,据点里的鬼子只要一换防到别的地方,枪没
准儿都能给忘了,但大澡盆子肯定得带。
李赤水想着镇子上鬼子和伪军手上的一水三八大盖,又想想自己的那两坛子酒和两封肉,他奶奶地,不给装备我他
娘的就自个抢,搞他狗日的。
当天晚上部队趁夜开拔到了镇子外面,前面两百多米的地方就是鬼子的炮楼了。这鬼子真是欺负土八路没有大炮,
那炮楼修的又高又粗,远远看上去跟个掉了脑袋的宝塔一般。李赤水想,老子是没大炮,要是有大炮早他娘的炸平了你
个狗日的。
冲锋号一响,部队嗷嗷叫往上冲,炮楼上面的鬼子也不是怂蛋,枪眼里面机关枪就朝冲过去的兄弟突突。在炮楼的
外围鬼子把几百米范围内的屋子也烧了,庄稼也毁了,就这么一大片开阔地,冲过去的兄弟毫无遮掩地迎着子弹往前
冲。
结果反复冲击了两个小时,炮楼连根毛也没少。李赤水看着伤亡惨重的独立团,咬咬牙,撤!他娘的,留着青山
在,早晚烧了你这破炮楼。
这一仗打下来,部队立刻就抬不起头了,首长骂师长,你他娘的吃草的啊。师长骂旅长,你他娘的吃草的啊。旅长
把李赤水提溜到旅部骂,兔崽子,败家玩意,我要枪毙你!
当然喽,李赤水的脑袋最后还是顶在肩膀上回来了,另外还驮回来两挺轻机枪,两箱手榴弹,外带二十支三八枪。
李赤水不知道,他误打误撞地吸引了鬼子一个大队赶过来增援,路上被正好换防的八路军正规军捎带手打掉了一多半。
正规军的营长以前偏偏就是那个刚刚哭爹喊娘地调离独立团的前一任团长,你说巧不巧,还真就这么巧。正规八路
没看不上土八路,缴获的武器装备特地交了一部分给旅里,让千万转交给穷得远近闻名的独立团。当然旅长也不是吃素
的,捎带手打了点埋伏,拨出一半的装备补给了旅部警卫连,剩下的让李赤水拉走。
临走撂下一句话,“你李赤水也就是自个不会搞装备的窝囊废,我能拿你怎么着,只能当爷一样供着呗。”也是五
尺多高带种的爷们,李赤水站在旅部里面心里觉得憋屈,耷拉着脑袋在想,“等着吧,有俺独立团露脸的时候。”
没过几天,旅部来了十几匹毛驴,驮着鬼子的罐头、白面、大米送过来了。一打听,是李赤水带着人扒了鬼子的小
火车抢的。旅长一拍大腿,吆喝,好个李赤水,学会劫粮道啦,不简单不简单,黄花大闺女上轿子,这可是头一回儿。
吃饱了肚子,李赤水甩开了膀子又干了几票。先是把几个汉奸绑了票,然后换回来白花花的几千块现大洋。团里都
觉得绑票是个路子,结果不绑则已,一下子绑了个大的。把县城里面维持会大小头目绑了五六号,维持会这下急眼了,
打发人要来赎。
赎人?那好啊,现大洋老子有的是,要赎人,拿枪来,外带两千发子弹。第三天,崭崭新连油纸都没拆的十二支三
八枪外带两千发子弹送到了团部。
伪军绑,鬼子也绑,刨开公路,上面拿棉布蒙上,撒上浮土。鬼子的卡车一过来咣当一下栽哪儿了。等炮楼里的鬼
子跑过来看,不但卡车没了,鬼子的两个驾驶员也没了。
当天下午李赤水捎来信,想要卡车和人容易,两挺轻机枪,三十支三八枪来换。当时华北正在筹备大规模治安战,
上面
各个据点一定要守好。这要是传到上面,说是过来拉粮食的卡车让土八路给劫了,那自己这官还当不当了。鬼
子的指挥官摔了两个茶碗、一个茶壶,外带揍了一个汉奸翻译,在院子里面气的团团转喊八格牙鲁,最后乖乖地打发人
到预定的地方把机枪和三八枪放好了。
李赤水真守信用,第二天那两个鬼子就自个开着车回县城了。人好好的,就是两个人一人少了只耳朵。鬼子的指挥
官又摔了几个茶碗,这次没茶壶摔了。汉奸翻译又挨了顿打,连院子里的老桂花树都被结结实实被踹了两脚。
汉奸翻译一边哭丧着脸看地上血沫里面的牙,一边在想,这院子里面种棵树,不就是个“困”字吗?他好心好意提
醒鬼子,结果牙又少了两颗。
窝囊,窝囊,鬼子派了三个人找独立团谈判,其中一个就是前几天刚刚少了五颗牙的翻译。没了牙说话漏风,“长
官,我们皇军说了,你们老是偷袭,不是堂堂的军人所为,他希望能和贵军和平相处,一起建设大东亚共荣圈。”
李赤水说好啊,来人啊……两个鬼子、一个翻译被兄弟们缴了械,在院子里拿枪托教育了一顿。李赤水等兄弟们都
教育舒坦了才命令下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把人给我放了。”
摩托车扣了,送旅部换了五支步枪。人打发走,开着摩托来的,甩着两条腿走了回去。
二
有了吃的,还得有穿的。李赤水看着正规八路一水的“八爷灰”军装就眼馋,找上头要。对不起,被服补充正规八
路还不够呢,哪有你们这些土八路的份,一边去一边去。
上面不发,那只有自个抢了。除了鞋不用抢,鞋是各个地方富救会支援的。但军装和鞋不一样,谁家能阔到支援的
起军装啊。没关系,老百姓没有,鬼子有啊。李赤水又打上了鬼子的主意。
那天清晨县城边上就兵乓的放枪,鬼子出了县城就追。那帮八路打打走走,走走又打打。鬼子撵在后头气不打一处
来。这卡车没追一小段就追不动了,只好下来走。几追几不追,回头就看到县城里面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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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鬼子赶紧扭头往县城跑,就看到火烧得那个旺啊。被烧得是警察局,伪警察和伪军都抓老百姓来救火,老百
姓可鬼着呢,光让这火烧不到边上去,唯独不救警察局。等警察局烧得没东西烧了,有人哭丧着脸跑过来说,太君,不
得了啦,县政府被抢了,负责筹粮饷的皇军被八路给勒死了,一柜子的皇军军票被抢了。
一听这话,咣当一下,指挥官倒地上了。他心里明白,军票被抢,他就等着剖腹自尽吧。过了没几天,省城里面各
个大商号的灰布被买光了。李赤水拿着抢来的鬼子军票理直气壮地置办起了全团的新军装。
看着昨天还穿着各式各样衣裳的土八路,现在一水换上了崭崭新的“八爷灰”新军装,李赤水那个得意啊。那天李
赤水到旅部开会可是长了脸了,全旅上下,就他穿的是细布军装。旅长笑眯眯地想打点秋风,那没问题,李赤水拍着胸
膛。剩下的布料足够再做一个半营的,全送旅部都问题,不过,哈哈,我的旅长大爷,咱团到现在连门迫击炮都没有
呢。
我操,你个小子,还敢跟我做起买卖了。他奶奶的,你长了几个胆。
结果一门迫击炮没搞到,实际上是搞到了两门。旅长看着独立团正在一步步形成战斗力心里也痛快,干脆好事成
双,炮嘛,经过党委研究了一下,送两门。
昨天还是饿得快要路倒的独立团,就这么半年时间一眨眼的功夫阔了起来。阔起来之后窝心的事就来了,以前独立
团没政委,这下好了,眼看着能顶个半拉主力使唤了,上头就给派了个政委下来。
政委叫张六斤,浙江人,初小文化,这在八路当中就是个秀才了。个子不高,但却是个炮仗脾气。别看个子小,那
胆子大的简直不是人身上长的。前年作战勇敢,白刃战的时候一个人挑死了三个鬼子,也负了重伤。上头送他抗大学习
学习。半年前回来的,口袋上插了支钢笔,这就颠颠地骑了头毛驴来李赤水的独立团报到。
刚到独立团的头一天,这团长政委就呛起来了,起因很简单,张六斤有点儿瞧不上独立团。
等几个战士护送张六斤快到独立团防区外围的时候,独立团早有两个骑着快马的后生过来接。那边防区的兄弟朝这
边一敬礼,这边在马上一还礼,这就算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出了自己防区。
这边派过来接张六斤的看了一愣,堂堂的政委怎么骑了头驴啊。说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从抗大走的时候,按照团级
干部的级别张六斤领了一匹马。那马真是匹好马,浑身没根杂毛,枣红色,人家都说别是关二爷的赤兔马吧。
马绝对是好马,要不是好马,怎么到了旅部就被旅长一眼相中了呢。马留下,警卫员!
有,首长啥指示!
那个,去马夫老刘头那儿,领头驴。看什么看,你个政委,骑那么好的马干啥,旅部直属的骑兵营现在缺马,就当
你送我的吧。
就这么着,赤兔马被扣了,关二爷骑着驴憋了一肚子气。
等看到这两位来接张六斤的战士,张六斤也就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了。什么破独立团,怎么接人就派两个人,分明是
不给自己面子。张六斤一路上绷着个脸,他本来脸上就受过伤,脸是歪的,缝伤的时候没缝好,嘴角是往下斜着的。不
熟悉的人猛一看他能被吓一跳,熟悉的人看着张六斤脸一冷,心里也得哆嗦一下。
就这么一路上两个战士也不敢多说话,张六斤也不理他们。驴走路慢,本来三个小时的路一直走到半夜。团部的李
赤水急得跟个热锅上蚂蚁一样,怎么人还没到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啥事。想打发人去找吧,但现在黑灯瞎火的
到哪里找啊。再说团里就两匹马,一个是他骑的,一个是副团长丁三福骑的。现在这两匹马都让警卫员骑走了,想出去
找,连匹多余的马都没有。
结果两边气都不顺,李赤水和副团长丁三福等急了难免情绪急躁。那边呢,张六斤因为自己的马被旅长打了秋风本
来就来气,结果团里居然只派了两个人接自己,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赤水心里一闷就爱喝酒,恰恰副团长丁三福也爱喝。两个人索性在团部弄了点酒,一边等一边喝。丁三福酒量
好,他老家是四川的,红军过四川的时候他本来是向导,结果半道上仗就打起来了,他就稀里糊涂地参加了革命。
要说这个团也挺有意思,团长、政委、副团长都是吃过糠的苦出身,但偏偏三个人脾气个顶个的横。这第一天见面
要是不出事反而就不对劲了。
警卫员在门外喊
。李赤水说,进来。张六斤推门进来一看,屋子里面光着膀子坐着两个人。大冷天的,张六斤
一路走过来脑袋都冻麻了,没想到团里这正副两团长居然生着火,在热炕上喝着酒。当时张六斤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
此时李赤水喝的舌头有点大,没法不大,他和丁三福每人都已经一斤老玉米烧酒下肚。丁三福的脸红的跟猪肝一
样,他看进来一人,心里一激灵明白过来这个是新来的政委。丁三福赶紧在炕上找鞋,然后穿上衣服下炕敬礼。
张六斤假装没看见,丁三福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心里想,“什么牛人啊,狂啥子狂,政委算个啥子东西,打仗还
不是靠我们这些指挥员。”
张六斤从口袋里面摸出八路军总部签发的调令和组织关系接受单递了过去,李赤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其实李赤
水认字认得不多。他也披上衣服下炕招呼张六斤过来一起喝。正好这一路上肚子也饿了,张六斤拖鞋上了炕。走了一天
的路,张六斤的脚臭得五里地外飘香。
李赤水招呼伙夫又给整了盘熬白菜和豆腐,三个人对付着开始吃喝起来。本来张六斤对独立团只派了两个人过来接
自己
示啥不满,没想到酒一喝,嘴上就挡不住,顺嘴就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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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来,本来的意思就变了味。在李赤水的耳朵里面,好像是嘲笑独立团没有多余的马。要知道独立团这大半
年里好不容易再一点点地壮大起来,搞枪支,弄子弹,置办新军装,伏击鬼子。眼看这战斗力一天天上来了,战士们的
士气越来越高,这个走马上任第一天的政委居然一张嘴就嘲笑独立团没啥实力。这话在李赤水听起来异常的刺耳。
看着李赤水光顾喝酒,也不理自己茬,张六斤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他心里想,我大老远的过来,一直走到半夜才
到。你们两个倒好,在团部里面喝起酒了,真是兵熊一个将熊一窝。
喝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成了导火索,李赤水把炕桌子一掀,指着张六斤鼻子就骂。张六斤也不是什么善男信
女,那肯吃这个亏,啥破独立团,整个就是一帮土匪。
“你他娘的骂谁是土匪。”李赤水最听不得土匪这两个字。
张六斤话里丝毫不软,梗着脖子寸步不让的样子。屋子外面两个人的警卫员都站着看,但没一个人敢上去说句话。
最后还是老炊事员和副团长丁三福忙着打圆场才把两个人的咆哮压了下去。
虽然不吵了,但两个人谁都没服谁。张六斤掀开棉帘子找地方睡觉去了,李赤水气的牙根痒痒,让伙夫又整了两个
菜,然后拉着丁三福和几个警卫员一直喝到了快天亮的辰光才散。
第二天一早,张六斤要通了旅里的电话,死活不肯在独立团干了。旅长一句话就给顶回来了,“你当这肉摊子啊,
挑肥拣瘦的,老子让你在哪儿干,你就给我在那儿老实呆着。”
张六斤放下电话更是被训的一头的火,心里暗暗发誓,只要一有机会非离开这个连个正规主力部队番号都没有的破
独立团。
三
就此团长李赤水和政委张六斤结下了梁子,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两人每每开会总是各说各的理。要是一个说西
瓜能砌墙,那另一个肯定得说砖头是圆的。
不过吵归吵,两个人都是打了多少年仗才熬出来的老兵。在作战指挥上还是积极配合的。一九四一年的冬天,鬼子
和伪军因为一再被李赤水的部队袭扰,终于忍不住组织一个大队的鬼子并伪军两个连进攻独立团。
张六斤新来乍到,还不怎么熟悉独立团的战斗力,他主张沿途阻击。这个打法李赤水没同意,独立团虽然比刚成立
那会儿兵强马壮了很多,但远远还没到能打硬仗的时候。光是鬼子的一个大队就够头疼的了,别小看这一个大队,也不
过六七百号鬼子。但鬼子吃的好穿的好,弹药足火力强。再加上鬼子的训练好,光射击这一项,独立团里训练新兵每人
也就仅仅打过十发子弹。别说打这活蹦乱跳的鬼子了,打个兔子都够呛。
李赤水根据以前鬼子进袭的特点,建议先把独立团防区的桥梁先给炸了。这鬼子一般行军都是坐着卡车,轻省、快
速,而且节约体力。所以鬼子能以少打多,他的机动能力强,能够快速把部队运动到他想要部署的位置。但八路就不
行,到哪儿都全靠走,往往就集中不了优势兵力。你这边还在调动呢,没准儿那边鬼子早打完了。
所以李赤水主张先炸桥,让鬼子的卡车动弹不了,逼得鬼子的步兵和咱们一样徒步行军。但光把鬼子从车上拉下来
还不行,还得把鬼子困住,让他们动弹不得。不打你拖也拖死你,
按照这些想法,独立团和地方部队的县大队、区小队刨开了几公里的公路,然后又在几处隘口埋设了数量惊人的地
雷。
这一仗李赤水心里多少有点私心,独立团现在就是他的家底,不能全拼光了。他想着这一仗无论如何要保存点实
力,现在各个地方武装都在升格成正规主力。自己带着独立团要是能熬到升成主力的时候,那日子就好过多了。等到将
来没准儿自己还能捞个师长、师参谋长干干呢。那咱们老李家祖坟就该冒烟了。
但张六斤和李赤水想的不一样,他当然也希望独立团能够升成正规军的主力。但以前独立团打的太窝囊了,哪有一
点儿主力的样子,既然想让上级首长把独立团当八路军正规主力部队看,那就得拿出点主力的样子来。想李赤水这样,
连打带跑的打法,那还不跟地方武装差不多。再加上他张六斤刚刚被配到独立团当政委,当然想让上级首长看看他的工
作能力,最好是露两手,让上级首长也说他张六斤有两把刷子啊,刚到独立团就干的不错。这样一来,要是独立团升成
了正规主力部队更好,他张六斤脸上也有面子。就算升不成,至少让上级首长也看到自己有那么两下子,以后想调到别
的部队也好开口。
这么一来,团长想打袭扰战,把鬼子放进来,利用地形进行伏击、游击。政委却想抢占有利地形进行阻击,将鬼子
一步步地拖住,陷进独立团的伏击圈中。要说这两人打法有一致,但也有不同。
上面有分歧,下面的兄弟也有不同的意见。一部分老兵和鬼子交过手,他们很清楚鬼子没那么好打,枪好炮火猛,
加上鬼子时不时还弄点小坦克什么的。独立团虽然这一年来补充了不少枪支、弹药,但真打起来还是得靠重武器。
老兵们很多都是一九三七年抗战爆发时参加的队伍,独立团成立的时候,他们作为骨干补充过来的。这些老兵和最
早发动侵华战争的老鬼子打过。当年的那老鬼子枪法可好,你这边一露头,那边一枪打过来就能把脑门子打碎了。而且
老鬼子刺杀技术好,拚刺刀常常能一个对付三四个。
这次一过来就是鬼子的一个大队,老兵心里多少有些含糊。一个大队的鬼子的战斗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鬼
子还配属了山炮、迫击炮,重机枪数量人家一个大队没准比咱们一个旅都多。掷弹筒更是配到了小队,子弹敞开了打,
哪像独立团,老兵二十发子弹,新兵十发子弹。机枪就那么几挺,迫击炮也就两门。光是算步枪,独立团一千多号人,
步枪才六百多杆。其他的兄弟只能使大刀和手榴弹,而且手榴弹威力小不说,数量还不能管够。你说这仗可咋打。
当然这老兵心里也堵着呢,都说独立团不能打,走哪儿好象都矮了一截。其实大家都有憋着劲,真给咱们独立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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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好炮,子弹敞开了打,就不信打不过鬼子。
老兵心里犯堵,新兵也不例外。本来嘛,光光荣荣地参加八路,戴红花吹吹打打,十里八里的乡亲来送。结果来到
独立团先是连身衣裳都没有,光发顶八路的帽子,衣裳还是老百姓的衣裳。没衣裳也就算了,连杆枪都不发,找班长
要,班长眼睛瞪得牛蛋大,让从鬼子那儿夺去。就算有枪的又能怎么样,才十发子弹,放枪的时候直犯嘀咕,别一个没
打着,那班长可不饶你。大会上批评,小会上唠叨,撸个茄子脸可真不好受。
有些新兵偷偷跑回去,独立团就动员干部回来劝,家里都拥军拥属了一袋小米,咋能跑回来不当八路呢?赶紧跟我
回队伍。
他叔,不是俺不当八路,我去了队伍连把枪都没有,要俺咋打鬼子啊。过来劝的干部也只好叹气,没法子,谁让咱
土八路穷呢。
最后大伙这毛病都集中到了番号的事情上,要是独立团有个八路正规主力的番号,那吃的穿的都没问题了。边区造
的武器装备也先紧着正规八路,独立团以前也就是个县大队,谁拿正眼瞧咱们啊。
唉,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番号。
下面的战士闹腾,上面的军事主官和政委早就吵翻了天。这官司一路打到旅部,旅长说话不好听:“毛病,该咋打
就咋打。”咣当一下电话撂了,弄得李赤水和张六斤大眼瞪小眼。旅部骂归骂,但该支持还是支持,先是同意了李赤水
诱敌深入的打法,还给配属了一挺轻机枪,三百发子弹,一个旅部直属警卫连的机枪射手。
然后紧跟着又同意张六斤据险防守的战术,送过来一门土炮,一夯土炸药,两箱炮子。话也说得好,别看是土炮,
也好几百米的射程呢,用好了不比迫击炮差。
这么一来,旅部同意了李赤水和张六斤两个人的意见,实际上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两个:有能耐就使出来。两个人
各运一口气,眼下不管咋样先把鬼子打退了,是骡子是马咱们都拉出来遛遛。
没想到这一遛就遛出了事。先是陈庄外围的公路桥没炸掉,鬼子的工兵抢修一个昼夜居然给修好了。这把李赤水气
的,站在院子里指着工兵排长刘大毛鼻子骂了半个多时辰,差点没把刘大毛祖宗八代给来回骂了一遍。
刘大毛以前是东北的矿工,伺弄炸药是把好手。后来参加了东北军,九一八之后他跟着部队撤到关内。后来万毅的
部队参加了八路军,刘大毛也就成了八路。独立团成立的时候,其他部队支援战斗骨干,就把刘大毛支援过来了。说是
战斗骨干,其实说白了就是各个部队的刺头,有点能耐,但军事主官辖不住,索性就支援了。
等刘大毛到了独立团,李赤水知道他会摆弄炸药,立刻就提干当了工兵排排长。后来那些刨公路、埋地雷的好戏都
是刘大毛带着兄弟上去演的,李赤水也慢慢把工兵排真当成了骨干。这次哪能想到刘大毛居然没把桥给炸断,让鬼子一
个昼夜就给修好了,那还客气得了,就差把刘大毛摁在地上揍上几枪托解解气。
刘大毛也挺委屈,命令下的太晚,他带着兄弟赶到桥下的时候鬼子的卡车就已经到了几公里外了。工兵排是一边放
枪阻击一边布设炸药的,结果炸点没选好,四个桥墩只炸塌了半个。鬼子拿钢筋垫上石头,外面绑上铁丝,一个昼夜就
修得能跑卡车了。
李赤水骂刘大毛是假,指桑骂槐冲着张六斤来气是真。你张六斤不是能折腾嘛,不让炸桥,说是炸了之后部队不好
机动,以后还得费事修。这下不费事了,两下一耽搁,命令下去晚了,桥也没炸掉,鬼子卡车直接就冲着咱们来了。
张六斤听着李赤水在边上骂,自己脸上也绷不住了,心里说你老李有啥牛的,不就是在我面前摆老资格吗。你看不
起我张六斤,我就偏打个硬仗给你看看。
第二天一早,张六斤以团政委的身份下到阻击的一营。这次把一营长陈老拐给折腾惨了,李赤水团长要求一营据险
阻击,但不能和鬼子硬碰硬。一营都是独立团的骨干,枪支弹药最充足,他李赤水其实不想自己拿一营和鬼子来个鱼死
网破的。但一营不打也不行啊,一营挡不住,其他几个营就没办法从侧翼迂回鬼子。那这仗就真的虾米了。
陈老拐本名叫陈福顺,他的腿在三八年受过伤,走路有点跛,时间长了大伙私底下都叫他老拐,本名倒是叫得少
了。但当面还是叫陈营长,敢当面叫他老拐的全团就一个人,团长李赤水。因为当年李赤水还当连长的时候,是他从死
人堆里把陈老拐背出来的。李赤水拿脚踢他屁股,他陈老拐也只能陪着笑问:团长,没把你脚面子磕着吧。
所以出于这层关系,陈老拐在团里目空一切,谁都瞧不上。但这次不一样,来的可是政委啊。真要是打不好,政委
批自己一顿哪还有的受。陈老拐还有个私事除了李赤水之外谁都不知道,那就是陈老拐在后方被服厂相了个对象。
陈老拐这对象相的很传奇,他有一次负伤,旧衣服上面全是血,医院没有棉衣,他听说边上有个被服厂就跑去要。
人家不给他就动手打人,没想到一口气打倒了七八个战士。被服厂保卫干事觉得陈老拐有功夫,就让大家住手,送了陈
老拐一身新棉衣。但不是白送,得教被服厂的战士功夫。就这么着,陈老拐和保卫干事混得很熟。两个人称兄道弟之后
没多久,那个干事的妹妹就偷偷喜欢上了老拐。
事情说到这里又得绕回到一营,陈老拐心里一直盼着他能啥时候混上个团长干干,当时结婚可不是瞎结的,得要组
织上批准。那会儿的标准是三五八团,别的都够上了,唯独这个团级以上干部,陈老拐够不上。所以陈老拐作战勇敢很
大一方面是冲着那个俊俏的女娃去的,自己快四十的人了,也该有个女人暖个被窝啥的。
不过这次非同小可,政委亲自下来,仗要是打不好,别说是以后当团长结婚生娃了,自己这个营长能不能干得下去
都是个问题。
千头万绪的事情归到了一点,那就看一营这一仗打得怎么样了。一营打好了,二营、三营包抄鬼子的后路,鬼子一
看战线不稳,没准儿就自己撤回去了。独立团也能落个好名声,看到了吧,破枪破炮的,把鬼子一个大队给打退了。甭
管消灭了多少,至少听上去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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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磨灭的番号
总之,以后独立团能否升成正规主力,李家祖坟能否冒烟让他李赤水混上个师长、参谋长干干;张六斤能否脱离苦
海调离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土八路部队;陈老拐能不能凭着战功将来有机会当上团长也好顺顺当当把俊俏闺女娶进了门…
…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了一营这场阻击战上。结果没想到,刚刚接上火,一营就被打趴下了。
四
那年冬天撤下战场的独立团官兵对于一营阻击战的评价相当一致,那就是两个字:丢人。堂堂的独立团主力一营在
鬼子的炮火下面还没挺住半个时辰,就被鬼子用两个中队一路冲锋,另一路包抄地把阵地拿了下来。要不是事先在一营
阵地后面的道路上埋了地雷,差点让鬼子长驱直入把团部给抄了。
李赤水在团部听说一营没顶住撤了下来,一路大骂日他先人,领着团直属警卫排和团部的干事、文书、伙夫堵了上
去。刚出团部正好看到被弹片打着肩膀的陈老拐浑身是血正领着兄弟们撤下来,李赤水本想劈头给他一个嘴巴,但还是
忍住了。他很清楚,一营不是不能打,而是倒在鬼子的炮火下面的。另外还包括对鬼子的打法不适应等等因素。
陈老拐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短短二十分钟的炮击,一营阵亡了五十多个弟兄,轻重伤员上百人。还没打
个照面,全营就伤亡过半。
李赤水铁青着脸让人把陈老拐抬下去,将一营剩下的一百七十多还有战斗力的兄弟暂编为一个加强连。老虎不发
威,你当我是只猫了,老子看家的本领还没拿出来呢,这么着就想吃掉我堂堂独立团,门都没有。
鬼子这边依仗优势火力一举得手,冲上一营阵地的鬼子嗷嗷叫的欢呼着。这次战斗中鬼子的火力堪称绝对的一边
倒,一营的火力是迫击炮一门,轻机枪两挺。鬼子的火力是山炮七门,迫击炮五门,轻重机枪若干,掷弹筒更是没法数
了。第一轮密集炮击下来,一营表面工事就几乎全部被毁。
李赤水用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远处阵地上的鬼子,半天一言不发。“看到前面的矮杨树林了吗,你带一营剩下的人去
那儿,等我这边一开火,你就从侧面打它的腰部。记得一点,不要硬顶鬼子,他冲过来你就退,利用他冲锋的这段距离
打他。你放心,鬼子不敢离开主要道路死追着你不放。”李赤水把望远镜递给了副团长丁三福,团里就一个望远镜,所
以两个人只能合着用。
丁三福看了一下地形,领着一营剩下的一百多人走了。
此时因为联系不上,独立团的二营和三营还在执行第一步作战任务,那就是从后翼包抄鬼子,威胁他们的退路。所
以李赤水很清楚,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鬼子凌厉的攻势迟缓下来,让鬼子没办法长驱直入地直扑独立团团部。一旦
鬼子的后防线被威胁了,那他也就丧失了凌厉的攻势。
鬼子靠着优势火力轻易得手,骄横地不等后面炮兵赶过来就朝前面急行军。打头的一辆卡车上面装了二十多个鬼
子,两挺歪把子机枪架在车厢顶上。卡车耀武扬威地开了过来,李赤水看到鬼子的卡车卷着尘土越来越近,朝二十多米
外的刘大毛挥了挥手。
轰隆一声,第一辆卡车的鬼子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呢,整个卡车的车头就被炸得碎片横飞,驾驶座上的军官和驾驶员
当场毙命,车厢上的鬼子也被炸死炸伤好几个。
尽管遇到了地雷的伏击,但鬼子丝毫不慌乱,车厢里的鬼子跳下车就地卧倒。整个车队停了下来,鬼子的指挥官用
望远镜观察着四周。荒凉的山坡上只有枯草和石块,望远镜中看过去一片枯燥的土黄色。
指挥官放下望远镜,他扭头让身后的士兵赶紧找工兵到前面来扫雷。这时嗖的一发子弹贴着他的肩章就擦过去了,
指挥官动作利落地扑到在地。这下鬼子没几个再敢探头了。指挥官恼羞成怒,指挥刀朝前一指,鬼子的机枪朝着子弹打
过来的方向扫射。
因为不知道李赤水他们的确切位置,所以鬼子基本上是在盲射。李赤水踏踏实实地点上烟袋,他有的是时间,不怕
和鬼子慢慢耗下去。但鬼子的位置就很麻烦,一长溜的车队都被地雷堵在路上,要是独立团有火炮,一轮炮火急袭下去
准得报销一半。
没过一会儿鬼子的工兵就过来了,并排四个工兵拿着圆环探雷器小心翼翼地在路面上搜索着。李赤水一边抽着烟袋
一边扒拉开枯草观察着土路上鬼子的动静,他看着鬼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想乐。他知道最前面埋的地雷鬼子根本探不出
来,因为压根不是铁的,都是拿陶罐里面混装上炸药和碎瓷片做的。而且装药很足,只要一炸,基本上正上方三米范围
内的人不死也得重伤。
四个工兵探了半天也没探出地雷在哪儿,只要又朝前面走了几步,而这时他们已经站到了陶罐地雷的正上方了。只
听到一声巨响,地面腾起的气浪将四个鬼子撕得粉碎,残肢断体四处横飞。
这下把鬼子给炸懵了,因为工兵居然没探出踩在他们脚下的地雷。指挥官不由得觉得后脊梁凉气直冒,他命令几个
士兵把地上的残肢收集起来,然后又派出一组工兵扫雷。
尽管这组鬼子胆颤心惊的,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这次李赤水没让引爆陶罐地雷,他知道这组鬼子已经吓破了
胆,所以不会将道路两侧都扫得很仔细,他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果然这组工兵没有发现埋设在道路两侧的地雷,而那些地雷威力更大,都是拿铁皮子弹箱子改装的,里面还装了废
铁片。工兵沿路扫了两百多米,然后挥手让后面的步兵跟进,李赤水看到这里才把旱烟袋摁灭了,他知道该等的机会到
了。
五十多个鬼子作为尖兵猫着腰朝工兵走了过去,这时路两边的地雷一起爆炸,一时间烟尘四起,爆炸声震耳欲聋。
整个道路都被爆炸的烟尘笼罩着,被炸碎的鬼子残躯散布了一地,负伤的鬼子不住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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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磨灭的番号
鬼子的队形一片混乱,李赤水一声令下开打。顿时枪声大作。这次把鬼子彻底激怒了,鬼子的指挥官举着指挥刀,
一百多个鬼子爬上山坡,朝着李赤水藏身的方向冲了过来。
李赤水一声令下,团部警卫排和团部文书、伙夫放枪的放枪,投弹的投弹。此时不光这边打了起来,埋伏在杨树林
里的丁三福带着一营剩下的一百多号弟兄也开始朝路上的鬼子开火。鬼子顿时受到来自道路两侧的密集射击。
路上的鬼子立刻分出一部分朝丁三福这边进攻。丁三福也不恋战,在鬼子冲过来的路上又一口气打倒了十几个鬼
子。眼看着鬼子冲近了,丁三福带着部队迅速转移。鬼子冲进了林子之后也发懵了,他们不敢脱离主力孤军深入太远,
只要噼里啪啦地乱打一气,然后又撤了回来。
这么两头一折腾,鬼子就变的非常被动了。攻击李赤水的那帮鬼子刚刚冲近了,突然看到对面的简易阵地上一团火
光,然后是爆竹扔进了罐头里的那种闷响,只是响声和爆竹相比大得多。原来是李赤水抬过来的土跑开火了。因为土炮
的爆炸能量不够,一颗从炮口射出的炮子飞了三十多米就落到了地上,铁炮子顺着地面高速滚向鬼子,炮子上的火绒冒
着火星。炮子最后停了下来,火绒也烧到了头。砰的一声,炮子把边上的两个鬼子炸翻在地。
鬼子被惊呆了,都以为这帮土八路弄到了什么新式武器,两挺轻机枪嗒嗒嗒朝李赤水这边压制过来。
这时又是一声闷响,这次鬼子学精了,所有人都吓得立刻卧倒。这一炮火药装填的特别足,炮子高速飞向鬼子的机
枪射手。正射手还在嗒嗒嗒地扫射,就听见边上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木被伐倒的声音,一篷子血喷到他脸上。正射手
一扭脸,只见副射手的脑袋被炮子整个撞掉了,半截子脖子还戳在肩膀上,血像喷泉一样。
正射手顿时就疯了,他哇哇怪叫着朝李赤水阵地冲过来,一边冲一边把左侧肩膀上的甜瓜手雷拉冒了烟。李赤水一
看,这鬼子是要拼命啊,赶紧顶上步枪,一枪打在他的胸膛上。子弹的推力将他瞬间推倒在地,边区造的三八子弹精度
不行,但翻滚作用很强,那个日军整个肺部被翻滚的子弹撕开了。
虽说是土炮,但还是把鬼子震住了,鬼子看强攻不成只好退了下去,打算等后面的炮火进行压制之后再进攻。折腾
了二十多分钟,鬼子的山炮被推到了前面,朝着李赤水刚才所在的阵地一通猛轰。
等到炮击完了,等了好半天阵地上好像还有人在活动。鬼子一窝蜂地冲上了阵地。结果阵地上面除了一个木头十字
架之外什么都没有,上面贴了张纸,架子上还挂了鬼子的军帽。几个鬼子凑过去看,纸上画着一个人脸,嘴上是小胡
子。鬼子愤怒了,这是中国人在嘲笑他们,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抽出指挥刀就砍了过去。
轰得一声,木头架子下面埋的地雷爆炸了,热浪滚滚地夹带着铁钉、碎碗茬子高速飞向四周,围在木头架子边上的
三个鬼子被爆炸的巨手扯成了几块烂肉。
整个土路上的战斗终于停了下来,鬼子在短短地几百平方米范围内扔下了七十多具尸体。但最关键的是李赤水迟滞
了鬼子的进攻锋芒,为二营、三营从背后包抄赢得了时间。
鬼子虽然机动性强,行军、进攻迅速,作风硬朗能打苦仗,装备精良锐不可当。但他们却在这群土八路面前被步
枪、土炮整整拖了一个多小时。而且前面还不确定会不会有雷区和其他的伏击,鬼子的指挥官看着被抬下去的尸体,第
一次隐约觉得这次奉命铲除八路军这股杂牌部队的任务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五
二营和三营听见远处不时传来爆炸声和枪声就知道肯定激战正酣。相对一营而言,二营和三营装备就更差了,半数
以上的兄弟只有大刀、长矛和手榴弹。尤其是三营,全团装备第一差。三营的兄弟开玩笑,要是说独立团的装备是后娘
养的部队,那三营的装备只能说是后奶奶养的了。三营的步枪连总数的一半都不到,很多新兵只有五发子弹。一半以上
的兄弟只有随身的两颗手榴弹和大刀。
这样的装备逼得二营和三营只能和鬼子打近战、白刃战。但就算是近战这两个营都不沾光,因为差不多一大半的步
枪都没有刺刀。就是这样的步枪很多也都是老汉阳造、老套筒,膛线都快磨平了。新一点的就算三八枪了,那也是各个
班的班长才有一杆。
二营长孙成海是四川人,红军长征时参加队伍的老兵了。他枪法好,作战勇敢,尤其是拼刺技术一绝,上了刺刀的
步枪拿在手上使得像自己的胳膊一样顺溜。但二营的兵不行,好多兵都是独立团组建的时候招的,压根没有受到过很正
规的训练。不是部队不想练,主要是子弹不够,大部分战士在射击训练时只打过五六枪。
但穷就自然有穷法子,二营在孙成海的训练下投弹和拼刺是全团一绝。很多兄弟手榴弹扔出四十米开外跟玩似的。
不仅扔的远而且扔的也准。有次上级首长路过,二营露了个脸,三十米开外的洋铁皮桶,全连一百多个兄弟,十一个人
把手榴弹扔了进去。
二营训练刺杀的方式也和别的营不一样。因为没有护具,别的营都不敢狠抓刺杀的对抗训练。但二营偏偏不,二营
也就是教完了基本动作之后就开始对抗训练的。二营长下达了一个让很多人有看法的命令,对抗训练中,被木枪将对方
刺倒或者弄伤的兄弟不予处分。非但如此,对抗训练中提倡把自己人刺倒,要是有本事把自己人打伤了那更好。
所以二营的训练气氛最好,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虽说是木枪,那也不是玩的,捅在身上也得疼上好几天的。训练那
段时间经常有二营的兄弟肋骨被木枪撞断的。
有人到团里告状。二营长孙成海振振有词,平时肋骨断了总比战场上被鬼子刺刀扎个透心凉强吧。就这么一句话把
告状的顶了回去。后来二营刺杀技术好的战士还支援给了一营、三营一部分。慢慢地全团都开始推广二营的训练方法,
但二营始终还是独立团刺杀技术最好的一个营。当时团里有个自己编的歇后语,说跟二营玩刺刀——想不开。
这么一看,全团三个营当中,三营的战斗力最弱了。但三营的军事主官很厉害,三营长陈锋是黄埔八期的。本来在
晋绥军里当军官,他的团长吃空饷,全团实际只有两千四百人,团长往上报的是三千两百人。光团长每个月就吃几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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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空饷。下面的人更是有恃无恐,变着法子的捞钱,有一次师长的小舅子偷偷贩西药,被陈锋抓住之后死活不放。就此
上头对他有了意见,想尽办法排挤陈锋。
当时流传一句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就这么着陈锋当了八路。一开始陈锋
图上作业好,上头想让他留在师部当参谋。后来担心他以前是国民党军官,怕在师部干不利于保密,最后调到下面当了
连长。结果陈锋是个有名的刺头,黄埔的军事训练严格,他的指挥能力也很强,谁都不服,谁也辖不住他。
后来独立团找各个主力部队要骨干,陈锋这个刺头被支援给了独立团。不过李赤水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刺头,于是陈
锋奉命组建了三营。和别的营不一样,三营的兵大部分都是新兵,装备也不如别的营。但三营的纪律最好,而且陈锋打
法灵活,打仗不呆板,相对而言这三个营长中陈锋指挥能力最强。
二营和三营是潜伏在后山的,然后按照团部报请旅部同意的作战
,在一营的阻击打响之后迅速长途穿插到鬼子
的后防。一方面相机打掉鬼子的辎重,另一方面是威胁鬼子的退路。
等到二营和三营穿插到了预定位置一看,顿时傻了眼。路上根本别说鬼子了,连个活物都没有。他们不知道鬼子集
中优势火力很轻易地突破了一营的阻击,所以鬼子此时已经长驱直入地打算杀奔独立团团部。
这时再去团部请示下一步行动方向肯定是来不及了,孙成海虽然年纪比陈锋大,打仗也没问题。但他在指挥方面和
陈锋比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的。现在两个营孤悬在鬼子后方,要是不能迅速找到有利地形进入战位,一旦被鬼子的提前
发现,用重型武器火力压制的话,这两个营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肯定很快就会垮下来。
孙成海的意见是沿土路追击鬼子,出其不意地攻击他的屁股。但这个意见陈锋却不同意,鬼子打仗没那么傻,粘上
毛比猴都精。鬼子在自己的后面肯定放了一支警戒的部队,因为他们以前也吃过被八路军绕到后面狠狠踢屁股的教训,
所以二营、三营不能打法这么呆板地对付鬼子。
陈锋打算派出一个班沿途追赶鬼子,一旦接触迅速脱离,不许交火,就算是鬼子放枪打,也不许还枪。最好不能让
鬼子发现。而二营和三营则沿道路两侧迂回平行前进,侦查的兄弟一旦发现鬼子的位置迅速向两个营通报。然后两个营
取直角位置迅速将公路上的鬼子切成数段,只要鬼子一陷进近战白刃战中间,那二营和三营才有机会。整个战斗不能太
长,只要打垮鬼子的其中一部,迅速撤离。鬼子刚刚遭到突袭,应该不敢脱离道路进行追击。
孙成海也觉得这个法子比较稳妥,两个营分头沿途包抄了过去。此时远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陈锋心里七上八下
的。要说硬碰硬的白刃战,三营其实真没什么长处,鬼子的刺杀技术很娴熟,而三营基本上以新兵为主,刺杀水平远远
不够。但三营现在的装备,如果不打近战,恐怕就更没有胜算了。
队伍因为要注意隐蔽,走走停停的。一直到天快黑了,派出去侦查的兄弟才回来。陈锋在地上画的简易地图上询问
了鬼子的大体情况。因为天黑了,鬼子的辎重、火炮没法运动,所以在土路上露天宿营下来。
整个阵地构筑成了一个圆圈阵地,最外围是步兵和机枪火力点。里面是鬼子的辎重和火炮。伪军也被配属在圆圈阵
地的外围。陈锋在心里说:“这些汉奸部队也挺可怜,当了汉奸被老百姓骂还不算,还得当炮灰。”
陈锋拿出纸,边上的兄弟拿棉衣当着亮光,举着气死风马灯照亮。陈锋在纸上把大致的作战思路和进攻路线画了一
遍,然后约定了进攻时间。
夜色迷人,月牙儿像姑娘家温婉的发髻玉饰一般悬在深黛色的空中。这是一个安静的冬夜,尽管没有昆虫的鸣叫,
微风缓缓掠过树梢时却带来了一片安详的气氛。在一棵粗壮的槐树下,一队年轻的士兵悄悄拨开草丛观察着远处的点点
篝火。
温暖的篝火边,日军士兵三三两两地喝酒、说话。不时有年纪稍长的军官讲上几个关于女人的笑话,篝火边的年轻
人发出了放肆的笑声。他们打开罐头,里面的牛肉很咸,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弄到的最好的下酒菜了。老兵们抢着把里
面的牛肉弄到自己的饭盒里,新兵往往只能在边上看着。而且老兵很多都可以喝酒,却不必执行站岗之类的任务。
其中很多老兵已经在中国战区服役了很长时间,甚至还有几个从一九三七年之后就一直作战的老兵。陆军松岗一木
曹长可能是他们当中服役时间最长的一个,一九三一年他喊着“天皇万岁”随师团增援进攻东北的关东军。到今天为止
他已经在中国战区整整服役十个年头了。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从小个子士兵手里抢回了自己的牛肉罐头,那个小个子
哈哈大笑,然后变戏法一般从背囊里摸出一瓶酒来。
顿时大家都围了过来按住小个子,松岗一木看着一群年轻人胡闹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当年他就是像这群年轻人的
岁数参加了支 那的战事,一九三七年之后,本来以为天皇的福荫下,皇军可以三个月解决支 那战事。但没有想到支 那
军具有如此的顽强意志,战争一天天地拖了下去,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想到了这里,松岗一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头相片夹子,打开之后玻璃下面是一张俊俏的鸭蛋脸女孩的照片。她是
松岗曹长的未婚妻,为了大日本天皇的圣战,她写信答应松岗自己将永远等下去,等他打完了仗回到日本,她就嫁给
他。如果松岗战死,她将抱着松岗的骨灰跳海殉情。看着美丽的未婚妻,松岗心里满是甜甜的滋味。
半个月前,大日本海军成功地袭击了美军在珍珠港的基地。成功的消息让大家都感到很兴奋,或许战争就要结束
了,他也可以回到家乡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
看到自己的曹长又在看未婚妻相片,边上年轻的日军士兵都哄堂大笑,然后扑上去几个人把相片夹子抢走了。松岗
装作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部下胡闹,但当他看到那些部下眼睛中的羡慕眼神,自己心里隐隐有些自豪。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从路边的草丛中突然站起来很多人,他们像凶神一般怒吼着。紧跟着成片成片的手榴弹扔
了过来。松岗本能地卧倒在地,喊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支 那兵,快隐蔽!”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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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磨灭的番号
手榴弹铺天盖地的一下子扔了过来,紧跟着二营和三营冲上阵地。两个营各自从东西两个方向对冲,短短几分钟就
将陆上圆圈阵地里的鬼子拦腰切成了两段。
两个营分工明确,各自都将拿枪的兄弟布置在路边的草丛中,用排枪压制远处赶过来支援的鬼子。手持大刀长矛的
兄弟和鬼子在阵地上展开了白刃战。尽管遭到了突袭,但鬼子阵脚却很快稳定下来,很多鬼子自觉以两三个人为一个
组,互相背靠背和独立团的兄弟拼刺。
这种短兵交接中就充分看到了二营的优势,二营的兄弟抡刀的抡刀,拼刺刀的拚刺刀,一路向圆圈阵地一侧掩杀过
去。二营的大刀都是熟铁打的,分量很沉,但刀锋并不锋利。相对鬼子精致的指挥刀来说简直就是个铁疙瘩。但大刀分
量沉就很容易把鬼子的步枪磕开。一般来说刀法就是一招,先是刀垂在身子前面,鬼子的步枪扎过来的时候猛地将刀一
扬,这个动作要快。刀撩起的时候用刀背荡开鬼子的步枪,然后顺势斜砍鬼子的脖子。
有的刀法好的,刀将鬼子步枪撩开后,能够竖直着劈在鬼子脑瓜子上,扑嚓一下,鬼子一般都当场毙命。
但鬼子丝毫不惧,硬顶着和兄弟们打起了肉搏战。有几个一九三七年就到了中国战区的老鬼子自动组织起来,开始
从阵地这边展开反扑。他们拼刺
丰富,很多都是拿中国老百姓练的刺杀技术。
这伙鬼子的刺杀动作干脆利落,而且能够交替着相互掩护。很快他们几个稳住了阵脚,在局部的白刃战中占据了上
风,身边倒下了十几个独立团的兄弟。二营长孙成海看着着急,他端着民二四步枪带着几个兄弟就扑了过去。看着瘦削
精干的孙成海冲了过来,那几个鬼子意识到是这人肯定是劲敌。
孙成海一个照面就挑掉了一个鬼子的步枪,那个鬼子稀里糊涂的,本来是将步枪斜着砸孙成海的刺刀,也不知道孙
成海用了什么戏法借力打力地顺势一挂,自己的步枪就脱了手。空着手的鬼子哇哇怪叫着猛冲过去,孙成海一刺刀就扎
在他的肚子,把鬼子的身体像串糖葫芦一样扎了个透。
那个鬼子忍着剧痛两只手死死攥住了孙成海的枪管,孙成海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连抽几次都没能把枪抽
出来。其他的鬼子看着自己人这么玩命眼睛都红了,哇哇叫地逼了过来。孙成海只好把步枪一推,然后撒手向后退。冲
过来的鬼子被几个兄弟截住,杀红了眼的鬼子拼刺非常勇猛,没几个回合就倒下了几个兄弟。
孙成海趁乱退了几步,从地上又抄起一支步枪,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