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梯的女人

下楼梯的女人 到了玉兰花开的时节( 午后，我走进了一条小巷，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是会有些点点滴滴的伤感(一路过来的墙上有许多斑驳的痕迹，新鲜的苔藓里露出暗陈的红砖( 突然想起红砖墙前应该站着一个带忧伤笑容的男孩( 不过，那一定不是我，我站立的时候，情早已荒凉一片( 我多么想念秋天里飘落的那些树叶啊( 在季节里走失的只是我寂寞的脸( 玉兰花的香味很浓很浓，把整条巷子都熏香了( 我坐在天台上喝着用玉兰花泡的茶，每次一点点，泡出来的茶就很香，仿佛人的骨头都被熏香了，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像安安静静飘过的朵朵白云( 我喜欢这样的午后，一个人坐在搭着葡萄棚的天台上，一边喝茶，一边看，这个老式公寓里有很多书，多得我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完，而且每一本书里都夹着一片玉兰花瓣当书签，看书的时候，会想像着那些在书顶上跳跃的阳光多么美妙( 我背着画夹在小巷里慢慢的走着，偶尔会遇见一条懒散而悠闲的狗( 小巷有些荒凉，谁还会站在那棵树下，唱着甜美的歌谣(谁还能记起我，记得我怎样微笑又怎样寂寞( 树叶飘落像谁的忧伤在飞( 微笑依然甜美，只是在转眼之间，记忆已经站在背后( 再也不肯想前( 我的手指轻轻滑过潮湿而粗糙的墙壁，然后犹豫了一下，像刚刚走来的脚步，可能我突然感觉到了墙壁的疼痛吧(我停了下来，用掌心贴着它，这里还有用石块划出来的模糊的字迹和图画( 我悄悄地笑了，唇的弧度像我眼角的伤痕( 要开门的时候，我转身看了下面的那座公寓，我发现今天它的门是看着的，里面很昏暗，楼梯的转角处放着一个陈旧的帆布箱子和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我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很淡很淡，却能从浓重的玉兰花香里透出来( 我心动了一下( 是谁呢，这新来的住户( 从外来这里开始，就没有看过这个木门开过(我以为，这里早已经是个被人遗忘的处所( 每天回家的时候，我都会回头去看看(然后带着疑惑，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对面房子的窗户上已经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我会一直站到黑夜悄悄地包围住我，夜风吹过我凌乱长发的时候，对面房子里的灯亮了，从缝隙里透出来瘦瘦长长的影子( 是谁呢, 我在天台上种了一棵仙人掌，看书累了，我就对着它发呆，或者用手轻轻去触摸那什么张出来的细小的刺( 月光很淡，连我的影子也是淡淡的，有时候我感觉自己能听到玉兰花轻轻开放的声音，像我的寂寞一样，柔柔的，占据了我的心房( 这么安静的夜里，我似乎能听到幽幽的叹息( 然后月亮走失了( 每个细微的响动都会让我竖起耳朵倾听( 她看门的声音( 她上楼梯的声音( 她偶尔咳嗽的声音( 我在想，我该不该不看她呢( 对方的窗终于打开了，上面放上了一株昙花( 我不习惯开灯，我总是坐在葡萄棚下.和月光融为一体. 夜里偶尔有一些花砸落在石板地面上,这个时候我习惯用手去抚摩眼角 处那条细细的伤痕. 我想起了我用铁钩把一朵玉兰花钩下,插在她的发鬓上.她心疼地用手 指摸我不小心被划伤的眼角. 她的手指很柔软. 女子喜欢站在窗台前吹风,穿着白色的睡裙,她的脸刚好影在藤蔓的阴 影里,模糊不清. 我承认,空气对我来说,很暧昧. 我们有着相同的月光和呼吸. 只是我们中间隔着一条幽暗的石板路. 那是我们共同的距离. 我一直热爱自己的影子,那么单纯,适合倾听. 我几年来我一直在到处行走,寻找.行走是 能够取暖的,我一直坚信. 每年玉兰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回到这里,因为问题在这里. 我守着玉兰花开的季节. 守望过去,等待幸福. 透过那些树,可以看到那个拱行的窗.开着,是灰色的木头,上面有一些简单的纹样.老旧而安宁.不发一声叹息,很沉默,像时光的流逝. 黄昏的时候,窗台前会出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长头发,看不到实际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很清澈,像她的影子那样,淡淡的,带着一些半透明的色彩,融在渐暗的夜色里. 她的嘴唇一定很轻柔,也很温暖,歌声从那里飘出来.像是随意放飞的纸飞机.划出很好看的弧线.带我进入一次沉浸.谁也不知道,她想飘落到哪里. 世界很沉浸,她的歌声在我心头盘旋,像风拂过我的脸我的心灵. 白天的时候,对面的房子里会传出一些曼妙的琴声. 她的窗台上落了一只小鸟,然后的两只.依偎在一起. 白云在屋顶上悠悠地飘落,绿色的藤蔓已经结出几朵微黄的小花. 我用手撑着下巴,站在栏杆前,闭上眼睛. 琴声很轻,飘忽地,让人以为是一种幻觉. 这种幻觉把我带到另外一种幻觉当中去. 这歌声带着微微的少女的呼吸,清香的,像是那些开花的树‘在互相传达爱的气息. 想起我和女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同一棵树下看花. 一朵一朵都是寂寞的,是我们表情. 我一直想画一张画,画里有黄昏,有树.有男孩和女孩在墙壁上写字画画. 可是画还没画好就丢了.只剩下一个男孩站在树下. 后来那个男孩也走了,背着画夹去寻找那张画. 只是每次会在玉兰花开的季节回来.天天守着开花的玉兰树,一朵一朵,很小,越开越寂寞. 男孩等了很久很久,从花开等到花落. 女孩是在一个黄昏离开的. 女孩的手被轻轻地牵着,穿越了那条落满玉兰花的小巷. 女孩有很长的头发,女孩的脸转过来的时候看不清. 只记得女孩走的那天,依然赤着脚走路,拖着长长的裙子.女孩这么温柔,她赤着脚走路,一定是怕踩痛了她的影子.而男孩只能站在树下看她是怎么样忧伤的离去. 女孩的影子很细很长,像她的眉毛.有着细长眉毛的少女一定有着淡淡的忧愁.女孩的嘴唇也很温柔,可以唱很好听的歌,像她的小手,可以弹很优美的钢琴.女孩喜欢把手放在男孩的手里,看着路的那头. 少女的手指很冰凉,一定是被眼泪打湿的缘故,她曾牵过男孩的手. 突然觉得,一切都在成为过去,一切都不会是明天. 只是今天. 今天我站在这里. 我寂寞如天使. 荒凉如一条曾经走过的想巷. 我终于见到她了,在转头关门的瞬间. 她穿着白色长裙,赤着脚从木楼梯上走下来. 她的头发烫成微卷,染了淡红色,眼睛微微低下,可以看到长长的睫毛,在 昏暗中轻轻的扑朔. 她走了很久.在时光里静静的走. 虽然已经回不到明天. 却足以用来怀念. 她总是在弹琴唱歌,很熟悉的调子,歌声一直没变,像风的呢喃,像无形的 翅膀在低低的天空中飞翔,环绕着我,抚摸我的耳朵,让我的心也悄悄的平静下来, 把我带回那天真的童年. 一朵玉兰话飘落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微笑,那么真实. 我的仙人掌开出了几朵小花. 她的昙花也在夜里悄悄地开放了. 有些东西在瞬间美丽,在瞬间逃匿. 相隔的遥远时间让我们彼此依然独自地冷漠. 或者,我的表情只适合冷漠.我的脸只适合用自己的双手抚摸. 我的宿命只是一场幻觉,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缓慢转身. 背后是冰凉,苔藓潮湿. 给我蒙上眼睛,叫我慢慢摸索,经年之后,睁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已在身后. 有一种寂寞,比昙花短,比爱情长. 黄昏的时候,我带着我的仙人掌离开. 站在小巷口,我转过身去,看到那条荒凉的小巷. 有几个小孩子拿着竹竿,上面绑着铁钩,站在玉兰树下摘花,一个小男孩钩了最后的一朵花下来,插在了一个小女孩的发髻上,说,你好漂亮.于是旁边的另一个小女孩就哭了起来.童贞在花香中那样纯粹,纯得像那角落里暗自生长的朵朵小花. 然后我抬头看到了她,手里抱着那株昙花,微笑着看着这些孩子,微笑着看着我. 面对着童年的一切,老去的一切,接近黄昏的一切,我反而感觉一切是那样的恬静.